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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魚思故淵

作者:白鷺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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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她身上的溫度

第二十八章 她身上的溫度

池魚開口就想拒絕,然而不等她說出話,後頭就有聲音道:「現在想見你一面,已經這麼難了嗎?」
池魚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師父寬心,孝親王讓您去,是愛重您,不然他們年邁,朝野遲早落在沈棄淮的手裡。」
給她一個白眼,沈故淵起身更衣,聲音冷漠:「你昨天晚上打呼嚕,把我吵醒了兩回。」
「小時候我犯了事,被老王妃關起來不給飯吃,是你給我拿了五個包子來,肉餡兒的,那個味道我至今都還記得。」沈棄淮低笑:「後來本王找了很多廚子,讓他們蒸包子,可哪怕是全京城最好的廚師,也沒能蒸出你給我的那種味道。」
雖然這個作用真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不過好歹能幫到他,池魚也算想得開,晚上入睡之前還去找鄭嬤嬤泡個葯浴,打算熱騰騰地去暖床。
沈棄淮被他這反應驚了驚,皺眉看著,沒再開口。
「我聽見的,你沒法抵賴。」系好紅袍,沈故淵斜她一眼:「下回老實點,這次我就不計較了。」
以往這御書房議事,都只有四大親王和沈棄淮,如今加了個沈故淵進來,沈棄淮本就不滿,聽他反駁自己,當下便轉頭問:「三王爺又有何不滿?」
長長地嘆了口氣,鄭嬤嬤望了望天,惆悵地道:「咱們該做的都做了,湯婆子、暖爐全用上了,剩下的只能看主子自己的造化。」
他以為她不曾注意過自己的,誰曾想,連衣裳上的花紋都記住了。
「太祖皇帝有供奉在沈氏皇祠最中間位置的純金靈位。」池魚笑眯眯地跟在沈故淵身後出宮,低聲道:「小時候父王還在的時候,就每年都帶我回京祭拜。沈氏一族,無論旁系嫡系,都對太祖皇帝有著深深的敬意。誰敢冒犯太祖,孝親王定然是不會饒過。」
半睜開眼,沈故淵很是嫌棄地鬆開她:「你做什麼總往我懷裡鑽?」
寧池魚乾笑,立馬轉頭去把已經綉好的披風捧出來。
「那就對了。」沈故淵看著他道:「先前我就告過三司使鍾無神,說他蔑視太祖皇帝。王爺也沒給個處置結果,帶了個壞頭。如今下頭的人都覺得太祖的聖旨已經作廢,隨意將啟事鼓藏匿銷毀,其中,三司府衙內吏文澤彰被人揭發,告狀摺子遞到我這兒來了。」
一宿沒睡好的池魚被無情地叫了起來,揉著眼愣了半晌,才驚喜地道:「師父您醒了!」
寧池魚在他懷裡睡得安穩,就是小臉凍得有點發白,身上只著了肚兜,紅色的兜線纏在雪白的脖頸間,看得他心裏一跳。
「這麼厲害?」沈故淵快步走著,一點也不在意地隨口應付她。
縮緊脖子,池魚踮起腳尖就要往外走。
不敢置信地再摸了摸,池魚連忙提著裙子跑出去喊:「鄭嬤嬤!」
池魚臉紅透了,抱著她的人卻絲毫沒有害羞的意思,腿纏著腿,手臂緊緊抱著她的腰,嚴絲合縫。不分你我。
池魚一愣,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她可真沒出息啊,被人罵過、欺騙過、拋棄過,可聽他這樣說話,都還忍不住會心疼。甚至傻傻地想,有沒有一點,哪怕一丁點的可能,沈棄淮說的是真的?
然而,雪剛要沒頂,突然有人伸手來挖他,溫暖的手指一碰到他,就將他整個人都拉拽了出去。
沉吟片刻,沈棄淮突然笑了,拱手朝余承恩行禮:「多謝丞相指點。」
「唔。」骨頭一聲響,沈故淵黑了臉怒視她:「弒師啊?」
正常的時候,她這麼絮絮叨叨,自家師父應該早一拳頭過來了才對,這會兒怎麼沒個反應的?
