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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名的那個姓程的舉人已經年過半百，聞言連忙拱手：「八股文章考的是聖人之言道德文章，詩詞歌賦我卻不擅長，就不獻醜了。」

為下片隱隱蓄勢。

「要不，程先生你來。程先生的八股時文在我府可是一流的。」

吳論心中感覺到一絲不妙：難道這廝的文章也寫得極好，要半路殺出來搶頭彩？

那驚若游龍翩若驚鴻的書法；那超凡脫俗，卻隱含濃烈情懷的文字，如一擊重鎚砸下，將眾人震得無法呼吸。

林廷陳伸手抓了個空，右手尷尬地定在空中。表情又驚又怒，身上微微發顫。

「啊，原來是這個文抄夫啊！」眾人同聲附和，大叫：「林老大人，此等文賊居然與我等同席，真真是羞於與之為伍。」

吳論看到林廷陳目光，心中也是歡喜，忍不住又朝吳節看了一眼，心中冷笑：你不是詩詞雙絕嗎，我就不給你做詩的機會，你又能怎麼樣？你那篇縣試時的八股文確實寫得不錯，可這種文會中應景的文章，和應試文根本就是兩回事。你以前沒學過寫這種東西，就算強行寫出來，又怎麼能勝過林廷陳？哈哈，吳節啊吳節，我承認你是一個才華橫溢之人，你之才，就連我吳論也深為嫉恨。可今次我偏偏要讓你脎羽而歸。府試，你就別想了。乖乖滾回你的南京，別跟我搶唐小姐。

所有人都呆和_圖_書住了。

又過了小一會兒，議論聲終於小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林知府的從弟林廷陳身上。

偏偏今日眾人好象都轉了性子，一個個謙虛謹慎，道貌岸然。

當然，如果你心一橫主動請纓，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子寫出來的文字，免不了要被人諸多挑剔，雞蛋里找骨頭，總能被人抓住漏洞。到時候，反淪為笑柄那就不美了。

他大步走上前去，對林知府一作揖：「知府老大人今日在錦江之畔所設夜宴，詩酒唱合，將來想必盛于天下。然而，此等盛事竟然有無恥文賊側身其中，將置成都府讀書種們於何地？當著老大人之面，晚生不能不稟。」

林知府有些糊塗：「什麼文賊，此人又是誰？」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好個狂悖之徒！」身子氣得發抖。

林知府聽到楊宗之的話，也覺得有些道理，說道：「此事也不過是傳聞，吳節，你又有何話說……吳節……好大胆子！」

這些讀書人他們是知道的，平日裡子曰過去，詩云過來，又都有功名再身，一個個心高氣傲，誰也不服誰。像這種大出風頭的事情，敢不奮勇爭先。

「好個斯文敗類，竟敢羞辱宗之先生，打死這個畜生！」

被眾人懇求半天，林廷陳有些飄飄然。

再說，四川的士子們素來傲氣，平日間一字一句都會hetubook.com.com爭個輸贏，彼此不服氣在是正理，才是讀書人應有的節操。像先前那樣因為林廷陳是他的從弟，就唯唯諾諾，反讓人心中不喜。

林公子今天的狀態好得出奇，感覺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林知府撫須，一臉欣慰的笑容：「吾家族弟也算是個有才之人，只不知道等下所寫文章是否入得了玉立你的法眼。」

聽到眾人的話，楊宗之忍不住擺了擺頭，連旁邊的林知府也是滿面疑惑。

楊家三代人可是四川讀書人心目中的偶像，吳節如此做派，已是對整個四川士林的侮辱。眾人一涌而上，就要將吳節打將出去。

「周秀才，你的文采那是極好的，要不，你來試試？」

「別忙。」楊宗之拉住知府的袖子，含笑看著眾人：「你們說他抄襲，誰有證據，如此喊打喊殺，不是君子之風。」

……

「哦，你是誰，我好象沒見過你。」林知府倒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文人雅集嘛，又放浪形骸，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廷陳還在悠然地磨墨，只等墨汁磨好，眾人再懇求一次，這才不情願的答應。

