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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公公的意思是……？」魏彬一時間糊塗了。

沈溪故作不知情，坐下來后直接提問。

謝遷沒好氣地道：「今日回去你就得寫好奏疏……之前內閣呈奏此事的奏本被劉瑾壓了下去，陛下多半不知此事……若你不機靈點兒，找個機會讓陛下知曉，將來哪怕地方叛亂擴大，陛下也被蒙在鼓裡，置若罔聞……你有辦法調兵去平叛嗎？」

劉瑾眯著眼道：「出了事，應該由誰來承擔責任？」

沈溪看了一會兒思想便開始開小差，神遊天外。

在謝遷等老臣看來，這是自己堅持的結果，終於可以見到皇帝，當面議事。

「哦。」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溪不想跟謝遷爭，更不想質疑來日是否能面聖，不動聲色地回道：「那我回去整理好奏疏，明晚奏稟陛下。」

還以為你活在弘治朝？那時怎麼說都行，因為朱佑樘虛心納諫，但現在……

但若是遇到有人挑戰他君王的權威，又或者是他自己主動尋釁滋事，還是希望身邊有人幫忙。

正月十四。

至於剷除劉瑾……

謝府書房，沈溪見到容光煥發的謝首輔。

「那？」

等二人並排坐下，謝遷望著沈溪道：「君兒近來可好？」

魏彬有些為難：「劉公公，聽說那些大臣對您意見不小，萬一他們趁機在陛下面前攻訐，該當如何？」

「嗯！？」

過了半晌，花妃將衣服整理好，朱厚照扶著她一起下車，花妃儀容仍舊有些不整。

謝遷滿意點頭，道，「奏疏擬好后，先拿來給老夫過目，又或者明日入宮時讓老夫一覽……這件事切不可讓劉瑾知道，否則不知會遇到何等阻攔。」

謝遷毫不客氣，坐在那兒一抬手，道：「坐。」

朱厚照哈哈一笑：「怕什麼？到了外面只管洒脫一些，你現在是男子，根本就不需要在乎太多。走，到前面去看看！」

沈溪心想，你當劉瑾傻啊，會不知道你要跟朱厚照奏事？

等到了地方，沈溪剛進門便知道謝遷正在宴客，至於是什麼人，沈溪不想過問，以他猜測必然是朝中六部七卿級別的大員，於是先到偏廳等候，負責接待他的人乃是謝遷之子謝丕。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想提醒我的，是你未來的重外孫可以有跟沈家嫡子同樣的權力吧？這些事我還用你來給我提點？我內宅之事，不勞你費心。」

說完，謝遷打量和*圖*書沈溪，目光中帶著疑問。

大明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情社會，沈溪在翰林院中待過，非常清楚這一套。

「……沈先生，明日賜宴學生也會一同入宮，卻不知這賜宴有何講究，勞煩您跟學生講講。」

畢竟謝恆奴在沈家並非正妻，謝遷總想提醒沈溪，生怕虧待自己的小孫女。

沈溪將書摺合上，抬頭看著謝遷，道：「看是看過了，但不明其意。」

瞧朱厚照目前這狀態，他會想要兒子？

越是政治黑暗，朝中人越信奉蔭庇和私相授受這一套，在沈溪看來，如今謝丕的性子多少有些跳脫，這也跟平日他翰林院同僚多逢迎恭維有關。

沈溪把事情看得很透徹，甚至已預感到，劉瑾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

這次劉瑾讓魏彬幫自己。

謝遷作為文臣之首，在翰林院中有不少門生故舊，如此一來，謝丕在翰林院被重用也就是情理中的事情。

「這……」

謝遷點頭：「乃是夜宴，這次沒有招待誥命和節婦的內宴，只有群臣跟陛下共飲。」

在正德朝，面聖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雖然賜宴不比朝會，但總算可以跟皇帝直抒己見，謝遷等人甚至開始開小會協商賜宴時需奏請什麼事情，其中山東、河南一代發生的叛亂，將作為吸引朱厚照注意力的叩門磚。