「男人不好對付,女人也不好對付嗎?」余丞相搖頭:「聽幼微說,三王爺身邊那姑娘,是當初您府上的池魚郡主。既然如此,您難道拿她沒個辦法?」
吃完半碗,剩下的全塞進了她肚子里。沈故淵拿掉她手裡的碗就把她手臂捂回被子里,還嫌棄地皺了皺眉:「涼了。」
「您這樣不好啊,到底是沈氏嫡系,不知道太祖可怎麼行。」池魚拍拍胸口:「我知道,晚上回去我跟您講。」
「師父對我,自然更是恩重如山!」池魚挺直了背看向他:「可您沒說要什麼啊,徒兒想報恩都不成。」
「趙將軍的功夫比宣統領可好多了。」池魚道:「那宣曉磊我與之交過手,力道有餘,經驗不足,武功只能算中等。只是他會打點上下關係,禁軍里也有人服他。」
僵硬地收回手,沈棄淮道:「啟事鼓一向有人保護,朝中內吏更是知其重要,怎麼會無緣無故藏匿銷毀?」
「就算有緣有故,太祖皇帝定下的東西,也由不得他們隨意處置!」一向和藹的孝親王突然就怒了,看完摺子,一張臉繃緊:「太祖皇帝開國立業,才有我沈氏一族後代天下,他定的規矩,誰能改了不成!」
他不是生氣,只是有點彆扭。沈故淵是強大而無所不能的,結果被困在夢https://m.hetubook.com.com魘里,還需要個丫頭來救,更可怕的是,他很眷戀那種溫暖,再在床榻上待一會兒,他怕自個兒忍不住,會做出輕薄自己徒弟的無恥行為。
「知道啊。」池魚啞著嗓子,笑不達眼底:「您悲痛得馬上進宮看三皇叔了,還悲痛得在我頭七剛過,立馬迎了余幼微進門。」
「算,而且很致命。」鄭嬤嬤神秘兮兮地道:「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
遠房親戚?池魚頭頂一個個問號冒出來,沈故淵這樣的身份,那遠房親戚是什麼身份?
她不是不知道最初的沈棄淮為什麼突然變得乖順,也不是不知道他想保護的人是誰,只是這麼多年了,他的初衷,早已經面目全非。
「師父。」池魚皺了鼻子:「小侯爺對我有很大的恩情,我這個人,知恩圖報的。」
沈故淵並未聽見,一張臉緊繃,像是困在了夢魘里。
蘇銘笑道:「也沒誰,悲憫王爺罷了。」
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沈故淵道:「誰讓你上我的床的?」
池魚失笑,解了衣裳就扯開被子擠在了他懷裡。
鄭嬤嬤微微挑眉,眼珠子一轉就沉了表情,凝重地道:「主子沒告訴過你嗎?他身體有問題。」
以前沈故淵冬天睡醒,身子可是要僵上半個時辰。
沈棄淮沒在意她的態度,看著被子里浮浮沉沉的茶葉,眼裡有眷戀的神色:「有時候我很想回到小時候,回到那個無欲無求的年歲。可惜,從那天起,我就變了,變得想要成為人上人,想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池魚覺得,乖順起來的沈故淵,簡直就是天下最好的人啊!她喂他就吃,不凶人也不黑臉,感動得她熱淚盈眶。
誰曾想,沒過半個時辰。蘇銘就進來道:「池魚姑娘,有貴客到訪。」
愛慕的感情看不清了,可恨意卻是在她眼裡寫得清清楚楚。只要有恨在,那就表明她壓根沒有釋懷。只要她沒釋懷,那他,就還能做些事情。
觸手溫軟,沈故淵舒坦地鬆了口氣,將人摟在懷裡抱了一會兒,才撇嘴問:「不在意名節了?」
這可怎麼是好?池魚慌張地轉著眼珠。
走到她身邊,沈故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聲道:「誰讓你多管閑事?」
此話一出,趙飲馬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池魚姑娘竟然與他交過手?」
輕哼一聲,沈故淵扯過自己的衣袍穿上,板著臉系衣帶。
沈故淵的王爺之位算是坐穩了,只是得罪的人不少,估計以後會遇見不少下絆子的。不過沈知白和趙飲馬很開心,三王爺的行事風格實在是很對他們的胃口!以後哪怕千難萬險,他們好歹是有人同行了。
蘇銘道:「小的說過了,但王爺說是來找您的,小的只能來問問您的意思。」
沈故淵一愣,睜開了眼。
痛苦地閉上眼,沈故淵任由自己被大雪掩埋,想著睡一覺大概就好了。
池魚冷笑。
鄭嬤嬤眼珠子轉了轉,把湯放在床邊的矮几上,笑道:「您二位慢慢喝,晚上池魚姑娘有空的話。來找嬤嬤一趟。」
「這可不是閑事啊主子。」鄭嬤嬤笑眯眯地道:「您如今身陷朝堂紛爭,每日可沒有半個時辰拿來給您醒神。池魚姑娘赤城一片,也只是單純想報恩,主子何不給她個機會?」
門震得抖了抖,池魚也抖了抖,心想鄭嬤嬤所言不假,天氣冷的時候,自家師父的脾氣真的很暴躁!
