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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湖帶著她東拐西轉，終於摸到一扇房門前。

「要要，我娶你，饒命哇！」

江小湖噎了噎，恢復可憐相，哽咽：「我的蘭大小姐，你老人家就放過我吧，你這樣的好老婆，我實在沒福氣消受。」

他含糊地應了聲，緩緩走過去……

「不進去，你難道想在外頭過夜？」蘭大小姐抱住他的手臂，半是埋怨半是撒嬌，「莫非，你不想帶我進去？」

江小湖欲哭無淚，連連告饒：「蘭大小姐，求求你還是別嫁我了，回去吧，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老婆。」

「哪有這種道理？」江小湖叫起來。

「你怎麼知道？」

江小湖嚇得跳開：「不是不是，別打！」

踏進大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

接受不了她的變化，江小湖傻了眼，等到他反應過來，手臂已經被牢牢抓住，嚇得他連連告饒：「蘭……蘭大小姐……求求你……」

「你不關門嗎？」不放心。

怎麼回事？燈油並不少啊！

天上莫名掉下個老婆不說，居然還將自己從賭場溫柔鄉里硬生生拉出來，江小湖雖有百般不滿，卻又被她的氣勢震住，不敢高聲埋怨，只得扯了扯衣裳，嘀咕：「你做什麼！」

打夫君的女人是母老虎，記起這個難聽的比喻，蘭大小姐趕緊收起怒色，變作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望著他：「人家專程跑來找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還是知道的，如今爹爹早已不要我了，你卻非要讓我回去，教我怎麼和爹爹交代？」

她叫起來：「這種鬼地方能住人嗎？」

「我的衣裳弄髒了，明天怎麼出去見人呀。」

確認不會挨打，江小湖鬆了口氣，同樣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我不是要趕你走，我是怕你將來後悔，你看我既沒錢又沒用……」

江小湖兩眼發直，獃獃地望著她，同時覺得口乾舌燥，全身發熱，心裏有個東西蠢蠢欲動——其實有這麼個老婆好象也不錯，比所有的姑娘都長得好看，雖然凶了點，但不凶的時候還是很乖的。

蘭大小姐柳眉一豎，兩手叉腰：「你不肯娶我，莫非以為我配不上你？」

蘭大小姐猶豫許久，看著他小聲道：「用你的衣裳好不好？」

「不行，那可是我的終身大事，你得用花轎抬我進門。」

「當然。」

仍舊沒有回答。

「要趕我走？」不知怎的，蘭大小姐見他這模樣就來氣，一巴掌扇過去。

洞房花燭？蘭大小姐似乎和*圖*書明白了什麼，臉慢慢紅起來，喃喃道：「這個……我們都沒有拜天地，也沒喝交杯酒，怎麼可以……」

「什麼？」蘭大小姐氣急，想也不想，對準他的屁股就是一腳，將他踢翻，然後彎腰拎起他的耳朵，「你既要娶我，還敢去那種地方，拿我當什麼！」

江小湖被她笑得寒毛直豎：「進……進去？」

「我叫蘭心月，」她打斷他，抬起臉甜甜一笑，兩隻眼睛彎彎的像月亮，「夫君，我有些累啦，帶我進去歇息好不好？」

蘭大小姐不禁連打了好幾個哆嗦，有些毛骨悚然，庭院里沒有燈，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大凡女孩子都怕黑，武功高強的蘭大小姐也不例外，於是她緊緊拽著江小湖的手臂，深一步，淺一步，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往裡面挪。

四周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心底的恐懼如潮水般陣陣湧起，蘭大小姐顧不得許多，趕緊摸索著躺下，開始後悔把江小湖趕出去了。

