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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得假山下面傳來兩聲鴨公嗓子的是說話聲。

這一餐清爽可口，正適合大熱天受用，等到最後一道湯菜上來，受用之後，吳節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幹掉了四大碗米飯，撐得動彈不得。

不，應該是前面的正德皇帝，這裏的一片建築都是正德皇帝修建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豹房。

其實，呆在這樣一個大手大腳的主身邊也是一件好事，可吳節沒想到嘉靖皇帝吃得這麼簡單。

同他們比起來，明人在享受上略顯得有些土氣。即便是崇禎年的江南鄉紳、揚州鹽商與之相比，也頗有不如。

吃過晚飯，等那太監將飯菜收走。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宮觀里清凈得很，也看不到幾個人。

至於對食，則是皇宮裡的一種特有現象。宮女一但入宮，不到年老色衰，根本沒有出宮回家的可能。因為寂寞難耐，多與太監悄悄地組成臨時家庭，相互照料生活，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據歷史上記載，嘉靖皇帝同他的前輩仁、宣皇帝和崇禎皇帝的簡樸不同，這傢伙最最講究生活品質，日常也極喜奢侈豪糜。終其一生，開支浩大，修了無數宮觀院子，將內駑折騰個精光不說，還將手伸向國庫。到他死後，給後面的隆慶皇帝和萬曆皇帝留下一個爛攤子。

這裏既然如他所說的是一座道觀，道士的伙食自然是不成的。

當然，皇宮裡每年都會放一批年紀大的太監和宮女出去。

「你這小子，反埋汰起我來了？」耿叔一笑，摸了摸小太監的頭：「隨你，你喜歡那ｍ•hｅtｕbｏｏk.ｃoｍ•ｃｏｍ小蘭，自去說就是，沒人管你。不過，你可真的要想好了，那小蘭真那麼好？」

至於是否有夫妻之實，只有老天知道。

這些人之所以進宮做太監，要不是家境貧寒，要不就是沒有親人，出去之後也沒處可去。於是，許多對食的太監和宮女又在民間做起了事實上的夫妻，組成受大明法律保護的真正的家庭。

「老鴨子，三年生，還河鴨！」吳節立即提起了精神，這玩意兒在後世可吃不到。

這三道菜比起大魚大肉地吃起來卻過癮得多。

「像什麼？」姓耿的老太監一笑，故意逗著小太監：「怎麼，看上人家了。看上了自己說去就是。」

實在餓得不成，吳節這才懶洋洋地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子南瓜須，吃了一口，卻鮮得幾乎將舌頭都咬掉了。

這一片都是皇家園林，吳節記得大學畢業那年夏天與同學一道來這裏轉過。當時滿眼都是人潮，風景什麼的都看不成，盡看人了。

吳節大為失望，作為一個吃貨，每頓飯若看不到肉，比殺了他還難過。

夜光微明，天邊有一道殘月在薄得幾乎透明的雲層里若隱若現。

低頭看去，卻是兩個太監靠在假山下的紫藤架子邊說話。

吳節失笑，這傢伙，宮裡的人還真拿我的《紅樓夢》當百科全書了。

「怎麼就不好了，和林妹妹一樣瘦瘦小小，眉目之間總帶著一絲憂愁，看得人心中一疼，忍不住想好好愛憐愛憐。」

「耿叔，你說林妹妹將來會嫁給寶玉嗎？https://m.hetubook.com.com」小太監抬起頭，眼睛里卻是光彩：「真是不錯的女子啊，耿叔，你說宮中的小蘭是不是有些像……」

就市場上賣的那種叫櫻桃谷的鴨子吧，個頭是壯。可這東西大多隻養四十到五十天就出欄了，又因為缺少運動，身上的肉一塌糊塗，沒有任何嚼頭，做得不好，還帶著一股鴨毛的臭味。籠養的鴨子若超過六十天，養殖戶就要虧本。像這種三年生的老鴨子，又滿河放用魚蝦養大的，在後世乃是堪比山珍海味的稀缺資源。

這就是皇家御膳，怎麼看不到半點葷腥？

「鳳姐兒！」小太監驚得瞠目結舌。

「那是你們小孩子。」老太監道：「我們年紀大的人，大多喜歡寶釵，還有人喜歡鳳姐兒。」

在涼亭里站了半天，被掠過湖面的涼風一吹，收了汗，爽到骨子裡。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淡淡道：「夜了，你們兩個奴才不去侍侯著，跑這裏來嚼什麼舌頭，各去領十記扳子。」

「你喜歡寶釵啊，不好不好。」小太監搖頭：「宮裡大多數人都喜歡林妹妹，還有不少人喜歡平兒，喜歡寶釵的卻不多。」

看來，這地方晚上涼快得很，不像自己家裡，一入夜，就好象蒸籠一樣。

所謂管事牌子，就是皇宮十三監的管事太監。比如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秉筆太監；御馬監的管事太監；東廠的提督……皆是咳嗽一聲，整個北京城都會抖三抖的人物。