別誤會,她不是害怕,而是每次看見這個人,都得花很大力氣說服自己不要拿匕首捅過去!
半垂了眼,沈棄淮道:「丞相是在怪本王無為嗎?您以為那沈故淵,同普通人一樣好刺殺嗎?」
昨晚沈故淵就說過了,今日要和趙飲馬去做事情,不方便帶上她,讓她在這王府主院里,不要離開半步。池魚也不是瞎折騰的人,用過早膳之後就開始練琴。
「你是不是恨我,覺得我拋棄了你,愛上了余幼微?」深深地看她一眼,沈棄淮道:「我若是說,我沒有,你信不信?」
鄭嬤嬤端著湯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故淵老老實實裹著被子,懷裡抱著池魚牌湯婆子,坐在床上一本正經地看著手裡的書。
還有人敢把摺子往別的王爺那兒遞?沈棄淮微微沉了眼色,伸手要去接,卻見沈故淵指尖一轉,把摺子給了孝親王。
「他想保宣統領的心是鐵了。」沈故淵眯著眼睛道:「眼下朝中無人能勝任禁軍統領,四大親王就算想換人,也沒人可換。」
寧池魚從小就很聽他的話,唯獨一點彆扭的,就是傷心了從來不在他面前表現,只暗自攥著拳頭,每每都掐得自己手心發青。
原來人的溫度才是有用的!
大雪覆蓋了天地,也蓋掉了遠處的背影,他心裏絞痛,抬步要去追。但每走一步就陷入雪中半尺。艱難前行,身子也漸漸冰冷。
丞相府。
硬著頭皮,池魚半跪在他床邊和*圖*書碎碎念:「這不是您說的小侯爺對我情深義重嗎?我總不能白受人家恩情,人家要求也不過分,一件披風而已,自然是要用心綉才能顯出誠意。您反正也閑著,倒杯茶也不是什麼大事……」
緩緩低頭,沈故淵挑眉。
「姑娘有沒有發現主子的弱點?」鄭嬤嬤笑眯眯地問她。
池魚眨眼,茫然地道:「怕冷和喜歡民間的小玩意兒,算是弱點嗎?」
熟悉的大床,只是比平時要暖和不少,而且,鼻息間多了一絲不屬於自己的葯香,懷裡也軟軟的。
「披風?」趙飲馬立馬扭頭:「什麼披風?」
微微眯眼,沈故淵側頭看她:「還使喚不動你了?」
忍她?沈棄淮眯眼,一個背叛他的女人,一個已經爬上別人床榻的女人,一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再看上他的女人,他要怎麼忍?