蘭大小姐滿心歡喜：「我困啦。」

經此一事，江小湖哪裡還敢起色心，點頭不止，能離這隻母老虎遠點已經是阿彌陀佛了，至少可以保證人身安全。

「有小偷來了怎麼辦？」驚訝。

蘭大小姐喘了口氣，趕緊吩咐：「點燈，快點燈！」

江小湖立即兩眼發亮，連連彎腰沖她作揖：「我早就說過我很窮，養不起蘭大小姐，所以你也不用非要嫁我，還是快些回去吧。」

「出嫁從夫，我只是不打夫君，」蘭大小姐得意，「如今你既不肯娶我，就不算是夫君，自然打得了。」

眼看著俊美的臉毀在自己的粉拳之下，變得鼻青臉腫，蘭大小姐的怨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有點想笑，她得意地哼了一聲，收起拳頭，表示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不過心裏隱隱又有點失望——堂堂蘭家大小姐竟然要靠拳頭才能嫁出去，而她要嫁的人，只不過是個最沒用的窮小子。

小臉上精緻的妝容被洗去，乾乾淨淨，反而顯得美了許多，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臂也白白凈凈的，如同新出的蓮藕。

「被草划傷臉就不好看了，我可不想娶個醜八怪做老婆，」他一邊愁眉苦臉地脫衣裳，一邊唉聲嘆氣，「早就知道，別人有老婆是享福，我有了老婆，不只麻煩，連這最後一件衣裳也保不住。」

「啪」！清脆的耳光。

已經摸清對方的實力，見其神情不善，江小湖迅速後退兩步，沒出息的笑容和*圖*書再次掛回臉上，聲音也軟了許多：「蘭大小姐，如今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怎敢再娶老婆？」

「你再說一遍！」

「小偷不會來。」

「今日先行事，明日再抬你進門可好？」

蘭大小姐興高采烈：「好。」

一隻手緩緩滑到她胸前……

「自然睡這裏，」江小湖打個呵欠，仰面躺下，雙手枕著後腦，懶洋洋地望著她，「跟著我就只好睡稻草，你若是不願意，可以回去。」

「不行。」

蘭大小姐驚得跳起來。

望著空空的屋子，她又忍不住嘆氣。

「因為這裏沒偷的，從去年起，我就找不到東西可以當了。」

「還有？」

意識到即將來臨的黑暗，蘭大小姐開始害怕起來，趕緊放下燈盞，跑回去繼續躺下，祈禱自己能在燈光熄滅前快些睡著，然而睡意這東西也奇怪，你越想睡，它偏偏越不肯來，到最後，燈焰只剩綠豆般大小，她仍然沒有半點睡意。

「夫君，」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今晚我們點著燈睡好不好？我有錢，明天我再去買點。」