地上一派皎潔明亮。

老實說，後世的鴨子實在沒什麼吃頭，都是籠hｔｔps://wwｗ•heｔｕｂooｋ.com•ｃoｍ養，用飼料催出來的。

吳節聽得一震，幾乎從假山上跌落下去：太監也懷春，這亂得！

豆腐很嫩，卻不是一夾就散，帶著一種鹵特有的香味，顯然是點鹵的時候分量拿得極准。

兩個太監一老一小，老的那個大約五十來許，小的那個十五六歲樣子。

「又有什麼可奇怪的。」耿太監被他面上的驚愕弄得很不高興：「萬歲爺喜歡秦可卿和李紈這事我會跟你說嗎？」

收了汗水，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吳節準備走下假山，同黃錦一道先卻陸府見唐小姐，讓陸胖子給自己在學堂里請個假，然後再回家同家裡人說一聲。

很快，就有兩個太監送來晚飯，黃錦朝吳節點了點頭，說等下送他出去逛逛，就告辭而去。

那太監見吳節喜歡這餐晚飯，心中也是得意，笑道：「吳公子的故事寫得那是真好，我們這宮裡的……哦，宮觀里的人都喜歡看。比如伙房裡的人都照著書里的菜式做了許多花樣，真君和觀里的其他貴人都吃得讚不絕口。還有，做木匠製造的，也都依書里的樣子整修屋子、打制家什。甚至，貴人們日常穿什麼，用什麼，吃什麼，都比照著裏面的人兒來。呵呵，吳公子這見識，真是了不得，真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

「怎麼沒有，劉老老進大觀院里是不是有道燒茄子。我們這道菜借用了其中的意思，用三年生的老河鴨油，和上南瓜須清炒，其他作料一概不放，就加點鹽。」

小太監連連擺頭，很不以為然：「我還是喜歡林妹妹，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才是女人啊！」

至於炒腐竹，卻是有脆又爽。

這份清炒南瓜須端地是香得奇異，裏面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鮮味。一道濃郁，一道清爽。清爽的那種來自南瓜須，濃郁的，應該是裏面的澆頭。

遠處是一道銀白的水域，甚是開闊，想來就是玉淵潭吧。

正因為實在缺錢，張居正才不得不進行財政改革。

小太監那張蒼白的臉突然一片通紅，顯是羞不可遏制，連頭也低了下去，訥訥道：「耿叔你休要笑話我，這……這怎麼去說。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芥子般的人物，人家怎麼可能看上我，又不是管事的大人物。」

這個嘉靖，倒懂得享受。

吳節低頭看去，卻是黃錦。

吳節有些疑惑：「我書里好象沒寫這道菜吧？」

這二人自然做普通奴僕打扮，可光禿禿的下巴和蒼白的臉卻暴露了他們真實的身份。

在裏面轉了半天，就上了一座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小山上，站在涼亭里舉目望去。

「耿叔，你說這話就欺心了。」小太監不服，忿忿地抬起頭：「這宮中又能有幾個管事牌子，難不成其他人都活該孤苦一生了。你不也同黃大姐一起過了十多年，你的品級也不高嘛！」

當然，那種太監和太監搭夥過一輩子的，卻不在法律保護的範圍之內，也不常見。

「女人，呵呵，關鍵是要舒心。」耿太監突然悠悠道：「好女人難尋，若是真叫咱家碰上一個如寶釵那種豁達隨和，懂事懂情之人，這輩子也就值了。」

想不到今天卻住在這裏，想起來，真有些夢幻之感。

只吃了一口，吳和-圖-書節就滿口生津，扒拉了一大口米飯。

不過是一盤腐竹、一份小蔥伴豆腐，另外一份菜有些意思，清炒南瓜須，外帶一大碗乾飯。

「呵呵，你還想當管事牌子了？」耿叔笑著摸了摸小太監的頭：「若你真是管事牌子，別說是一個小蘭，宮裡其他女子還不盡趕著往你身上貼。不過，小子啊，你這輩子是別想了。管事牌子都是什麼人物？那可是從六歲起就得進內書堂讀書的，經過十幾年磨練，期間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還得機緣巧合，才掌得了事。若等到那一天，大多是七老八十，還對食個屁啊！」

吳節索性走出屋子，在玉熙宮裡溜達消食。

見吳節一臉驚奇，送菜來的那個太監低聲笑道：「吳公子，這道菜是不是有些意思。其實，這還是我們看了你的《石頭記》才學的。」

至於其他兩到菜，卻是各有各的特色。

不是我吳節是天才，實在是曹雪芹了不起。曹雪芹本就是豪門望族的貴公子出身，什麼玩意兒沒見過。若說起吃喝玩樂，提籠溜鳥、捧戲子玩相公、潛規則女演員、鼓搗花樣兒，又有誰能比得上我大清，我后清？

「撲哧！」耿老太監一笑：「你就是個娃娃，哪裡懂得女人。這女人，還得要心胸豁達才行。整天的同你使小性子，雞蛋裡挑骨頭。剛開始的時候，或許你還覺得可愛，這日子過得有滋味。可日子長了，三天兩頭被她這麼鬧，就算是再精壯的漢子，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啊！」

想來，皇帝的錢大多用在煉丹打醮上面，對於吃喝卻不怎麼熱衷。

很多地方還都關著，不對遊人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