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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花向晚

作者:蘇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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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你們好,我叫葉念

第四十五章 你們好,我叫葉念

葉念嘆氣:「我只是牢騷太多。」
「不理就不理,我們兒子又有哪點不好?」
「就是說你換新車是因為原來那輛報廢了?這很嚴重的吧,你有沒有做過全身檢查?」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來的「通話已經結束」,連握著手機的手都開始發抖,直接回撥過去,得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他低聲下氣表白,連「不相信我也沒有關係」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她居然直接把電話給關機了?
張愛玲說,生與死的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
能在三十歲之前入駐董事會,這是林修沒有想到過的,力排眾議,把新項目做成功,理所當然地走上新人CTO的位置,這樣不再是面對各個管理層,而是直接面對大股東們,這種感覺還是陌生的。
從高台上墜下,眼前的景緻完全顛倒過來,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遠處過山車傳來的喧嘩聲變得模糊起來。墜落到極致時彈力繩也被拉伸到極點,身體再次被牽引到半空中,好像飛翔似的。
葉念向前走了一步,然後抬起頭安靜地微笑:「伯父伯母,你們好,我叫葉念。」
相見不如懷念。
他整理好講義的資料,一手插在口袋裡,疾步向車站走去,他掐時間一向准,這樣走到車站正好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外婆總是希望她過得很好,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確沒有虧欠自己,除了愛情,什麼都好。可是感情的事,還是要看緣分的,晚一步,早一步,誤了最佳的時機,都是錯誤。
葉念拖著重了不少的行李箱朝機場大廳走去,心裏盤算以後每年都要出去驢友,她現在的生活模式就像是和工作結婚了一般,枯燥乏味。同雲尉比起來,她真的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在此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母親正坐在床邊,手上剝著一隻橙。
最後,她把支票兌換了,換成兩份,一份重新開了一個賬戶,另一份存入自己的戶頭。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這個人,性格這麼差勁,一條路摸黑走到底,不聽勸,傲慢,偏偏喜歡白以為是,說話惡毒,沒有同情心,還點都受不了委屈!可是你也可以不喜歡我,我又沒逼你!」
只可惜,她掌控得了自己的人生,卻把握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的過去,總是會有這麼幾件事是深刻的,你忘記不掉,也忘不掉那個曾經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人。不是割捨不去,只是捨不得。年深日久的,就像變成身體的一部分,存在的時候理所當然,等到必須要捨棄了就會覺得痛——後知後覺的痛楚。
「嗯,可能是太高興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吧!」
葉念可以消失得乾乾淨淨,不再回頭。他卻要對著留有兩個人回憶的房間,而更糟糕的是,不管如何,都不想忘記。
走過接機通道,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側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葉念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之間林修等在通道口,微笑著看她。葉念走過去,忽然覺得尷尬:「你來接我?」
等他從車裡出來的時候,漏出的汽油已經開始燃燒。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救護車剛停下,立刻就有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拆裝好擔架疾步走來。林修順從地一招指示行動,可是全身緊繃根本放鬆不下來,身邊的醫護人員也著急了:「先生,我們恐怕要給你打肌肉鬆弛針,劑量很小,不會對身體有損傷。。。。。。」
「喂喂,好歹這紙張不錯,又是全彩色的,你太浪費。」
微亮的手機屏幕上顯示這一句話。
「這話聽起來不大像稱讚。」
葉念把這段話發出去,直接拔掉網線。隔了一會兒,她看見手機屏幕亮起,系統提示收到新郵件,是林修發過來的:我都知道的,就像因為我愛你,想了解你的一切,想替你奮鬥。那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ERP的項目失敗,我會面臨失業,甚至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工作。如果只是失敗還可以重新來過,我還有你。可是如果你不在身邊,這些努力有事為了誰?
「是啊,昨晚我們差點要報警了,還好醫院打電話過來,現在的交通越來越差,好端端地開車在路上還會出事故。。」沈音抱怨了幾句,忽然問,「葉念呢,她怎麼沒來看你?」
人流來往的機場大廳,葉念微微失神。有那麼一剎那,她差點就想掉頭回去,可是思維永遠是比行動快,她才不想就被一句話給左右:「我知道了,疏忽什麼的,你有份我也逃不掉,其實沒有你,我也不是過不下去的。」
Matthew點點頭,摸摸衣袋取出煙盒來,想點火又實在騰不出手來,只好放棄:「你還年輕,相比之下,我的年紀大了點。」
這一路開出機場,葉念聽見他不時咳嗽,像是很難受的樣子:「林修,你不舒服?」
好像我們做得了主似的。只是我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
