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變了。」達娜嘆了一口氣，「他已不是那個心狠手辣如惡魔般的二王子了。若是在以前，只要是對他有用的人，就算是丑如無鹽他也會照娶不誤。」

米瑪女官嘿嘿一笑：「說起來，陛下這招確實是即高明又狠毒。一個男人若是成了閹人，還如何能繼承王位？」

到了達娜的宮前，守在門外的宮女恭敬地將她帶到了宮裡的一個房間，請她稍作等待。那羅坐了一會兒不見烏斯瑪進來，按耐不住走出了房間。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有個宮女疾步往右邊走去，那髮式、身形和衣服樣式幾乎和烏斯瑪一模一樣。

那羅醒來的時候，已是在自己的房中。見她睜開了眼睛，綺絲連忙給她端來了安神的湯藥。

「那羅！」安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形一動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

「陛下！娘娘她非要闖進來……。」宮女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

那羅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綺絲，你告訴我陛下他到底怎麼樣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沙雞。」安歸說完飛快地搭弓引箭，之間嗖地一箭飛去，轉眼之間就有鳥兒墜下。不多時，侍從拎著一雙被射穿喉嚨的沙雞樂顛顛地前來回復：「陛下，您真是厲害！」

伊斯達？閹人？宮刑？計劃？這幾個詞放佛在她腦中轟地炸開，似有什麼東西塌了下來，粉塵碎屑到處亂飛，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竭盡全力才勉強站住。

恆亘在樓蘭城外的庫魯克山緊鄰湖水，植被相當茂盛，有成片成片的梭梭和紅柳覆蓋其上，更有茂密高大的冷杉和胡楊木樹林。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看起來十分壯觀。在這一望無際的樹林里，棲息著無數的珍禽異獸，天上飛的大鴇、獵隼、金雕，地上跑的有野馬、白鹿、棕熊、鵝喉羚……所以一直以來，這裏都是樓蘭王家的固定狩獵場所。

面前的這個男人奮力保護著她，放佛要用一切甚至生命來實踐他的許諾……。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狠毒的二王子嗎？她的眼眶不知不覺濕潤了，原來在不知不覺這種，他再改變，她也在改變……。

「陛下！」凌侍衛面色鐵青，連忙扶住了安歸。

那羅第一次見到他示弱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這就對了，痛就要說出來。所以你更要好好休息，這樣身體才能更快複原。你現在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給你去拿。」

「聽說阿克娜公主以前就很喜歡陛下，如果能娶到公主，相信她也會為我們樓蘭著想的。」達娜按捺住心頭的不悅和-圖-書，繼續溫言相勸。

就在這時，一個中箭的侍衛跌倒過來，恰好將那羅撞到了一旁。安歸發現她脫離了自己的保護範圍，忙低呼了一聲：「那羅，快來到我身後！」

「大哥！」幾個黑衣人顯然有些驚慌起來。

「只有陛下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個王位……」

「還能怎麼辦？阿克娜公主一定要成為樓蘭王后。」達娜瞥了她一眼，緩緩道，「該是讓王妃知道那件事的時候了。」

很快就到了王家出行狩獵的日子。

「我現在就去王太妃那裡把烏斯瑪帶回來。」那羅轉身就走。

他嘆了一口氣：「那羅，難道你盼著你夫君一命嗚呼？」

這天之後，那羅和安歸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微妙了。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安歸的傷勢也好轉得非常快。過了不久，從匈奴傳來了消息，匈奴單于去世，由左賢王胡鹿姑繼位。秋風吹起的時候，這位新單于派人送來了有意聯姻的文書。

