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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數名兵丁押著范大老爺與范小公子等人出來，范老夫人與范家小姐丫頭們跟在後頭，都面色慘白手腳哆嗦，有的丫鬟哭鬧不止。

溫海似沒看見她的神情：「北上。」

「開門。」溫和的聲音。

白小碧放了心，連忙打開門：「師父。」

白小碧試探：「那……這麼晚了，我送師父回……」

想到這兒，白小碧不覺紅了眼圈，勉強忍住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低聲問：「師父打算去哪裡？」

遠處，小將令部下呈上數十個匣子：「田產契約與家奴的賣身契都在此，請大人過目。」

白小碧聽得心驚，幸好自己沒有賣身契在范家，否則定與范家脫不了干係，也要被拿去了。

黃昏，白小碧默默坐在自家門前石階上，看一群螞蟻搬運蟲屍。

沉默。

白小碧驚訝，來人正是沈青：「你……」

門推開，漆黑的房間立刻明亮起來，白小碧雙手掌燈，站在門口先將他請進去后，這才跟著進去，將燈放在桌上，然後默默退至一旁。

溫海掃視房間，往椅子上坐下：「稍後去打些熱水。」

知縣忙上前打開，文官看了兩眼：「都在這裏了？」

想不到這麼晚了他和-圖-書會找來，此刻天黑，孤男寡女本是十分不便的，白小碧深知流言的厲害，趕緊閉了院門，暗暗寬慰自己——他是師父，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嚴格地說算是長輩，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吧。

「好象是范家方向，」一隻手伸來牽著她就走，「去看看。」

……

俊美有型的臉，堅毅的鼻樑，怎麼看都和「終身為父」四個字搭不上邊。

不等她讓，溫海已走進院子，打量四周。

白小碧輕輕「哦」了聲，垂首。

挺直的鼻樑在夜色中更顯冷酷，他看著遠處陸續被押走的范家人，面色平靜。

白小碧和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半是因為擔心，頭一次和不是父親的男人住在同一個院子里，明日叫人看見，自己必定會名聲掃地，叫人嘲笑白家門風，給爹爹抹黑；另一半則是喜悅與不舍，很快就要跟溫海離開門井縣，離開從小生活的地方，未免難過，不過將來自己學好本事一定會回來報仇的。

溫海道：「正不知何故。」

怪不得最近去買東西，那些掌柜個個都笑得很客氣，原來是衛家飯莊出事，怕招惹自己帶晦氣的緣故，和*圖*書畢竟衛掌柜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為難自己，近日家門口這麼冷清，鄰居們繞道而行有好一陣了吧。

她悄悄看了溫海一眼。

溫海打斷她：「我已辭了范家，打算明日便走。」

「我丁五活了這麼多年，總算見了報應！」

「出事了。」旁邊門開。

沈青苦笑：「欲知緣故，且隨我來。」

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白小碧總算從傷感中回神，連忙抬臉。

溫海終於將視線移回她臉上：「一個人住，不怕？」不待她回答，他便徑直朝裡屋走：「怕也沒用，膽量是逼出來的多。」

那手和葉夜心的手一樣的溫暖，更多了種不容抗拒的味道，白小碧不敢亂動，只好任他拉著出門。

白小碧嚇得驚叫：「誰！」

「還是被人算計。」旁邊有人低嘆。

外頭響起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白小碧托著燈走到門邊：「是誰？」

夜半，四下寂靜無聲，隔壁的溫海應該睡了。

溫海道：「不在。」

賣身契？想到這個詞，她立時打了個寒戰，猛然側臉看溫海。

白公在世時是照淑女閨秀的標準教導女兒的，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女紅、讀書識字絕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最m•ｈｅｔuｂooｋ•cｏm.com要緊的是女孩兒家要有好性格，溫婉賢淑，將來才會討夫家喜歡，而且白小碧也的確很出色，如今雖然落魄，但除去拋頭露面的時候多些，別的也還算中規中矩，誰知現在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養成了這樣一種浮躁善變的壞脾氣，她頓時沮喪萬分。