葉念愣了一卜,只見對方已經從身邊走過去了,總台的女孩子清脆地叫了聲「林董事長」。
「那也不會。」林修想了想,他接觸的一直都是不需要優美詞彙的理工科,突然間讓他要找到一個恰如其分的詞語很困難,「只是……心裏很空。」空得放不下其他的感情和人、事。
「本來想推薦給你一個地方,情侶去尤其合適。」MATTHEW微微一笑,「在倫敦老城泰晤士河畔的巷子里,那家餐館是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築風格,原來是HENRY JAMES的房子,他在窗口和當時市長的女兒親吻,第二天全倫敦都知道『HENRY和市長的錢袋接吻,雖然他抱著美人』。在那家餐館吃飯,一定要選在這窗口,情侶們就會名利雙收。」
Matthew頷首:「的確不是稱讚。」
雲尉的確是很有活力很會玩的女孩子,唯一彌補不了的就是語言問題,葉念時不時和她脫隊外出,去看了阿爾卑斯山的雪,逛了各國的市場……趴在蓬鬆的雪地里,日出的一瞬間跟著雲尉像小孩子一樣一起歡呼,眼睛濕潤——這是她看到過的最壯麗的日出。
「如果不是葉念,你就過不下去了?」
葉念皺眉看他,只見他在下一個閘口前停步:「那麼,在這裏正式告別了。」他伸出手,就像當初面試時候一樣,葉念也伸手過去,手指相觸的一瞬間,她被往前一拉,MATTHEW環住她的肩,低下頭將臉頰貼近,還順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髮,「祝你幸福。」
她就在這麼一個初冬下午淚水泛濫,哭得像個小孩子,像是要把過去九年都沒有流過的眼淚一次流盡。
臨去歐洲旅遊還差三天的時候,葉念接到一個大學同學的電話,那同學是專攻資產評估這塊的,現在拿了執照混得很好:「葉念,我接了一個兼職,要給一家清盤的中型企業評估資產,現在還缺一個會計師,你有空沒有?」
葉念聽出話外之意,仰起頭微笑:「嗯。」
「你們吵架了?」
「你根本不知道。」林修聽著電話那頭的動靜,越來越慌亂,幾乎是壓下所有的自尊心才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葉念,難道你覺得……之前那段日子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家裡的問題我會去解決,你就算沒有辦法相信我,這也沒有關係,但是試著相信感情本身,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葉念,我是真的愛——」
然而這憂慮還沒完全成形,突然看見MSN上林修的名字從灰色變成淡藍色,隨即跳出一個聊天窗口:你在?葉念關MSN上網動作不夠快,才把滑鼠移到右上方的叉,就看到對方又發來一句話:今晚是聖誕夜,沒有出去走走?葉念磨蹭了很久,才回復:已經后回來了。林修提醒地說了一句:科隆還在下雪,別忘記加衣服,小心感冒。葉念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在科隆?林修回復:你的IP是德國的。葉念看了看時間,德國和國內時差七小時,更何況林修一向都沒有在網上聊天的閒情逸緻:你真的是林修?不是誰甲板的?隔了五分鐘,對方都沒有反應,葉念陰暗的猜測他現在又開始自尊心澎湃後悔剛才主動和她說話的舉動。
她翻開所有者權益的那本帳,往下看了幾行,果然看見自己和外婆都有一定數額的參股,她合上賬本:「既然我爸是這個意思,那就按照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規的流程來,公司清盤結算,要先償還負債,然後再把剩下的資本按照比例分配給我。」
葉念沉默了。
葉念微微一笑:「好,我試試。」
「沒出息。」沈音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套裝,「等葉念回來,你們再好好談談,你爸說了,車他會幫你買,房子什麼你自己想辦法。」
通過安檢通道,人潮分散,走向不同的閘口。葉念不服氣的反駁:「你是男人,當然站在男人的立場上美化事實。」
在市區地圖的指向下,她們去了科隆大教堂。
葉念嘴角微揚。
「他兒子的年紀都比你大了。」
本市的交通路況每年都在政治,結果每年都沒有起色。林修開車回到公寓,缺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是回家吃飯的褥子,只好再倒車開回正路上。廣播里,DJ正用玩笑地口吻說「最近是失戀高發期」,並且翻來覆去地論證著本市的離婚增長率如何。
葉念獃獃地站著,忽然「啪」的一聲,一滴眼淚落在紙上,迅速地滲了開來,緊接著,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掉下來,根本抑制不住:「可是那不一樣的……」

林修又無奈又好笑,側過身躺在她身邊,摟著她的腰。其實他也不清楚她到底喝醉了沒有,只能安靜地聽著。葉念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只是今晚顛來倒去地說了很多,從小時候的事情說起,說到父母如何愛她,說到車禍以後她失去父母的心情,又說到她後來轉學。到後來,她的意識也模糊起來,有時候要回想很久才能繼續往下說。
陸晴張大了嘴巴。
女孩托著腮,笑容明媚:「你也是單身的遊客?」
電話那頭背景聲嘈雜,有忽遠忽近的陌生人的說話聲,滑輪在地面上拖過的響聲,林修不禁焦急起來:「葉念,你現在在哪裡?」
下班時候林修來接她吃飯,葉念忍不住說起這件事,林修表情僵硬地問:「所以你是喜歡這個類型的?可是他已經有家室了吧。」
公交站人氣冷清,一對年輕男女依偎在一起竊竊低語。秦靖陽自詡眼力甚佳,正好看見那男人的手放在何處,然後就當什麼都沒看見般直視另一邊。於是公交車在期盼中姍姍而來,猶如暗夜裡的幽靈船。
秦靖陽扶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隨手把鼻樑上的眼鏡取下來,直起身一手拍在林修的肩上:「你說,我是和你有殺父之仇還是有奪妻之恨?你還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我。」早就知道林修這時候找他出來,他要扮演的角色就是垃圾桶,卻沒想到林修還真的一球都不給他機會出手,害他被場邊觀戰的人用眼神鄙視。
林修笑了笑:「恩。對不起,讓你和爸擔心了。」
「沒有很兇吧,就是語氣和表情都不是太好。」
「我在機場,還有十分鐘不到就過安檢了。」葉念安安靜靜地說:「對於我們之前兩次都不歡而散,有些話始終沒有來得及說,我想現在還是有必要說個明白——」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已經傳來短促的忙音。
