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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眸色一動，一個疾行緊隨那妖怪身後欲將其攔下，不想那妖怪卻突兀轉身，直舉畫戟近身向鳳凰胸膛而去，狡猾至極。

「丟了。」我如實回答，見他面色一沉，趕忙補了句：「昨日去姻緣府駕雲駕得急，想是落在雲頭裡了。」

見他眼色不善氣勢壓人，我便垂了頭，強壓下咳嗽站至他身後，方才讓他面色稍稍和緩。

「如此說來，為兄倒也應一併同行，助上一把綿力。」那妖怪突然轉向我，「錦覓仙子別來無恙。」言畢，伸手溫和地摸了摸身旁小鹿的脖頸。

看她這般不共戴天紅了眼的模樣，我下意識地捂了捂臉，繼而想起鳳凰在我臉上施過幻術，非本人是瞧不出真實面孔的，便放下手坦然應道：「不曉得噯。」

我顫巍巍閉了眼，卻覺他指尖春風化雨般在我印堂間柔柔一觸，「可有不適？我適才一時心急忘了你性本屬水。」

迎面來了個只到我腰際的小妖怪，託了個大大的托盤，諂媚湊上來對鳳凰道：「這位魔爺，買條尾巴吧。都是新鮮貨，裝上準保叫人瞧不出真身！」

最後得出了個結論，光影里的女子確然長得與我分毫不差。

睡至半夜鳳凰說口渴使喚我與他端水，我迷迷澄澄下了樓想尋看店的小鬼要壺茶，不想卻瞧見夜神的小鹿縮在木梯口巴巴將我一望，怪可憐見的，想是也怕鬼，我便端了水一併將它牽回客房。

當然，摘不到鳳凰的內丹，摘個把妖魔的內丹也是不錯的，現如今就有兩個現成的。月黑風高夜，萬物好眠時，趁今日他沒用仙障鎖我，且他剛與妖怪鬥法回來正在屋內打坐休養生息，我便將那封妖的小葫蘆順了個來。

「聽聞鳳弟請命親下魔界，為兄難免好奇，不知是樁如何了不得的公案竟要火神親自出面。」妖怪聲音甚是和煦。

那執戟之人在紅光之中卻臉色益發慘白，似見死神在前，瞳孔放大步步後退，四壁鋼針紛紛墜落似松針枯敗。原來是個懼火的妖怪。

這魘獸昨日睡在我和鳳凰的廂房，我甚少做夢，想來這春夢便是鳳凰的了。

鳳凰正待說話，撐船爺爺卻開口插道：「老夫守這忘川河十來萬年，第二次見著如姑娘此般絕色。」

我心中一嘆，送子觀音娘娘此番忒是不給天家臉面了些。

我摸了摸撞疼的鼻樑從他懷裡抬起來，他卻身子一頓，兀地撒開托著我的手，突然頭也不迴向前走。喜怒無常啊喜怒無常，我穩了穩差點再次跌倒的步子跟在後面追。

言語間已行至對岸，鳳凰拿了顆老君的靈丹與撐船爺爺作船資，率先下了船，我下船時抬頭乍見魔界光景，一腳踏在船沿上沒有站穩，向前撲去，幸而鳳凰那廝回身及時，正好接住我。

此時，門上傳來一陣細細叩門之聲，「二殿下可在屋內？」聲音嬌且媚，應該是那卞城公主。

「鎏英適才聽得打鬥聲……哎呀！」那卞城公主甫一進門便驚呼出聲，我琢磨著應是被那滿屋耗子毛給嚇著了。

小妖連聲道：「有的有的。」忙不迭地從兜里掏出好幾對耳朵，我一眼便瞧見了一對長長的白兔耳朵，唔，若有這麼一對耳朵，想來下次老胡再來擒我的時候便可裝上將他嚇回去。

縱然我此番身份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二殿下貼身侍女，那卞城公主卻左右看我礙眼得很，總變著方兒想支開我與那鳳凰獨處，其實我亦很想成全她，奈何鳳凰卻不願成全我的善解人意，我法術不及他，只有莫可奈何地繼續承接那卞城公主和一干妖魔女子的橫眉瞪眼。