原來，吳節已經走到粉壁之前，提起筆在上面寫開了。

吳論：「這人就是晚生族弟吳節。」

林廷陳依舊推辭，可人卻已經走到硯台前，慢慢磨起墨來，一邊磨墨，一邊思索該寫一篇怎麼樣的和圖書文章才能將整個成都府的士子給震住。

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讓眾人都驚得呆住了，同時定睛看去，不是吳節又能是誰。

天地間都是吳節的長嘯，大笑。

楊宗之只微笑不語。

心中滿意，卻依舊嘆息一聲：「宗之先生對林廷陳來說，可是高山仰止的人物，我又有什麼德行敢在他面前獻醜，還是不了。」

一口酒，一行字，張口一吐，就是一個盛唐。

說完話，林廷陳放下墨錠，裝出很面前的樣子，去抓桌上的毛筆。

因此，雖然心中大動，可因為沒有絕對自信，又提前被人打了招呼，所有的書生都開始謙虛起來。

一邊寫還一邊回頭對楊宗之笑道：「宗之先生，我這篇詩序一出，百年之後，只怕世人只知道我吳節的詩序，反沒人能記得你的原詩。」

卻見，吳節正用一種以前從來沒見過的草書一筆寫下去。墨黑如玉，筆走龍蛇，如同活過來一般在牆壁上張牙舞爪，這是張旭的狂草，以酒為媒，以氣為劑，以飽滿的熱血縱橫恣肆。

「是啊，是啊，也只有林公子的文字配得上宗之先生的詩句。」

「別，小生才具有限，就算勉強縐得三五字，有豈能配得上宗之先生的詩句？」

他也是才情出眾之輩，只片刻，一篇幾百字的文章就已打好腹稿，自己也是非常滿意。雖然談不上一流，可對自己而言，已和-圖-書是超水平發揮。

這大大出他們的意料。

見火候已到，吳論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走到林廷陳面前，長長一揖：「久聞林兄乃是貴州第一才子，你的詩賦文章小弟也讀過幾篇，心中極是佩服。無論是才情還是文筆，小弟甘拜下風，也只有你的文字才配得上宗之先生的千古絕句。小弟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林兄不吝筆墨，讓我等開開眼界。」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宗之卻一個縱步走到吳節身後，驚叫：「這是你寫的，真的是你寫的。小子，你在某面前如此狂妄，果然有些狂妄的資格。」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人大步走上前來，一把將筆搶了過去。長聲大笑：「不過是一篇詩序而已，既然你們都作不出來，要不讓我試試。」

「安靜，安靜！」突然發生的騷亂讓旁邊的衙役們大驚，同時高聲呼喝。

……

說實話，吳論也算是一個有才之人，翌日未必沒有大好前程。可品行實在不堪，將來就算進如官場，只怕也不會有好的結果。小人的陰謀手段固然能得意一時，總歸不是王道。

自古文人相輕，誰寫誰不寫都有考究，也要好生權衡自己是否承受得了這份榮譽。

楊宗之和林知府見林廷陳開始磨墨，相互看了一眼。

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一群三流文人和一個文壇宗師的差距。

眾人又是一番懇請。

httｐs://wwｗ.hetｕｂoｏｋ.ｃom•cｏｍ林廷陳心中歡喜，知道眾人都有了默契，要讓自己奪得頭彩。不禁朝吳論看了一眼，心中滿意：這個吳論為人機敏，是個會做人能做事的。將來我若成了陸公的孫女婿，又中了舉人、進士，得大富貴，倒不妨提攜一二。

一篇短文的上片已經結束，連貫不斷的草書終於斷了，卻有一絲回味不可終絕。

也罷，就讓我小露一手，自證清白。

見到吳論的得意勁，吳節心中突然一笑，又有些同情起這個堂兄起來。

還沒等吳節自報家門，旁邊的吳論就大叫一聲：「吳節，你要做什麼？」

但他還是搖頭說：「宗先生的詩作，林廷陳這樣一個後生小子何德何能敢為他做序。」

林知府也是臉色一變：「原來是他，這等品行敗壞的小人，怎麼讓他進來的，轟出去。」

楊宗之這詩作得很好，如果能夠為這麼一個大名士的詩做序的人，自然而然成為四川文壇後起之秀的執牛耳者，這是一個極大的榮譽。

只見他一手提著一個酒壺，衣冠已有些散亂，可身上卻散發出一種鋒利的銳氣，眼睛亮得怕人。

眾人都同時朝林廷陳拱手，連連懇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