林修一時防備不及,只覺得眼前有一瞬間發黑,想也不想握緊拳頭招呼回去。
大概有片刻的昏厥,他很快恢復意識,車子完全翻轉,正好卡在兩輛車中間,安全氣囊彈了出來,前車窗的玻璃裂開呈網狀的紋路。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想搬回來就打電話給我,如果你喜歡現在住的地方,我們可以買這個區的房子。」
教堂外面,有在外套外面套著印有「Child」字樣T恤的少年在為慈善機構募捐,散發著宣傳資料。葉念用英語和他磕磕絆絆地交流很久,最後捐了錢。英語在德國並非官方語音,只是第二外語。
挑完衣服,葉念把袋子放在沙發邊上,用手機登錄郵箱查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只是一晚上突然多出了二十來封郵件,其中一封是來自DT事務所的,通知他下個月初報道。剩下的全部是林修發過來的。開始的她還能看懂大意,到後來已是詞不達意、語句混亂。葉念只得苦笑,她是知道林修的,寫報告簡明扼要,可是寫別的,就是在為難他了。雲尉看到她的表情,試探地問:「你們還沒和好?你剛才不是還幫他挑衣服了?」
這一瞬間,莫名的恐懼洶湧而來。林修忙拉住她:「葉念,我沒有不肯——」正好有一輛計程車在面前停下,葉念甩開他的手,坐進車裡,也不管他還放在車門上的手,用力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
「我要放棄,你不同意,我說結婚,你也不肯,林修你到底是想我怎麼樣?」葉念轉身就走,「就算是我虧欠了你的,以後我們再也不見,Fare well!」
果然,這企業正是伯父經營的那家,現在要清盤結業了嗎?這也難免的,她乾脆地答應下來:「好的,我明天就可以過去。」
葉念呆了一下:「你報給我具體的地址。」
「那是有點路程,在城鄉結合部的高新工業區那裡,是一家做電子的。」
雲尉好奇的問:「你剛才和他說些什麼?」
兩人俱是不知該找什麼話題開場,稍稍冷場之後還是雲尉先笑起來:「真是的,幹嗎這麼奇怪?葉念,剛才那個外國人是你的朋友?」
「小念,薰衣草味的沐浴露絕對比玫瑰味的要好聞……還有,提拉米蘇很好吃……」
陸晴見她翻到這頁,評價說:「我們幼兒園的年輕女老師都一致認為,林修真的很帥。有事業又帥,還潔身自好,無不良癖好,你不要他,這真的有點可惜。」
他學過急救措施,知道一旦被打了肌肉鬆弛劑之後會有那麼一段時間全身麻痹:「不用。。。請幫我通知——」說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他第一個想起的人是葉念,可是立刻又覺得不應該讓她擔心,尤其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接著又想起她在七小時前打來電話說要分手。
回到國內機場,穿過安檢去拿託運行李,整個旅遊行程算是完結。雲尉一下飛機就接到驢友的電話,飛快地和葉念交換了聯繫方式,就急急的趕去火車站。
走過市中心的廣場,音樂噴泉灑出的水珠在陽光下晶瑩發光,剔透得美麗,這裏人來人王,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都是行色匆匆,面目模糊,你看不|穿他們心裏是不是藏著故事,是不是,住著一個人。
林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想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后又不知該如何應對。無論事情大小,他都習慣深思熟慮。
他和葉念都太要強了,自尊心比什麼都重要。或許他們真的不適合,可羈絆卻已是這樣深了。
計程車飛快地開走了。
很青蔥的少年時光。
「恩……我決定和好,又怕後悔。」
葉念沒有小聲,只是克制不住身體的輕顫,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落淚的本能,現在卻發現它原來還在,只是一直被刻意遺忘在角落了。
「所以你也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控制力?」
MATTHEW摸摸後頸,露出像是被一個很幼稚的問題徹底困擾到的表情:「那你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美貌,有才華,溫柔?我想,他如果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你,就是愛你愛的很深了。能把優缺點都曆數出來,只能說愛的還不夠。」
葉念看著下面臉色發白,卻不想認輸:「我才沒有怕。」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愛情會變得如此複雜,而他明明這樣在意,卻不知不覺傷到她,自己亦是為此難受。愛情,或許足一把雙刃劍,只是擺在劍鞘里,原本是不會划傷手的。可人總是磨不過時間,漸漸地就以為什麼都是理所當然,忘記了當初的感動和諒解,於是沒了劍鞘的雙刃劍,不小心就會傷到彼此。
葉念看看時間,再看前方的導遊開始按照序號發登機牌,脾氣也漸漸上來了:「隨便你怎麼想,總之,相見不如懷念,我們言盡於此!」
葉念開始擔憂自己會不小心在這個論壇竄紅,被當成PS教程惡搞無數次。
葉念去事務所報道后,被調配到稅務組任經理。葉念第一次去做稅務諮詢的公司就是致遠集團。到一樓總台的時候,同事手裡的文件夾鬆開,里而的文件散了地。她低下身一份份去撿,餘光里瞧見一個正從電梯坐走出來的男人主動彎腰幫忙,遞過文件的手指細長而乾淨。
而實在繞不過去的時候,葉念會毫不猶m.hetubook.com.com豫地選擇正面迎上。她一直為那個十六歲的自己而驕傲。她從那個時候開始懂得,什麼是必定會被遺失的,而什麼是能夠被保留的,比如軟弱,比如自尊。
林修還是走在她的外側,輕聲問:「你現在住在哪裡?我送你。」他將車鑰匙的遙控鎖按下,衣袖卻忽然被葉念抓住。
葉念一邊聽著電話,一邊推著手推車在超市裡四處逛,還不忘刻薄對方:「晴晴,你晚上再吃這麼多提拉米蘇,牙齒都會爛光的,那東西太甜。」她可以猜到陸晴現在正在電話那頭翻白眼。
葉念確認了一下推車裡的東西:「牛肉有了,還要買什麼?」
「我自己拿就好了。」葉念咬著唇,低頭和自己動搖的心意拉鋸,她那天走得很瀟洒,實際上卻不是。感情淡薄,並不是真的無情。
林修將手放在門把上,只要輕輕用力,就能打開。
