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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作者:華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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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67章 徐閣老的審美品味

第一卷

第267章 徐閣老的審美品味

更怪的事情還在後面,徐閣老不但喝酒,還喝得非常多。先是一口氣幹了兩大碗米酒,覺得不過癮,又換上了白酒。
「哦,這樣啊!」徐階表情恬淡地說了一句:「糊塗,小姐如今自是嚴家人,嚴家難道就缺傷葯?讓娘家人請個郎中過去看病,算怎麼回事。去回話,說她姓嚴,別老是跑回娘家來要東西。」
「嘩啦!」一聲,不斷有書本從上面跌落下來。有灰塵飛揚而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書味。
雖說如此,閣臣與閣臣之間的許可權差別卻大。
「是,閣老,我這就去準備。」
「好詩,當真是氣象滂沱,大氣恢弘!」
無論嚴家父子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是耷拉著眼皮默許。按照後世的說法,准一個橡皮圖章。
吳節這人,徐階雖然沒見過面,卻非常清楚。知道他是天子近臣,厘金制度就是他的手筆。可因為這事關係實在重大,他只能保持沉默。當初,吳節因為沒辦法報名參加會試,將行卷投過來時,徐階為了避嫌,也為了不與嚴黨發生直接衝突,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扔到書架上。
為了隱忍,為了朝政大計,他唯一的孫女嫁給了嚴嵩的孫子做妾。
管家心中突然有些擔心起來,忍不住偷偷打量著自家這位相爺。
所以,這個擬票權可說是輔臣權力的象徵。
「倒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只……」管家已經跟了徐階二十來年,他是徐家的一房遠親,秀才出身,日常除了管理府中日常事務,還擔任著徐閣老秘書的角色,是他一等一的心腹。
明朝的讀書人大多偏激,士子們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來人,備轎,去嚴府。」
對於這些流言蜚語,徐階完全不放在心上:某一番良苦用心,爾等如何知道,時間自可檢驗一切。
今日突然轉了性子要喝酒,管家只感覺一陣擔心。
管家:「回閣老的話,據說是那嚴世藩和吳節比詩,一連輸了兩場,顏面喪盡,就歇斯底里了。」
管家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做了他二十多年幕僚和管事,他對徐閣老的生活習慣知道得一清楚。
沒有人比管家更清楚,這是徐閣老激動時的模樣。可他自重身份,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表露情感,但這卻篇不了管家。
「是吳節的行卷,閣老不是說他的東西不屑一看嗎?」
「好一句『秋風西北起,吹我遊子裳。浮雲從何來,安知非故鄉https://m.hetubook.com.com。』好一個嚴東樓,當真是格律嚴整,氣象森嚴,當得起詩家宗匠這一句評語。」徐階既感嘆,突然又有些嫉妒。
所以,從成祖時起,內閣首輔和次輔之間都是水火不相容,爭鬥得厲害,為得就是這擬票大權。元輔和次輔雖一字之差,卻進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獄,其中分別實在太大。
管家忙伸手將她們攔住,連連擺頭,示意不要打攪了相爺的興頭。
「哦,又比了一場啊。我倒是記得嚴世藩在李偉的壽宴上就輸給了吳節,怎麼還來?」徐階搖了搖頭,一伸手:「把吳節的詩稿給我吧,倒要看看是什麼詩將小嚴逼得如此窘迫。壽宴那場比試中,吳節那首《雨霖鈴》我也看過了,雖然寫得極好,可格調太低。不過是些風花雪月,男男女女之事,我卻是不太喜歡的。」
他如今也算是位高權重,一言就鼎了,可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內閣議事,徐閣老都是一言不發,任由著嚴嵩大權獨攬,嚴世藩飛揚跋扈。
吳節的這首詩字很多,有點長。
「等等。」徐階突然清醒過來,喝止住管家:「再等等,再等等。」
聲音清脆悠揚,將管家嚇得跳了起來。
說起來,大家都是閣臣,其他官員見了他們,都會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閣老」或者「某某相」。
府中也釀了不少好酒,甚至還有皇帝賜下的蒸餾白酒,可這都是為來訪的客人預備的,徐閣老根本就不會看上一眼。
宰相的書房,用書山牘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有想到前一陣子,自己的門生,新津知縣高問陶寫信來京城說,他的得意學生吳節被錦衣衛帶走,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情形。恩師你身為內閣次輔,若有機會,還望看顧一二。
當初之所以安排孫女去嚴家,除了要降低嚴嵩的警惕性之外,也讓她擔負起通風報信的角色。這一步棋子已經埋伏下多年,不到要緊關頭,絕不能輕易使用。
「去吧!」徐階揮了揮手:「我想靜一下,沒事就別來打攪。」
內閣最重要的權力是對臣工們的奏摺給出處理意見,謂之為「擬票」,然後再將摺子轉送司禮監。司禮監審核之後,覺得內閣的處置意見妥當,就會用硃砂寫上一個「准」字,這就是所謂的「批紅」。
說到這裏,管家眼淚就落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了。
詩詞一物,講究的是天分。沒有那個天賦,強寫,只能讓人笑話。
不管是日常熬夜處置政務,還是在內閣值房守夜,徐階都是一杯白開水。
卻見,徐相眼睛越來越亮,手背上那些細微的寒毛也悄悄豎起,脖子處更是起了一圈小疙瘩。
唱到動情處,卻見他頭髮也散了,身影也凌亂了。
感嘆半天,輕輕將嚴世藩的詩稿放在案上,回味良久,徐階還是提不起興緻去讀吳節的稿子。
堂堂次輔,天下讀書人所景仰的徐華亭的孫女,居然給熱年做妾,就為討好巴結嚴嵩,又如何不讓天下人鄙夷?
