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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去的淚意，忽然間又一齊湧上心頭。

「我可以走！」說著她大步往前，可腳是真的凍僵了，不聽使喚，一下子撲倒在地。

元旦節那天，傅希境帶著南風飛往蘇黎世，然後前往阿爾卑斯山脈的Saas-Fee滑雪場。

她像是沒有聽到般，繼續跑著，然後，似乎終於力竭，「撲通」一聲，她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一動不動。

糾糾纏纏這麼多年，哪怕這一刻他們靠得如此近，她心裏依舊很清楚，那道橫溝，自己還是無法跨越過去。

傅希境蹲下身，扶起她，攬過她的肩膀，將她冰涼的身體整個攬入懷裡，一下一下撫著她的頭髮，輕聲說：「哭吧，盡情哭吧。」

傅希境緊緊抱著她，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也傳遞他的心疼。

南風坐在火邊，望著熊熊溫暖的火苗，忽然就想起那一年的冬天，聖誕節，海城下了初雪，謝飛飛在陽台上大聲把她叫醒去看雪，她拖出煤爐子生火，她們窩在客廳里煮花茶，聊了很久很久的天。

她從未見過這樣波瀾壯闊的雪地世界。

入夜後的Saas-Fee極靜，但冬季的滑雪場，向來不乏遊客聚集，旅舍主人為住客在院子里弄了個篝火會，茲茲的火苗上，架著誘人的烤全羊，香氣四溢。美酒在手，鼓聲響起來，氣氛好到爆。

在冰天雪地里跑得太久，又哭到力竭，南風剛走幾步，踉蹌著差點撲和_圖_書倒，傅希境一把拽住她，然後在她身前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他退出去。

嘴裏色香味俱全的烤羊肉，頓時沒了滋味。

傅希境微微鬆開她，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實在太冷了，我們得馬上回去，否則你會生病的。」

南風泣不成聲。

傅希境心裏一凜，睡意全無，他去敲隔壁南風的門，久久沒有人應，他折身讓男人拿鑰匙來打開門，果然，南風不在屋內。

他急忙套上外套，追了出去。

這裏已經是零下的氣溫，非常冷，入目全是白茫茫的雪山，他們租了專業的雪地防寒服，厚厚的裹得像只熊，南風走起路來便覺得有點吃力，一不小心還會摔倒，傅希境索性牽著她的手前行。

深夜裡，他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他以為是南風，門外卻站著旅舍的男主人。

深深的恐懼無孔不入地朝他襲擊過來。

哪怕是冰天雪地，天地間唯有銀裝素裹一種色彩，但依舊不損阿爾卑斯山脈的好景緻。南風抑抑的心情，置身在這遼闊的白茫茫的天地間，也忍不住雀躍了幾分。

「我們說好的，聖誕節一起看雪，還一起煮茶喝的……」

「乾媽……」南風拒絕的話，在看到她洶湧的眼淚時，又悉數吞了下去。

在英國留學時，傅希境曾跟同學在假期時多次到瑞士滑雪，他算是個滑雪熱衷者，只是這些年忙於工作，好久ｍ•hetuｂook.ｃｏm•coｍ沒有來過了。瑞士的滑雪場很多，不乏世界聞名的，從前他們多去著名的St.Moritz滑雪場或者被稱之為滑雪天堂的Gstaad滑雪場。傅希境之所以選擇Saas-Fee，是看中它的幽靜，人相對來說少一些。

南風無奈地爬上他的背，他穩穩地托住她，邁開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傻瓜。」他為她整了整衣服，帽子嚴嚴實實地扣上。

走近了，他才聽到細細的哭聲從雪地里發出來，先是很小，然後轉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過了一會，傅希境端著一疊切好的羊肉敲開她的房間門，「你吃的太少了，這裏夜晚很冷，要多吃一點，才有能量。」

他們在蘇黎世只待了一晚，便租車前往Saas-Fee，天空雖然飄著雪花，但好在道路暢通無阻。Saas-Fee禁止汽車通行，他們只得步行前往預訂好的旅舍。

這深夜遼闊的雪域里，那麼靜，那麼靜，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以及他的腳步踩在雪地上輕微的「咔嚓」聲。南風微微偏著頭，輕輕閉上眼，這一刻，她的心就如同這山巒夜色一般安靜。在這寂靜里，她想起好多年前，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春節，他們去北國看雪，也去了滑雪場，玩得累了，她耍賴不肯走，跳到他背上讓他背，他也是如今晚這般，穩穩地托著她hetubook.com.com，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厚厚雪地里，慢慢前行。