他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情況,也從來不會溫柔地低聲安慰人,還真的有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想了一想,硬是扳過她的身子,拖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髮絲:「葉念,其實善良是種幸福,因為被周圍的人保護得太好,所以才接觸不到陰暗面。以後就讓我當你的屏蔽器。」
葉念抗拒臉紅,然而等她堅持到候機室里時,卻發現臉上的熱度還在持續升高。坐在身邊的女孩是時不時轉頭看她,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葉念看了她一眼,記得她也是同一個旅遊團的:「你好。」
只不過,無計悔多情。
秦靖陽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忽然感到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振完了又響鈴,他慢吞吞地接起來:「林修,如果你敢說你打來其實沒什麼要緊事,我就直接把你泡了福爾馬林液做標本。」
葉念咬著唇,眼睛還足紅的,幾乎是用氣音說話:「這應該算是『我們』的,怎麼會全部變成我的?」
可是我們偏要說:「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開。」
「葉念,我們結婚吧。」
「其實我覺得呢,一輩子就要有一次全心投入,不瞻前顧後的,哪怕最後結果是不好,也會比現在退縮要有意義。我讀高中時成績很差,,沒有一門課是看得過去的,我很努力。」雲尉苦笑兩聲,
葉念點頭。
葉念沉吟片刻:「我想看一下賬本,您不介意吧?」
林修握著葉念的手:「爸、媽,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已經準備結婚了。」
她打這個電話來就是專門來說分手的?林修真想乾脆回答她「分手也好」,可是心臟卻像被什麼攫住了,這種感覺太陌生,卻疼痛得接近毀滅,隔了片刻才僵硬地開口:「怎麼說這也是兩個人的事,你能不能不要一個人擅自決定了,再回頭迫使我同意?」
葉念鎖門下樓,只見林修的車還停在那裡。她走過去拉開車門,只見林修將額頭靠在方向盤上,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葉念微微笑道:「我想了想,待在房間里也很無聊。」
秦靖陽鄙夷地看著他:「我說老四啊,你就悶著吧悶著吧,憋死也活該。」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如果真是吵得厲害,你又捨不得,就主動認個錯。面子這東西,就當衝到馬桶里沒了。」
葉念報了地址給他:「我預付了三個月租金,要收拾東西也很麻煩。」
是她的她收下,這是理所當然的,若不是她的,她也不屑與占這個便宜。
葉念更是尷尬:「那是因為你寫的郵件,我沒怎麼看懂啊……」
「我去拿熱毛巾給你擦臉,等一會兒可以嗎?」
「感情的問題太複雜。不過說真的,葉念看上去有點冷漠,反而會給人一種想撕裂這種表象的衝動,控制起來才會更有滿足感。」
葉念把手放在大衣口袋裡,輕輕地再冷空氣里呼出一團白氣,露天的超大屏液晶電視上,正播放著不知哪部肥皂劇,女主角流著淚哀婉地說:「沒有你,我比死了都難受,我會活不下去的。」
「真的抱緊了?」
女孩「啊」了一聲,有點無措:「是嗎?謝謝你……」
因為只有感情才是柔性的,有餘地的,她就像暖房裡的玫瑰,需要兩個人一起精心呵護,一個不當心,玫瑰就凋謝了,在還是花骨朵的時候。
葉念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止住,心裏糾結纏繞著的心思太複雜,沒有辦法用幾句話柬表達清楚,最後低著頭:「沒有,我想……以後也不會。」
看到帖子?幫忙修改?葉念思付片刻,點開那個「機場送別」貼,不管怎麼刷新圖片,有她的那張都是呈現一個鮮紅的叉:你最近還好嗎?
林修垂下眼,輕道:「沒什麼,就是不想這麼快分開。」
雖然她已經不是純然的乾淨和善良。
這一刀正好刺到他心裏去了。林修都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母親不認同葉念,這個時候卻問題他為何不來探病:「她去歐洲散心了。」
林修克制了又克制,抓起手機往地上重重一砸,手機后蓋彈飛出去,連點半和軟鍵盤都摔了出來。怒氣發泄之後,他總算能夠緩過一口氣來,只覺得心臟跳得又快又重,疼得厲害。他是真的捨不得。
道歉的話,實在是一點價值都沒有。。。
也不知道將來還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如果非要深入去想,大概也就是葉念那樣的。只是這個世上,他不可能再找另外一個她。
「你會說市儈,只是覺得裏面夾雜了現實因素,我父母就是在這家餐館第一次約會,然後結婚,知道現在感情也很好。」在安檢通道等待的旅客排起了長隊,MATTHEW輕聲用英文和她說話,「你剛才是和男朋友講電話吧,這麼生硬的語氣,就像故意要和對方吵架一樣。」
也有那麼一個人,只是尋常得和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差別,只是他進駐過你的生命,你就忘記不掉了,也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後,還是忘記不去。
葉念沒接話,只是在他結賬的時候,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沐浴露的香味——她喜歡這樣的香味,就把浴室里的都換掉了,其實這樣的舉動很任性也很幼稚。
葉念憂慮于公寓里的整潔程度,覺得還是不要給林修看:「我的房間很久沒收拾,所以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她拖著行李箱走進電梯,上樓后拿鑰匙開門,只見陸啨抓著亂蓬蓬的頭髮從房間離探出身子:「咦,你回來了?」
她不相信幸福已久,尤其是這種還要從另外一個人身上尋找才能有的幸福,但卻很渴望擁有,這種矛盾很脆弱。
葉念抓住他的衣領,語氣漸漸激動起來:「那叫候都怪你,為什麼你要偏心易雲初?你根本就是對我有偏見!我都想忘記這件事了,到頭來你居然還責怪我!」
葉念關掉手機,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混血男子,他穿著寬鬆的米黃色毛衣,鬢髮還是往後梳,原來很明顯的白髮看上去不那麼多了:「你怎麼在這裏?我是跟團去歐洲旅遊,你呢?」
他淡淡笑了一下,笑意並不深:「嗯。」稍微頓了頓,又說:「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他做完報告,沿著長長的會議桌走到靠後的位置坐下,從口袋裡拿出正震動不停的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著葉念的名字,他忙放下文件夾,快步走出會議室:「葉念?」