「什麼破事都讓我進宮商議,真是煩死了!」
「她就是這般性子,生了本王的氣,許久也哄不好。」眼裡有寵溺的神色,沈棄淮道:「無妨,本王可以等她。」
一手拎一個,沈故淵黑著一張臉將兩人齊齊扔出去,「呯」地一聲關上了門。
「可我真的沒有。」沈棄淮閉眼:「遺珠閣起火的那天,本王安排了雲煙救你出去,假意縱火。為的只是瞞過余幼微。」
丞相夫婦對視一眼,心裏各自有計較。余丞相先開口,道:「王爺對小女也是疼愛有加,只是不知為何,遲遲不定婚期?」
從她替他殺第一個人開始,她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笑得慈祥的一張臉,找不出半點破綻,沈故淵看了她許久,拂袖離開。
池魚鬆了口氣:「您喜歡就好。」也不枉費她頂著自家師父的黑臉一直綉了。
「好……好冷。」牙齒打顫,她感覺自己是抱著了冰塊兒,想鬆開,咬咬牙,還是用力抱緊了些。
「出了上回的事情,再成親,也只能委屈她了。」余夫人道:「咱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王爺若是真心對幼微,哪怕婚事簡單,余家也沒什麼異議。」
「這種鬼天氣,彈琴會廢了你的手!」沈故淵滿臉不悅。
他派出的死士沒有一天中斷對沈故淵的刺殺,可壓根就近不了他的身。他那駕車的小廝都身懷武藝,更別說滿府的侍衛。最近他蝸居不出,更是無從下手。
話說得好聽!沈故淵眯眼:「我總覺得你在算計我!」
「可本王沒有想到的是,傳信出了問題,雲煙沒有收到本王的手諭,只當本王真的要燒死你……」沈棄淮抿唇,眼睛也紅了:「你知道得知你的死訊之後,本王有多悲痛嗎?」
對這個回答有點意外,沈棄淮眼裡有痛色閃過,沉了聲音道:「本王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
池魚頓了頓,嘆息道:「徒兒的命是您救的,跟您論什麼名節。」
池魚一愣。
沒聽見自家師父開口,池魚忐忑極了,穿好衣裳下床,眼睛瞟啊瞟地看著他。
「你去哪兒?」沈故淵冷聲問。
「不是不是。」池魚嘴裏應著,卻還是沒抬頭,分外認真地綉著花,應付似的道:「這個地方特別難綉,我空不出手。」
車簾落下,馬車往仁善王府的方向去了,沈棄淮站在宮門面無表情地看著,背後的拳頭微微收緊。
「不是我不滿。」沈故淵掀著眼皮子看他一眼:「是文澤彰犯了大罪,馬上要入獄。」
他也不知道他氣什麼,可能是冬天來了,他的心情很不好。每到冬天,沈故淵都會窩在有暖爐的地方不出去,整個人昏昏欲睡,格外暴躁,這是慣例,與旁人沒什麼關係。鄭嬤嬤和蘇銘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所以仁善王府里的暖爐起得最早。
沈故淵不吭聲了。眯著眼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感覺前所未有的踏實。
收回目光,沈棄淮道:「你把準備好的東西都帶上,跟我來吧。」
本就是為了應付,了解了一下在世的皇族中人,已經死了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溫度從她的身上傳過去,沈故淵眉頭鬆了松,突然就翻身,將她整個人死死抱在懷裡。
「那……」池魚咽了口唾沫:「徒兒去給您熬湯?」
外頭已經熹微,朦朧的光透進來,池魚低頭就看見了自己的模樣,忍不住扯過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球,紅著臉道:「您昨晚身子太冷了,爐火和湯婆子都沒用,我只能……」
京城肅貪之風盛行,眼瞧著不少高官落馬,百姓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每天都有人敲擊廷尉府衙門口的啟事鼓,狀告官員貪污。人心惶惶之下。不少人就暗中動手,將各處啟事鼓都撤走了。
池魚點頭,心想她倒是想亂跑,能跑哪兒去呢?