傅希境在她身後不遠處，聽到那樣的叫喊聲，這些天心裏提著的擔憂，終於稍稍放下了一點點。

也不知在雪地上走了多久，他的臉都要被凍僵了，喊她名字的聲音開始發抖。

「有什麼事？」他皺眉問道。

他們一下飛機，傅希境便對南風說：「什麼都不要想，就讓自己好好享受這個假期，好嗎？」

瑞士已進入童話般的雪國季節，一出機場，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空中還飄灑著雪花。南風仰起頭，心裏喃喃，飛飛，你看，好大的雪，這裏的雪真美。

他憑著直覺，四顧著往前走，一邊疾走一邊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南風！南風！」

雖已是深夜，天地間卻因這白茫茫的雪地依舊通透明亮，傅希境邊小跑著邊四處張望，可這地方這麼大，又都是雪地，壓根沒有辦法確認南風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男人說：「剛剛有一位女士跑了出去，好像是你的同伴，請你去確認下，這麼晚了，外面氣溫非常低，別出事了。」

可回應他的，除了自己的回聲，別去其他。

羅素蓉握著她的手，還沒開口眼淚就掉下來了：「南風，飛飛走了，我跟你一樣痛苦難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只能向前走。你這個樣子，我看著難受，總想起飛飛。所以，就當做為我跟你謝爸著想，暫和*圖*書時離開吧。」

「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說好的要努力，可是怎麼辦呢，飛飛，我還是忍不住又想起了你。

「我們說好的，等賺夠了錢，就退休，去買塊地，一起終老的……」

「我們說好的，到老也要一起去逛街，去美容，去旅行……」

他大驚，「南風！」

那樣美的好時光啊。

南風乖巧地點點頭，十分內疚地說：「對不起。」她什麼都沒想，就發神經般地跑了出來。

南風立即拒絕：「不行，雪地難行，你背著我太吃力了。」更何況，受了凍，他的臉色也不太好。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

南風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這一刻，他是這寂靜遼闊世界里她唯一的依靠，是大海里的浮木，她只想緊緊抓住不放，她放任自己趴在他懷裡，喃喃訴說：「她怎麼可以說走就走，連句再見也不說……」

飛飛，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她只在篝火邊待了一會，就覺得鬧得慌，回了房間。

傅希境急奔過去，大聲喊她：「南風！季南風！」

終於，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遠遠的，便看到那橙色的身影在奔跑，深深夜色下，蒼茫雪地里，她像是要把自己放逐似地，拚命在往前奔跑。

她看著他滿是擔憂的神色，以及他的用心，輕輕點了點頭。乾媽說得沒錯，活著的人，只能繼續往前走。她也不想老是沉湎在那樣悲傷難過的情緒里，可是，她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辦法，謝飛飛之於她，是那麼重要的存在，她最重要的朋友，在她困難時毫不猶豫伸手拉她一把的姐妹，家人般的存在。忽然間，連句再見都沒有，就那樣離開了她的世界，她不能接受，她無法接受。

可是飛飛，我會努力讓自己走出那樣的情緒。

過了許久，她的哭聲漸小。

傅希境彎著腰，大口大口喘氣，快要蹦出嗓子的一顆心，終於安撫下來。

真美啊，真令人歡欣啊。

他將碟中的羊肉吃完，喝光手裡剩下的半瓶酒，也回房間休息了。

他沒有勉強，「那好好休息，晚安。」

南風搖頭：「不餓。有點累，想睡覺了。」

南風哭得專註，哭得盡情，哭得痛快，這遲來的眼淚，這幾個月來的壓抑，那些難過、痛苦、悲傷、想念，統統在這一刻，化作洶湧的淚水，落在了潔白的雪地里，融為一體。

傅希境嘆口氣，將她拉起來：「你就別逞強了。」他再次蹲下身：「上來，背著你會更快回到旅舍。」

南風以前跟季東海去過兩次滑雪場，會基本，但這麼多年沒有練習過，早已生疏，好在滑雪場有初級速成班，教練稍加指點，再練習幾次，便也會了，但也只敢在初級滑道，從高高的軌道上衝下來，那種速度帶來的快|感，想要令人大喊大叫，南風也真的大喊大叫了起來，彷彿這遼闊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扯著嗓子，大聲地，將胸口裡所有鬱結的氣流都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