「如果每個人都會被分配屬性的點數,我一定是先天不足,不多的點數都分在寫作上。可是那又怎麼樣?我退學,賭上後面的人生,到現在……也還算可以吧。」
林修望著她,笑意一點一點地漾開來:「其實,我們以前都沒有好好約會過。」
「他自己也親口說,對一個學妹很有好感,如果沒有我,他們終會走到一起。」
葉念低下身填寫募捐人的信息,拿起筆的時候,好像又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安靜而緊張的考場,忽然碰見不會做的難題,她知道外婆的姓氏,卻不記得她的名字,她死命地回想,越想越著急,腦海還是空空如也。
葉念笑笑:「他說,如果情侶一起來這裏點一支蠟燭,什麼願望就會實現,這是當地的傳說。我問他,你相信上帝嗎。他說,他沒有信仰,只是既然在做好事,不管是誰都不會怪罪他借用這一塊地方。」
秦靖陽在黑板上寫下最後一個數字,轉過身來拍拍手上的粉塵,對底下雙眼無神、神遊物外的學生說:「好了,今天的課就hetubook.com.com到此為止。大家回去吧。」
葉念忙道謝,抬頭的時候正看見對方在笑,嘴角有一道淺淺的笑紋,格外溫柔。
女孩湊過來看她登機牌上的名字:「葉,念……我叫雲尉。」
女孩拉拉頭上毛茸茸的帽子:「我也是啊,你很會將英語呢,後面幾天我能不能跟著你?」
「得到戀人諒解又如何?更何況那種諒解是憐憫比較多把?自己的人生就應該由自己背負,何必非要找個人來訴苦?」
正因為考慮到將來,才會更加發現,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愛情就足夠的,更遑論這份岌岌可危、危機四伏的愛情了。
回到科隆的酒店,房間里溫暖的氣息宛如春暖花開時,葉念脫掉羽絨服和毛衣,窩在床上用筆記本看H市的論壇,晚上出現的帖子特別多,其中有一個標題為「機場送別抓拍」的帖子一直在首頁停留。葉念點開帖子往下拉,在一連串照片中看見她和Matthew在閘口擁抱的那張。底下立刻有人跟帖說這張照片抓拍得最有感覺。
「那肯定不行的,我報了去歐洲的旅遊團,再說電話里說和見面說也差不多,林修,我們分手吧,再耗下去真的沒意思。」
MATTHEW笑得很歡暢:「可是我沒有勸你立刻回去,你可以在歐洲玩一大圈再去找他,就像歌劇里唱的『把愛情變成絞索,套在愛人的頸上』。」
林修只拿了兩瓶紅酒,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看,「這麼巧?」
林修微微一笑:「還好,那時候我已經反應過來,只是肋骨骨折。只要斷骨不刺進肺里,都不算嚴重,自己也能愈合。」頓了一頓,問:「你是回我那裡,還是……」
葉念點點頭:「足啊。」
所有的廠房機器和存貨都要盤點,重新估值。葉念自認為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非但沒有故意拖後腿,還把那些可以人為向下估算的數字去了個折中數,最後幫著和賣家談合約,把共產買了個不錯的價錢。
林修愣了一下,笑意有點僵硬:「你想我道謝?」
葉念臉色有些發白,眸子卻黑,急促而緊張地說:「林修,我們去結婚好不好,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
她們繞到教堂的後門。聖母抱著懷裡的孩子,神色憂傷而慈愛,身後是大片大片盛開的百花。葉念低下身,把走在路上時別人送給她的蠟燭點亮,放在雪中:「上帝會保佑所有人的——不管是誰,哪怕是滿身罪孽的人,他們生下來的時候並不知道會是這樣,也沒有人希望自己成為被上帝拋棄的子民。」
「還有橙汁,今晚上吃橙汁牛柳。」
林修失笑,存她耳邊低聲說:「葉念,我們結婚吧。」
歲末日漸臨近。生活也回歸正軌,兩人又回歸之前的同居狀態。
林修緩緩吸氣,感覺到肋骨處傳來的刺痛,想來在猛烈碰撞中肋骨骨折了,幸好斷骨沒有刺進肺部。他伸手慢慢摸到安全帶的位置,按了幾下,都解不開。翻開儲物箱,裏面的物件一下子傾倒出來,他有點艱難地摸索一會兒,找到那把瑞士軍刀,一點點割斷安全帶。
「葉皓他現在還被起訴嗎?」就像林修說過的,她應該學著寬容和坦率,而不是一味地區記恨,好像荊棘的種子只能生長出而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如果對方還沒撤訴,你們就去找上次接這個案子的姓易的律師,不要去律師事務所里找,私下接觸的話她一定會有辦法幫你們庭外和解。」
林修微笑,這笑意里滿是溫暖的意味:「葉念,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把所有的幸福都維繫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呢?在我身邊你會覺得難熬嗎?逃離以後會覺得如釋重負嗎?以後會不會後悔?」
葉念真要佩服她的觀察力了:「嗯……我講電話的時候是不是很兇啊?」
林修昏昏沉沉地在一起的滴答聲里入睡,然後醒過來,中間的夢境也是斷斷續續的,是少年時候和葉念,還有已經記不得姓名和面孔的同學們,站在母校那一棵枝蔓繁茂的榕樹下面,對著相機微笑;轉眼間卻又變成她低著頭輕聲說「對不起」,表情憂傷,他那時是如何回答的?
林修還是苦笑,他都好到葉念當面和他說話都不願意,最後在機場里匆匆打個電話來說分手。
「聽你這麼說,是很市儈的愛情。」葉念忍不住說。
林修簡單地說:「我以後都不會讓你難過的。」
林修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又了幽默感,勉強支起身來:「我是不是還沒因為曠工被辭退?」
葉念反覆看著這幾句話,心中苦澀:你說你愛我,卻捨得讓我這樣難受。在德國的最後一站是購物。旅遊團里德以為阿姨拉著葉念做參謀,說要給老公配一套正裝。葉念看著看著,在經過聖洛朗的專櫃時,突然想起自己從來都沒為林修買過衣物。明明彼此的關係已經發展至深,在心理上卻保持著一段尷尬的距離,是她刻意築起的城牆。可是,即使有這段距離,他還是能夠傷到自己。一個人,嘴上說著愛她,行動上讓她覺得是被愛著,卻還是會讓她很難受。交付真心或是再不回頭,二選一的選擇題,他不知道該如何解答,總是覺得,不論選哪一個,或許以後她都會後悔。這個境地真的很絕望。
秦靖陽按住顴骨上的淤青,直抽氣:「林修,你下手夠狠。」虧他還以為林修有多斯文,打起架來也是一個野蠻人。
念買了棉花糖、熱炒巧克力花生等,都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她也曾受過嬌寵,後來長大了,會覺得這些甜膩的零食孩子氣,久而久之就忘記掉是什麼味道了。
