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強大的隴右李氏
這個家族擁有的能量，遠超人們想象。
「后坐法失候，遷為居延都尉，為國戍邊二十年，埋首蠻荒之中，與居延軍民同甘共苦，篳路藍縷，建居延塞，起遮虜障，功在社稷，利澤後人，居延軍民感念其恩，號之曰：路翁，為居延之長者也！」
他深深匍匐在地，大禮叩首拜道：「路公如今年過花甲近古稀之歲，其髮髻蒼白，其口齒俱落，其腰背皆彎！」
其他漢將也都輕鬆了起來。
但問題是……
懲戒車師只是開始。
他身系如此之多的期望，肩膀上挑著這麼多的人希望。
就聽到李廣利拜道：「若樓蘭之事得到解決，殿下與侍中可願為末將遊說朝野，支持對車師的懲戒？」
還有一個支系，名為安樂侯丞相李蔡。
以現在盛行的公羊思潮來看，那他就要『墜墮諸淵』，除非有一天，國家能恢復他的名譽。
發達的農牧業，使得樓蘭成為了西域地區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
車師與樓蘭以及姑師國分裂出來的龜茲、蒲類諸國，是一個圍繞著蒲昌海和孔雀河存在的城邦王國。
至於財政和後勤問題，那是大司農、少府卿和丞相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名譽的回鄉，是恥辱！
只要這個新貴不去天子那裡給他的計劃添亂，他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侍中奇謀妙策，令本將茅塞頓開！」李廣利撫掌稱讚，向張越恭身致謝。
得罪這個家族，連三公九卿也未必能hold住！
但理智卻告訴他，不能輕舉妄動。
當年，天山戰役，公孫賀敢扣李陵部隊的戰馬，但卻不扣他的軍隊哪怕一輛鹿車。
賭桌上的玩家，現在是以路博德為代表的霍氏軍事貴族和隴右李氏為代表的舊貴族（在漢室歷史上，霍去病的崛起，導致了李氏和隴右貴族的衰落，而李氏的李敢，又導致了霍去病病死大漠，天漢二年，路博德又導致李陵兵敗浚稽山）。
他從軍以來，也從來沒有為錢糧發愁過。
國家財政和人民能承受得起一次如此規模的大戰嗎？
只要天子同意了，在廷議上通過了。
對方雖然委婉的表達了異議（在李廣利看來，這多半是這個張子重想在未來自己領兵出征去捏車師這和-圖-書個軟柿子），但至少沒有反對。
所以，張越的提醒，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裡。
這麼說可能有些複雜，簡單一點概括吧。
他不能也不可以因為別人一兩句話就停下來。
他甚至覺得，這有可能是這個張侍中的私心在作祟。
這校尉說的非常感人，讓劉進都有些忍不住眼眶發熱。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很謙虛的，微微欠身答道：「侍中提醒，本候省的，必會祥加考慮！」
歷史上路博德為何最後老死居延，甚至埋骨居延？
路博德的事情很複雜，牽扯的人物更不是一兩個。
所以，他也只是聽聽而已，知道張越和劉進的意見就行了。
之所以只回來請求『懲戒車師』，似乎只是發動一場報復性的打擊戰爭。其實就是為了降低難度，免得朝堂上的『諾諾匹夫』（霍去病當年語）遲疑不決。
所以在事實上來說，李廣利的車師攻略其實是一個龐大戰略的一部分。
「四十歲後為伏波將軍，南下誅滅呂嘉之亂，定番禹、交趾、珠崖，焚舟于詹耳，越人至今感念其德……」
這戰爭怎麼打，還不是他說了算？
等到他得到授權，領軍出征了。
一下子就名利雙收，他也將踩在車師戰爭的勝利之上，成為全天下都敬仰和崇拜的大英雄、大豪傑！
且，他也不是一個人。
就憑他是天子最信任的大將，報告可以不經蘭台，直抵君前的海西候貳師將軍！
由國家、天子賜給賞賜，給與美譽，甚至如當年的萬石君石奮一般，賜給自光祿大夫或者郎中令、中郎將這樣的頭銜。
大司馬冠軍景恆侯得意之際，天子派去勞軍的使者也能一腳踢飛，理由僅僅是對方帶去勞軍的牛肉不夠新鮮，這位大司馬覺得很丟自己的面子……
而是十幾萬甚至數十萬！
然而……
但問題在於，路博德不想就這麼不清不白的回故鄉。
懲戒車師應不應該？
不反對就是善意中立！
而且，李蔡系主要盤踞在文官系統。
作為軍人，作為大漢帝國現役咖位和地位最高的統兵大將。
