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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必。」那人轉過身來，一雙眼睛陰冷發亮、銳利如劍，不自然地帶著幾分殺手所特有的狠毒殘酷之色，又略略多了些邪氣。

小院靜極了，頭上，重重梧桐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許久，李游緩緩開口：「這三年來，你縱然接了生意，也沒有殺過一個無辜的人。」

南宮雪微微一笑，走回李游身旁。

「是。」

「我欠他一條命，」黑四郎扔下手中的劍，淡淡道，「五年前，我殺了『金翅雙刀』梁金鵬，不慎落入梁家人手裡，許多人都在奇怪，為何我能活著逃了出來。」

從此，江湖中將不再有黑四郎此人，不再有那個鼎鼎大名、從不做虧本生意的「半斤殺手」，他那劍尖舐血的一生，只有在人們的閑聊中才會偶爾出現。

李游並不言語，只靜靜地看著那人，昏黃的燈光下，面色似白似青。

他看著何璧，咧嘴笑了：「縱然我走，你們也已知道是我。」

何璧不語。

南宮雪有些黯然，看著何璧與李游，目中泛起許多猶豫之色。

「他可以逃，但他沒有，」何璧拍拍他的肩膀，m.hetubook.com.com「這樣的朋友的確難得。」

世上善良之人很多，卻也總有那麼一些鐵石心腸的人，他們或許太守原則太不可愛，但他們知道，因為善良和不忍而向邪惡妥協，那麼，這個世上將永遠沒有正義。

修長的手指拈著劍尖將劍遞了過去，目光依舊溫和親切。

南宮雪笑了。

只不過，人世間除了感情，還有道義。

但如今，他還是將這把跟隨他多年、視同性命般的寶劍輕易拋棄了。

誰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好朋友走出去送死。

黑四郎雖然走了，但倘若繼續追查下去，兇手為了掩飾滅口，恐怕還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牽扯進去，因此而喪命。

「不錯，若要還他，只有用命來還，」黑四郎看著他道，「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不願動手拿我歸案，對不住。」

南宮雪看著李游搖搖頭，走過去俯身將那柄劍拾了起來，自袖內取出一塊潔白絲巾，仔細地擦拭劍身。

李游看著門許久，緩緩鬆開拳頭，輕聲道：「多謝。」

何璧瞪眼道：「你難道不是？」

說完，他走和_圖_書了出去。

面對朋友的質問，黑四郎沉默半日，忽然道：「也可以不殺。」

「叮」地一聲，一柄寒光閃閃的刀護在他面前，劍尖正刺在刀身上。

他既完成了任務，為何沒有走？

「他不叫你來，也會叫別人來，如此好劍，扔了可惜，這些命既是別人要取的，它還算乾淨，黑兄又何必嫌棄？」

在這具美麗的屍體旁邊，還站著一個人，活人。

看著這幾個親密的好朋友，幾乎令人忘記身邊發生的一連串的兇險之事。

何璧拍拍他的肩膀，看著那黑衣人冷冷道：「你該早些走。」

黑四郎站住，並沒轉身。

總之，他的生死去向成了一個謎。

沒有人比何璧的刀更快。

楊念晴只是不解，其餘三人又變了臉色。

整個小院寂靜無比，檐上的燈光彷彿更加明亮了些。

看著那寂寞的背影，李游的臉已鐵青，他略略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話，想挽留，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字，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黑四郎不再看他，卻垂下了頭：「我就殺。」

終於，有人輕輕嘆了口和_圖_書氣：「黑兄且慢！」

「至少以後他不必再做這些事，」南宮雪微笑道，「誰能交上李兄與何兄這樣的朋友，真是運氣，無論如何，他這一生也不會遺憾了。」

沒等李游反應過來，他迅速抬起右手，頓時，那柄秋水般的長劍一閃，劍鋒掉轉，反手朝他自己胸口刺去！

李游也笑了。

黑四郎緩緩轉身，看著眾人。

然而，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南宮兄說的不錯，報恩之劍，還算乾淨，」何璧道，「縱是不幹凈，總可以擦乾淨。」

黑四郎看著他：「只因最近報仇的人越來越多，該殺的人也越來越多，我沒有變。」

李游皺起長眉。

血跡塵埃盡去，劍身重現光華。

後來怎麼樣了呢？

黑四郎低頭看看劍，又看看何璧與南宮雪，最後看著李游半晌，忽然轉過身道：「縱然如此，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再查了。」

「不要再查了。」想不到黑四郎留下這最後一句話，竟還是想保護那個兇手，究竟是什麼人叫他如此為難？莫非也是他的朋友？或許，有一種朋友永遠值得你去保護。

風吹過，一片樹葉的「wｗw.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ｃom沙沙」聲響起，頭上，幾片梧桐葉翩翩飛下，隨即又在地面摩擦、滾動，發出更大的響聲。

幽幽的風又吹過，四周彷彿響起了無數嘆息聲。

「他救了你。」

李游握緊了拳頭：「倘若他再叫你殺？」

燈光里，那雙陰冷銳利的雙眸也變得更加閃爍，能交到這樣一群朋友，你是不是也該為此慶幸與感動？

披著冷風，楊念晴覺得後背涼透了，有些發抖。轉眼間，那個潑辣機靈的美麗女子竟也和她的姐姐一樣，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何璧目光一閃，握在刀柄上的手反而更緊了些。

終於，黑四郎伸手接過劍：「多謝。」

「你到底欠他什麼？」李游火了，「定要殺人才能償還？你難道不知道，凡事有可為與不可為？」

有人說，他殺人太多，所以他的仇人們想了個巧妙的法子，暗中將他殺了，屍體被卸成了幾大塊，拿去餵了野狗；有的人說，他是被「天下第一神捕」何璧與他的朋友李游捉拿歸案，正法了；也有人說，他終於厭倦了殺人生涯，已經易名換姓退出江湖，還娶了個老婆生了一堆孩子；還有人說www.hetubook.com.com，他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隻身逃到塞外荒僻之地去了……

莫非果真應該放棄追查？幾個人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

楊念晴一眼就認出了他，不由擔心地看向李游。

「你欠他的？」

「他從來都沒有一個朋友。」幾乎所有人談到他的時候都會這麼說。他這一生只知道殺人，只要你願意出足夠的錢，他就可以替你殺人。

李游面色更白。

方才道別的那些女人已沒有一個是活人。

許多時候，感情與道義，它們看起來、談起來都是很容易取捨的，只不過到了你真正面對它們的時候，才能體會到這個過程中的那些痛苦與無奈。

楊念晴眼神一黯。

他緩步走到黑四郎身旁：「這些人命還他該也夠了，眾生平等，黑兄的命還不至如此值錢，怎地做起虧本生意來？」

說完，他不再理會地上那把劍，轉過身朝院門外走去。

殺手，是不需要朋友的。

劍，是殺手的命，有劍才有命。黑四郎的手上如果沒有了劍，便不再可怕，他平生殺人無數，要找他尋仇的人不知多少，只怕他走出這門還不到一天，屍體就已被人拿去喂狗了。

人，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