「在追查的和交入國庫的,一共有兩千多萬兩了。」沈知白看著她道:「其實皇叔已經算是贏了,只是很多案子還在審,銀兩核實,得花上許久的時間,沈棄淮不會提前認輸的。」
「可不是么。」和圖書沈故淵翻了個白眼:「繡得專心得很,連我都不搭理了。」
懶得聽她廢話,一出宮門,沈故淵直接將她拉上馬車,捂在懷裡抱著,打了個寒顫。
「池魚。」沈棄淮眼含痛色地看著她:「旁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你沒了,我生有何趣?只是想快點完成該做的事情,然後下去陪你罷了。」
哦,悲憫王爺,寧池魚點頭,打算繼續彈琴。
還敢提小時候?池魚眼神冷漠,雙眼卻漸紅。
沈棄淮嘆息了一聲,撩起袍子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伸手拿著茶壺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池魚,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你說得沒錯,本王想要余家的助力,余家一族勢力極大,他們能幫本王彌補很多血脈上的不足。所以,本王動了要娶余幼微的心思。她嫉恨你,本王也就只能演場戲給她看。」
深吸一口氣,池魚笑不出來,板著臉看著她道:「王爺不請自來,是有何事?」
怨不得世間有「重色輕友」這個詞呢,沈故淵很是不悅,起身自己倒了茶,冷聲道:「看上人家小侯爺了?」
「請來也沒用。」鄭嬤嬤擺手,神情憂傷:「這病藥石無靈,只有人的溫度能讓他好過些。本也想過找人給他暖床。但他不要,就只能自己扛著了。」
眼淚落下來,掉進了茶杯里,寧池魚低頭看著杯子里的漣漪,只覺得眼前有些恍惚。
心裏微動,沈知白抬眼看向池魚,目光深邃地道:「我很喜歡。」
微微挑眉,沈故淵抱著胳膊看著她:「那為師對你的恩情少了?」
貴客?池魚茫然地看著他:「師父不在,誰會來?」
「不想喝!」不悅之意更濃,沈故淵脫了外裳躺上床,臉沒朝著她,餘光卻是惡狠狠地瞪著她。
看了旁邊的小廝一眼,沈棄淮道:「你別緊張,本王今日不過是來發請柬的罷了。」
不行,她可不能看著自家師父死了!想了想,池魚咬牙,轉身回去沈故淵床邊,將炭火燒得更旺,把自個兒的被子也抱過來,全蓋在他身上。
心裏一疼,池魚閉眼。
冷哼一聲,沈故淵按住她的手,不耐煩地道:「別動!」
這麼好說話,看來當真是想娶幼微的。余夫人鬆了口氣,起身道:「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幼微收拾好了沒有。」
沈棄淮笑得從容:「最近朝中事多,丞相也明白本王的難處,實在無暇成親,怕委屈了幼微。」
「這是幹什麼?」池魚眨眨眼問身後的人。
「誰不懂尊敬,本王就教他如何尊敬!」孝親王橫眉:「各處的啟事鼓,本王親自去查,相關人等,本王親自去抓,誰有異議,來同本王說!」
心口微縮。池魚緩緩側頭,就見蘇銘背後跨出個人來,三爪龍紋的絳紫錦袍,含著東珠的貴氣金冠,可不就是沈棄淮么?
沈故淵已經蓋好了被子,一頭白髮散落滿枕,雙眼緊閉,眉心微皺,並未搭理她。
趙飲馬不高興了,看著她道:「說好的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金蘭,你給他綉,不給我綉?」
請柬?池魚戒備地看著他,後者伸手遞出來一張紅帖,微笑道:「本王與幼微的婚期重定了。到時候,還請你賞個光。」
池魚正犯困呢,聽見鄭嬤嬤的聲音,立馬清醒了過來,背脊一挺,頭頂就撞上了自家師父的下巴。
沈故淵道:「有個遠房親戚來了京城,暫住在王府,他不喜歡見人,我就分了南邊的院子給他住。」
看了看他,池魚沉默片刻,一咬牙就脫了衣裳,鑽進他的被窩裡。
手放在外頭這麼久,當然會涼。池魚搓了搓胳膊,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用處——沈故淵的湯婆子。
忍不住笑出了聲,笑得心口跟著一陣陣地疼,池魚抹著眼淚看著他,眼裡恨意更增:「你以為我當真是傻的嗎?你覺得說的話,哪怕是荒唐的謊言,我也會信嗎?」
還不等她想明白,沈故淵就一把將她撈起來帶回了屋子捂著。
嗯?等等,好像哪裡不對勁啊?池魚歪著腦袋想了想,本來她有理的,怎麼成了自己給他道謝了?