我拍了拍手直接往右，走進廳堂。但見鳳凰和小魚仙倌二人面對面坐在一張四方桃花桌前，各執了杯清茶細品，桌上小菜半點未動。

我明明是土裡長出來的，這鳳凰！我睜開眼正待辯駁，卻見眼前鳳凰的手心點點血跡，縱橫斑駁。

「哼！」頭頂散發出一個妖媚難纏的聲音，我蹲在水窪邊抬頭，但見一個薄裳女子挑了把劍指著夢影中兩人，咬牙切齒道：「說！這女人是誰？」

我藉著院子里一和*圖*書窪小水潭子照了照臉，比對一番。

見她這副模樣，莫非這瘟針有什麼說法？我不禁些許疑惑。

豈料那公主聞言，臉色哐當掉了下來，「二殿下中了窮奇的瘟針？！」

執戟之人松下一口氣，眼風隨著鳳凰的動作在我倆之間來回一個逡巡，「哈哈哈！怎的？火神殿下做甚不使那紅蓮業火對付我？莫非為的是這懼火的小仙子？火神既要憐香惜玉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阿彌陀佛，我摸了摸後頸，眼看著地上的夢境被這一劍下去煙消雲散，忽覺這女子不甚厚道，擾了我看春夢的興緻。

我剛伸出手去，想撩一捧這莫須有的水，卻不知被什麼打了一下手，嚇了一跳縮回來，卻原來是根鳳羽敲在我手上。

如此說來，這太半是狐狸仙說過的「春夢」了。

「夢中女子？」鳳凰面色一沉，「大殿的魘獸如今竊夢造詣越發高強，連上神的夢都能盜得，就不怕逆了天條，貶謫入輪迴？」

再說這妖獸窮奇與惡鬼諸犍，本來你放一把妖火，我造一個瘟疫，斗得你儂我儂、正是酣暢淋漓，不過是期間弄死了些個凡人草芥，也並不是件如何大不了的事情，卻不想竟上達天聽，被火神和夜神來一雙捉一對，頗有幾分冤屈。

「猶記兩萬年前曾來過個女子，問老夫討一捧忘川水。那女子生得容顏傾國，行路間步步生花，面容誠然絕美卻神情凄苦，不若姑娘你這般明媚無邪。」

「後來？後來岸邊追來了個錦衣公子，急急將那姑娘手上的水打翻入地，兩人一番爭執后，那姑娘竟縱身一躍要跳入忘川，那錦衣公子著了急，發了瘋般將那姑娘攔回來，之後兩人便齊齊消失沒了蹤影。」

此後，小魚仙倌便隨著我們一路同行，鳳凰面色益發清冷，真真不曉得他這樣冷清的人怎的作上火神的。

然則，縱有百般冤屈，現下也無處訴了，兩個妖怪被鳳凰分別裝在兩隻葫蘆罐里，加封了火印，只待過些時日處個灰飛煙滅的刑罰。

「水神長女……水神與風神不是至今尚無所出嗎？」那鎏英公主話音一落便後悔了，尷尬地僵在那裡。

「常言道」才是硬道理。常言道：夢境都是相反的。故而，我思忖將那日魘獸意外捕獲的鳳凰春夢反過來看看，想必才是他的真實心意。

「莫不是那窮奇妖獸逃了出來？火神殿下可有傷著哪裡？」卞城公主滿面關切湊上前來，鳳凰稍稍一避讓，道：「無甚大礙。」

「鎏英這就去花界為二殿下求取靈芝聖草。定在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內返還。」那卞城公主對鳳凰彎腰行得一個禮火急火燎便閃身沒了影蹤。

「這位公子可要擺渡？」忽聞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公主許也被他的氣勢給駭住了，再沒敢往下追問那春夢，我便也無從得知鳳凰心尖上的到底是個什麼物件。

鳳凰見我盯著他，面上粉色一勁兒泛濫至脖頸處，奇怪得很，平日里銳利似劍的眼神，此刻卻泛起一層粼粼異光，閃爍了一下躲避開來，攏手輕輕一咳后，復又板起張面孔，伸手來觸我的印堂。

