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精靈之國
第九章 天界
「去天界吧，我的小隱。」
「小隱……」他很輕地喚了一聲。
每天清晨，在飛鳥的喋喋不休聲中起來，吃上一碗清涼的綠豆粥，在流動著淡淡荷香的院子里乘著涼，飛鳥像往常一樣和我說著趣事，司音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上一段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
「司音，」撒那特思的語氣卻是出奇得平靜，「我需要和你好好談一談。」
他笑了笑，「很久沒吃了吧。」
「嗯。」我點了點頭，伸出手想去拿，在空中剛摸索了一下，就被他握住了手，「算了，還是我委屈一下，親自喂你吧。」
又澀，又咸，又苦……
「撒那特思，是你嗎？你沒和師父鬧翻吧，你們說了什麼？」我揉了揉眼，睡意矇矓地問著他。
半晌，他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似乎只是坐在我的床邊。
我在心裏拚命地對自己說著這樣的話，用盡全力不想讓自己在司音面前哭。
我很想知道他們要談些什麼，可是想去推開門的時候，發現門卻紋絲不動，難道是他們怕我偷聽？他們到底會說什麼？不會說著說著就鬧翻了吧。
四周是一片寂靜的黑暗，偶爾從窗外傳來了幾聲蟬鳴聲，悶熱的天氣，讓我的胸口也愈加煩悶。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大家的容顏，再也欣賞不了美麗的風景，再也讀不了心愛的書籍，再也……見不到……陽光……
「什麼？」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趕緊站起了身，摸索著出了房門，沿著牆壁摸到了他的房間，裏面竟然沒有人，這下子，我更加心慌起來，跌跌撞撞地沿著扶手往樓下走去，快走到樓底的時候，腳下踩空了一格，重心不穩地被絆倒在地。
終於要說再見了……師父……
「小隱，」他輕輕地笑，「等你恢復視覺的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候，想和我一起去匈牙利看看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有人走了進來，伴隨著那陣淡淡的白色薔薇的花香，是——撒那特思。
「我知道，你一定會離開，我不能，也不該阻止你。可是，答應我，師父，千萬不要偷偷離開，千萬不要……」
「變成了人類，」他似乎在微笑，「我怕下輩子找不到你。」
我的腦袋又是一片混亂……
「不錯，什麼都是可能的。」門外忽然傳來了司音的聲音，「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帶小隱回天界去醫治她的眼睛。」
「撒那特思，回答我。」我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他的手一晃，那勺藕粉滑落到了我的衣服上，「小隱，你記得，你記得這樣清楚……」
吸血女伯爵城堡里的初次相遇，黑色棺材里的恐怖調情，月光下溫柔為我拔去薔薇的刺，與吸血鬼獵人的惡戰，毒藥公爵時代的及時相救，現代的再次重逢，古印度妓院里的醋意與纏綿，天界里的恩恩怨怨，一切一切，糾纏不清的前世今生……
「師父，天帝他……」
半夜時分，我忽然從夢中醒來。
腦海中又浮現出他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半晌，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我渾身一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穿越了百年而來到這個時空守護我的男子，讓我忽然有想瘋狂流淚的衝動。
他沒有回答我，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道：「你的視覺，一定可以恢復。」
是人類，還是血族，真的這麼重要嗎？陽光，就真的這麼重要嗎？葉隱，那些真的這麼重要嗎……
「他早就離開了。」
「幾天……只是幾天嗎……」ｗｗw.heｔuboｏｋ•com.ｃoｍ我的心中一痛，他終究還是要離開，不過，不過幾天也好，也好……
師父他，要帶我去天界……
「失去了我的魔法，經過兩百年時間的流逝，薔薇已經枯萎了。」他又將一勺藕粉喂到我的嘴裏，「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師父？你怎麼來了，睡不著嗎？還是在擔心我？放心，我沒事啦。」在黑暗中，像是令自己安心般的，我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習慣性地想去打開檯燈，就在觸碰到開關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我的眼睛，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嗯，記得。」我笑了起來，「不過我的衣服好像沒有說要吃哦……」
「小隱！」司音的聲音剛傳入我的耳內，下一秒就被他扶了起來。
不過，能再次相遇，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看，手都擦破……」
「那師父你，是不是還要回去？……」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又微微疼了起來。
有時我甚至幻想，如果這樣的日子，能一直繼續下去……所以，我一直不願開口，開口問司音到底什麼時候離開……
夜幕降臨的時候，撒那特思像往常一樣準時潛入了我的房間。
明天嗎？忽然覺得一陣隱約的疼痛傳來。說不清楚它具體來自哪個部位，卻又彷彿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疼痛……
「師父，師父……」我一把抱住了他，語無倫次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還在，你還在，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就這麼回去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消失了，我會找到她，再消失，我就繼續找，一直一直找下去……
師父，只是今晚，只是這一次……
「你怎麼了，撒那特思……」我的心裏也hetubook.com.com有些不安起來。
「但是你父親他？」撒那特思冷冷地問道。