林修語氣平淡的說:「我恐怕不是太好。」
雖然她的願望從來都沒有被實現過。
秦靖陽看了下時間:「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九點,你腦子沒問題吧!」他不等對方說話,立刻補上一句,「老地方是不是?我大概還要半個小時。」
葉念收起手機,抬眼望去,各個收銀通道都排著不短的隊伍,她看準了一支人比較少的隊伍,正要把手推車推過去,正好和一個挺拔的男子打個照面,不由得一怔,「林修。」
林修苦笑:「吵架?沒有,怎麼會吵得起來,如果只是吵架也就好了………她恐怕都不願再理踩我了。」
林修輕輕地「嗯」了一聲,想去接行李,又有點遲疑:「你走了以後,我查到旅行社出團時間和返回的航班號……我幫你拿?」
林修繃著臉不說話。

她從包里抽出一本商業雜誌,一下子翻過大半本:「喏,這是你要我帶的,第一篇就是說你們事務所做假賬的事情。」
葉念皺了皺眉,還是聽話地睜開眼。林修脫下西裝披在她身上,車裡有暖氣,而室外的溫度卻很低。乘電梯上樓,林修開門,她扶到床上躺下,葉念突然揉揉眼角,拉住他說:「林修,我還不困,你聽我說話好不好?」
「還有,玫瑰味的沐浴露明明很好。對了對了,你別忘記買牛肉。」
所以,請相信,當你覺得這世上無人會愛你的時候,就對自己好一點,只有先抓住自己,才有了讓他人傾心愛上的可能。
秦靖陽想了想問:「被你那BOSS給剝削了?他把你炒了?你老爸破產了……都不是?」他換上一臉驚恐狀,「難道弟妹和你吵架了?」
「機場離市區挺遠的啊,我以為你要傍晚才到。」
葉念側過頭,朝他笑了笑:「好。」有時候,即使是口頭上的承諾,總比沒有承諾要好。
天空中一直下著雨絲,細細密密地交織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被這雨幕籠罩,看不清前路。林修在這混沌里挨了兩下,痛覺只是剎那,轉眼就成麻木。兩人拳腳相向,幾乎力氣用盡才收手。邊上看熱鬧的居然沒有一個上前勸架,還吹著口哨喝彩。
事實上,誰也不會因為沒有誰而活不下去,工作照常,生活照常。節奏快得讓人無法偷懶,只是突然想找一個人說話的時候,卻發覺她已經不在身邊。沒有葉念的生活其實更簡單,他以為這沒什麼不好的,只是等到再次相見的時候,忽然又覺得,好像有她在身邊會更加美好一些。
前段時間,她實在累得慘了,短時間里都不想再和數字打交道,敷衍地問:「那家公司離市區遠嗎?」

葉念思量了又思量,覺得還是順著下台階比較好:搬出去那天,你問我為什和_圖_書麼沒有把轉學的原因兌你說,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訴苦,我想站在你身邊,讓自己能配得上你,而不是接受你的保護。
「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以後對這種個性強的女人絕對要敬而遠之。」秦靖陽揉著手腕:「你們有什麼好吵的?性生活不和諧?」
雲尉搖頭:「我看過結局,是一個喜劇呢。女主角把過去向戀人坦白,得到了諒解。」
雲尉手足無措:「葉念,你別哭啊,真的不要傷心呀。」
林修摸摸葉念的額頭,緩過來似的笑:「你走路也小心點。」然後轉向她的同事,「謝謝你扶葉念出來,我們先走了。」
機場?就算他現在衝下樓開車過去,至少也要半個小時,根本趕不及在她過安檢之前截人:「葉念,你聽我說,你現在立刻從機場回來,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只要她不要刻意挑起爭執,他想他還是能一直保持心平氣和的。
林修回復:我剛才看到一篇帖子,花了點時間幫忙修改。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林修收回手,車門關上的時候夾到手指,指甲也碎了一塊,只得拿出手機打她的電話,才剛接通立刻就被掛斷,這樣兩次后,變成無人接聽,就是發簡訊,簡訊提示上也顯示簡訊發送不成功。大概他是被轉到來電黑名單里去了。
林修柔聲安慰她:「是,都是我不好,我把以後的人生部賠給你,好嗎?」
林修捏著手機,臉色是冷冽的慘白,只聽電話那頭導遊的聲音零零碎碎地傳過來。他其實已經打算先服軟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根本控制不住情緒,每次談話總會變得火藥味十足,讓他口不擇言:「我絕對不會同意分手,你不能代替我做決定。這本來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別的事你想怎樣都可以,只有這個不行。」
葉念聽見他輕聲在耳邊說「我愛你」。他們分享了生活空間,分享了身體上的溫暖,卻鮮少說愛。這三個字的發音如此簡單,可是說出來又會沉重,會拘謹。
這年頭,想要賺錢養自己也不容易。
其實也不是沒有再路燈底下打球的經歷,況且街頭籃球場既便是到午夜還是會有人氣的。很久以前讀高中,一群人在全市統考的前一個晚上丟掉作業和課本,在這裏瘋玩到晚自習結束,回到家父母也只以為自家兒子是在勤奮地念書。
從小就知道,接觸會讓人沉溺的食物要適可而止。
林修用割斷的安全帶做了簡單固定,住過公事包用力敲擊車窗,那玻璃本來就裂了開來,如此重擊幾下就成功了。
失去和獲得同在,冒險和機遇並存。
「你會燒?」
MATTHEW嘆氣:「實際上沒有『如果』。」
葉念不肯放手,聲音模糊:「你一定要現在聽,以後我就不說了!」
電話那端聲音嘈雜起來,有人在和她說話,葉念漫不經心的回答:「好好,我知道了,可是我真的要過安檢了,等我回來再打給你吧。」
林修抱著她的腰,忍不住笑:「葉念,如果你怕的話就不要勉強了。」
「嗯,前兩天出車禍,不過沒什麼事。」
對著這麼可愛的表情,如果要拒絕,好像於心不忍,葉念微笑;「好啊。」
他微微垂下眼,疑問地看著她。
若不是成教代理費還不錯,不然對著底下男生那厚重的劉海和女生白得瘮人的臉——這足夠讓他把停屍房的陰森景象回想一萬遍,他只怕吃不消上這個課。整整三個小時的大課好像只有自己在自言自語,而能這樣自言自語一學期,需要多麼強大的精神力量啊。
碰見困難的第一時刻,人們都會條件反射地繞開阻礙。
林修正打出左轉向燈,在路口掉頭,聽到這裡有點粗暴地按下靜音的按鈕。等他抬起頭看後視鏡的時候,只看見一輛貨車衝破護欄撞了過來,貨車上的玻璃嘩啦傾倒下來,車輛碰撞聲不斷。林修連忙急打方向盤,時速儀錶盤上的指針猛地一跳,視野內的景象劇烈晃動。
「如果不怕的話,就把欄杆放開。」林修還是笑,「抱緊我,不要緊的,我們的繩子是連著的。」
沈音瞪著他:「你這是交通事故,又不是故意不去上班,就算丟了這份工作也沒關係,你爸那裡也正缺人。」
葉念獨自出了一會兒神,語氣虛軟地說:「我在回來之前碰上林修,然後我對他說,我們結婚去吧……」
嗬,如果那個人真的不再愛你,他如何還會在乎你的死活?
