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大明宮紫宸殿中，鬚髮皓白的太太上皇，于偏閣內設下火爐取暖，與已領軍入京的高岳相對而坐。

至於襄陽城，則交給神策龍驤軍，及鎮海、清海的水師鎮守。

可高岳很認真地回答上皇：

「將罪行刻入憲律之中，以供代代警醒。至於中官、藩帥之禍，必須徹底夷平消弭掉，而篡太子本人，將長流萬里，放逐國土境外。」

冬至日，飛雪降臨長安城。

高岳便回答，「我想十王宅的皇子皇孫們，也早已熬不住這囚徒般的生活，索性俸祿不變，玉牒族譜也不變，但放他們出了此處，年老有病者繼續由度支贍養至死，其餘年輕者可就學，可考進士，可為官，也可從事其他種種職業。而諸郡主、縣主們，也不必蹉跎年華，各自遂本心，擇人降嫁罷。」

「上皇陛下，俱文珍在襄陽服毒自殺前，有意留下諸般信札，讓于頔兵馬搜到送入盟府來，其實目的很顯然，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臣，罪只在篡太子、中官、藩帥三者間，我皇唐的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統何罪之有？理應保存。」

「沒錯，此後禁內事務，全由殿中省處分，御供用度，皆納國計簿冊之中，絕不會讓禁內皇室有所缺失，然則天子內庫，也將永久罷廢。」高岳侃侃回答說，「各地行宮、庄宅的產業，經清丈完畢后，依舊屬御供用度，陛下可託付當地打理，安心分潤便可。宮內各色女官、工匠，皆由殿中省雇傭，而中官和掖庭宮女，悉數放出。」

高岳沒有猶豫，說：「普王不會。」

「朕孫兒，你將如何處分？」

「這樣你認為不會出亂子嗎？」

「普王殿下當初之所以追隨臣的步伐，逃離上都，絕非是想藉此謀取皇位，而是不得不自保耳，他而今雖暫居攝位，可確已沒了登上御座的念頭，而是希冀善保子孫，在臣自汴州出征時，他曾與臣促膝長談，他願望其實很簡單，將來能成為全長安城也是全天下頭一流的馬球手，且能籍此日進斗金，後代榮華，他說這ｈｅ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m比坐紫宸殿有意義多了。」

上皇啞然。

高岳的手中持著鄭絪自蔡州汝南送來的信件：武彰左右軍已然成形，正趕赴至許昌和忠武軍會合，而此刻洛陽的河南尹杜亞，和都幾行省參知政事張萬福已歸附盟府，交出誓約盟書，藏於府中，並獻陝、虢、汝、東都等地，及兩萬上下兵馬，「漢川、渭水已然成為盟府內河，事不宜遲，如今魏博田季安大名府不守，天雄軍退居鄴城，也該讓韓洄、張萬福對其發起支援，牽制住盧從史，我至長安后，只待大義名分一定，便即刻領師出征，再趁機平河朔地。」高岳迎著寒風，手握劍柄，對身側的歐陽詹如此交待回信的內容。

「那十王宅呢？」

還沒等高岳說什麼，李適就追問句，「普王會繼承大統嗎？」

「中官，你是要廢內侍省？」

「可古人說過，天子該口含天憲。」

「朕，已經不想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啦……朕被你們操控被迫內禪，朕的兒孫也沒好下場，皇統以後只和圖書能成為座土木偶像啦……」李適佝僂著背，撥弄著火星，嘆息道。

良久，他對高岳慨嘆說到：「誼兒，總還是聰明的，比朕的誦兒要聰明啊！」

頓了頓，高岳又對歐陽詹補充道：「天雄軍和盧從史廝殺再久些，似乎對未來朝堂削平河朔，是有利的。」

「陛下，天若不可知，則天子微不可測，如是所謂口含天憲，不過是將天子凌駕于天憲的說辭而已。而後世，我堅信天是可知的，陛下如能和皇室及時順天應人，捨棄陳舊，那麼將來這層荒謬的面紗被撕去后，我唐皇室尚不至於太難堪，尚可繼續得到臣民的尊重。」

「確實如此。」歐陽詹說到，但又覺得有點不光彩，所以聲音有些低。

待到歐陽詹領命離去后，高岳將目光投向斑駁的墮淚碑，然後又遠眺浩浩漢川北岸，韋皋的墳墓便安置在彼處，「未來大約還要歸葬京兆的吧……」悲傷之餘，高岳卻又覺得，自己已經突破了這個時代，當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他還記得和明玄法師間的承諾，「ｈｅｔuｂook.cｏｍ•cｏｍ我為彌勒不足，願彌勒分身千萬，讓這天下個個皆能為彌勒方心足！」

當然高岳是逃不過時光巨輪的，他這顆齒輪在運轉殆盡后，還是會蒙上灰塵，「我亡后，不知大河浪浪沄沄，會將華夏的歷史帶往何處去？然我華夏岳壤，將留存我高岳的一抔土，生生世世。希望死後有知，還能觀望守護這片神州大地。」

「是高三你要求他違心說出此話的吧，我便不信他沒這樣的野望。」李適不相信地冷笑起來。

數日後，高岳站在齊腰深的衰草里，自峴山往下望去，十多萬盟府的兵馬已然在此分為兩道：武平軍、武昌軍、經略軍、幹將莫邪軍、新降的奉義軍由襄陽而西，經谷城入均、金，一路邁入興元府，準備叩劍門關，直下蜀都，平定劍南；而武毅軍、武寧軍、神策京西三軍、神威殿後軍等，則由襄陽過穰縣，直驅商洛，入武關至長安，和定武、義寧軍會師，鎮撫三秦。

高岳大笑起來，「昔日的亂子，不就是害怕十王宅的皇子皇孫們會謀權篡位。而今篡和-圖-書位者，有國家憲律治罪，同時陛下又放了權，哪人還願意來謀這不存在的權呢？這皇子皇孫，和常人又有什麼不同，他們盼望的，不還是各安其生，各食其力，各享其樂嗎？」

「不用不好意思，馬上讓韓洄、鄭絪再送米糧和錢帛去相州，天雄軍只要有這些，就能繼續和盧從史角力，就願意流更多的血，將來我們控制起魏博就更輕鬆。」

「藩帥又當如何？」

「接下來，朕該再次退位了吧！」李適眯著眼睛，看著高岳。

「劍南、襄鄧、關中皆已平定，下步便是河東、河朔地，且請上皇于禁內垂拱，等待新宰堂的捷報即可。此戰，非但要削平河東、澤潞、邢洺、幽燕、滄景、易定，連恆冀、魏博也要遵守朝堂的號令，自此華夏將重新定於一。隨即，西蕃、回鶻、契丹、南詔甚至還有黠戛斯，也要順勢攘除！」

自己能來到華夏歷史的轉折點，參与到這場浩大的革新中來，高岳已不再為自己奇異的歷程感到驚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這才是他而今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