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貓兒一樣的女人喃喃道，「你在騙我，我聽、聽出來了，你在騙我對不對，師父，告訴我，你在騙我。」

垃圾填滿場下方，支離破碎的管道深處，韓特和琉璃見李耀很久都沒有動彈，輕輕在他的鋼鐵外殼上戳了一下：「耀老，現在什麼情況？」

「她，她怎麼死的？」

「那，那這個又怎麼解釋？」

辛小奇完全糊塗了，整個人縮在兩柄短刃後面，結結巴巴道：「什、什麼意思？」

夏侯無心像是盯著她，目光卻有些縹緲。

辛小奇的短刃在半空中哆嗦了半天，終於還是沒落下去，卻揪住夏侯無心的衣領，將他揪起來用力搖晃著，殺氣騰騰，如瘋似魔地吼叫：「想死，哪有這麼容易？告訴我一切，為什麼你要殺我媽，你們不是青梅竹馬的嗎，你們不是失散了二三十年才輾轉重逢的嗎，你、你不是說，她是你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嗎，你這個老雜碎，你給我說話啊，為什麼要這麼做！」

「先由這些強者去捕捉輻射變異獸，然後將強者和輻射變異獸一起運送上去，效率又高，又不會激起任何反抗——絕大多數強者，直到乖乖躺到手術台上時，依舊懵懂無知，做著『成為天人，永享富貴』的美夢呢！」

「所以，天人們想出了這個辦法，宣傳一個並不存在的天堂，用『積累足夠貢獻點就能升天』的謊言來吸引孽土上的強者。」

「我已經騙了你足足二十年，但最後一次，我不想再m.ｈetｕboｏｋ•coｍ•com騙了。」

夏侯無心面無表情，神色平靜道，「一直以來，我是騙了你很多事情，唯獨一件事，我從沒騙過你，你的確是我最信任，最寵愛的徒弟——正因為如此，我才沒有將你送上『天空之城、曼珠沙華』。」

畫面的背景是一處小巧玲瓏、十分精緻的花園，百花盛開、奼紫嫣紅，還有蝴蝶和蜻蜓在花叢間翩翩起舞。

夏侯無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濁氣，艱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整片孽土，就是一座規模龐大的實驗室和測試場，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利用我們孽土罪民來測試他們的法寶和神通，還把我們當成棋子和玩具，玩一些稀奇古怪的遊戲。」

夏侯無心沉默片刻，道：「小奇，你這麼冰雪聰明的女孩子，我不信你從來都沒起過疑心，其實你早就有所懷疑，只不過一直都不敢問而已，對不對？」

辛小奇盯著夏侯無心看了半天。

「他們將接受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和測試，每一束肌肉、每一條血管和神經、每一縷神魂都會被剝離出來，甚至將活生生的人切割成數萬枚薄如蟬翼的『肉片』，逐層掃描，來搞清楚發生在他們體內的進化和變異。」

「所有還活著時前往曼珠沙華的孽土罪民，等待他們的並非傳說中天堂一般的好日子，而是一重一重、無窮無盡的地獄折磨。」

「相信我，和『天空之城、曼珠沙華』內千奇百和圖書怪、慘不忍睹的研究環節比起來，孽土上最邪惡、最癲狂、最變態的悍匪，都像是三歲孩童般無害了。」

「開什麼玩笑，以為我還是二十年前的小孩子那麼好騙么？」

雙手短刃的刀尖，輕輕顫動起來。

晶腦射出一道玄光，在半空中暈開，化做一副略顯模糊的三維立體光幕。

「說的什麼鬼話？」

「孽土之上，只有極少數罪民知道一鱗半爪的真相，那就是我這樣的極樂世界統治者，呵呵，我們又算是什麼『城主』和『統治者』，和你一樣，也是給人當狗而已。」

夏侯無心的腦袋「咚」一聲重重撞在地上，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渾身放鬆，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就是真相，醒醒吧，小奇，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天堂的，孽土之上，只不過是另一片更遼闊、更黑暗、更醜惡的孽土而已！」

「我們幫天人弄到足夠多、足夠新鮮和強大的『試驗原料』，並幫他們維護孽土上的秩序，倘若有人看出了這座超巨型實驗室的破綻，我們就帶人前去鎮壓和抹殺，將手尾收拾得乾乾淨淨。」

辛小奇身形一晃，慘白的臉上、顫抖的身上，彷彿出現無數條裂紋。

「醒醒吧，你娘已經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筆跡是可以模仿的，聲音和圖像都可以偽造的，即便動態視頻，都可以輕而易舉合成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

「他們並不在乎我們的生命，但珍貴的htｔps://ｍ.ｈｅtｕbｏｏk•ｃoｍ•ｃoｍ『試驗原料』若是大量損壞，或者生出各種負面情緒，消極怠工，不再按照他們的心意去修鍊，就會影響他們的試驗進度。」

