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懷抱
話頭遞到周尤這邊。
江徹剛好從辦公室出來，Fiona掩住聽筒，問：「江總，嘉柏的周小姐想過來送合同，您是要走了？那……」
她不經意抬頭，正想開口打招呼，卻忽然一怔。
「這麼年輕幹嘛想不開啊，還連累了人家新商場，這商場開業第一天呢，多大仇。」
「其實在這件事情當中，金盛也是受害方，但輿論只關注費軒以及跳樓問題本身。所以我們可以做輿論引導，讓他們意識到金盛在這件事情當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死者家人悲痛欲絕，不願接受採訪，也不願媒體報道。
曾佩沒說話，轉而問周尤覺得怎麼樣。
她敲了敲門。
「Zoe？Zoe？」
嘉柏下午，T7整組都忙到人仰馬翻。
「自己的生命不好好珍惜，反倒因此影響了一大批不相干的人，這是他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
說完，他又走回了辦公室。
嘉柏A3會議室，T7全組臨時召開緊急會議。
周尤頗為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開門的機器人，但人家很高冷，開完門，又無聲無息漂移回了自己休息的位置。
「你在想什麼？」曾佩頗為探究地望向她。
在失去意識前，她好像跌入了一個略顯清冷的懷抱，好像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聲接一聲地。
建築設計和其他設計不同，在呈現藝術性美觀的同時，要將建築標準等等全都考慮在內。
【金盛商場開業當天，男子跳樓當場死亡，人氣男星費軒在場出席活動。】
話說回來，他已經幫過自己好幾次了，可她還沒來得及好好道謝，就急著趕回了公司。
「……」
聽完，周尤一怔。
周尤邊收拾東西邊起身，「沒關係，我先走啦。」
賣慘不是自己哭慘，而是要讓別人覺得，你真的慘。
江徹和-圖-書坐在辦公桌前，整個人都浸潤在這幅黃昏油畫里，髮絲也被光暈染成淡淡的靈金色，好看得有點不像話。
周尤看完時間，給江星的總助辦打了個電話，「你好Fiona，我是嘉柏公關的Zoe，請問江總現在還在公司嗎？不知道方不方便送合同過來？」
「佩姐，怎麼了？」
整間會議室忽然安靜三秒。
「但，承辦這次開業活動的是我們公司，出了這樣的事，金盛會怎麼看待我們公司？」
為了讓顧客觀賞到商場中庭精心設計的空中花園，迴廊護欄都是採用的透明玻璃圍擋。
辦公室開了整面的百褶窗帘，寬闊的全景落地窗將整座城市的車水馬龍都盡收眼底，蜜色夕陽在天邊映成深深淺淺一片。
曾佩稍稍挑眉，腦袋微偏，反問：「怎麼會沒有區別呢？費軒那邊是蹭熱點賣慘，但我們是被逼無奈。
其實她和曾佩想法一樣，但當應對措施在腦海中成型，她也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曾佩的處理方案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賣慘。
曾佩：「好吧，那我來說說我的想法。」
有人點頭附和，「我聯繫過星城電視台那邊，今天《晚間新聞》就會播出，明天的《午間三十分》會將這條消息作為熱點追蹤。
「你們這種剛進社會的小姑娘，都很容易心軟，我能理解。但你今天心軟，明天失業的時候，可沒有別人為你心軟。」
「剛好過段時間是十一黃金周，或者再往後推一推，萬聖節、雙十一都可以。」
他看東西一目十行，沒用多久就掃完合同，利落地簽上了自己名字。
嘉柏的緊急公關方案出來，金盛很快便配合方案發布了聲明。
楊可：「輿論發酵的走向比我們想象中要劇烈，消息擴散很快，壓不住。」
和_圖_書
周尤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不過如果我們有新一步的公關進展，他們那邊報道的風向可能會有所改變。」
周尤垂著眼瞼，沒說話。
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有很多人跑到金盛的官微底下憐愛他們，誇獎他們有擔當，說過兩天再開張一定去看看。
下午一點半。
而周尤閃神這會兒，曾佩已經拍板，「如果大家沒有別的問題，那就立刻執行，辛苦大家了，加油！」
賣慘和博關注度，歸根究底，不都是一回事嗎？
——「時間不早了，一起吃個飯？」
忙到下午六點，事情基本處理完畢。
這種社會新聞大眾的關注度最多一兩天，甚至更短，要翻盤必須抓緊時間。
金盛的股價在經歷暴跌之後也終於平穩，且有回升跡象。
費軒參加活動時親切溫和，他們這些在場幫忙的同事都看在眼裡，還有女生偷偷|拍照往公司群里發，將費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懵里懵懂地點點頭，她回到座位，很快又投入到亟待處理的工作之中。
不自覺又回想起他站在 身後、捂住自己眼睛的那一幕，周尤耳後根有點熱，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來這麼久了，她總感覺自己身上還沾了點兒尤加利的味道。
跳樓事件發生后一小時，網上五花八門的新聞已經鋪天蓋地。
江徹頓了頓，「讓她過來。」
直到下班時分，網路輿論中，金盛終於有了一席之地。
現在費軒的粉絲都在瘋狂心疼他，路人也紛紛表示這次費軒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對他表示萬分同情。
所以，她沒有開口。
如果這樣做，那和費軒有什麼區別？
【男子商場跳樓自殺，砸傷路人一名，目前正在醫院進行搶救。】
「這一個人跳樓造成了一整個集團股價的下跌，你有沒和_圖_書有想過，有多少員工要為此擔責？
費軒的粉絲都炸了，瘋狂在他微博底下留言，問他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到驚嚇。