管天管地，還管起我有沒有兒子繼承香火？

沈溪道：「閣老希望我上奏的是哪件事？」

謝遷再道：「明日面聖，你可有想好奏請什麼？」

……

但這年頭，白天到街路上的女子都很少，更別說是晚上了，朱厚照最中意的大家閨秀更不可能在這時間段出來給他挑選。

「嗯。」

沈溪心道：「現在才發現，在朝廷中樞為官實在不如當地方官……至少牧守一方不會處處受制於人，出任兵部尚書看起來位高權重，卻因為一些利害關係，甚至因謝老兒自負，以至於行事處處受到掣肘，很多事就算揣著明白也要裝糊塗。」

走了不知多久，馬車到東四牌樓附近停了下來，外面傳來小擰子的聲音：「公子，您指定的地方到了，可要下來？」

趁著天沒黑，沈溪讓朱起趕著馬車，帶上隨從前往謝府。

花妃怕被外面的人察覺，不敢發出聲響。

「是，是！」

劉瑾非常狡猾，一邊跟花妃暗中聯絡，拐騙朱厚照出豹房到民間遊玩，一邊在宮www.hetubook.com.com裡精心準備。

花妃整理了一下衣服，回道：「是的，朱公子。」

花妃跟在朱厚照身後，不敢隨意搭話，陪帝王出巡，做好分內之事便可。不過在行進路線上，花妃偶爾會作一番指點，畢竟之前劉瑾已有交代，為了今日能讓朱厚照在宮外樂不思蜀，劉瑾煞費苦心，刻意安排一出出「好戲」，讓朱厚照不知不覺之間入彀。

朱厚照遲疑了一下，才道：「既然你想去，那本公子就帶你進去看看。起駕！」

朱厚照日落時出了豹房。

不過沒人敢打劉瑾錢財的主意，甚至魏彬還自掏腰包。

沈溪沒說什麼，謝遷分明是在給自己上科普課，但其實宮裡是個什麼狀況，或者說是對朝中人和事的理解，沈溪自問不比謝遷差，看待事情更為透徹。

魏彬似乎想到什麼，目光逐漸有了神采，恭謹地道，「劉公公說的話，在下明白了，一定按照劉公公交代，把事情辦穩妥。在下這就告退。」

謝遷舒了口氣，把手頭奏本放下，沈溪很好奇謝老兒到底有什麼公事需要在家裡審讀。

大明已經把臣子叛亂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沈溪作為兵部尚書，要調兵可不是簡單開個會就能決定，必須要有朱厚照首肯才行。

沈溪態度誠懇：「之前未曾思慮過奏事，未作準備。」

……

隨同朱厚照一起乘坐馬車出豹房的正是一身男裝的花妃。

這天下午，謝遷派人來請沈溪過府一敘。

朱厚照扒拉開車簾，環首四顧后問道：「這裏就是東直門大街嗎？愛妃……咳咳，花公子，這就是你要來的地方？」

這次他很低調，身著便服，身邊明面上帶的隨從不多，但暗地裡跟隨保護的人卻不知凡幾，朱厚照想盡興遊玩，不被人壞興緻，就算有人跟著，他也希望這些人沒事不要站出來打擾自己。

……

劉瑾聽了魏彬呈奏，滿意點頭：「很好，這樣明日賜宴，總算可辦得體面些……為陛下顏面計，一定要讓與宴大臣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沈溪得知這件事後，卻沒有感覺任何驚喜。

花妃坐在車上，半道上被朱厚照一頓輕薄，也是朱厚照從未嘗試過這種調調，外面是鬧市，而在馬車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內卻可為所欲為，有一種複雜難明的異樣刺|激。

