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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岳也感概地嘆息聲，接著正色對杜黃裳言：「這種關乎國運的事，絕不能是岳一人所斷，應由盟府議決。」

杜黃裳愣了下，然後望著遠處冶唐山赤色如金的山壁，確如高岳所言，不由得捧腹大笑起來，隨即說：「逸崧啊逸崧，攻克武昌沙羡，可謂給盟府的大業開了個好的肇始，不過依你的見解，盟府最終的落腳點，是汴州，是東都，還是留在長安，抑或是金陵？」

對此高岳則淡笑，指著樓宇可看到的冶唐山，對杜說：「公請看，這川水到了冶唐山，便一分為二，宛若個『八』字，所以山下的湖泊就叫八分湖，旁邊的巡院即是八分院，足可見武昌有山無林，政可圖始，不可圖終，山分八字，數不及九。可以作為創業的肇始，但卻無法作為大業的終極。」

高岳便趁機自黃鵠山上下來，最後在街口一株棠棣樹下面，支起兩座胡床，讓自己和杜黃裳正襟危坐，將佐幕僚環繞立在左右，當面則是嚴礪被反剪雙手，跪坐在地上和圖書。

對此高岳立即答應，說誠如杜公所願。

次日黎明時分，武昌軍沙羡城的戰火寂靜下來，這座長江要衝處的壁壘，完全被高岳攻克。

「而今皇太子已登基為帝，名正言順，海內仰服……」

聽到這話，嚴礪的臉都蒼白了。

「高輔師你自立盟府，逆反當今聖人，我為君戍守軍城，兵敗被俘，你屠我可以，然則想要明正典刑卻不可能。我嚴礪死後，便是壯烈成仁，而你高輔師則是虐殺忠賢，此後必將在昭昭青史里淪為王莽、曹操一流的貨色，哪怕是想為伊尹、霍光亦不可為。」嚴礪雖然被綁住，可依舊義正辭嚴，彷彿他才是審判方。

此役武昌軍陣亡一千一百，其餘近六千人悉數投降或被俘，如再加上先前岳陽傷死、被俘者，總損失達到一萬三千，幾乎等於完全覆沒。而武毅軍陣亡二百九十，武寧軍陣亡九十，幹將、莫邪軍的損失微乎其微，幾乎可忽略不計。

而後二人騎馬，又帶著襟陽光，登www.hetubook.com.com上了該地的風景名勝，黃鵠樓。

而在鸚鵡洲的黃金浦、白滸鎮，及城西的夏口水驛，城南臨江的南浦等「鄂渚」處，到處停泊著淮揚、江東和嶺南來的大船，高岳和杜黃裳特意從軍需里撥出部分糧秣和棉布來，分發給鄂州百姓和軍卒們，眾人無不歡喜心安。

「那如今聖主又何辜？」

更外圍，武毅軍士卒豎起一面面帷幕，將現場包圍起來，但卻讓市井們觀看，由是四周的樓宇、邸舍和街道，居然站滿萬餘人，都要看高輔師如何來處斷嚴礪。

原來，最初嚴礪所想遁逃處，是黃鵠山的萬人敵城，可此城中的守兵，望見沙羡城城牆被坑道爆破坍塌，武毅軍和武寧軍殺進來的情景，無不膽寒，最終圍住戍將，要對方帶著大夥「謀生」，所以當嚴礪到黃鵠山下的一字牆處時，守兵不但不開木柵，反倒對嚴礪射出炮銃和箭矢，嚴礪徹底絕望，破口大罵而去，又往城東南的另外座子城的焦度樓而去，ｈtｔps://ｗww•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ｍ•ｃｏm結果半途里遭遇了武毅軍的附屬騎兵營（按照武毅軍新制，一軍四臂，及一支步兵團配屬一支二百人的騎兵營，擔當斥候、沖衡的職責），被打下馬來，成了俘虜。

「而今盟府之中，全靠軍伍的力量說話，哪個不想讓未來的核心花落己家？所以不妨待到天下定后，即刻將其解散，同你這攝政一道，歸權于宰堂，再由宰堂議決，不是更好？」杜黃裳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表達出自己的隱憂，還有期望。

嚴礪大笑，「高輔師，你若按春秋斷此案，豈不聞『有無君之心，后動于惡』？你高岳便是早已便有了『無君之心』，現在便起兵構惡，又豈不聞『臣毋將，將則誅』，『君親毋將，將則誅』？可現在你高岳和普王不要說有『將』的心思，而是直接造反謀逆，所以聖人作春秋，而亂臣賊子皆懼，指的便是你等！你要是按照唐律判案，你等個個都是十惡不赦的大逆之人，你高岳今日只能憑刀鋸殺我，卻洗刷不了你等的惡行和圖書。」

「如登基便能抵消罪逆，那王莽、楊廣何辜？」

「嚴馮翊（嚴震被封為馮翊郡王）一世英雄，怎會有你這樣的族弟？本輔師在攻武昌沙羡城前，曾讓朗州刺史楊憑入城勸你，可你依舊執迷不悟，既無能抵禦我師鋒銳，又不降不走，置武昌軍數千將士及城內數萬百姓的性命于險地，現在沙羡城雖然被我師攻克，卻枉殺如此多的人命，你今日必須以命抵命。」

此刻高岳昂然怒起，手握雲浮劍的劍柄，厲聲說：「先皇暴崩，史氏諱而不言，我有密詔，可領師徒靖難，以追究皇太子及中官罪逆。」

硝煙隨著起來的西北風，被吹拂消散於冶唐山的林麓中，萬余武昌軍的戰俘們，整整齊齊，抱著膝蓋，頭頂秋日溫和明媚的太陽，全都坐在西園的毬場上，一群武毅軍的武道生幢頭站在毬場四面邊側土丘上，正不斷大聲對俘虜們喊些什麼。

當遠望南浦浩蕩的水波時，樓宇下一群武毅軍撞命郎，將嚴礪捆縛著，推到了市集之處，百姓觀之如堵，紛紛呵和-圖-書斥叫罵嚴礪。

高岳和杜黃裳先是相伴，登上城東南的焦度樓，憑高遠眺，望著以東武昌縣的諸多秀美山峰，杜黃裳不由得慨嘆說：「武昌亦有帝王氣也。」

杜黃裳便指責嚴礪：「經義有雲，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顓（通專，意思就是專斷、征伐、刑戮的權力）之可也！」

嚴礪當即反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杜公，王者無外，豈有大夫出疆之說？君可不君，臣卻不可不臣。」

「故舊經義律法，講究以尊臨卑，講究為尊者諱。皇位更替，不問國人，不問卿相，不問大臣，而決于閹人中官，行在宮闈秘幄，還美其名曰『內禪』，遮掩多少弒父亂國的罪行？可篡太子卻將其視為重秘之術，使民難窺，用奸佞之輩，攛掇詞章，曲相附和，高下在心，便於舞文，鑄張人罪，以求自濟其私，為他一家一姓之天下。今日岳便要當著萬千百姓的面，不僅要用讓你死於法，還要讓你死於理，更要將你的死，鑄于刑鼎，張於後世千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