「上神就寢素有結界，我這魘獸便有通天本領也入不得結界，火神莫非不知曉？」小魚仙倌氣定神閑地一下一下輕撫我的背。

咳，咳，咳，我一口茶水嗆在喉中，咳個不止，小魚仙倌伸手幫我拍背順氣。

鳳凰本就對我不甚熱絡，近日裡在魔界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麼魔怔，對我態度益發地怪異起來。明明一副看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神情，卻偏偏將我限在他身邊，除卻今日捉妖，他都用仙障鎖了我的行蹤，讓我左右隨行踱不出他百步以外。

顯然這個話頭轉得十分之不圓潤，換言之，小魚仙倌的正宮天妃現下還沒生出來，這般一提，自然叫他惆悵得很。

我拍了拍小鹿嘖嘖贊道：「果然天家寶貝，有趣得緊。」那鹿卻突然打了個嗝，我摸摸它滾滾圓的肚子，想來昨夜不知吃了多少夢魘，現下撐住了。

這廂卞城公主勸說鳳和_圖_書凰上門小住無果，便滿腔痴情地在客棧里覓了間隔壁屋子住了下來。這鎏英公主不是別個，正是十殿閻羅之六卞城王的掌上明珠。她這一番動靜下來，整個魔界都曉得天界雙殿聯手上魔界除害來了，而他們的六公主正在一個小客棧里小心翼翼地陪侍左右。是以，這小小的客棧日日門庭若市，痴女怨妖走馬燈一般輪番登門。

鳳凰長眉微微一挑，細長著眼看了看小魚仙倌放在我背上給我順氣的手，對我命道：「你且過來，夜神大殿婚約在身，若被你這小仙婢帶累壞了名聲，叫我棲梧宮如何擔當得起。」

那利器似劍非劍，肖刀非刀，快比閃電卻泛七彩霞光，被鳳凰舞得出神入化，生生將那光針盡數擋出。卻不想是個調虎離山的計策，那妖怪趁著鳳凰全力擋針的空檔，舉起方天畫戟勉力向我戳刺而來。

待他走後，我將那魘獸的肚皮左捏右捏，「你能吃夢，可能吐夢？吐個夢與我看看。」它左右閃躲，我卻纏著它不放，將它的肚皮揉來揉去。

鳳凰將那耗子重新封進葫蘆罐里，放開我身上的仙障，抬眼睨了睨我，我乖乖巧巧垂下頭，避開那生生劈划而過的眼風，繼而抬眼欽佩地將鳳凰一望，「二殿下這耗子拿得妙，甚妙！錦覓此番可是長了見識。」

正待要走，小妖卻著急喚道：「妖娘可還沒付錢呢？」

我矜持地斂了斂手，抬頭看見撐船的老爺爺盯著我瞧，便樂呵呵地朝他笑了笑。鳳凰輕輕咳了一聲，蹙了蹙眉頭，「鎖靈簪呢？」

就見那女子提了劍直奔過來，望著我們先是一愣神，繼而劍花一挽盈盈拜下，「鎏英見過火神二殿、夜神大殿。」

我暗道糟糕，怕是昨夜我將那魘獸帶回房中，誤闖入鳳凰結界，它才誤食了鳳凰的春夢。看鳳凰那鉛雲樣的面色，我抖了抖，咳嗽就更止不住了。

唔，這爺爺生意忒冷清了些，十來萬年才統共見過兩個姑娘。

鳳凰卻冷了冷臉，掏出一錠赤金色的東西丟給那小妖，將適才那妖怪拋的銀錠拿回來還至他手中，「我的侍女買東西自然是我來付，怎可煩勞大殿。」

呃～原來不是報仇來的……我不免大為掃興。

魔界的天空血一樣囂張而鮮艷，綠幽幽的冥火在四周飛來飛去，鬼影憧憧，我抖了抖，細著嗓子道：「那個……鳳凰，你等等我……我……我怕鬼。」

「錢是什麼？」我疑惑回頭。

我總結了下心得：天上地下若論招桃花這件本事，果然無人能出鳳凰其右。

小魚仙倌暖洋洋笑了開，「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想是這魘獸果然吃撐了，最後真真吐了個夜明珠大小的東西出來，我喜滋滋要伸手去捏那珠子，那珠子卻突然消失化入土中。