「朱公子，您看，那邊有一座小樓，燈火輝煌，卻不知m•ｈｅtｕｂｏok•cｏｍ•ｃｏｍ作何所用？」花妃跟著朱厚照走了一段路，突然伸手指著前面一座三層紅色小樓問道。

「你先等等。」謝遷道，「公事說過了，其餘話不必贅述，現在你坐下，老夫問你一些家事……」

「胡鬧。」

朱厚照走在路上，意氣風發，右手摺扇輕搖，好似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一邊走一邊跟花妃介紹沿途景緻，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

他可不知這會兒朱厚照已經出了豹房，而且在劉瑾設計下，來日絕對無法及時回到宮裡。

沈溪知道謝遷要跟他商議次日宮中賜宴之事，有心不去，卻又不願掃謝老兒面子，尤其這會兒首輔大人正在興頭上，不想當頭一盆冷水澆下去。

沈溪點頭，「午後兵部已得傳話，學生正琢磨這事兒。」

朱厚照哈哈笑道：「那是秦樓，這個秦可不是彈琴的琴，而是……哈哈，你知道的，男人最喜歡去這種地方，連本公子都不例外。」

朱厚照將賜宴之事交由劉瑾全權負責。

有些話，沈溪只能先憋回肚子，站起身來，拱手道：「若閣老無它事，我先告辭了。」

等謝遷待客結束，已到上燈時分。

謝遷點頭，嘆道，「你也是，年歲不小了，到如今只有個長子，你說這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你這邊香火不就斷了？可要著緊了，年輕人不能總顧著朝事，該為自己的事情多思慮了。」

朱厚照本沒想那麼多，他的主要目標是出來找尋市井美女。

半晌后謝遷問道：「就這麼些條款，你還沒看完？」

謝丕有些靦腆，低下頭道：「宮中禮儀繁多，書本上記錄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回事。本來家父可以指點，但他公務繁忙，一直不得閑。翰苑如今正處休沐期，難得碰到那些閱歷豐富的老翰林，只能請沈先生面授機宜。」

「……朱厚照這小子不過是因為一個人玩膩了，想換個花樣，跟朝臣一起飲酒作樂，真以為這小子良心發現？若劉瑾看出這一點的話，必然要做出一些動作，到那時賜宴很可能會成為一場鬧劇。」

花妃湊過螓首，低聲嗔怪：「都怪陛下，讓臣妾妝容都亂了，又沒地方整理。」

劉瑾板起臉來：「你當咱家想不到這一層？管他們在陛下面前說什麼，做為臣子，要明白陛下苦心，也要擔得起陛下信任……咱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我們只管遵從皇命，把這次賜宴準備穩妥便可，剩下的事情無需操心。」

魏彬心裏犯嘀咕，總覺得劉瑾言行有些不對勁，卻找不到具體原因。

把劉瑾除掉誰給朱厚照賺銀子找樂子？

雖然此時的東四牌樓沒有上元節那天熱鬧，甚至這裏還不是京城最熱鬧之所，但總算是讓朱厚照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比如說什麼早生皇子、剷除閹黨、重開朝會等，沈溪看完后心中哀嘆不已，怎麼謝老兒這般迂腐，一點兒都不知變通？

他發現，自己就算當上兵部尚書依然身不由己，謝老兒一心想左右他的決定。

……

朱厚照顯得興緻勃勃，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周圍馬上有侍衛過來保護，這些侍衛最怕朱厚照身處這種品流複雜的鬧市中。

謝遷皺眉：「有何不解？莫非還要老夫給你逐條解釋一番不成？」

謝遷倒沒有吹鬍子瞪眼，只是以一種長者和過來人的姿態說道，「此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卻不做準備……幸好將你叫來問了問，現在準備也還來得及。」

朝中有人好做官，何況自己親爹還是當朝首輔。

沈溪稍微驚訝一下，問道：「既是賜宴，緣何要奏事？這不是讓陛下感到為難么？」

「嗯。」

花妃好奇地問道：「那公子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沈溪道：「參与賜宴之人甚眾，多隨大流，亦步亦趨……翰苑老人未加以說明？」