當初，大將軍長平烈候鼎盛之時，一門五候，連剛剛出生還在襁褓里的孩子也能封侯！
這個時候，作為諸夏君子，大漢海西候的他，自然就可以打起『春秋大義』的旗號，展開進一步的行動了。
「今路公老邁，其心愿唯念魂歸故鄉，埋骨桑梓，居延軍民三老等多次為之上書懇請天子及朝堂諸公許之，奈何因小人讒言，竟不得許……」
旋即他就轉移話題，拜道：「殿下臣此來除了車師之事，還有故邳離候、伏波將軍、強弩都尉、居延都尉路公博德之事，想要向殿下與侍中陳情！」
誰知道龜茲人居然『目無天子』，甚至羞辱『漢家威嚴』。
更多的勝利，更多的斬首，才能帶來更多的權力。
這也素來是武將集團對付文官集團的拿手好戲。
為了救援這支友軍，漢軍主力『被迫』進入龜茲境內，展開行動。
在事實上，車師戰役只是一個引子，一個開頭！
這個計劃只要成功，戰略目的一旦達到，他海西候李廣利就可以與衛青霍去病比肩，至少也將成為衛青霍去病後最強的漢將！
「不過未來，我或許可以在這個方案的基礎上，對樓蘭人繼續執行騰籠換鳥策略……」張越在心裏想著。
若路博德在死之前，等不到天子的詔諭，詔命他回京述職，賜給一個褒揚性質的美譽。
畢竟，這位安樂侯曾經歷任漢衛尉、御史大夫、丞相，李蔡為官時，名聲很好，做過很多事，提拔過很多人。
甚至可以說，路博德這個事情，牽扯的不是一兩個家族或者勢力。
子孫後代，甚至可能不敢說他們是『路博德之後』，乃至於很可能承受不住壓力，不得不改姓！
更別提張越還有著大殺器空間，未來或許可以變草原為沃土，將這一地區變成塞外關中。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他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那十幾個將官就全部起立，齊齊向劉進和張越恭身請願，拜道：「願殿下、侍中垂仁德之懷，張公義之道，為路公鳴之！」
這是一場豪賭！
誰敢缺他的大軍的一根毛？
此刻，聽到張越提出的反對意見，李廣利根本就不以為然。
李蔡雖然因為在元狩五年，捲入侵佔高廟陵園一案下獄自殺。
天漢四heｔｕｂook.com•ｃoｍ年的余吾水戰役才剛剛結束不過五年啊！（抱歉前文把天漢和太始的順序顛倒了，這裏予以更正，余吾水戰役應該是發生在延和元年之前五年的天漢四年，而天漢后是太始。）
征討車師，懲戒這些匈奴的走狗和鷹犬，這是李廣利在余吾水之戰後這幾年冥思苦想，日日思索想出來的大戰略！
這對劉進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現在在博望苑裡，李陵的堂弟是太子據最信任和寵幸的大臣之一，李禹的妹妹甚至就是太子據最喜歡的妃子！
說不定，很可能不得不以發覆面，連墳塋都不敢立碑。
等於對隴右軍事貴族集團，特別是李氏宣戰！
至於財政困難？缺馬？
但心裏面卻根本不以為意。
甚至連儲位之事，他也能一錘定音！
張越看著劉進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輕身出列答道：「君候，殿下和下官對於車師等反漢賤種，自是深惡痛絕，更萬分同意君候及諸位將軍士大夫要求懲戒車師的請求……」
可惜啊……
還牽扯到了曾經如日中天，並在未來將捲土重來的隴右李氏和李氏為首的隴右軍事貴族們。
張越看著卻是輕輕一嘆，頗為惋惜。
李廣利知道，他應該去追求軍功，也必須去追求軍功。
講道理，他想回家隨時可以。
他要的是風風光光的回家，他所求的是名譽和榮譽。
現在來看，情況很好啊。
他將整個漢室新舊貴族全部牽扯進來了。
賭桌上放著路博德的全部，賭的就是當今天子心軟。
全部都需要仰賴他從長安爭取資源和開戰授權來維繫他們的生活，來光耀他們的門楣，來增廣他們的家世。
想要成為一個大英雄、大豪傑，這是李廣利長久以來的夢想和理想！
李廣利將車師之事就此打住，不想也不願和張越、劉進爭辯。
國家社稷也能受益良多！
扛到天子和朝堂回心轉意，或者他自己老死在居延。
只要能夠保障樓蘭的穩固，那麼漢軍就始終能控制白龍堆這一進出西域的咽喉要道，並具備了隨時向蒲昌海進軍的能力。
「大軍調動，靡費良多，而當務之急，下官和殿下都以為，當是『廣開田，多儲糧，休和圖書養生息，恢復國力』……」張越欠身拜道：「至於討伐不臣，懲戒賊子，可以押后數年……」
他是軍人，從不考慮這個問題。