「啊?」池魚有些慌神:「這怎麼辦啊?他會不會有事?」
「廷尉府已經查到了楊延玉貪污的實證。」
「沒看上,做個袍子至於這麼盡心儘力的么?」沈故淵嗤笑:「隨便綉綉不就好了?」
那就是拖著唄?池魚聳肩:「倒也無妨,他也沒話說。」
沈棄淮坐在花廳里,微笑喝茶,余夫人和丞相坐在主位上,臉上帶著笑意,但笑不達眼底:「幼微就是不懂事,請了王爺來,還讓王爺等。」
沈故淵走在無邊夢魘之中,夢裡有驚天的殺戮。滿地鮮血,他一個人站在破碎的城門之下,看著一抹白影遠去。
「不然是什麼人?」池魚冷笑:「您在別人面前都會偽裝,在我面前,有偽裝的必要嗎?」
沒旁人了,余丞相沉聲開口:「王爺也該早作打算了。」
說著和圖書,拿出一本厚厚的摺子來。
天好像放晴了,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除去了他滿身的冰霜。有人抱著他,將他冰冷的鎧甲一點點捂熱。
抬頭看了看,池魚壯著膽子摸了摸他的額頭。
「師父。」哭笑不得地看著頭頂這線條優美的下巴,池魚道:「您鬆鬆手,我快被壓死了!」
這些小弱點,會致命嗎?池魚有些不解,不過看鄭嬤嬤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於是池魚恍然大悟了,老老實實地走到床邊去,笑眯眯地問:「要徒兒給您暖暖嗎?」
有些喘不過氣,池魚掙扎了兩下,抬手碰到他的手臂,卻發現好像已經有了點體溫。眼睛一亮,她連忙抱緊他,感覺到他的身子一點點回暖,驚喜不已。
鄭嬤嬤捏著繃子繼續繡花,笑著掃了一眼外頭的天:「冬天來了啊,真是個好天氣呢。」
「嗯?」池魚壓住針,終於抬頭瞪了他一眼:「您瞎說什麼?」
放下茶盞,沈故淵面無表情地道:「敢問王爺,蔑視太祖是什麼罪?」
主屋裡,趙飲馬放下茶杯,高興地看著沈故淵道:「多虧了王爺,這案子查得很快,持節使行賄的事情一坐實,千絲萬縷的證據都浮現出了水面,扯出不少相關的案子。那楊清袖也是個能辦案的,順藤摸瓜,將您交去國庫的銀子,核實了大半。」
手微微收緊,池魚嘲諷一笑,抬眼看他:「這還用問嗎?鳥盡弓藏,兔走狗烹,池魚對於王爺來說,從來只是手裡刀盤上棋,娶池魚對您半點好處也沒有,哪裡比得上丞相家的千金?」
略微一思忖,沈棄淮點頭:「有夫人這句話,本王倒是寬心許多,只要幼微點頭,本王便去安排就是。」
「是個人就會有弱點。」余丞相道:「這麼久了,王爺難道還沒摸清三王爺的軟肋?」
「皇叔息怒。」沈棄淮皺眉拱手:「太祖皇帝辭世已經一百多年,後世不知者,難免有失尊敬。」
「悲憫王爺。」蘇銘笑著重複了一遍。
「主子。」雲煙低聲道:「余小姐傳信,請您過去一趟。」
啥?池魚愕然,臉跟著一紅:「不會吧?」
感覺屋子裡氣氛不太好,池魚縮了縮脖子,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披風,躡手躡腳地蹭到床邊去,小聲道:「您別生氣啊。」
