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什麼，怎麼會這樣？」胡元玉突然緊張起來：「是誰，究竟是誰？」

對此，吳節也沒有任何想法。據他所知，按照真實的歷史上來算，嘉靖會在一年的時間內去世。嘉靖一去世，海瑞就會被登基的裕王放出來。

胡元玉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辯論的重點是君、臣、社稷究竟哪一個為重，人臣的禮儀和本分究竟是什麼。

所謂《興都志》這本書，其實就是一本地方志，興都是後來改的名字，就是嘉靖皇帝的父親的封地，本來叫安陸，後來該為承天，再改為興都，就是龍興之地，出皇帝的地方。

把這個地方定為龍興之地還得從嘉靖皇帝即位說起。明武宗應該傳為給他兒子，但正德皇帝沒有後代，那就兄終弟及，讓他的堂弟朱厚璁來繼承皇位，也就是嘉靖皇帝上台。

吳節心中的疑惑更甚，作為他個人來說，編這書雖然能獲取極大的政治利益，可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反得罪張居正。

至於那兩隻裸在外面的手臂上，更是瘦得厲害，上面滿是又青有紅的斑點，皮膚也鬆弛下來。

皇帝那張臉已經乾枯得看不到一點光澤，就連漆黑油亮的發須也枯槁了，有些發灰。

幾乎在一剎間，吳節以為這事是陳洪所為，用來分化自己和裕王府的毒計。

眼見著就要過年了，下了多日大雪總算停了下來。

天一亮，就是一輪紅日高懸。

其實，張居正編纂《興都志》乃是徐階和圖書推薦的，一來張居正學養深厚，又在翰林院里幹了十多年，並主持個《永樂大典》的編纂，干這活正合適；二來，此事本是撈取政治資本的大好事，徐閣讓張居正來干，是有心要扶他上門，獲取政治地位。

等到了西苑，就看到陳洪急沖沖地過來：「吳大人來了，陛下正要著人去傳你呢，手頭的案子先放一放，有旨意。」

看來，皇帝病了，好象還病得厲害。

宮廷的大門外還站著帶刀武士。

果然，陳洪冷冷道：「這是陛下的旨意，咱家怎會知道，你自己去問萬歲爺好了。」

吳節這幾日頭疼得緊，倒不是因為海瑞，這傢伙就是個硬骨頭，又性格古怪，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到了嘉靖皇帝起居的精舍，鼻端就嗅到一陣濃郁的中藥味道，同往日間滿屋的檀香、龍涎香味卻不大一樣。

戚繼光移鎮遼東一事已經通過了內閣的票擬，皇帝也親自批了紅，過完年就要開始正式移鎮。

皇帝為什麼這麼做，倒頗值得思量。

剛開始的時候，趙貞吉還覺得海瑞上書一事行的是大道，內心中對海瑞還有幾份敬重。他也是按照做人臣的禮儀，勸海瑞上摺子請罪。

而嘉靖皇帝則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了。

如果把嘉靖的生父作為皇考，那明孝宗就成了皇伯父。

……

這樣就產生了一個皇位世襲的問題，如果把正德的父親明孝宗作為嘉靖的皇考，皇考和_圖_書就是皇帝的父親，那嘉靖的生父變成什麼呢？

「啊！」胡元玉猛地站起來，驚叫：「本道倒是忘記了這一樁。」

吳節覺得這麼吵下去也不成體統，就上前勸解，結果被二熱同聲呵斥，鬧了個老大沒趣。

兩人都是進士出身，學富五車，這一辯論起來就沒完沒了，活脫脫將北衙天牢變成了經筵。

海大人也不過是在監獄里多呆幾個月，到時候自然毫髮無損，就當他在裏面閉關清修好了。

陳洪板著臉道：「陛下讓你什麼都不用幹了，專心在玉熙宮編纂《興都志》。」

這可是我們父子熬了二十年才熬出來的，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這書好象是張閣老在編吧？」吳節忍不住問：「已經編了快一年了吧，這徵集地方史料，還是去蕪存菁，剪裁資料，斟酌詞句都需要下很大功夫，再說，我對興都的地方志也不熟悉，陛下怎麼想著叫我來編了，張閣老怎麼辦？」

卻不想，海瑞倒是來了勁，同趙貞吉辯論起來。

徐渭緩緩道：「對於佛道兩家，按照咱們儒家的說法，就是存而不論，雖不信，卻敬畏。所謂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教原本是一家，彼此都應寬容。不過，朝中還是有大臣上折請萬歲反省、檢討沉迷玄修的錯誤。有人甚至放出話來，一旦陛下千秋萬世之後，將盡逐修士，停建所有宮觀。」