「快走！」但聞壓著我的一方胸膛傳來凌厲一喝，瞬間，身上負壓感隨之移去，我即刻手腳並用爬了起來。

「你！……」鳳凰一副氣血不太順暢的樣子，少頃后一甩袖擺，「罷了！你且與我說清楚此番私縱窮奇妖獸為的是哪般？」

聽得妖怪一聲呼喝，睜眼一看，但見鳳凰一個靈巧側身避開攻勢，向後輕輕一仰，抬腳一踢，腳尖四兩撥千斤正中妖怪手腕處，妖怪一個脫力，畫戟墜地，鳳凰後仰翻騰之後縱身向前一躍，手中利器便穩穩噹噹架在了妖怪的脖頸上。

「後來呢？」我興緻勃勃問道，想來若是個有趣的故事回去轉與狐狸仙聽聽，他定然歡喜得不得了。

中途，鳳凰使了幻術將我們兩個都變換了模樣，身上的袍子也都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與我道：「你要隨著我也行，只是今日起在魔界你便是我的貼身侍女，隨侍左右，我便保你不被鬼怪捉去。」我想了想我已作他書童作了一百年，貼身侍女也無甚區別，便諾了。

小魚仙倌聞言，眼睫半垂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唇角勾了勾，幽幽道：「水神之長女。」

「公子站牢了，袖兜里的仙子也抓穩了，老夫這就開船咯！」老漢一聲吆喝。

怎的一個兩個都發現了？

我與和*圖*書夜神道：「不若你們先吃，我看這小鹿吃撐了，我牽它在這院子里轉轉消消食。」

「你的手……？」

「噗。」

「嗯～袖兜里的仙子可是抓穩了？」鳳凰悠悠然重複了一遍。

潤玉仙倌低頭一笑，「火神既作得烏鴉，我作只魚倒也無傷大雅。」

鳳凰捋了捋袖擺，不甚在意道：「妖獸窮奇與惡鬼諸犍相爭，造妖火、放瘟疫，累及無辜，屍孚遍野。可算得大事一樁？」

小妖嘖嘖：「妖娘好眼光，這兔耳朵可是照著那廣寒宮玉兔的耳朵變換的。」我摸了摸那兔耳朵，喜滋滋揣進懷裡，鳳凰在一邊嗤道：「不過障眼小術。」

「卞城公主且慢……」鳳凰出言相阻卻已然來不及。

「正是，麻煩老人家了。」一個晃悠，想是鳳凰踏上了船。原來去魔界竟是要渡河的。

再看那滿地落針，小風一過輕輕飄起，竟原是這小耗子身上的銀灰耗子毛。鳳凰「哼！」了一聲收回架在它脖頸上的利器，此番細細一看，卻哪裡是什麼利器，原來是一根鳳凰的七彩鳳翎。

我將那小鹿細細一瞧，想起來了，「小魚仙倌呀？」

看這般架勢……我揣摩了一下，應是鳳凰的仇家，便殷勤答道：「正是。」還順手與她指了條明道，「左拐，左拐，再左拐，直走往右進門，就在那廳堂里。」

「事出有因，此番至魔界並非為了游賞，乃是為了樁公案，故而不好到府上叨擾。」鳳凰不著痕迹往一邊避了避。

「是呀，昨日潤玉仙倌放鹿的時候恰巧遇見的。」我與他道。

「二殿下莫不是有了心儀之人，我等魔女之流便再入不了二殿下之眼？」那公主紅了紅眼，幾分泫然欲泣，「適才鎏英在院中見那魘獸吞吐夢境，夢中女子與二殿下舉止親昵，莫不就是二殿下心尖上的人？」