「這羊……就沒那麼痛了。」他情不可聞的聲音聽起來像無奈的嘆息。

「不過你總算還有點良心。」他的目光掠到了她的赤足，神色頓時變得柔和起來，「替你檔上一箭算是值得了。」

「王太妃，你就這麼確定？」

他倒也不客氣，點了點頭：「我想喝水。」

「出去。」他話音剛落，那宮女就嚇得連滾帶爬地出去。

窗外，天空中瀰漫著漸變的霞光，從紅色到橘紅色到金色，加錯相疊鋪陳，渲染出了一個燦爛而美麗的遠方。

「嗖！」那支閃著銀光的利箭竟然是沖她而來。箭的來勢太快，那羅知道已經躲無可躲，只得閉上了眼睛。

那羅正想移動身子，可偏偏就在她抬頭的一剎那，看到流光眯起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動作敏捷地拉弓搭箭。

他接過水往旁邊一放，忽然從身後輕輕環住了她的腰，像是貪戀她身上的溫暖一般，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羅，什麼也不用說了。我只想這樣抱你一會兒。」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更緊地抱住了她，像是要牢牢記住這一刻的溫暖，深深地鐫刻在他的雙臂之間……她驀地有些怔忡，此時此刻的安寧靜謐，讓她覺得之前經歷的種種，竟似漂浮在虛幻的夢境般不真實。

其餘的侍衛和臣子也總算在這時找了過來。那羅一見到危機解除，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再也強撐不下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眾臣子自然也是一片奉承，大讚國王箭術高超。安歸轉頭看向那羅，笑道：「愛妃，你也來試試？」

上次在去匈和圖書奴的路上襲擊他們的人也是他，他到底和安歸有著怎樣的仇恨，三番五次要置安歸於死地？

安歸這次帶了不少臣子隨行，眾人見到王妃也在其中時都有點驚訝。儘管王家狩獵有妃子同行還是頭一回，但陛下對這位妃子的寵愛幾乎是盡人皆知，所以也無人表示任何異議。

「陛下，那裡好像有白鹿出沒！」一位臣子突然驚喜地指著某個方向喊道。安歸眼角一掃，果然見到一點皮毛在密林中若隱若現，又漸漸遠去。他面露喜色，低低地說了聲：「那羅，要不要我捉只白鹿送給你？」在所有的獵物之中，白鹿的數量最少，而且行蹤飄忽，很少被人捕捉到，所以能夠見到白鹿也算是相當幸運了。

阿克娜公主？聯姻？那羅愣了一下，心裏突然有些空空的。她之前從未聽安歸說起這件事，他就要娶匈奴公主了嗎？

放佛某些奇特的情感，正從她內心的某個角落裡遲疑地涌了出來。雖然緩慢，卻依然強而有力地碾壓著她的心臟，甚至來連靈魂都感到了一絲疼痛。這種奇怪的情感到底是何時駐進她的心底深處，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吞噬著她的理智和自制力…………

一時之間，尖厲的利箭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只聽一篇凄厲的馬嘶聲四下響起，幾乎所有的馬都在一瞬間被射中。安歸這辦的人顯然沒料到對方先射馬，只得紛紛下馬，繼續抵擋。接著又是一陣放箭聲，頓時響起幾聲慘呼，有幾名侍衛已中箭倒下。凌侍衛努力抵擋著那些來勢洶洶的箭，讓自己的人有機會射箭反擊。儘管對方佔據了自上而下的位置優勢，但同樣也被射下來好幾人。

「烏斯瑪！」那羅喊了一聲，急忙快步追了上去。沒想到那宮女走得飛快，那羅追著她到了一個庭院后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一踏出安歸的寢宮，達娜就斂起了笑容：「米瑪，你也看出來了吧，他就是不想娶公主。」

