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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宗的被揀退老兵，我已遍送書信於他們，讓他們聽從宰堂安置，不要滋生是非，雲州、媯州甚至靈州、豐州，這些邊遠地，只要田產能多些，也是可以去的。

同樣位於商館街區的天師堂，是靈道宗「司州方」的中心，等到王爾抵達這裏后，整個司州的祭酒們全都聚居在此，專門等候他帶回來的消息。

「你懂個狗腳——本來這世道好好的，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在各自鄉里，男耕女織，國家就收穀子和布帛多好？都是高岳，從倭國，後來又從雲南鑄了那麼多銀錢流來，人心都開始追求金子銀子和銅子，全都不談道德，風俗是一日比一日蠹壞掉。」

而所謂的新儒學師生們則分化為兩派，一派附和于勢力強大的帝天教，叫囂著要先砸文聖人的廟宇，再去聖賢祠將逆賊高岳的造像同樣給毀掉——而另外派則相對謹慎溫和，在交涉無效的情況下，便和信奉靈道宗的生徒們一起，憤然離開國子監和學宮。

「要是高輔師還活著，能繼續坐鎮宰和*圖*書堂，何至於混亂如此啊？」

當晚，王爾止宿在宰堂的客省當間，第二天他就牽著馬，匆匆沿著鐘鼓樓的街道，來到鄴都繁華的北大市。

「又加重了？」對面隔扇后，忽地傳來名女子擔憂的說話聲。

其中包括可以讓王爾招攬三百名靈道宗揀退下來的老兵，重返征途。

良久，王爾睜開眼睛，挽起衣袖，他的手腕上，赫然有著宛轉的線條，但絕非是塗畫上去的，而是和身軀血肉聯為一體，但顏色卻根本不是如傷疤那樣，而是如戶外的夕陽，是暗沉的黃色！

這時候王爾也只能下定決心，先去耽蘭闖闖了，說不準能真的為靈道宗闖出條嶄新的道路來。

王爾在心中表示理解，其實在這個年代，有勇氣遠徙海外的，絕大多數都不是住在中樞城市，或富足鄉村的，但凡還有生活下去的可能性，沒有人真的會欣然乘坐舟船，冒著海洋里數不清的風險，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根本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九州」的土地上。

對此大部分和-圖-書祭酒也表示贊同。

看到此，王爾沉默，不由得搖搖頭，便繼續向鄴城靈道宗的「天師堂」走去。

於是大夥都往國子監城門闕里看，那幾個新儒學的衣衫已被撕爛，赤|裸著上身，被推來搡去地毒打，現在連哀求的聲音都喊不出來，讓旁觀者是心驚膽戰，趕忙不敢再多說什麼。

這一代的靈道宗嗣師，是軒轅集。

但軒轅集還是對王爾的壯舉，表示會進行力所能及的支持。

此刻，幾個帝天教生徒的頭目，大多是鄴城的第一代土著的後代，跳到街壘上，用拔下來的杌凳腿，嫻熟地斫打著門闕的柱子，操著還比較濃厚的魏博鄉音，示威說誰再敢說高御使的不是，就是這等下場。

「噤聲，可別亂在帝天教面前說高輔師的壞話。」此刻急忙有人用胳膊拐下那位慷慨激昂的，提醒說。

天師堂最中央的，匾額叫做「崇靈堂」，方圓各九步，取九九八十一之意，東、北、南三面開有門戶，只有西面修築了條「馬道」，當王爾將馬匹送和-圖-書入道邊的廄舍后，便從南戶踏著台階入堂，將自己和宰堂間的協議告訴了嗣師和祭酒們。

靈道宗的祭酒們，每人負責一塊「治」即教區，算是當地的最高教職，不過按照靈虛公主頒布的教義，祭酒並不專職，而是兼職，他們有男有女，有官員，有商賈也有是普通百姓的，平日里各有生業，保護教化本治的信徒，帶領大伙兒修習性命，多個治再合為一方，由「方師」居在天師堂統制，方師內又有最高領袖，名曰「嗣師」，通常便由鄴城的司州方師兼任。

人影混亂中，已有信奉帝天教的學官和生徒，開始打砸孔聖人宮，旁側的鄴都學宮的武道生們也參与進來。

數名新儒學的則湊過來，繼續慫恿說要大伙兒一起去拆聖賢祠，結果當場惹怒了數百帝天教生徒，「高岳是我教的天之御使，他的造像爾等居然敢拆！」眾人一擁而上，撕裂這幾位的衣衫，然後拳腳如雨點般打下，直打得口鼻竄血、遍體鱗傷，只顧地告饒，那邊巡城監的隊和_圖_書伍看生徒內訌毆鬥起來，於是街道使就急忙吹起哨子，哨子聲一陣高過一陣，似乎在給打人者配樂。

結果在邊角處，聽到市井們在議論紛紛。

帝天教的學官和生徒們立即推翻了數輛騾車，將其橫在門闕前，然後居然用灰泥和磚石，混合騾車、犢車開始修造起壁壘起來，「砸爛所有的偽神祇」、「皂狗腳們去死！」的怒罵聲不絕於耳。

此外，靈道宗各方的信徒捐贈的「脆信」（給天師堂捐的錢帛），軒轅集當即也表示取出二十萬貫的數額，無息貸給王爾，供其支用，畢竟王爾是堂堂的「海東方師」。

北大市中心的「國子監城」已然有了動蕩的跡象：

鄴都的各大商館，則風聲鶴唳，雇傭來的保鏢們無不如臨大敵，穿著鎧甲，佩戴短銃或利刃，這種繁華和兵荒馬亂并行的景象，近十年來他們見識的多了，每次都覺得事態會不可收拾，但每次又都能暫且平息下來：鄴城的市井和生徒們，似乎沒有鄉村間那種除死方休的血親之仇，他們反目后，仇恨和*圖*書最多也就延續數年，便延續不下去，除非又有新的矛盾在這座都城裡產生。

高岳死了幾十年，皇唐也就是對幽燕、雲南、新羅、筑紫的殖民初具可觀的局面，其他哪怕是在瓊州、夷州，也只是保持了幾個各數百人規模的衛戍城寨而已。

不久驚呼聲里，有巡城監子弟射出火銃，接著突突突的聲音響起來，大團煙霧瀰漫在國子監城外，市井們看打銃彈壓了，無不抱頭鼠竄。

更何況現在王爾要去的，可是更遙遠更蠻荒的耽蘭啊！

不出所料，軒轅集不主張靈道宗的信徒，遷徙海外，去耽蘭都護府發展立足。

日暮時分，鄴城天師堂崇靈堂邊側的「靜室小舍」中，王爾坐在其間，金色的夕陽洋洋地照在他寬闊的肩膀和後背上，他解下南詔式樣的幞頭，拔下了發簪，將頭髮披散在額前，閉上眼睛，彷彿在沉痛地懺悔著什麼。

喇叭聲里，巡城監的子弟們列成隊形，密密麻麻地圍堵在國子監牆垣外，有的手持刺槌，有的則手握長銃，幞頭後上豎的羽毛，團團迎風飄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