沈溪不由皺眉打量謝遷。

謝遷拿起之前所看書折，道：「上面列了一些事，你先看過，其中涉及兵部事務，由你提出最為妥帖。」

總之劉瑾不會給朱厚照降罪的機會，不管皇帝來日是否出席宴會，總之他會把宴席準備得像模像樣，這樣朱厚照才會對他更欣賞，事後檢討過錯時，也不能把耽誤賜宴賴到他頭上。

「閣老找我前來，可是有事相商？」

沈溪道：「君兒一切安好，勞閣老掛心了。」

……

說完，魏彬急匆匆離開。

沈溪不想接，卻不得不接，等他拿過來打開一看，便知謝遷又要犯言直諫……上面羅列出的一樁樁一款款，全都是朱厚照不願面對之事。

「哈哈，既然到了，那還等什麼？下去走走，今個兒不是上元節，不知道這一路是否熱鬧！」

沈溪不說話，事情確實跟謝遷所說一樣。但凡朱厚照不授權，兵部在地方叛亂之事上就沒什麼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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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遷面色一沉：「本不該如此，但你也知道如今大臣要面聖不易，這次不奏事何時才有機會？為朝廷社稷著想，就算不合規矩，也不得不去做。」

謝遷站起身，繞過書桌，到了沈溪跟前，一把將他手中書折奪過去，然後道：「明知故問……斗閹黨之事，暫且不需要你做什麼，但閹黨之外的事情你可要著緊些，地方叛亂已涉及州府，你作為兵部尚書難道不應該跟陛下奏稟？」

劉瑾看著魏彬的背影，不由皺眉自語：「咱家說什麼他居然就明白了？這些人哪，一個個都自作聰明，不過只要不出亂子，管你做什麼！」

一直到正月十四入夜，準備的事情差不多了，魏彬才到劉瑾跟前復命。

劉瑾再道：「你要記得，明日既然陛下所賜是晚宴，大臣們離開宮門時夜色已晚，你們務必小心防備，若是出了什麼狀況，你們可擔待得起？」

因謝恆奴懷孕，謝府這邊開始關心起沈溪內宅之事，尤其知道謝恆奴是跟沈溪青梅竹馬的童養媳林黛一同懷孕，謝家非常擔心沈溪會厚此薄彼。

謝丕如今在翰林院任編修，得父親榮光，非常有機會晉陞侍讀和侍講，甚至在很多人看來，謝丕被拔擢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嗯。」

魏彬回到皇宮后，基本上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原本的職務丟了，劉瑾也沒幫他找回。為了這次賜宴，劉瑾讓人去宮外採辦，他自己便是貪財之人，為防止下面的人貪污，他煞費苦心，既讓魏彬負責這些事，又派人暗中盯著，等於是監軍之下再安排監軍，整個對內官體系的人不信任。

劉瑾不在宮裡久留，匆匆趕回家中，等著手下人彙報朱厚照行蹤，以便臨場做出安排。

沈溪笑了笑，到底相識一場，謝丕對他也算恭敬，於是耐著性子，大致跟謝丕交待一遍。

沈溪站起身，微微行禮：「謹記謝閣老教誨。」

謝遷道：「明日陛下於宮中賜宴，應該通知你了吧？」

……

沈溪應了一聲，輕描淡寫道，「既然閣老希望奏明，明日賜宴我見機行事吧。」

謝遷對沈溪的禮遇，僅限於見面不使臉色。

宮裡傳出正德皇帝要在上元節賜宴的消息后，朝廷上下一片歡騰，大臣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沈溪顯然享受不到真正閣老部堂的待遇，若是換了楊廷和、李鐩等人前來，謝遷至少會起身相迎。

沈溪臉上滿是為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