安歸將文書放在了一旁，笑了笑道：「我知道王太妃是為了我好。不過這兩國聯姻也不能草率行事，請容許我再仔細考慮一下。」

安歸拿過來細細一聞，臉色微變，迅速說了三個字：「馬上撤！」

她們後來說了些什麼那羅都沒聽清，她攥緊了拳頭，發現指尖冰冷得連自己都心驚。

那羅獃獃地瞧著他，脫口道：「你沒死……。」

那羅難耐好奇之心，也隨著安歸朝著那個方向策馬而去。同行的人大多都被拋在了後面，只有凌侍衛等十幾個人跟著他們。

感覺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和_圖_書可動了動唇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那羅摸了摸佩帶在腰間的弓弩，也有些躍躍欲試。離開匈奴錢，李陵禽獸做了一把弩弓送給她，樣子更精巧，威力卻更加強大。回到樓蘭后，她還一直都沒有機會用呢。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從樹上傳來了一陣冷笑。一個黑衣蒙面男子不知何時坐在樹梢上，用微微變調的聲音開口道：「陛下，雖然你識破了這個局，只可惜還是晚了點。」他說完吹了聲口哨，只間四周的樹叢中若隱若現出現了十多位手持弓箭的黑衣男子。

那羅的身子微微一顫，他細長的髮絲帶著柔軟的觸感，垂落在了她的脖頸間，引起了肌膚一陣小小的戰慄。她垂下了眼眸，任由他抱住了自己，一反常態地沒有將他推開。心裏卻有種溫柔奇特的感觸，猶如從屋檐淌下的細細水簾，慢慢地、緩緩地，流了出來。

她幾乎是相當肯定了，是流光！一定是他！

這隻箭準確無誤地插入了流光的左眼之中，頓時鮮血四濺，他險些從樹上跌了下來。

達娜略帶尷尬地笑了起來：「這孩子的脾氣確實是不怎好，不過也算是率真可愛。而且據說單于也請了老師專門指導她的禮儀。」

達娜冷笑一聲：「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嗎，公主永遠都學不好那些禮儀。」

「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有點擔心。萬一烏斯瑪得罪了王太妃，豈不是要手錶皮肉之苦？」

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

綺絲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迴避了她的這個問題：「娘娘，你先喝葯？」

「娘娘，你沒事就好了。我和烏斯瑪都擔心的要命。」

他皺了皺眉，並不想掩飾什麼：「是沒什麼大礙了，可傷口痛得緊。」

「那羅，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安歸說著將她護在身後，手裡的劍舞得密不透風，將襲來的箭——打落於地。流光見用箭攻無法傷到安歸，示意手下停止了射箭。

「既然這樣，那就讓公主先學禮儀吧。」達娜站起了身，保持著優雅的笑容，「陛下早些休息，我先告辭了。」

謝謝你，這樣不顧一切保護我。

那羅的心裏咯噔一下，暗道真是倒霉，沒想到來人居然是達娜王太妃和米瑪女官。

安歸絲毫沒有顯露驚慌之色，反倒微微一笑：「這次確實是我太過大意。若不是聞出這皮毛有股陳味，我也想不到是有人披著白鹿皮引我上當。若不是見到你衣服上還有殘留的白毛，更想不到扮鹿的人會是你。」

達娜的聲音里也帶了一絲笑意：「和*圖*書安歸那時派人去了長安，設計讓伊斯達中了圈套，令別人誤以為他和王府千金有染，被施行了宮刑。可謂是計劃縝密，毫無破綻。讓伊斯達被迫放棄了王位，以後也只能老四長安。」

那羅立刻乖巧地給他倒了水，略帶討好意味地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不是的。是綺絲告訴我……」說到這裏她驀地愣住了，好啊！綺絲這傢伙一定是故意讓她誤會的！

凌侍衛倒還算鎮定，立刻指揮那些侍衛們守在了安歸和那羅周圍。而他自己則站在了最前面，隨時準備以命相護。

在宮女的低呼聲中，她一把推開了他的房門——那位年輕的君王，此時正斜倚在床榻上閉目養神。他的上身赤|裸，在燭火下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華。他的面色雖然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至少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

「當初他對親哥哥下狠手才得了這個王位，又怎麼會甘心讓樓蘭和那些西域小國淪為一談？但若是要有所建樹，必須依靠強大的匈奴的支持。」

綺絲神色黯然地看著她，眼中似含淚水：「娘娘，陛下他……陛下他……」

「王太妃，陛下不是說等公主學好禮儀就去提親嗎？」米瑪女官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那羅心裏暗驚：「王太妃？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那羅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闖入王太妃的內院，想要退出去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迅速思索了一下，雖然自己現在的身份也不低，但闖入這裏始終是失儀之舉，若是讓人發現，平白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她先暫時避一避，等無人注意時再回到原來的房間。