雲尉好奇地問:「那你之前是在和男朋友講電話嘍?」
林修無可奈何:「葉念,我爸就叫林致遠,也就是你說的林董事長。」
陸睛打了一個呵欠,縮回房問:「快去吧,我繼續回籠覺。」
葉念無語,抬頭看著頂上的大屏幕電視,上面正放著那天在市中心廣場看到的電視劇,她對於背負痛苦過往而暗自哭泣的女主角無語:「如果那個男人不愛她的話,就算流乾眼淚也沒用,這解決是悲劇吧!」
葉念愣了愣:「我記得一個寫小說的作者也叫雲尉,我還買過她的書。」
「這幾天有點說習慣了。」葉念瞟了他一眼,想主動搭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始一個話題,就這樣磨蹭到停車場才開口,「林修,你換了新車了?」
「你先排吧,我不趕時間。」
林修只是「嗯」了一聲,扶著她的于卻不鬆開,把她扶到副駕座上,系好安全帶,再關上車門,緩緩將車子開到正路上:「葉念,我開慢一點,你覺得小舒服了要跟我說。」此叫路況已是寬鬆,等待交通燈的只有寥寥兒輛車,林修始終維持著三十碼的車速,等開到公寓時,葉念已經靠在椅背上迷糊起來。
神愛世人。他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到人家,用鮮血來洗清人世間的罪惡,每一個人,只要你相信仁慈和寬容,必定會得到祝福。
葉念之前就聽同事說過MATTHEW是英國人:「沒有。」
站在九十米笨豬跳台上,底下是大片碧綠的湖水,風聲里夾雜過山車上人們的驚笑聲。
電腦被鎖起來,移動硬碟上交。葉念走過高級經理辦公室前,只見Matthew單手捧著一隻紙箱,裏面裝滿了零散物品。他難得地將鬢髮往後梳,顯得眉目深邃很俊朗,只是夾雜其中的白髮也變得顯眼,很厲害的少白頭:「忙完這一季,我也要走了。別的大公司來請人,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盛情難卻。」
林修伸出手,摸到她轉向另一邊的臉頰,只覺得觸摸到的肌膚微微發燙,濕漉漉的:「葉念?」他有點無措地用手指去擦,溫熱的水汽卻越來越泛濫,甚至能感覺到眼淚落存於背上,一滴接著一滴,怎麼也止不住似的。
她害怕交白卷,可短短几日,她居然連著交了兩份白卷。
事務所正式放似前一晚是例行的年會,被壓榨一年的員工逮著經理級別的就灌酒,幾輪灌下來,葉念只得去洗手間避難,順便打電話給林修求救。稅務組的同事已經半醉了,一聽她男朋友在外面等她,興奮地推著她出去看人。
原來還是有一樣東西,讓他上癮而無法自制,那即是愛情。
「你非得要一條路摸黑走到底,怎麼也不聽勸嗎?連自私的想法都不肯掩飾一下,這樣讓我怎麼長時間受得了?」
對方很乾脆地回答:一點都不好,很想你。
很可憐的橙,被長指甲抓得強瘡百孔。
葉念揉了揉眼角,笑了起來:「嗯,我沒哭。」
「沒有影響?那你覺得什麼才叫所謂的影響?抽煙酗酒,工作也不用去管,整日渾渾噩噩糾纏你不放就叫做影響?」林修硬是忍住氣:「你怎麼知道我就一點都不在意?我看真正不在意的人是你吧!」
這次缺發現那些有素的訓練都無用了。
MATTHEW微微聳肩:「我是趁著假期回家一趟,很久沒有回去了。你在歐洲旅遊的形成里有英國嗎?」
這是冬日里少有的晴朗的天氣,陽光像大朵大朵的鮮花,在冷空氣里鋪天蓋地地綻放。
葉念合上雜誌,嘀咕一句:「商業雜誌也能辦成這樣,這又不是娛樂周刊。」她環視一遍廚房,最後把雜誌蓋在泡麵上。
其實他是打算再過一年求婚的,那個時候,他的事業已經完全穩定下來,如果她想,他願意代替她奮鬥,他的努力和成功都是她的。結果他們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辦公室里,正好有一位年長的牧www.hetubook.com.com師在。葉念走進去,把新辦好的存摺取出來,輕輕放在桌面上。那年長的牧師微笑看著她,眉目祥和,身上彷彿有一種安撫人情緒的力量。
「是啊……」葉念原本以為他們會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到見了面還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你先吧。」
尤其是,親耳聽見她說,你原來也不是多麼重要的。
「我知道他怎麼想的,結婚這麼大的事,他還要回去用計算機慢慢分析現有的數據,得出各種可能性的概率,再一個列出一個詳細的計劃表,擬定各種突發|情況的對策。」葉念嘆息,「這樣也好,免得我將來後悔,他犧牲越大,日後這犧牲就會變成累贅,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晴晴,我很害怕。」
她付完錢,只見林修還耐心地站在那裡等她,然後像從前一樣想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像是習慣似的。
葉念合上箱子:「晴晴,我現在去林修那邊,要晚點回來。」她想了想,解釋,「他前幾天出車禍,今天是周末,我過去陪他。」
葉念忙抓住他的手:「再等等!」
「以後也不會鬆手了?」
這一句話還沒說完,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忙音。
林修有點困擾地看著她,明明已經呵欠連天卻還說自己不困:
「以前是上司,現在……算是朋友吧。」
葉念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他說……他不知道喜歡我什麼。」
很多很多的事,歸於同一個目的地,只有那細微的差別而已,可就是不一樣的。
這實際情況和她預料的差不多,當伯父看見她出現的時候,連臉色都變了,當然,他想不到她還會有這個興緻上門來。
德國是一個對聖誕節熱情過火的國家,只有在這一天才會破例開放露天夜市。
他側過頭,看著葉念:「準備好了嗎?這回是第一次正式見我爸媽。」
葉念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身後的欄杆,改抱住他的月:「嗯,好了。」
林修苦笑:「沒什麼。」
葉念沒接話。等林修把她送到住處,她正要推開車門,手腕忽然被拉住:「怎麼?」
超市外面的街道上依舊是車水馬龍,又有布置精美的婚車從眼前開過,最近結婚的新人似乎特別多。她其實也不羡慕玫瑰和白紗,她更希望被許下承諾,一個關於一輩子的、堅定的承諾。
葉念將臉頰靠在他的頸窩,也感覺到他擁抱的力度,這短短的時間內,整個世界就好像剩下他們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