幾個侍女驚慌地過來,正要收拾。
「哦,她說什麼了?」徐階淡淡道:「去跟她說,若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少帶信回娘家。」
「閣老,小姐來信了。」管家操著一口標準的松江口音急沖沖走進書房,神色中帶著一種悲憤。
管家這才從袖子里抽出兩張寫滿字的紙遞過去:「閣老,這是小閣老和吳節的詩。這幾天,這二人連番比賽,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一般來說,內閣的票擬司禮監都會同意的。畢竟,國家這麼多,事情這麼多,且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司禮監多半會給內閣一點面子的。
「好,好個吳士貞!」徐階一聲長嘯,大聲唱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此一時,彼一時。」徐階坐回椅子,將吳節那份卷子反反覆復地看起來,表情依舊十分平靜。
這一點,古今如是。
「不要緊的。」徐階笑著退開管家,手中捏著一張行卷,一笑:「找著了,果然在這裏。」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書稿沒處放,堆在地板上,將一個寬大的書房擠得非常窄閉。
見閣老實在有些抵受不住,管家心中擔憂,正要上前勸解。
無論別人怎麼議論,怎麼白眼,徐階都將這份屈辱深埋在心,表面上看起來依舊是那副昏昏沉沉模樣,直到這天早晨。
就算是寫出花兒來,也不過是小情小調,等而下之。更何況,詞中所描述的不過是青樓艷事,一派靡靡之風,卻是有傷風化了。
大明朝的內閣一向都是是非之地,牽涉到具體的利益之爭,政治鬥爭極為殘酷。內閣一般設有中極、建極、文華、武英和文淵閣、東閣六個大學士。特殊情況下會增加一兩名,或者因為其他原因,https://m•hetubook•com•com暫時空缺。
徐閣老這人怪,日常從來不喝酒,也不喝茶,甚至不吃一點肥肉,說是這些東西受用之後容易亂人心神。
所謂的小姐,就是徐階唯一的孫女,雖然已經嫁去嚴府多年,可徐家人依舊改不了口。
徐閣老這些年過得苦啊,若再不發泄,只怕要憋出病來。
一想到這裏,徐階心中卻是一動,對吳節的詩作倒有些好奇了。
非不為,實不能。
「此詩一出,吳節已然在士林中奠定了一帶詩宗的地位,你卻要在會試上故意刁難,這不是笑話嗎?誰又能攔得住這滾滾而來,不舍晝夜的長江水。誰也能攔得住,月下那仙人般的詩情豪氣?」
徐階下意識地將那封信從書架上揀了出來,又看了一遍,淡淡一笑,心道:問陶啊問陶,如今的吳節還需要別人看顧嗎?
「是。」管家正要退出去,徐階卻把他叫住。
「噗!」大約是用力過猛,那個缽盂竟然被敲成碎片,滿桌都是熱騰騰的麵湯在流淌。
「直直地說到我徐階的心坎里去了,小嚴啊小言,在如此千古絕唱面前,你就算作得再好,又如何是人家對手。」
如此一想,徐階突然對吳節這人產生了極大興趣,忍不住攤開吳節的詩稿,凝神看了起來。
信中又將吳節同他的淵源說得清楚,字裡行間,讚賞之意溢於言表。
索性,就放浪形骸一次,一醉解千愁。
他如今在皇帝那裡正得寵,若連這種小事都擺不平,在天子心目中還談何地位。尋常人碰到這種事情,又關係到自己的前程,早就動用起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但吳節偏偏不這麼干,而是隱忍再隱忍,卻在士林中挑戰嚴世藩的文壇宗師地位,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這個手段,當真是老道啊!
