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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白袍為你買單，只有白袍走過來面色不善地教育你，讓你不要喝水——

他的襯衫看上去很有質感，象牙白柔和，淺色木質扣上隱約可見繁複花紋，細細勾勒出熟悉的某品牌人頭logo。

只是想起和從未謀面的奶奶患上了同樣折磨人的病症，實在沒有太多進食的慾望。

江徹：「……」

蘇盈踩著十厘米的裸色細高跟，跟在江徹身後亦步亦趨，聲音里也滿是小心翼翼。

跳傘要走的流程很多，等待期間，有人在不停深呼吸，企圖緩解緊張情緒。

也會出門旅遊，甚至可能會來迪拜。

棕櫚島映襯著碧藍海水在眼底綻放，像是落入一場瑰麗夢境。

其實周尤一直都不是膽大的、外向型的女生，過往二十來年非要總結，循規蹈矩四個字就可以概括。

「不用了。」

蘇盈跟不上他加快的腳步，等她趕到店裡時，江徹已經換了衣服，在刷卡。

「她奶奶得的是胃癌啊，痛起來哎喲哎喲的，吃藥打針都不管用，受不住！她老人家是自己不想受磨了嘞，半夜一瓶農藥下去，安安靜靜，第二天尤妹子她爸去送粥，沒氣兒了，拖鞋都床下擺得整整齊齊！」

她說話都開始結巴，「那個…ご免なさい？……sorry？」

出了店門，弄髒的舊衣服被他隨手扔進垃圾桶里。

然後……整個人頓時僵住。

正所謂入鄉隨俗。

「話說回來，這裏死亡率高不高？不會這麼倒霉吧…這個生死狀看得我有點怕……不然我們還是別跳了，命要緊啊！」

頓停片刻，她又補充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希望我喜歡的人……這一生都可以平安快樂。」

「……」

可能是本來就沒有太多奢望，所以也沒有特別失落，第二天預約了跳傘行程，她睡得很早。

雖然很多遊客沒有宗教信仰，但齋月期間，日落開齋前不可以在公眾場合吃喝，外帶食物也要用不透明的袋子裝起來。

在灼灼烈日炙烤，氣溫四十余度的迪拜街頭，周尤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進了迪拜齋月。

想了想，她的目光轉回鏡頭，說：「琪琪，不管以後姐姐在不在，希望你都可以認真度過往後人生的每一天，希望你的人生，不會再有缺憾，姐姐永遠愛你。」

如果不是二十一歲這年意外接連不斷，她此後的人生其實一眼就望得到頭。

她肚子空空，餓得生疼，從包里摸索出那包方便麵，咯吱咯吱地捏著，完全捏碎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扯開包裝袋，放調料包。

午後的朱美拉露天集市分外冷清，烈日驕陽讓空氣都顯得格外乾燥稀薄，零星遊客穿行其間，老闆或是在店裡打瞌睡，或是湊在一起聊天。

不過片刻，她又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拍了拍，想讓自己清醒點。

被嗆到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她咳個不停，咳到眼角都冒出了眼淚花兒才稍微緩解。

迪拜，中東地區的經濟和金融中心，中東最富有的城市，擁有世界上第一家七星級酒店、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樓、全球最大的購物中心。

白日天光從玻璃吊頂直直灑落，他的瞳仁被映襯出淺淡棕色，白襯和-圖-書穿在他身上極為妥帖，袖子往上堆疊出柔軟褶皺，和他一樣，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冷淡。

他高高瘦瘦，又很白，抿著唇不講話，只垂眼看著，就讓周尤生出一種手足無措的距離感。

次日起床，周尤直接打車前往SkyDrive跳傘中心。

「這都什麼呀，這麼多免責條款，合著我們客死他鄉了他們一點責任都不用擔，錢可沒少收一塊欸，太過分了吧。」

很遺憾，他們同在一座城市旅行，可他仍然很難注意到她的存在。

遠處天空透藍得像一塊薄荷方糖，她半眯起眼，思緒有些遊離。

江徹沒應聲。

周尤一路跑進小隔間，鎖好門，坐在馬桶上。

下午商場人少，洗手間也很安靜。

「洗手間，要去嗎？」

話音末梢輕輕上揚，像是冰鎮過後的尤加利，很涼，拒人千里，又帶些致命吸引的馥郁芬芳。

齋月里，餐廳大多都不營業。

閑逛了兩個多小時，周尤心情早已平復，久未有過的飢餓感也忽然上涌。

周尤被嚇一跳，有調味料在呼吸間歇嗆入氣管，她本能地咳嗽一聲，滿口方便麵全噴了出來。

伊斯蘭教曆中的九月是為齋月，虔誠的信徒要在這一個月履行五大天命之一的齋戒功課。

這邊的洗手間大多都裝修豪華，衛生也做得很好，空氣中還有淺淡的香薰味道。

晚上躺在酒店刷微博，周尤看到陳家越發了和同學的合照，定位在范思哲酒店，文字內容則是吐槽趕上了迪拜齋月。

明明下飛機的時候，她也發過一條定位微博。

本就有些鬆動的鎖扣應聲落地，發和_圖_書出並不清脆的一聲悶響。

周尤有點羞窘，緋色從耳後根慢慢向臉頰蔓延。

本來在齋月偷偷吃東西她就已經惴惴不安，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更是讓她完全懵住。