「小隱，」他忽然牢牢握住了我的手，「無論你轉世成什麼，無論男人、女人，還是動物、植物，甚至是一塊石頭，我都會找到你，都會守護著你。」
過了今夜，我一定會用笑容去面對……新的一天。
「是嗎？」他的聲音里彷彿帶著一絲壓抑的悲傷，「那小隱為什麼哭呢？」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了我的眼睛，「師父怎麼會不知道，你本來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啊，無論是你的愉快、傷心，還是痛苦、悲哀，我都一一感同身受。」
門外，忽然傳來了把手被轉動的聲音，我心裏微微一驚，趕緊順手拿起枕巾匆忙擦了一下眼淚。
「傻孩子，」司音輕輕嘆了一口氣，將我擁入了懷裡，「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強了。」
司音似乎猶豫了一下，「跟我來吧。」
「那些白薔薇很美。」我低低道，聽到他說那些薔薇已經枯萎的時候，心裏不免有些惆悵。
我費了好大勁，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趕緊轉換了別的話題，「撒那特思，在這個時空里，你的城堡也存在著嗎？」
伴隨著那股薔薇花香一起飄進來的，還有我所熟悉的一股沁人肺腑的甜香。
我的眼眶一熱，連忙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低聲道：「可是我會輪迴轉世啊，你就一定能找到我嗎？」
「喂，我又沒殘廢，自己吃個東西總沒問題吧？」我有些鬱悶。
夜幕降臨的時候，撒那特思總會在臨睡前潛入我的房間，那冰冷的晚安之吻似乎比任何催眠術都有效……
他的身體一僵，握著我手腕的手指輕微一顫，幽幽嘆了一口氣，「怎麼辦，小隱，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安心離開……」
「師父……我沒有哭……」我咬了咬下唇，剛剛和圖書好不容易被憋進去的眼淚又忍不住要湧出來……
「小隱，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他的話音剛落，一口溫熱的藕粉已經送到了我的嘴邊，「我會……」
我將頭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懷裡，含糊地應了一聲，盡情釋放著自己的情緒，任那濕熱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衣襟……
我想了想，又笑了笑，「撒那特思，其實我已經面對現實了，我知道不可能……」
我大吃一驚，「師父，你說什麼？」
他輕輕地用手拍著我的背，像是安慰，又像是哄勸，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小時候，不小心召喚出惡靈被反噬受傷的情景，師父好像也曾這樣的安慰過受驚的我。
我愣在了那裡，不知該怎麼回答，「師父，我哪有……」
「小隱，真的沒事嗎？」他坐在了我的床邊。
「是桂花藕粉！」我脫口道，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一個冰冷的吻落在了我的額上，接著，又是一個，溫柔的親吻重疊，從眼眸，到嘴唇，到臉頰……狂亂中又帶著一絲理智。彷彿要將最深最深的柔情，最深最深的接觸，一點一滴，全都烙印在我的心間。
心，一陣緊縮，在大家面前裝出的堅強一點一點地卸下，眼角似乎有溫柔如羽毛般的觸感，酸澀的漲痛，濕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滲了出來……順著臉頰流進了嘴裏……
「一定不會。」他摸了摸我的頭髮，遲疑了一下，「剛才父親派神使找我了，我明天就走。」
「那麼，」我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微微地笑，「師父要給我做難吃的菜哦。」
這天傍晚，由於腹內饞蟲作祟，飛鳥立刻去了湖畔居替我買外賣，我在房裡待了一會兒，四周一片安靜，心裏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喊了一聲司音，卻沒有迴音。我的心裏一凜，師父他不會就這麼回去和*圖*書了吧？
不要哭，不要哭，葉隱，你堅強一點好不好！不就是看不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眼睛看不到的東西，一樣可以用心去體會啊……
「是我。」司音的聲音低低傳來。
「是哥哥嗎？」我隨口問道。
「父親也同意她去天界，如果只是治病。」
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徘徊，他的溫暖近在咫尺，可是為什麼還是覺的離得那麼遠那麼遠。遠得好像我們彼此的一個轉身，就會再也看不見。
「小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他忽然打斷了我的話，「為了你，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都是可能的。」
「嗯，不是師父說的嗎，反正也只是暫時看不見啊。」我繼續笑著。
那是第一次，也是記憶中的唯一一次。
「撒那特思，為什麼沒有變成人類？」我低低問道。
「父親答應了我，在我回天界之前可以在這裏多停留幾天。」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他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頭髮，語氣卻是格外的平靜，「我保證，等你回來的時候，城堡里一定開滿了白色的薔薇。」
「那些白色薔薇還盛開嗎？」
點點滴滴又浮上心頭，我不由得抓緊了他的衣襟。
我的心裏彷彿被什麼撞了一下，當初他在我耳邊的低語清晰地閃過腦海，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會幫我洗碗，你會給我做難吃的菜，你會在早晨叫醒我，你會抱我去院子里，你會陪我一起看恐怖電影，你會給我買桂花藕粉……撒那特思——會為了我而永遠存在。」
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替我擦了擦衣服，將藕粉重新送到了我的嘴裏。溫熱甜蜜的藕粉滑入了喉間，我的心裏又泛起了那淡淡的溫柔味道……
他似乎一愣，「當然存在，不過這座已經是兩百年後的城堡了，我抽空也去匈牙利看過，似乎和以前沒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