開了一半的車窗外傳來很嘈雜的動靜,還有刺鼻的汽油味,在高峰時段發生重大交通事故,哪怕有人在第一時間報警求救,也只得等上一段時間。如果只等待救助而不自救,恐怕會來不及。
這句話說出口,原本壓在身上的重擔似乎輕了不少,她終於可以緩過氣來。
葉念被拉扯著往外走,KTV外面夜色迷濛,迎面一陣冷風吹過來,原本開始上臉的酒意擴散得更快。她只覺得昏昏沉沉,走下台階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幸好很快穩住,眼角卻瞥見林修慌張地幾步跑過米,一把扶住她的腰。
葉念接過雜誌,直接從最後一篇開始往前翻,翻了幾頁忽然看見一個醒目的標題「從專業人才邁向全方位,奕新高級管理層更換新血,新任CTO直指林修」,下面還附帶高清晰度的彩照,無一例外地將林修拍得眉目俊雅、氣質絕佳。
林修看著他這個樣子,想想自己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明天還要上班,臉上帶傷恐怕不雅觀:「我今天真是氣昏頭了。」
葉念從林修的公寓里搬出,立刻就租了之前看好的白領公寓,陸晴怕她這次在感情上跌的太重,過來陪她住。
林修只輕拍著她的背,耐心地引導她:「嗯?然後呢?」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語氣很不好地反問:「打球算不算是要緊事?」
「你留下來其實是很正確的選擇。當一個制度被建立或是破壞,那都是很好的機會。」Matthew邊走邊說,「你最大的長處就是很會審時度勢,什麼該把握什麼又該放棄,總是很清楚,不用別人提醒。」
「你要買的東西少,付錢時間也比較快吧。」
葉念微微一笑:「我不打算走,我想留下。」
「如果還是單身才比較奇怪好不好?結婚並不代表有損於魅力,林修,你的想法有偏差。」
林修輕輕撩開她的額發,微微笑起來,輕聲說:「葉念,等會兒再睡?」
秦靖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他臉上:「現在好點沒有?」
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面卻站滿了人,再不給後來的人立足的餘地。兩人只能放棄電梯,改走安全通道。
「你看,我們分開這一段時間,你還是照常過你的日子,我也是這樣,由此可見,什麼影響都沒有。」
雲尉笑笑:「你不會和我是同行吧!」
「快回來,好嗎?」
「是嗎?那真是看上去很年輕,我以為他才四十歲。」
馬路上一輛接著一輛的車飛馳而去,帶著短促的風聲,葉念眼裡的光彩一點點流失,所有勇氣和衝動就像離開泉水的花朵,緩緩枯萎。
「其實我說完就後悔了。不過還好,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葉念把行李箱交給他:「謝謝。」
「這是你父親給你的股份。」伯父如是解釋。
她穿過廣場,找到本市教會的辦事處——那是一幢老式的建築,沿著有點狹窄的樓梯往上走,好像回到了那個夢境里,無盡的盤旋而上的樓梯,她不知哪裡才是盡頭,卻像是穿上了魔法的紅舞鞋,停不下來。
聖誕夜。金黃和蔚藍的燈光融化在白雪裡,很美麗。葉念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那明亮的黃色襯得她皮膚白皙剔透。雲尉一邊羡慕地念叨「你皮膚怎麼能這麼白啊」,一邊拉著她在科隆的廣場里穿來穿去。
葉念愣了愣,抬頭仔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的臉闊消瘦了一些,眼睛還是狹長而優美,穿著聖洛朗的西裝總是會顯得他很挺拔俊雅:「你也還好啊。」
雲尉陪著她挑西裝,搭配袖扣和襯衣,嘟囔道:「葉念,其實我覺得那款華倫天奴的西裝也很好看的。」葉念笑了笑:「這個牌子的衣服都不是很紙鶴日常工作穿啊。」
立信被收購的結果已經出來,未來的新東家是DT會計師事務所。最後的收尾工作已經結束,想繼續留下的員工需要等待兼并完成後的人員變動結果。
葉念徹底丟開研究橙汁牛柳的做法,乾脆燒水沖泡麵。陸晴咂咂嘴,有點可惜:「明天再研究這一道菜吧,那是技術活。」
葉念站在玄關,打開行李箱:「是啊,一早的飛機。」
林修「嗯」了一聲,動手幫她打開副駕的門后,繞到後備箱放行李,然後打開車門坐進來,卻沒有立刻開車的打算:「那些郵件,你都沒有回。」
牧師終於不忍心看她握著筆繼續為難下去,溫和地說:「你可以寫自己的名字。」
她揣測伯父事先和同學講好的工錢肯定不低,不然對方也不會這樣積極,但她收到酬勞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有點懷疑這張商業支票上面的零是不是多寫了幾位,或者小數點點錯了位置。
火概是他臉上的驚慌神色太過明顯,邊上的同事呵呵笑著:「沒事,我們是女人當男人用的,沒事的。」
林修緩緩地撫摸著她的背脊,低聲道:「我愛你,我是真的想把自己今後的人生全部都和你的維繫在一起。如果你累了,就讓我代替你繼續下去,我的努力和獲得,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我心甘情願。」
林修喘著氣,衣服頭髮都被汗濕了,迎面一陣風吹來就覺得很涼:「我心情不好。」
不會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葉念想,看來她回去以後要上網查下橙汁牛柳的做法,如果難度太大她還是不要無端出這種難題為難自己為好:「如果沒有別的東西要買了,我就掛電話了?」
走出商務大廈,外面的天色還是明亮的,一隊布置精美的婚車在眼前魚貫而過。在這個世界上,在每一秒鐘里,有人在為灑出的半杯牛奶而哭泣,卻又有人為那半杯剩下的牛奶而微笑,有人在說「我愛你」,有人在說「對不起」,嬰兒剛剛睜開眼看見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老人躺在病榻上吐出最後一口氣……
葉念覺得臉上發燙,靠在他的肩上由他半扶半抱:「我又沒喝醉……」
「不會!」
林修勉強笑了笑:「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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