此事卻與大漢帝國的核心價值觀背道而馳，根本無法說服天子和天下人。
蜿蜒的孔雀河，沿著樓蘭王國，流向整個西域。
況且，這個事情不僅僅他自己可以得利。
千萬不要忘記了！
一個年輕的校尉，甚至捧著一份帛書，跪到地上，拜道：「殿下、侍中，此乃居延軍民的萬人血書，望殿下、侍中過目！」
如此，漢家就可以永控此地了。
否則，他是沒有臉面，也不敢就這麼回故鄉的。
無論是天子還是朝堂上下，沒有人會阻攔。
這不僅僅將給居延地區的生產生活帶來極大保障——就像長平烈候收復河南地新秦中（河套），冠軍景恆侯奪取河西一般，將戰爭從漢土轉移到敵土。
兩漢都曾在樓蘭境內大規模屯田，當地的農業生產產出，並不弱於居延、張掖。
若要他來考慮這些，那要這些九卿三公做咩？
「屈子曰：曼余目以流觀兮，冀壹反之何時？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這校尉埋首拜道：「其望殿下、侍中仗義執言，為路公陳情于天子前，乃令忠臣能有榮歸之日……」
民生困苦？
那麼……
事實上，最好的選擇，其實還是他提出的第一個計劃——李代桃僵。
李氏家族，別看現在因為李陵之故而分崩離析，好像不堪一擊！
為什麼？
李廣利真正圖謀的是開戰後徹底滅亡車師，並在車師王國的故土上建立起一個類似輪台的屯墾基地，將漢軍的前線從居延地區一下子推到蒲昌海。
進而甚至可以渴死在危須、焉耆、尉黎的匈奴僮僕都尉的人馬。
不止如此，李氏集團，可不止只有李廣這一系。
而這些人不是一個兩個。
李廣利聽著卻是臉頰都在抽搐，有些難受。
「但是……如今國事艱難，民生困苦，望君候和諸位將軍三思之……」
有這個態度，他就放心了、滿意了！
水，是西域各國賴以為生的根本所在。
用一個漢人去換了樓蘭的根，然後再花個十幾二十年，在樓蘭當地騰籠換和圖書鳥，將原本土著的樓蘭人口減少，變成少數，讓漢室移民佔據大多數。
只要開發得當，此地未嘗就不能成為一個產糧區！
長安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難道還能說他李廣利維護『春秋之義』有錯不成？
不止他可能不能在死後享受進入宗廟，配享血食香火的待遇。
但在事實上，賭桌上不止有一個路博德。
李蔡系加上李廣系，共同構成隴右李氏的底蘊！
「春秋之義，臣不討賊不書葬，車師之屬，助紂為虐，凡漢臣民，士人丈夫，無不義憤填膺，恨不得碎其屍骨，食其血肉……」
對現在的劉進來說，這個事情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給出答案：應該！
而蒲昌海與孔雀河是東西域地區最大的河流和最大的湖泊！
「路公四十歲之前，隨大司馬驃騎將軍征討匈奴，被創數十處，無一處在背後，為國流血流淚，其宗族有十三人馬革裹屍！」
他只管打仗！
「路公自二十五從軍，為國家為天子轉戰天下以數萬里！」
是故，貿然插手這個事情。
所以，路博德只能在居延死扛！
完全可以找幾個借口，比如……在懲戒車師的過程里，有一支漢軍騎兵『不小心』『迷途』進入了龜茲或者蒲類諸國境內。
但，李蔡系的勢力卻不比李廣系小。
控制了蒲昌海就等於控制了整個東西域區域。
因此，李蔡雖死，但他的幾個兒子、孫子現在全部都活躍在政壇上。
如今，蒲昌海（羅布泊）的面積正值其有史以來最大的巔峰。
他的部下，那些忠心耿耿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士卒，還有那些不離不棄，為他死不旋踵的胡人義從。
張越更是幾乎想要答應下來。
樓蘭王國所處的地區，大約是在後世羅布泊的東面，當此之世，此地還不是後世的那個沙漠化嚴重，寸草不生的戈壁灘。
在漢室只要能打仗，能打勝仗，將軍列侯們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在這個國家，沒有哪個機構，敢拖他的補給物資和供應！
直接站出來給李廣利站台？支持對車師的懲戒戰爭計劃？
所以說，這是一場豪賭。
「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君子復讎又何必急於一時？」
再沒有比這個行為更拉仇恨，更讓李家暴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