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個呢？」李明又寫了一個化學分子式。

李明豎起大拇指：「不錯。」

「我擅長打架。」劉崑崙將一塊牛肉吞下去，他沒覺得台塑王品比春韭做的牛肉好吃，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還擅長騎摩托。」

「這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殺完仇人之後呢，你還有幾十年可活，總得干點什麼吧，別給我說開麵館，那不是你的人生。」

李明說：「人這一輩子就幾十年，看開了沒什麼不能的。老闆改名主要是為了繼承遺產，他在香港有個親戚，把遺產全都留給他了，條件就是改姓王。至於化雲這個名字，那是找高人求的名字，據說很有財運哩。」

在李明充滿感情的描述中，劉崑崙囫圇知道了王化雲的歷史。王化雲最早不叫這個名字，最初的他叫南裴晨。南家世家名門，祖上僅在清代就出過六個進士。南裴晨出生於1924年，西南聯大肄業。大學時期投筆從戎加入飛虎隊擔任翻譯、繼而接受飛行員訓練，成為一名飛虎隊員，曾與日寇在空中激戰。抗戰勝利后毅然退役，轉入大學教書，解放后以民主黨派身份進入政協。六十年代南家被打倒，南裴晨被判無期徒刑，在青海農場服刑十余年。七十年代末平反，八十年代初赴港開始新的人生。

「你父親這個人吧，這一輩子不容易。」李明感慨了一句，「他吃過的苦，比你多多了。」

劉崑崙默默算了一下，王化雲1924年出生的話，現在已經八十齣hetubook.com.com頭了，怪不得是要找繼承人了，也就是說，自己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已經六十歲了，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蹺。

還有半罐髮蠟，是以前在敦皇時剩下的。他用手指蘸出一坨來均勻地抹在頭髮上，用梳子做一個二八分頭向後背的造型。

凱賓斯基酒店是近江最高端的酒店之一，門口噴泉淙淙，門廳大氣奢華，劉崑崙走在其中，忽然明白了李明的意思。談一千億的大事，當然不能在逼仄寒酸的麵館里，必須在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談才有感覺。

「我沒有學歷證書，認字會算數而已。」劉崑崙實話實說，這是他的短板，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看不懂。」劉崑崙依然搖頭。

傍晚，劉崑崙回家把自己最早的一套西裝翻了出來。這套衣服還是當年康哥送的，浸染過狗血，乾洗過很多次依然隱隱泛著血色，有種不可言說的煞氣。這是劉崑崙的戰袍，披上它，他就不再是崑崙麵館的老闆，而是江湖人劉崑崙。

「我要報仇，找到害我的人，以牙還牙，讓他們嘗嘗我曾經受過的恐懼。還有殺羅小巧的人，也必須死，就這樣。」

大衣櫃的鏡子上出現熟悉的影子，襯衣雪白，西裝筆挺，依然是清瘦俊朗。不同的是眼神少了往日的鋒利，多了幾分從容和豁達。他找塊破布擦了擦皮鞋，對正在做飯的母親說：「媽，我晚上出去吃。」

「那他為什麼要改名換姓？」劉崑崙很和圖書好奇這一點，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改名也就罷了，怎麼連姓氏都要改。

「好吧，我願意上學，上江大。」劉崑崙說。心裏默默道，蘇晴，這個學我替你上了。

「老李哥。」

忽然他想到自己去上學，麵館誰照看，母親的醫療費誰出，於是問李明。

喝了幾杯酒後，李明想到一個新的增長點：「你最想做什麼？」

李明嘆口氣說：「你缺的課可不少啊。」

「大學……」劉崑崙忽然想起在敦皇的日子。蘇容茂說過，過了年蘇晴就該上大學了，聯繫的是省內最好的江東大學。如果敦皇沒倒，蘇家沒出事的話，蘇晴現在也是大三的學生了。

「老李哥，那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呢？」劉崑崙反問了一句。

劉崑崙無語了，天之驕子的飛行員變成了為財運改名字的市儈，看來青海那十幾年牢獄生活真的改變了他很多。

「EMBA是什麼？」劉崑崙一頭霧水。

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四姐，劉沂蒙驚愕萬分。弟弟平常都是藍布大褂套袖打扮，怎麼今天忽然穿上了西裝，還抹了髮蠟，頭上蒼蠅都站不住。這預示著什麼四姐說不清楚，只覺得惶恐不安。

劉崑崙接了酒，兩人碰了一下瓶子，面對面幹了二鍋頭，喝完把酒瓶子一摔，一抹嘴大呼一聲：「痛快！」

劉崑崙陷入思索，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生。小時候，他想要的僅僅是一件玩具，一頓飽飯。長大了想進城，想找一份像樣的工作，和圖書擺脫撿垃圾的宿命，不在惡臭的環境下生活。這些目標實現之後，就想著掙更多的錢，找個女朋友，給家裡蓋屋起樓，買新的摩托車，買汽車。可以說一直以來自己並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只是為了過得好一些。