辛小奇痴獃了片刻，忽然尖叫一聲，從貓兒變成了豹子，一下子將夏侯無心撲倒在地，一手卡著他的脖子，另一手高高舉起短刃，尖叫道：「我殺了你！」

李耀輕聲道，「好複雜，好糾結，好揪心的那種，讓我再觀察一下。」

彷彿穿透了她，投射到另一個已經死去很久的女人身上。

夏侯無心平靜道，「被我一掌拍碎了天靈蓋，從大腦到神魂都徹底粉碎，一瞬間就死得乾脆利落，毫無痛苦，一了百了。」

「每天，他們都源源不斷需要消耗大量新鮮的『試驗原料』，包括輻射變異獸以及戰鬥力強橫的高手，如果大張旗鼓去捕捉的話，一方面是效率低下，另一方面也很容易激起孽土罪民的大規模反抗。」

「我在這片爛鬼孽土上苦苦煎熬，而別的徒弟，包括那些屁用沒有，只知道在你這裏阿諛奉承，把你伺候到舒舒服服的傢伙，卻被你送上『天空之城、曼珠沙華』，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你瞎啊，你他媽真的瞎啊，混蛋師父！」

「不錯，『天空之城、曼珠沙華』的確就高懸于天穹之上，看似觸手可及的地方，但那並不是孽土罪民的天堂，亦沒有你想象中的繁華、和平和幸福。」

辛小奇臉色慘白，艱難地喘息著，隨時都會昏過去的hｅｔubook•cｏm.ｃｏm模樣，重重按了一下手腕晶腦。

「作為回報，我們能稍稍享受一些從天軌上漏下來的，真正的好東西，維持這一方小小世界內的窮奢極欲、極樂銷魂，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

夏侯無心笑得十分苦澀，又像是在悄無聲息地流淌著血淚，「從沒有一個孽土罪民能去曼珠沙華享福的，他們共同的身份是『試驗原料』，唯一的區別，就是『死去的試驗原料』，『深度麻醉的試驗原料』和『活生生的試驗原料』，如此而已。」

而貓兒般的眼睛，卻變得無比幽深，像是能吞噬一切生氣的黑洞。

「你完全錯了。」

「我殺的。」

「其他胡亂收來的弟子，包括居心叵測、為了各種利益接近我的人，還有現在躺在我們周圍的這些傢伙，我從來沒有將他們當成真正的弟子看待，所以，他們想去天空之城，我才會滿口答應。」

畫面絢爛的氣氛安寧祥和，和血腥廝殺的孽土完全不同。

「你說過，我媽在『天空之城、曼珠沙華』過得很好，她也在努力攢錢，就等著有朝一日我去了曼珠沙華之後，我們一家可以團聚，過上風平浪靜、和和美美的生活。」

夏侯無心道。

辛小奇眼裡噙滿淚珠，帶著哭腔道，「你每年都會幫她帶禮物給我，還有照片，這麼多媽媽的照片，我等了二十年，很快就要和媽媽團聚了，你讓我去吧，求求你，師父，別騙我了，你讓我去和媽媽團聚吧！」

花叢前面，站著一個和辛小奇模樣十分hetｕｂooｋ•ｃom•ｃom相似，只是略微蒼老和、圓潤些的中年女子，笑吟吟地看著她。

辛小奇愣了很久。

辛小奇像是一個被擊碎的玻璃人，踉踉蹌蹌向後倒退了兩步，拚命搖晃著腦袋，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胡亂揮舞著手臂，尖叫道，「那我媽呢，我媽不是被你送上『天空之城、曼珠沙華』了嗎，每年我生日的時候，她還會寄東西下來，那、那個蝴蝶結，那個音樂盒，還有那雙很漂亮很漂亮的紅色舞蹈鞋！」

辛小奇痴痴傻傻地問道。

「那些都是我精心挑選之後，模仿你媽的聲音和筆跡，送給你的。」

「哼，那些居心叵測、鬼鬼祟祟接近我的人，還有花大價錢想要買一條升天之路的人，既然他們自尋死路，難道我還不給他們死么？但你……不一樣，你知道的。」

「哦，我明白了，你是看我又傻乎乎的好騙，又肯死心塌地給你賣命，你捨不得放我這麼好利用的笨蛋離開，對不對？」

辛小奇怒不可遏，張牙舞爪地嘶吼道，「天空之城、曼珠沙華就杵在那裡，每個晚上都像是閃閃發亮的花兒一樣，就連瞎子都看得到！而且你以前不是送過很多很多人上去的嗎，不單單是那些完成了『天人任務』，積累到足夠貢獻點的人，甚至是那些願意付出足夠『代價』的人，你都把他們偷渡上去了！哼，你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么，外面已經傳得街知巷聞啦，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出曲折離奇、驚心動魄的家庭倫|理|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