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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耳畔就傳來溫海的聲音：「我既收你為徒，怎會害你，你只聽話。」

大仇雖得報，卻舉目無親，背著克夫與晦氣的名聲，留在門井縣根本沒有未來，既然面前有新的路，白小碧當然願意選擇另一種生活，她只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裳，將房契和當東西所得的幾兩碎銀子帶上，便匆忙出門了。

一隻被卡住嘴的老虎。

虎口依舊大張，卻是被一座巨大的高高的事物給撐住了。

從車窗往外看，門井縣高高的城門在身後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恰如年少時的閨中美夢，正在逐漸遠去……

沈青遙指那高大事物：「看，老虎都被卡住了嘴巴，還能咬人還能活么。」

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白小碧正擔心回去叫人看見，聞言忙答應，畢竟街坊們並不知道他是師父，眼看就要離開了，臨行時不能留話柄給爹爹面上抹黑。

就連溫海也一樣，當初他也問過賣身契，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想通過范八抬向朝廷邀功，所以才與范家達成協議，出手幫他們，若真的早知道有人動手腳，一定不會坐視不管吧。可是在范家和*圖*書逗留這麼久，偏等到今日才動身走，未免太巧……

白小碧一直在留意觀察，聞言道：「就是因為那個嗎？是誰放的？」

「葉公子昨日叫人送來許多首飾金珠，還有封寫著許多惜別好話的信，香香姑娘接到氣得不得了，東西也都叫她丟出去了。」

雖是夜裡，城門卻大開著，燃著許多火把，無數兵丁把守，由於范家出事，方才出城時查得很嚴，還是沈青遞了銀子。

溫海道：「果然是有心人。」

「現在就走，不及作別，望你家公子莫怪。」白小碧矮身作了一禮，再不看他，徑直走了。

……

看著那手，白小碧有點窘。

不知是否被看穿心事，白小碧微驚。

昨日莫名跟他發了通火，今天就要離開了，總該去道聲歉才對，可是怎好主動進那種地方？

終於，消失在視線中。

他輕笑了聲，抬手示意：「快點。」

沈青搖頭：「還有誰會放那東西。」他領著白小碧走了幾步，找個適當的角度指引她看：「你細瞧瞧，那是什麼。」

「她真的看上……」

溫海帶著白小碧到城門外：「我和*圖*書就不進城了，你先回去收拾下，天亮便動身。」

溫海沉吟不語。

天色方明，晨風輕拂，家家戶戶陸續打開門，街上行人逐漸增多……從小生長的地方，景象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然而正是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看在眼裡才更叫人惆悵不舍，今日一去，根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來。

見瞞不過他，白小碧索性將與沈青認得的經過說了遍：「我沒跟他說生辰八字。」

他也走了？白小碧呆了許久才回神，默默轉身朝城門走，心頭失落感更多。

溫海沒說什麼。

沈青到底是個看熱鬧的過路人，與此事無關，嘆息一回就先告辭離去。

葉夜心說會有人替自己報仇，如今范家被誅九族，正應了那句話。問賣身契，范家遭禍，這些事他究竟是無意料中，還是早就知情？那他知不知道那個攛掇范家立碑的人是誰？甚至……吳王，四王爺，他會不會就站在其中一邊？

白小碧看他一眼，咬唇沒有說話。沈青固然不可輕信，然而發生了今夜的事，她竟覺得周圍的人都是自己看不透的，難以信任。

「香香姑娘還在發脾氣？」

那書童臉紅，將她拉到街邊，取出兩錠銀子：「我們公子說了，先拿著用，沒了再送來。」

沈青想了想，笑道：「總是走到絕路上，這回聖上竟鐵了心要辦他，加上金和等在旁邊煽風點火，不少大人聯名上書求情不成，反受連累，連天師也說勸不迴轉。總是聖上親手提拔起來的人，還有他手底幾員將軍，這樣一辦，聖上就等於自斷一臂，豈非正合了吳王的意？可惜了猛虎下山，一塊好地生生讓范家人自己破了，招至大禍，不知是誰攛掇他們立碑的，著實高明，單憑几句話就放倒了朝中宰相，我看不是吳王那邊，就是四王爺那邊的李家人。」

「白小姐這是去哪裡？」有人叫住她。

白小碧挎著包袱站在街邊，望著對面的金香樓。

書童驚訝，看她肩上包袱：「姑娘真的要走？幾時動身？」

正在遲疑之際，兩個小丫頭從裏面走出來。

溫海含笑：「還不快些回去收拾，卯時出來，我在這裏等你。」

幽幽冷月照著虎口的新墳，還有那座巨大的石碑。

白小碧只得搭著和*圖*書那手，借力爬上了車，鑽進車內坐好，車夫笑嘻嘻看了二人幾眼，轉臉一聲「駕」，馬車便在道上行駛起來。

沈青道：「方才路上聽說了京城的事，宰相大人被拿已有好幾天，其實此事原也怪不得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之舉，前些年遠征番邦，他曾與一名番邦使者有來往，那使者秘密帶了厚禮與番王的信說情，他也就順勢說服聖上退了兵，卻鬼迷心竅留了那信，也該他出事，這麼多年偏被人翻了出來，聖上近日又新寵著宦官金和等，得知後龍顏大怒，斥他通敵叛國，即刻要拿他，通敵叛國這是何等大罪，他不反也得反了，吳王與李家聞知皆踴躍出兵，因此很快便被拿住。」

他伸手：「上車。」

孝敬爹爹，覓個好夫婿，美麗的相識，到頭來終是一場泡影，他待自己固然有情，可既已退親另娶，這些情義不過讓人徒增感傷罷了。白小碧沉默片刻，沒有接銀子：「有勞小哥回去告訴公子，就說小碧多謝好意，只是如今已決定去遠處投親，今後還請不必惦記。」

最近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真真假假，讓人感覺就像置身於一場夢中，看不透和-圖-書過去，也看不清將來。

看清是張家的書童，白小碧一笑：「我已不是什麼小姐。」

溫海道：「沈青認得你。」

溫海淡淡道：「富貴已極，終難消受，也是范家氣數已盡，回去吧。」

白小碧驚訝：「先前不是沒有碑么，他們什麼時候立的？」

「葉公子平日什麼事都依著她，偏這回無情得很，說走就走，連個面也不見，若不是親眼看到，我還不相信呢。」

城外，溫海已等在那裡，還雇了輛馬車。

長空之下，山勢依舊呈虎相，前爪伏地，然而不知為何，原本威風凜凜俯衝下山的猛虎此刻看上去竟了無生氣，儼然成了只死虎。

沈青嘆道：「我才知道消息，也打聽過，據說是范大人官拜宰相后，外頭有傳言，嘲笑說堂堂宰相大人的老子不過是座禿墳，太寒酸，因此范大老爺氣不過，當下便叫人打了這塊碑，我們竟一直沒留意。」

溫海舒展了雙眉：「做得對，不可太過相信他。」

范家人萬萬沒有想到，竟是他們自己壞了自家的風水，導致一敗塗地的下場，白小碧心裏高興，哪裡管得什麼朝廷事，誰家做天子又如何，到頭來當官的照樣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