「小弟，你要當心啊。」四姐叮囑了一句，站在樓道里聽著劉崑崙的腳步聲遠去。

「那我也不見外了，崑崙弟！」

「我最想把我媽的病治好。」

「我連中學都沒上過，怕是跟不上課程，你還不如讓我去讀個高中呢。」

「我又沒有企業管理的經驗，和自己不是同一階層的人也沒啥聊的，這個學我不上。」

人生目標這個課題有點大，一時之間找不到答案。劉崑崙想到李明曾經提過王化雲跌宕起伏的人生，便順嘴問起。

半頓飯的時間，李明已經有了大致策略。首先這事兒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不能做得太露骨。跟隨大老闆十年，多少也摸清了一些規律。大老闆最不喜歡別人胡亂揣摩上意，但是你不去揣摩領會他的意圖，主動迎合，他還不高興。這就是服務領導的藝術，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李明在餐巾紙上寫了一個二元一次方程推過去，劉崑崙看了茫然搖頭。

「EMBA哪裡有什麼跟不上的問題，都是資深企業高管去鍍金結識人脈的。只要出學費，保管你拿畢業證。」

李明頓時覺得自己面對的不上進的兒子，還打不得罵不得，只能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說。

……

李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量一下麵館的環境：「這事兒不適合擱這兒說，今天晚飯，凱賓斯基酒店我等你。」

「我來負責。」李明豪邁無比道。心裏卻在滴血，他現在用的都是自己的積蓄，如果大事不成，這些投入就成了打水漂。

「這個不算，這是被動的目標，要說主動的。」

二十一樓觀景餐廳里，李明預定了兩個靠窗的位置。點的是西餐，兩份台塑王品牛排，一瓶大拉菲。周圍的客人都是體面人，輕聲細語，沒有大聲喧嘩，沒有咳嗽吐痰，沒有抽煙划拳，和劉崑崙熟悉的圈子截然不同。

這意思是說劉崑崙經歷那麼多次大起大落，生死考驗之後，心性已經變得無比堅韌，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打垮他。在這一點上，劉崑崙遙遙領先，把其他競爭者遠遠甩在天際。

「沒事，我要干點事了，給我媽掙醫藥費。」劉崑崙說。

打架和騎摩托算是什麼本事，這又不是出英雄的亂世，會打野路子的街頭鬥毆也打不出一個世界拳王來啊。這事兒還得再合計合計。

……

「你說怎麼整吧？」

「一千億啊，我的目標就是輔佐你拿到一千億，做好你的大管家。」李明笑道。

「別小看你父親，他的商業頭腦和政治頭腦都是一流的。他是那種真正看透人生卻依然熱愛生活的人，豁達大度，不拘一格。能為他效勞，是我畢生的榮耀，我希望下一個服務的對象是你劉崑崙。」李明嚴肅無比地拱了拱手。

「祖宗，高中就算了，要不咱和_圖_書各退一步，你讀個大學成不？」

「別喊總，喊老李就行。」

「這樣吧，你先去大學補補課，不是為了學具體的東西，而是熏陶一下，讓身上的書卷氣濃一些。」李明略一思忖，「就弄個EMBA上吧，這些知識以後用得上。」

李明走了，春韭回來了，問劉崑崙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沒吃菜喝了兩瓶酒。

「你什麼學歷？」李明問道。

他心裡有數，大老闆的潛在繼承人們個個素質優秀，受過大學教育是最低標準，有幾個還讀到了碩士博士。在這方面劉崑崙是拍馬也追不上了，只能另闢蹊徑。

「李總，你說怎麼整吧。」劉崑崙說。

「就是高級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國內最好的是北京大學的光華管理學院，但是那樣做太高調，近江大學工商管理學院也開了這個課，我幫你聯繫一下。」李明對於操作這個事兒還是駕輕就熟的。他自信滿滿，但劉崑崙卻不買賬。

李明語塞了，他能理解劉崑崙的想法，因為他也是從底層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很多人光是活著就拼盡了全力，每天醒來就為一天的嚼穀、房子的按揭、兒女的學業而奔波，哪有多餘的精力去想什麼人生目標。

「你擅長什麼？」李明這句話是明知故問了，恐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坐在對面的這個人。關於劉崑崙這些年來的事迹他倒背如流，還請心理學家做了詳盡的分析和評估。他回憶起當時心理分析師看完劉崑崙履歷后的崩潰表情，只給了自己四個字：「堅韌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