中國人骨子裡對死亡的忌諱，已經註定近期金盛商場客流量的慘淡。
她說不出話，意識也開始模糊，很快便陷入一片黑暗。
曾佩：「阿嚴，現在金盛股價怎麼樣？」
周尤趕到江星的時候已是傍晚，她懷裡抱著簽約文件，手上還提了個紙袋，裏面裝著江徹那兩件酒店洗衣房已經清洗乾淨的襯衫。
周尤頓了頓，「那個，上午在金盛碰到江總了，他說不用急，可以晚一點再送過去。」
整組人都累得說不出話。
與此同時，嘉柏也在聯絡合作的時事新聞媒體還有網路營銷公司。
周尤走在最後，曾佩忽然喊住她，「Zoe！」
「江星的合同送過去了嗎？」
況且警方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跳樓男子今年十六歲，還未成年。是因為考試作弊被抓，不敢去學校上課，所以才選擇跳樓自殺的。
再加上人氣小鮮肉費軒站台了這次的開業活動，跳樓新聞已經快速爬上熱搜前三。
周尤回神，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佩姐，還有什麼事嗎？」
周尤這才回神。
「Zoe，你還要去江星送文件嗎？不如明天再去吧，我看你臉色很不好的樣子，先休息下。」同組女生關心道。
「沒有想法嗎？」曾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周尤看著指紋鎖，還不知道該怎麼操作，就有圓頭圓腦的機器人過來給她開門。
還是曾佩先反應過來，回歸正題，「這兩年商場跳樓的新聞並不少，實際對金盛造成影響的也就是開業這段時間，過段時間風波平息了，該來購物的，還是會來購物。
「好的，佩姐。」
楊可搖著筆m.hetubook.com.com桿思考片刻，說：「佩姐，這次活動金盛只預付了50%定金，如果我們不收取剩下50%，等過段時間再幫他們重新做一次活動，怎麼樣？
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總助辦的助理們都下班了，這位江總竟然還沒走。
「持續下跌。」
大家齊齊起身，開始行動。
會議室一片靜默。
中途她還翻找出很多其他商場對於跳樓事件的處理辦法，拿來和金盛這次的應對做對比，這也成為了大家對金盛另眼相待很關鍵的一手砝碼。
周尤斟酌了會兒，「公關的確是提供服務，但也是一種雙向合作，做人情可以，但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自降身價。
「被砸傷的小姑娘也是慘，逛個商場都碰上這種事兒，不過聽說商場承擔了那小姑娘的醫藥費，要我說這錢就該跳樓那人家裡出，關商場什麼事？要死也不挑個好地方。」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江徹的話音稍晚一些落下，而後兩人對視，無端靜默。
——「謝謝江總。」
可明明事情發生之時，費軒早已離開。
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起碼這些透明玻璃圍擋經過檢測，全都達到了安全標準以上的穩定度和高度。
但明確金盛在這次事件中的受害者地位很重要，凸顯金盛對此事處理上的積極態度也很重要。
周尤三個半小時寫了十篇新聞稿，還要不停聯繫媒體，不停接電話。
裡頭低低地傳出一聲，「進來。」
金盛大樓由日本知名建築師親自操刀設計。
見周尤進來，江徹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雙手交握著，手肘撐在桌上，他淡聲道：「周小姐，合同給我。」
周尤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可沒想到，轉眼間，他的團隊就在蹭熱度吃人血饅頭。
「……」
周尤頓了頓，說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據媒體那邊透露口風，這次事件熱度的急劇攀升，背後有費軒團隊在運作。」
激進一點的粉絲已經開始辱罵商場，甚至惡意揣測商場安全驗收還未達標就急著開業。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沉默半晌，她輕聲開口，「抱歉，我暫時還沒有想法。」
周尤正想著該怎麼委婉拒絕，嘴唇翕動張合，忽然覺得眼前發黑。
真有意思。
她眨了眨眼，什麼都看不清了，耳邊嗡嗡嗡地，有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楊可似乎想要反駁，可曾佩先一步問道：「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這商場才是真慘好吧，剛開業就被人這麼砸場子，心疼了心疼了。」
周尤搖頭，又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猶豫道：「佩姐，我就是覺得……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和費軒沒有什麼區別？」
「包括我們，這次的活動策劃我們準備了足足三個月，但就因為他這一跳，我們很有可能錯失和金盛再次合作的機會，大家也都拿不到獎金，更別提升職了。
「過段時間金盛股價回升與否，都是金盛自己的事情，但現在下跌，就是代表我們這次開業策劃完全失敗，想進一步和金盛達成合作……幾乎不可能。」曾佩雙手交握，平放在桌上，環視一圈之後，她問，「你們現在有沒有什麼想法？」
「另外醫院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被砸傷的那位路人左腿粉碎性骨折，需要手術。她的家境似乎並不好，而金盛會站出來承擔她所有的後續治療費用。輿論看不到這一點，但我們可以讓大家看到這一點。」
近年來，商場跳樓事件屢見不鮮，但商場開業當天就有人砸場子的，這還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