吳節雖然也不是個好人,可這件事卻做得大快人心。
一時間,滿屋都是徐階的歌聲。
而如今,嚴世藩的這首詩寫得又如此之好,讓他再提不起精神去讀吳節的稿子。
「怎麼了?」徐階見管家神色有異常,有些意外,知道自己想錯了。
他這個次輔,倒用做得省心。
……
管家壓低聲音:「相爺,小姐她……她因為在小閣老面前說話不注意,觸怒了公公,被家法處置,傷得厲害……帶信過來說,讓……讓娘家給捎些傷葯過去,最好能請個郎中瞧瞧。」
當然,他現在正好遇到一道越不過去的坎,會試一直沒辦法報上名去和-圖-書。如果他願意,只需找天子說一聲就是了,可他偏偏不這麼干。
滴酒不粘的徐階一口白酒下去之後,一張臉立即被酒精燒得通紅,額頭上就出了一層細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徐階將這首詩反反覆復唱了許多遍,突然長嘯一聲,眼淚滾滾而下,用另外一首詩結尾:「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管家聽到聲音,急忙跑進書屋:「閣老!」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明朝雖然不設宰相,可閣臣們實際上擔當著前朝宰相的職責。
閱讀口味這種東西,喜歡就是喜歡,寫得再差,只需一點投了喜好,那就是好到了天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作得再妙,只能讓人平添厭煩。
這個嚴東樓,果然是才華橫溢啊,只可惜,他的人品,卻是不堪得緊。
想不到,才過了沒幾日,吳節就與嚴世藩鬧成這樣。
而次輔,雖然在內閣中排名第二,可說起權力,卻與另外四人沒有任何區別。
「該吃飯了啊!」徐階又轉過頭去,看著院子里的白雪,看著雪后初晴,碧藍如洗的天空:「上點酒吧!」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個吳節不是個簡單人物。
「嚴世藩雖然脾氣暴躁,可也是個知道分寸的人,怎麼會下此死手,又是誰惹了他?」
「攝人心魄,攝人心魄,徐階終於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場,好酒,好詩,好個吳士貞,我先前還真是看錯了。以為你只能寫些低吟淺唱,傷春悲秋的等而下之之作。卻不想,你胸中竟有如此氣象。小嚴啊小嚴,同吳士貞賽詩,自取其辱!」
這些話難聽,有的甚至上升到人身攻擊。
說句實在話,徐階雖然是心學門徒,可對於嚴整、法度謹嚴的文章詩詞卻有所偏好。吳節那日在李府壽宴上所作的《雨霖鈴》,京城中人看了都說好,也被傳唱得滿城皆知,大有傳諸於世的味道。可徐階卻是一看就心中厭惡,這種忸忸怩怩的文字一向不都是他的菜。
徐階只看了一眼,眉毛和鬍鬚就無風自動,只感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陣涼風從頭頂襲來,直接將身體吹透了。
小嚴的驕狂徐階是非常清楚的,知道這人最是偏激,事事爭先,連續兩次敗在吳節手頭,不知道要暴怒成什麼樣子。
可自從徐階做了次輔之後,國家大事一概不問,整日在內閣中昏昏沌沌,一副尸位素www•hetubook•com•com餐模樣,就連擬票權,也拱手讓與嚴嵩父子。
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這六大輔臣職司分明,首輔統管全局,次輔負責常務。其他四人則分管不同的部、堂、衙門。
按照大明朝的規矩,只有首輔才有票擬的權利。其他五人,則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至於採納與否,則要看首輔的心情。
當然,難聽的話也有很多,比如:徐閣老已經老糊塗了,他佔著次輔那個位置純粹是聾子的耳朵……欲以其昏昏,何能使人昭詔……次輔大人這是在混吃等死啊……
「嗯,或許我真該看看吳節的詩詞了。」揮手讓管家出去之後,徐階先捧起嚴世藩的詩稿,只看了一眼,就叫了一聲「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徐階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將稿子珍重地放在案上,回頭看了管家一眼:「什麼時辰了。」
但是,唯一讓他嘆息、悲痛和不可容忍的就是有人議論自己的孫女。
內閣次輔,文淵閣大學士徐階一直都是沒有存在感的人。
真是後生可畏啊,想我徐階年少之時,也在詩詞一物上下過很多工夫,可作出來的東西,卻味同嚼蠟,也就斷了這個念頭,專一在道德文章上用力。
「午時。」
在案前坐了片刻,又想起自己寶貝孫女在嚴家的遭遇,徐階心中突然有些難過起來,心中突然一陣痛恨,一把將嚴世藩的稿子扯得稀爛,狠狠地扔在地上:「詩雖好,人卻爛,這個嚴世藩,簡直就是個潑皮!輸在吳節手頭也好,爛人自有惡人磨。依我看來,吳節已得陛下寵信,若他能夠給嚴世藩下點爛葯,倒是件好事。」
「此詩,當以酒佐之,好一句窮愁千萬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雖少,酒傾愁不來。竟活生生破了徐階的酒戒!」
他已經被吳節的詩句弄得心神恍惚,沒注意腳下,被絆得一個趔趄,整個人撞在書架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徐階突然從大袖裡抽出一柄烏木做成的如意,敲在一具盛湯的缽盂上面。
「相爺。」管家還在抹淚。
看了半天,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書架撲去,飛快地翻著架上的書稿,想將吳節投遞給自己的那份行卷找出來。
這間書房大得出奇,除了窗戶和大門,其他兩面整堵牆壁都被書架佔領了,上面滿滿當當地排著書、稿子和文檔。
所以,徐階對吳節那首詞倒不像其他人那樣有種驚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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