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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高太師。」郭鍛並無必要隱瞞。

「高岳到底有什麼道統和名義，敢指使軍卒構亂禁中？」李純看著硝煙中顫抖的太和門譙樓屋脊，又驚又怒。

「太師很可能開始往綏州走了！那裡有韓潭的天兵軍，算是他半個嫡系，肯接應他。」劉辟想起那晚高岳的所言，趕緊說到。

王叔文剛剛託付郭鍛，保管好母親給自己千里送來的寒衣。

當即郭鍛的冷汗就流下，然後他舉起蒲扇般的大手，先是抹抹鼻翼，然後又擦擦后脖，咽下口吐沫，「為什麼，你會知道，太師和河陰明明不是拒絕了你聯盟的請託。」

「金吾，該如何辦？」樹下，許多巡城監子弟舉著武器來回跑動，大聲詢問他。

「什麼棋局，王少監你說話能不能直白點？」

其後，又有群左廂子弟，推著兩尊四輪的火炮來，在炮口處塞入火藥包和彈丸，接著又在炮車后綁上砂土袋，「對準太和門譙樓！準備炮擊！」李元忱立在醒目的位置，拔ｈｔtps://m.ｈｅtuｂｏoｋ.com.cｏｍ出橫刀來，刀刃直指高聳的太和門樓宇。

「蠟丸里是什麼！」郭鍛按捺不住，急切喝問說。

「你們都認為我是個瘋魔，是個傻子，包括平日里最和我互相欣賞的柳子厚在內……其實太師出淮，至河陰轉運院時，確實在明面上拒絕了我的密使，還警告我不得輕舉妄動，但就在我的密使往回走的同時，太師有個崑崙奴，周體通黑，走得比駿馬還快，還有進奏院的身份讓他在京中活動自如，這崑崙奴抄山路入長安，給我帶來顆蠟丸。所以，其實，太師一直和我暗中都有聯繫。」

霧中，李靖忠系好兜鍪，和其餘數十親隨，跨上了戰馬，頭也不回地往光泰門南沖馳而去……

「俺有個朋友，地位很高，炙手可熱，更厲害的是他對現在京師的大事，也包括王少監你所做的事，是步步都預知到位。」最終，郭鍛還是沒忍住，詢問王叔文道。

「霧有些www.hetubook.com.com大，不辨敵我，我們當務之急要堅守住御橋兩面的仗院，所有人弓弩和銃口對外，有可疑人影來，就射擊，格殺勿論。」郭鍛一手抓住樹枝，一手不斷搖晃著指令。

李靖忠含著熱淚點點頭，將郜國公主的絲帕當作抹額纏住，隨即和李元忱互相抱頸，連續觸碰數次額頭，淚灑當場，「來世還是好兄弟！」

「阿兄，你的職責更加重要，營中所有戰馬我已搜羅於你，今日我和子弟們哪怕全數殞命，只要你能保得太師周全，死而無憾。」

那晚，正是王叔文奪營被捕拿囚禁的夜晚。

米倉村前沿的土丘上，李元忱將一方絲帕取出，鄭重交給李靖忠手中。

他坐在外面，王叔文則坐在裏面。

小半個時辰后，李元忱指揮數百麾下，在太和門前開始猛烈縱火，身披厚甲的銳卒，雙手握著突火管，射出奪目灼熱的烈焰，將太和門燒得一片狼藉。

「廣陵郡王李純，妄獻金丹，鴆害聖主，勾結閹寺，囚ｍ•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m禁生父，肆操兵柄，矯詔專權，我奉密令，率你等前往禁內，捕拿李純，解救陛下，昔日于襄鄧間和我莫六渾一棚內的兄弟，給我持長銃、長槊，和其他火器，自此地直驅攻入東苑太和門，而後入禁中，為陛下盡節！」

話音剛落，數聲炮丸的呼嘯，凌厲地傳來。

王叔文淡淡地反問：「這個人是誰？」

霧中，太和門的譙樓忽然搖晃起來，斷裂的木樑往下墜落的聲響，清晰可聞。

「是三個死局，如何讓這三個死局最後能活，這便是高太師和我共通的目標，也決定了整個天下的運勢走向，叔文何其幸哉，能在這三死局裡佔據一份。」王叔文說到此，振振衣袖，居然頗有自得的神情，彷彿根本不是個待死的階下囚，而是個運籌帷幄智珠在握的棋手般鎮定。

那是大明宮客省地牢里點的燭光。

王叔文悠悠地回答：「蠟丸里是太師親筆給我寫的，一封很長很長的信，不，確切地說，按照我的看法，更像是盤對m.hetubook.com.com棋局的參悟，你該知道我是翰林棋待詔出身。」

「原來如此……」隨後王叔文的臉上，突然褪去了先前不斷吟誦「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詩句時的獃氣，露出狡黠的笑，輕聲對郭鍛說，「太師給你的書稿里，在空白頁后，是不是讓你來我這裏拿貨？」

「不，馬上赴死的是你，郜國主的遺物還是交給你。」李靖忠推辭說。

同時，巡城監仗院中，許多子弟舉著弓箭、火銃，也都攀登到了牆垣上，郭鍛更是機靈無比地爬上了最高的石榴樹，這石榴樹幾近三十年壽命，四丈多高，是大明宮內屹立不倒的一株名樹，也是郭鍛精神上的圖騰。

「亂兵用大炮轟我啦！」依附李純的中官們，尖叫聲四起。

此刻，位於大明宮龍首坡偏西的金鑾殿，韋皋和驚魂未定的劉辟已縱馬，直接衝到了殿前，李純則臉色鐵青地握著劍柄，在群中官簇擁下，立在殿前，不斷詢問說亂兵有無攻入到禁內來。

可他的思緒，卻不由得回到了那個足和圖書以讓他命運發生巨大轉折的夜晚。

李元忱轉身，和李靖忠並肩，立在數排收銃的神威左廂子弟前，將手揮動大喝說：

「不能讓高岳跑掉。」李純叫囂起來。

大約五六百神威子弟，大多曾和二李一道出生入死的山棚子弟，齊聲吶喊著，以刀牌手為先驅，其餘人都舉起火銃、長槊，密密麻麻緊隨其後，穿過教弩場寬闊的場地，和郭忠政等數名中官的屍體，開始往太和門方向涌去。

「怕什麼，全是高三在虛張聲勢，神威左廂軍應該只有李靖忠、李元忱的少數死忠被高三蠱惑收買而已，現在速速召右廂玄武門的神威殿後子弟，前來保護聖主。」韋皋可是組織過超十萬規模會戰的上將軍級別人物，越是這種態勢下，他就越沉著。

在郭鍛的眼中，燒著太和門的烈火，慢慢縮小，縮成了數支蠟燭。

郭鍛看到了，道道巨大的火箭拖曳著璀璨的尾巴，穿破霧氣，不斷打在太和門譙樓上，火花翻騰飛舞，看來這樓宇馬上就要被李元忱的神威左廂軍給毀燒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