這個念頭從吳節心目中一閃而過，又強自壓制下去。

這裏就hetubook.com.com產生了很大的問題，就是歷史上的大禮儀。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知道嘉靖活不了多長時間，可兩三年相處下來，吳節還是覺得心中有些發酸，眼圈一紅。大步走上前去，接過太監手頭的濕棉巾替皇帝擦了擦嘴唇，擦了擦鬍鬚：「陛下龍體可好。」

因為這樣，編《興都志》就有特殊意義了，就是朝廷討好嘉靖的一個馬屁文化工程。

胡元玉：「什麼事？」

在品嘗過權力的滋味之後，胡元玉如何肯放棄。

同一般地方志不同，這本書有太濃重的政治意味。

對北衙的番子們來說，這二人的引經據典簡直就是火星文，聽不懂不說，聽得多了，更是心浮氣躁，避之惟恐不及。

說起來，自從接手海瑞案之後，吳節還沒來過這裏，也沒見過皇帝呢！

以前有病有疼，都是一顆丹藥了事。碰到病得厲害，就避谷兩天，打坐鍊氣，養上幾日就好了。

這不是得罪人嗎？

太監們比往日更多了些，一個個如臨大敵，見了吳節，照例是嚴格的搜查。

「什麼事？」

估計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否則，以他的性子怎肯服用湯藥。

如今卻換成了吳節，若讓張居正知道了，也不知道人家做何感想。

這可同他往日的形象大不相同，在吳節心目中，這個皇帝好象就沒有躺下過。要麼在處理公務，要麼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養氣，床對他就是個擺設。

大禮儀是嘉靖年間的頭和圖書號政治話題，大家轟轟烈烈地鬧了三年時間，最後還是屈從了嘉靖皇帝，將興王定為皇考。這就意味著宣告嘉靖皇帝是從自己的父親那裡繼承的皇位，而不是從正德那裡繼承的。

看來，歷史記載上是對的，嘉靖只有一年可活，他的身體在長年服用丹藥的過程中已經徹底腐朽了，生機即將斷絕。

徐渭：「裕王可不修道，李妃經常去寺廟裡燒香拜佛。」

「還能是誰，不外是現在的幾個閣老。萬歲為了建宮觀，糜費千萬，已經引得路有怨言。還有一點，胡道長可不要忘了……」徐文長故意停了一下。

在家裡磨蹭了半天，被蛾子催得實在受不了，這才不情願地去了西苑，準備先去皇帝那裡當個值，然後再去約了趙大人一道去北衙。

在昏暗的光線下，嘉靖湊過去先喝了一大口，接著伸出他那雙如同乾柴一樣的雙手接過葯碗，深吸了一口氣，竟一口將那一大碗葯汁喝盡。

接著投射進屋中的陽光，吳節總算將嘉靖的臉看清楚，頓時就大吃一驚。

可就是這個老趙卻讓吳節頭大如斗，趙大人本是清流領袖，凡事都要爭個輸贏。

至於朝廷所欠的官員的俸祿，裕王也是個有能力之人，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挪借了三十萬兩銀子，總算將欠的錢給補上去。

今天一大早起床，吳節一想到又要和這兩人見面，心中沒由來地一陣煩躁，竟有些不願意過去了。

可轉念一想，這樣的妙計可不是陳洪這ｍ.ｈｅ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oｍ個夯貨所能想出的。再說，此書如此要緊，沒有嘉靖的首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

他吃力地掙扎了幾下，用手指著身邊的太監：「扶朕起來，替朕梳洗。」

吳節和陳洪現在是徹底地翻了臉，便公事公辦地說：「原來是陳公公，不知道陛下有什麼旨意？」

說完就拂袖而去。

蛾子這人也怪，既巴不得吳節整日守在自己身邊，又見不得他無所事事的模樣。

沒錯，他胡家父子只所以有今日的風光，靠的全是嘉靖皇帝的寵信。眼見著嘉靖沒幾年好活，若他死了，換了個皇帝，他們的地位只怕要一落千丈。

進了玉熙宮，吳節立即感覺到裏面的不尋常。

嘉靖的目光中全是枯槁：「原來是吳愛卿。」

吳節就看到一個太監端著滿滿的一碗湯藥小心地走到床邊，又慢慢地湊到靠在床頭的嘉靖皇帝嘴邊。

這一爭，就爭了好幾天，看樣子短期內也爭不出個勝負。

嘉靖四十四年年末的政局出現了短暫的平穩，好象百官闖宮一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城中隱約傳來鞭炮的聲音，過年的氣息越發地濃烈起來。

吳節需要做的就是隨便應付一下，將這樁案子拖延下去。

說起來，這事他做得也不錯，原因是海瑞根本就看不上他吳節。只等他一開口，海瑞就是破口大罵，然後是長篇大論，吳節頓時招架不住，只得默默退出去，將麻煩丟給趙貞吉。

要讓他寫請罪摺子，讓嘉靖有個台階可下根本就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