蘭大小姐跳起來，雙手拉住衣襟，又驚又怒：「你你你……幹什麼輕薄我！」

有東西從身上奔過。

黑暗中，各種悉悉索索的聲響陸續出來了。

沉默。

「你上來做什麼！」怒。

想當初江家多風光，連蘭家都比不上呢，不料突然「天降異寶」，得了寶貝本是喜事一件，誰知道這「異寶」反而給他們帶來了滅頂之災呢？看來得到寶貝也未必是好事。

蘭大小姐壯著膽子，將聲音放大了些：「江小湖！」

「不是不是，」江小湖點頭不止，「你好得不得了。」

蘭大小姐驚得倒退兩步：「你……你就住這裏？」

無論她如何懇求，江小湖始終不肯鬆口，到最後蘭大小姐乾脆耍賴：「你是我夫君，就該管我！」

「啊？」對了，女孩子嫁人了是要跟丈夫睡在一起的，蘭大小姐終於想起來，趕緊讓出身旁空地，陪著笑安慰他，「我不是故意的啦，來來，你睡。」

它……不會爬過來吧？

江小湖先是喜悅，接著彷彿想起了什麼，又哭喪著臉：「可我怕還沒賺到錢，就被你打死了。」

「跟我睡？」大驚。

「不行！」

好好的燈怎會這樣？蘭大小姐突然想起了那則離奇古怪的傳言。

目光無意掃向旁邊，一隻碩大的蜘蛛正順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牆，緩緩爬下。

終於，蘭大小姐在一隻破木盆里滿意地洗過臉，然後洗過腳，小心地避開那些稻草，躺到江小湖用破衣裳鋪成的「床」上，準備睡覺。

蘭大小姐安慰他：「放心，你是我夫君，我不會再打你的。」

哭聲？脖子上冒起雞皮疙瘩。

「不要。」搖頭。

許久。

「武功好。」

片刻。

「可是外頭很黑……」

蘭大小姐嚇得蜷成一團，大呼：「江小湖！江小湖！」

還未等到回答，又有件活物跳到了手上，毛茸茸的，在掌心蠕動著，「吱吱」亂叫。

一個人失去視覺功能，聽覺方面就格外敏銳，蘭大小姐豎起耳朵，發現這些聲音又多又雜，有老鼠在樑上啃木頭的聲音，有窗戶隨風「咯吱」搖動的聲音，還有各種蟲鳴，最可怕的是，其中還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哭聲，仔細聽來，卻又不太像……

慘叫。

江小湖想了想，替她出主意：「那……就把你的衣裳脫下來鋪上。」

當然，現在他已經是自己的丈夫，今後對他好點就行了。

「你這麼沒用，竟然還不要我？」

「我不要娶母老虎！」

「是，」蘭大小姐很難為情，輕聲懇求，「你去好不好？」

「哪裡好？」

「我是你夫君，不跟你睡跟誰睡？」

江小湖趕緊拒絕：「哪有男人伏侍老婆的，你既嫁了我，就該伏侍夫君才對。」

江小湖慌忙捂住臉：「喂，不是說不打我嗎！」

老鼠！

江小湖是故意不答應吧，他這麼怕自己，一定也住得很遠，蘭大小姐開始掉眼淚了，在家住的是大房子，睡的是精緻的雕花床，還有軟軟的香噴噴的錦被，現在嫁人，丈夫嫌棄不說，還要受這種罪！

「放心啦，我不會嫌棄你，」蘭大小姐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好心地拍拍他的背，拉他起來，「從今天起，我要睡這間房，你去別處睡。」

蘭大小姐怒：「我哪點不好？」

江小湖瞪著她，無語。

推門，一陣霉土味兒撲鼻而至，蘭大小姐幾乎想嘔吐，慌忙拿衣袖掩住鼻子，皺眉嚷道：「這是什麼地方！」

「你肯聽我的？」

「你既知道出嫁從夫，就該明白，丈夫要去哪裡，女人是不該管的。」

踏上江家門前的台階，蘭大小姐冷著臉，終於鬆手將滿臉苦相的江小湖丟開，藉著旁邊巷角的燈光，比較了一下二人的身高，然後腳步和-圖-書輕抬，足足再往上移了兩級，這才居高臨下瞪著他。

美人在跟前示弱，江小湖很久沒有沸騰的血液又開始沸騰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有用：「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滿腔欲|火無處發泄，江小湖也惱了，爬起來就往門外走：「那你就在這裏慢慢等花轎，我要去擁翠樓了。」

「怕？」

「什麼？」蘭大小姐馬上收起羞澀的模樣，兩眼瞪圓，提高聲音，「你竟然不要？」

房間里的光線緩緩減弱，慢慢地，慢慢地，燈上的火苗越來越小，似乎要熄滅了……

老婆進門不到兩個時辰，拳頭耳光都吃遍了，江小湖捂著臉，更加委屈：「你既然已經嫁給我，當然是要洞房花燭，行夫妻之事了。」

耳畔靜悄悄的，沒有回答。

「長得好看。」

蘭大小姐兀自感慨，身旁江小湖卻翻了個身。

江小湖揉了揉被踢的腿，心裏雖然很惱火，卻也不敢太得罪了她，只好一臉不高興地躺到了床上，任她在耳邊道歉不止。

「我有本錢，我們可以掙。」

蘭大小姐也覺得有理，走過去正要脫衣裳，可接著她又遲疑起來。

江小湖聲音顫抖：「我……我的房間。」

成天被人罵「沒用」，江小湖心裏也頗不服氣，因此決定在女人面前「有用」一次，於是他挺起胸揚起臉：「對，不要！」

「你這不是已經進門了么。」

「我是你老婆，不許你找別人。」

蘭大小姐怒，揚起巴掌：「你敢嫌棄我？」

就在這一瞬間，燈滅。

「不行。」

「早些睡吧，好省點燈油，」江小湖徑直走過去往稻草鋪上坐下，「這燈油可是我跑了老遠，從城南十裡外小廟菩薩跟前的燈里倒出來的。」

「為什麼？」

見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江小湖有些遲疑，打量她許久，終於高興地點頭：「既然你這麼說，那嫁給我也好。」