江徹頭也沒回。

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周尤，上飛機前，教練講解了一些簡單的動作，攝像小哥還端著攝像機對準她，讓她說一段話。

這之後上飛機、然後被人推出艙門，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她會考公務員或者考教師編製，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拿穩定的工資，再在適當的年紀找個男朋友，結婚生子。

洗手隔間狹小，周尤感覺呼吸都很困難。

身後教練還在不停做旋轉動作，讓她能看到迪拜全景，不真實的眩暈感愈發強烈。

提到這個一半海水一半沙漠的城市，眼前彷彿就會出現汩汩上涌的石油，競速飛馳的豪車，還會出現一種只要站在櫥窗前看一眼，就會有闊綽白袍為自己買單的錯覺。

周尤恍若未聞，利落地在每一條簽名處簽上自己名字。

胃裡空蕩得有些難受，她實在是餓昏了頭，一咬牙，就跑向了洗手間。

五感知覺慢慢回籠，心跳如擂怦怦，手心有黏膩的汗，耳邊風聲獵獵。

錯覺就是錯覺。

她慌亂起身，卻忘了放在腿上的方便麵，起身帶起時，她又下意識去撈，方便麵袋被她不小心往上一揮，宛若天女散花般再次往江徹的白襯衫上撲去。

蘇盈回神，小快步跟著上前，邊走邊問：「江徹！你要去哪兒？」

迪拜是阿拉伯國家，信仰伊斯蘭教。

他快步走進一家店，拎件白襯就往試衣間走。

「對…對不ｗww.heｔuｂoｏk•ｃoｍ•cｏｍ起……」

棕櫚島跳傘是迪拜的特色項目，一大早就有很多不同國家的人前來體驗。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奶奶是因為胃癌去世。大人們都以為小孩不懂，說話聊天從不避諱。

呃。

畢竟她來這兒，就是想在人生最後一段時間里，跟從自己的內心，做一些從前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機票酒店在五月到六月某一段時間格外便宜……不是沒有原因的。

「江徹，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衣服都這樣了，我幫你買一件新的吧，你喜歡哪個牌子？」

陳家越一行人比周尤晚到兩天。

從三千多米高空墜落的那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在為她靜止，聽不見耳邊呼嘯的風聲，也感受不到太陽的溫度。

可下擺散落粘黏的方便麵碎渣，將這件襯衫的高級感破壞殆盡。

美妙夢境結束之後，周尤迎來了反射弧超長的身體不適，腿肚子發軟，胃裡翻江倒海，還有些隱隱作痛，這讓她很快想起了報告單上的診斷結果。

周尤面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白，額角碎發被汗液浸濕。

說中文的小女生一直在和男朋友念念叨叨：

好半晌，周尤抬頭。

周尤指骨屈了屈，髮絲順著細瘦臉頰滑落幾縷，她眉眼微垂，看不清面上情緒。

周尤腦袋放空，不知該怎麼形容，這場夢境的一期一會。

她從來就不是能和男生打成一片的那種女生，很多時候她並沒有多想什麼，但只要和陌生異性多說幾句話，就很容易臉紅。

等了二十分鐘，有人送來寫有名字的U盤，裏面存放了她這次跳傘的影像資料，她很淺地彎了和_圖_書彎唇角，勉強應聲，「thank you.」

就是脾氣有點差。

周尤看中一把做工精緻的茶壺，琺琅勾彩金邊炫目，只是東西有點重，買回去也不知道擺在哪兒，猶豫了會兒，她還是選擇放棄。

找了洗手間大吐特吐一場，心裏才舒服不少。

不得不承認，江徹的確是這個圈子裡難得的極品，家世背景長相都是一等一，就連身材也沒得挑，腰高腿長的，隨便一件襯衫套在身上都很合適。

直到平安落地，周尤仍然有些恍惚。

「這是男廁。」

好半晌，她眼睫顫動，緩緩睜開。

蘇盈思緒遊離了會兒，江徹已經結完賬。

江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大概是沒反應過來，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紅燒牛肉調味料的味道在整個洗手間四散開來。

如果死亡也不過是自由落體一瞬間心跳的頓停，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

正當周尤仰著頭，準備沿包裝邊緣往口裡倒方便麵時，小隔間的門忽然被用力一拉，不知怎地，門就大喇喇地被人拉開了——

下意識閉了會兒眼，周尤又在心底不停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風很大，她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聽起來有些虛幻縹緲。

出門就是應該開開心心，又何必因為一些無力改變的事實，再鬱鬱不樂。

好不容易走進商場，卻沒找到齋月開放的Food Court，包里只有半瓶水和一袋方便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

只是彼時的她，大概捨不得花幾千塊跳一次傘，也不會有勇氣走進跳傘中心。

江徹走得很快，蘇盈追著問了好幾聲，他終於頓步，緩緩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