反正也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現在暖個身子有什麼大不了的?鼓起勇氣,池魚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
沈棄淮頷首,目送她出去。
婚期又定了?池魚垂眸看著那紅帖上的囍字,勾唇嗤笑一聲:「那可真是恭喜王爺了。」
連忙縮回他懷裡,池魚只露出個腦袋,小聲道:「不是故意的……」
輕輕一笑,鄭嬤嬤道:「主子,喝點熱湯。」
冬天的下午,沈故淵的脾氣依舊很暴躁,不願意裹厚衣裳,也不願意拿湯婆子,就坐在暖爐邊,板著臉道:「那倒是好事。」
沈棄淮皺眉:「這罪從何來?他可沒牽扯什麼貪污案子。」
余丞相微微皺眉:「都是一家人,老夫有話直說。如今的形勢雖然依舊是王爺在上風,但三王爺畢竟是嫡系,後來居上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他上位,後果會是如何,王爺心裡有數。」
「好。」池魚乖巧地應了,等她出去,才伸出藕臂,端了湯盅在手裡,拿勺子攪了攪:「好香的蘑菇雞湯。」
池魚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沉默良久,決定想開點,梳洗一番,起床用早膳。
撇撇嘴,池魚老老實實地被他抱著。當一個安安靜靜的湯婆子。
池魚有點尷尬,看著他的背影小聲道:「您別生氣啊。」
「啊——」
正有點尷尬,旁邊的沈知白就開口了:「先不說別的,池魚,我的披風呢?」
嗯?腦子裡「轟」地一下反應過來,池魚猛地扭過頭,震驚地看著他:「你說誰?!」
渾身都是一緊,池魚臉色難看起來,掃一眼桌上的焦尾琴,抿唇道:「他來幹什麼?就說三王爺不在,不接客。」
「你?」沈故淵愣了愣,突然眼裡亮了亮:「是啊,還有你。」
「這是嬤嬤給您做的啊。」池魚扭頭看他,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喝了很暖和的,您嘗嘗?」
池魚給他倒了杯熱茶,問了一句:「還差多少銀子啊?」
腦海里劃過一隻微微顫抖的拳頭,沈棄淮頓了頓,火氣消了些。
那是誰?他想追,卻跟往常一樣,怎麼都追不上。四周都是尖叫和哀鳴聲,風雪極大,吹得他頭疼欲裂,忍不住低吼出聲。
池魚紅了眼,小聲囁嚅:「我可就剩您一個親人了……」
「師父?!」嚇得汗毛倒豎,池魚瞪大眼看著他,卻見他並未睜眼,只是貪婪地蹭著她身上的溫度,下巴磨蹭著她的頸窩,引得她打了個寒顫。
軟肋嗎?沈棄淮頓了頓,想起寧池魚那張臉,臉色頓沉,冷聲道:「不是沒下過手,上次還是幼微出的主意,結果不但沒成,反而把宣統領牽扯了和_圖_書進去。」
這兩個字吐出來,明顯就沒了之前的兇惡,哼哼唧唧的,像想吃糖葫蘆又不好意思開口要的小孩子。
沈故淵眯眼,起身出門,右拐,一腳踹開了鄭嬤嬤的房門。
池魚從沈故淵懷裡睡醒,覺得神清氣爽,想動彈,就感覺自己四肢都被壓得死死的。
如觸冰雪!