依舊被那溫暖的手握著，白小碧卻感覺全身一陣陣發冷，他和葉夜心先後都問過賣身契的事，究竟誰是無心，誰是有心？又或者，同屬無心？

「師父。」白小碧忙轉身。

原來他早有安排，方才分明是故意在逗自己，白小碧咬唇，飛快從他眼皮底下逃出門：「我去打水。」

文官點頭不語。

只聽那文官喝令眾人：「范仲尹謀逆，當誅九族，本官奉旨前來拿辦……產業家奴，盡數查抄充公……膽敢抗旨者，立斬不赦！」

頭頂多了片陰影。

「我帶你走，」他低頭看她的眼睛，「不哭了？」

小將道：「家奴都在，無有遺漏。」

正在此時，遠處忽然掀起一陣嘈雜聲，接著越來越大，到後來連院門外也響起一片窗戶打開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叫鬧聲，想是不少街坊都被驚動，跑去看究竟了。

「范八抬謀反，要誅九和*圖*書族了！」

難不成他打算住在這裏？白小碧呆了呆，忍不住問：「師父不是去會友了么？」

這不是做夢？白小碧揉揉眼睛，確認之後不由狂喜。

沒有回答。

有心事的時候，時間就流逝得格外的快，天很快黑下來。

她真的後悔極了，方才在他跟前那麼失禮發火，對恩人如此，豈不也成了衛掌柜那樣忘恩負義的人？

這麼晚還會有誰來？白小碧一愣，先是緊張，如今家裡只剩自己一個女孩兒，會不會是縣裡那些登徒子不懷好意的？轉念一想，她又否定了這種可能，衛家飯莊的事外頭傳得風風雨雨，還有誰敢來招惹自己。

發生什麼大事？白小碧先是莫名，跟著又警覺，往常半夜裡也鬧過一次，莫非是失火了？想到這，她趕緊翻身爬起來，出門看。

明明是希望見到他的，可真見到了，怎麼就忍不住討厭呢。

爹爹不在，朱伯伯走了，當真這世上再沒有人會管自己。

敲門聲又響了兩下。

不知何時，溫海已站在她面前，含笑俯視她：「衛家飯莊出了這麼大的事，范家問過我，想來不會留你太久。」

明日去跟他賠個禮吧，白小碧下定決心，收起思緒，見四周景物和*圖*書已經模糊，忙起身關了大門，回屋點燃燈，再去燒了些熱水沐浴。

「我本是要出城的，聽說出事，又趕回來了，」沈青嘆道，看溫海，「猛虎下山，卻落得如此下場，變作死虎，溫大哥不奇怪？」

他已經從范家出來了？那自己怎麼辦？白小碧怔怔地看著他，難道他要把自己一個人留在范家？是了，他必定嫌帶著自己麻煩。

想到這，她握緊了拳。

一道黑影飛快越牆而去，鬼魅般的。

白小碧獃獃地望著他半晌，猛然明白過來，大喜：「他們會放了我？」

遠處果然有一片火光映照半空，卻不是失火，而是無數的火把，將范家府第團團包圍住，大門口站著一名穿著紅袍的文官模樣的人，雙手托著一卷明黃色卷帛，旁邊知縣大人作陪，身後還有兩名帶刀的渾身鎧甲的將軍。

門井縣百姓受范家欺壓多年，敢怒不敢言，如今見范家被抄，都大感快慰，周圍甚至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也有平日里討好范家的幾個人，見狀都悄悄溜走了。

聽他這麼一說，白小碧立刻想起了守范老太爺棺材的那天晚上，她總懷疑是他故意拿走燈留下她的，眼力這麼厲害，怎會看不出她害怕？

人群遠遠的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