「那公主長什麼樣子我已經不記得了。」安歸的目光一轉，「不過我倒是記得她的性格乖張暴躁，手段很辣，若是當了一國之後……我這裏倒是無所謂，只怕折損了單于的面子。」

「陛下，您看，那是什麼？」她指著天空中如烏雲般的一群鳥問道。

那羅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不等綺絲說完，連靴子都未穿就拔腿跑了出去。到了安歸的寢宮錢，她幾乎是粗魯地將那些侍衛推開，不顧一切的闖了進去。

那羅抬頭看了一眼流光，對方的第二隻箭已隨時待發。她心中主意已定，飛快地取出了弩弓和箭，搭箭、舉弓、引弦、瞄準、松弦，一隻利箭如流星般直飛流光的面門。她這套動作是一氣呵成，快得不可思議，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的時間——包括流光。

「是嗎？那就請公主先好好學一陣子吧。」安歸彎了彎嘴角，「等公主的禮儀合乎一國之ｗww.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ｃom後時，我自然會派人去匈奴提親。王太妃，您也不希望樓蘭未來的王后是個不懂禮儀之人吧？倒是豈不讓宮裡人都小看從匈奴而來的女子？若是連累了您的名聲就不好了。」

謝謝你……

那羅原本並不情願跟來，但當她看到山中美麗的自然風光時，倒有些感謝安歸的決定了。此時的季節山上開滿了五彩繽紛的野花，碧綠的湖水清澈透明，湖面水波浮動，不時還有飛鳥從水面上掠過。此情此景，令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就連人生的苦惱悲傷也放佛一掃而空。

幾乎是同時，她就聽到了米瑪女官的聲音傳來：「王太妃，您說著該怎麼辦呢？」

達娜的聲音也隨即響起：「你看著吧，陛下慎重考慮之後一定會答應娶阿克娜公主。樓蘭和匈奴的聯姻勢在必行。」

「陛下，假如您娶了阿克娜公主為王后，那樓蘭和匈奴兩國的關係就更加牢固了。有匈奴當靠山，害怕西域其他國家不臣服嗎？」達娜王太妃相信安歸很明白其中的利弊。

「看來陛下對王妃還真是情有獨鍾。這次拒婚也是因為顧忌到王妃吧？」米瑪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羡慕還是感嘆。

一行人追入密林之後，發現那白鹿已不見蹤影。那羅在枝頭髮現了一小撮白色的毛，順手就拿給了安歸：「陛下，這是那白鹿留下的嗎？」

那羅從那男人出現的那一刻就神色大變，儘管他的聲調有些改變，但那熟悉的身形，以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立刻就讓她想到了一個故人。對方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眼中有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噗！」她的耳邊傳來了箭插入皮肉的聲音，可自己的身上並沒有痛感。那羅驚詫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卻是安歸慘白的臉，而那支箭正插在他的後背上。

過了幾日，那羅像往常那樣從安歸那裡回來，剛踏進寢宮就見綺絲神色不安地上前說道：「娘娘，在您離開之後王太妃就將烏斯瑪叫了過去，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了。我實在是……有點擔心。」

想到這裏，她急忙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目光所及之處，正好看到兩顆高大的核桃樹，於是立即閃身躲到了樹后。

那羅的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忙問道：「陛下呢？陛下怎麼樣了？」

她看到他身上的傷處，心裏一軟，囁嚅著問道：「你的傷真的沒大礙了嗎？」

流光捂住了流血的左眼，用意味不明的右眼看了那羅一眼，低聲道：「撤！」幾乎是同時，這些人就一下沒了蹤影。

時間不容她多想，流光已冷冷地下了命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