「沒有。」沈故淵道:「我聽他的故事幹什麼?」
伸手指指屋裡,池魚一臉驚慌:「師父身子好冷!」
「禁軍統領的事情,沈棄淮一直壓著不願意審。」沈知白道:「證據都齊全了。廷尉也將判決上稟了,但判決摺子送進宮就如泥牛入海,沒個回應。」
背後一涼,池魚嘿嘿笑著回頭:「您不是要休息嗎?徒兒就先出去練練琴。」
然而,涼意彷彿是從他身子里透出來的,湯婆子沒一會兒就被染涼了,被子捂著,寒氣也一絲絲地躥了出來。
早起繡花的鄭嬤嬤被嚇得一抖,回頭看他,慈祥地笑了笑:「主子一起來就這麼靈活了?與往常大不相同。」
「成大事者,還能有小女兒心性不成?」余丞相失笑:「那池魚郡主本就曾十分愛慕王爺,為了大局,王爺忍她一回又如何?」
「老身哪裡敢?」鄭嬤嬤搖頭:「自古都是主子讓下人聽話,哪有下人敢算計主子的?您放寬心吧。」
池魚鼓了鼓嘴,上前兩步抓著他的袖子道:「師父您沒聽過太祖的故事嗎?」
池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天冷得快,我只能趕工了,侯爺看看喜不喜歡?」
被吼得一愣,趙飲馬回頭驚愕地道:「天還沒黑呢……」
趙飲馬挺了挺胸膛:「三年前忠親王就有意讓我掌管禁軍,但悲憫王一力舉薦了宣曉磊,我便被調去了護城軍。」
「不用請大夫嗎?」池魚瞪眼。
雪錦緞面,白狐毛的領口,看著就很暖和。沈知白欣喜接過,伸手摸了摸:「你費心了。」
他壓根不想看見她!眼裡有了戾氣,沈棄淮不悅地道:「本王只想殺了她!」
寧池魚已經踏上了一條錯路,那他也得好好走自己的路了。
嫌棄地看她一眼,沈故淵拂袖回去床上躺著,閉著眼自個兒生悶氣。
「最近天太冷了,為師不想出門。」沈故淵眯著眼睛道:「你也別亂跑。」
簡直……像死了一樣!
精緻的雲紋綿延了整個下擺,一針一線看得出都極為用心,尤其這花紋,跟他上回穿的青雲錦袍正好相搭。
池魚眨眨眼,正想說再綉一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就聽得沈故淵低喝:「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了?正事說完了趕緊給我走,我還要睡覺!」
「喂!」一把扯過被子捂住她,沈故淵眯眼:「醒醒!」
知道他想說什麼,沈棄淮低笑,摩挲著茶杯道:「本王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自然是要狼狽一陣子的,不過丞相放心。本王自有想法。」
「好!」聽見這話,池魚終於鬆了口氣,連忙一溜煙跑了出去。
「三司使最近一病不起,朝中眾多官員身陷貪污案。」沈棄淮皺眉道:「依本王的意思,先讓人頂替些職務,也免得朝中手忙腳亂。就好比三司使一職,讓內吏文澤彰先頂著,才能不耽誤事。」
「我……」池魚瞪眼:「難道不是您每回把我抱得死緊?」
蘇銘躬身退了兩步站在一側,並沒有留下她一個人,然而池魚還是心慌得厲害,手也忍不住抖起來。
「不必。」
嫌棄地看著,沈故淵很不想喝,但看了看懷裡這人,還是張了嘴,含下一勺。
不等她反應過來,沈故淵走得飛快,上了門口趙飲馬的馬車就跟著他一起出了門。
回到仁善王府,池魚蹦蹦跳跳地就要去主院,沒走兩步卻見旁邊有人搬著箱子來來往往的。
「去讓郝廚子準備早膳。」沈故淵冷聲開口:「要熱粥。」
看著她的神色,沈棄淮微微抿唇:「除了這句話,沒有別的想說的嗎?比如問問本王,當初為什麼縱火遺珠閣。」
「怎麼啦?」抱著針線簍子的嬤嬤從旁邊的廂房伸出個腦袋:「出什麼事了?」
沈棄淮抿唇:「這自然是滅九族的大罪。」
這麼多年的感情。她當真能立馬忘得一乾二淨?他是不信的,可寧池魚偽裝得太好,他看不出來。
沈故淵在旁邊喝著熱茶,聞言就道:「換個人頂吧,他不行。」
況且,只是暖暖身子,雖也算肌膚相親,但也不至於太越矩。
「多謝師父!」池魚很是感激地拱手。
她怎麼就忘記了,沈知白知道她的底細,趙飲馬還不知道啊。這要解釋起來可就?煩了,她也不想再提舊事。
趙飲馬瞪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人?」
說了小半個時辰,池魚覺得有點不對勁。
沈故淵垂眼看著她疤痕淡了不少的肩背,眉頭鬆了松,道:「你喜歡喝就喝。」
沈知白輕笑:「池魚答應送我的披風,你可沒有。」
站起來抖開披風,沈知白眼眸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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