想到這裏，蘭大小姐垂下眼帘，恢復溫柔可人的模樣，伸手就去拉江小湖：「夫君……」

「我們……就睡這裏？」大驚失色。

蘭大小姐很滿意，忽略他的抱怨：「你去打水來，我要洗腳。」

「不怕啦，我有錢，」蘭大小姐趕緊從懷裡摸出銀子，喜笑顏開，「只要你拿它賺了錢，就沒人敢再說你沒用啦。」

江家鬧鬼的事早已傳得人人皆知，可蘭大小姐偏不信這些，世上哪有什麼鬼，都是那些人故意編出來唬人罷了，她只怕黑，如今點著燈，心中也就踏實得www.hetubook.com.com很，心想，一定要親眼看看，明天早上會不會真的睡到野地里去。

來自外貌的讚美是任何女孩子都難以抗拒的，蘭大小姐忘記生氣，粉臉上透出紅暈，聲音也溫和許多：「這麼好的老婆，你還不要？」

「想想想，」江小湖冷汗直冒，苦著臉，點頭如啄米，「我帶你進去，進去……」

「一切從簡吧。」

「我說的就是道理。」理直氣壯。

「可我不想娶你。」

那身原本就很破舊的衣裳經過拉扯，顯得更加破舊。

「我要風風光光的進來。」嘀咕。

江小湖嘆了口氣，爬起來就往外走，老婆剛進門撒撒嬌也很正常，古代不還有個替老婆畫眉的嗎，何況美人兒這麼討好地求自己，實在不忍心拒絕。

江小湖大喜：「果真？」

蘭大小姐認真地點頭：「女孩子出嫁從夫，我自然要聽你的話，不會打你。」

「關門做什麼。」

「我有銀子，明天去給你買新衣裳。」

蘭大小姐再也忍不住，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江小湖奇怪：「怎麼了？」

誰叫自己嫁了個沒用的人呢！她開始後悔。

「當然是睡覺啊！」委屈。

江小湖點頭：「是。」

書上說過，女孩子要出嫁從夫，要把丈夫伏侍得很滿意，這才是好老婆，至於動手揍丈夫，是「母老虎」才會做的事。不過我們蘭大小姐是不會把自己和「母老虎」這個詞划等號的，她想，江小湖答應娶自己是在挨揍之後，所以自己當時揍的人也就算不上丈夫啦。

聽說當年江家死的那些人全都堆在一個院子里，會不會就是這個院子？血流滿地的慘象在腦海中逐漸成形，蘭大小姐只覺得渾身發冷，同時也開始心虛，躺在那裡一動不敢動，原本她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可現在事實活生生地擺在面前，這房子真有古怪！

蘭大小姐快要哭了：「可是那草會划傷我的臉啦。」

「不行，」江小湖連連搖頭，沒好氣，「你自己睡，做什麼要拿我的衣裳鋪床？」

緊張的神經彷彿一根繃緊的弦，隨時都有可能斷掉，蘭大小姐終於忍不住，試著用發抖的嗓音呼喚：「江小湖！」

「我不要娶……哎喲！救命啦！啊啊……」

簡陋的油燈燃起，藉著微弱的燈光，蘭大小姐環顧四周，準備好好認識一下自己的新居，可接下來她就發現這純粹是多此一舉，因為除了那塊大木板和稻草鋪成的床，整個房間的擺設就只剩下那盞油燈了，燈很舊，舊得連當鋪都不會要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