鳳凰淺淺一笑，「原來是卞城公主，許久不見，尚且安好？」

我滑出袖兜化了人形，抬頭一看，一拍手道：「哎呀！昨天夜裡怎的睡錯地方了。實在不巧得很，不巧得很。」

那妖怪一臉不以為然將銀錠給收了，道：「既是一家人，何來『煩勞』之說。」

鳳凰見狀一揚手，手心一枚紅光迎風而起，細看卻是一簇漸燃漸炙的火焰，冥燒搖曳似一朵熱烈綻放的紅蓮。一片紅光中，鳳凰身姿傲然挺立，袍帶獵獵飛揚。

「不過手上扎了些針眼，公主可有紗布？」想那鳳凰好歹是替我挨的針，我自然需與他包紮包紮，便順手問那公主討要些紗布。

夜裡宿店，鳳凰要了個套間，命我住在外間，理所當然道：「你是我的貼身侍女，自然要伺候起居。」小魚仙倌便宿在了隔壁。

不過，卻為何我亦有一股焚燒沸燃之感自百會、后頂、風府、天柱穴行遍周身，一道淡淡的水霧自印堂中徐徐逸出，神志開始漸漸失迷，竟有些肖似那日誤食朱雀卵之痛。

鳳凰這才順著我的視線翻過自己的手心看了看，眉峰略略一攏，「想是那窮奇的瘟針所傷。」

我興緻甚好地看著這光影里鳳凰與那女子親啊親，親啊親，親到後來那女子嬌嬌一喘，鳳凰可算將她放了開，卻仍纏綿地摟了她的腰，那女子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倚靠在他胸口，將緋紅的臉轉了過來。

「靈芝聖草可是能祛此病疫？」看那公主一番形容應是如此。

「你是夜神的隨從吧？說！火神可是在此？」杏眼圓睜，氣勢洶洶。

「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爺爺搖頭嘆了一句。

鳳凰搖了搖頭眼睛都不願瞥上一瞥。我興緻勃勃地瞅了瞅，真是好大一盤尾巴呀，上面摞著一條條牛尾、羊尾、兔尾、魚尾、鳥尾，我伸手翻了翻，軟軟熱熱，果然新鮮逼真得很。便問那小妖：「這尾巴倒是不錯，不知有沒有耳朵呢？」

「這是忘川河。」鳳凰收回鳳羽，「你若不想餵了河下幽魂野鬼便站穩了。」

但見鳳凰一身素袍背對著攔在我面前，一個麵皮白凈之人在十步開外倚撐著一支方天畫戟，嘴角血跡絲縷分明，看顏色尚且新鮮得很。我和圖書暗道不好，轉身便欲默默逃遁。

「小魚仙倌？」鳳凰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不想二位竟見過面。」

鳳凰還未答話，我靠近門邊就順手將門打開了。

那妖怪雙目一凝，萬千光針飛射而出，鳳凰反手放出一個仙障將我籠罩其內，轉身抽出一柄利器便與他纏鬥起來。

原來是個虎頭蛇尾的故事，我不免掃興。鳳凰卻一臉若有所思將我一望，作深沉狀。

甫一坐下，鳳凰便抬眼清清冷冷將我一看，命令道：「你過來。」

甚是面熟。

我垂目看了看腳尖，囁嚅道：「為了取它的內丹精元。」

鳳凰眼光一閃，眉心微微起瀾，兀地將手收了回來，那紅光倏忽熄滅，我也隨之一個激靈清轉過來。

剎那間，地上浮起一層薄光影像，我蹲在一旁饒有興味觀賞。影像中景緻卻有幾分熟悉，我回憶了一下，似是昨日忘川渡口的下船處。就見虛無忘川邊，一個毓秀挺拔的男子正攬了個女子站著，光影慢慢轉換，待掃至那男子面上，我仔細瞧了瞧，竟是鳳凰那廝。

我想了想，也對哦。再想想，也不對，我是精靈，不是妖。幸而鳳凰總算不再撇下我，我便不與他計較拾了路隨他一道走。

「趴下！」忽聞得身後一聲疾喊，就見那小耗子雙目唰唰一睜，似有銀針萬千射出，我尚來不及有所動作，便被一個頎長溫熱的身軀撲壓而下。

鳳凰抬手撫了撫額，「內丹精元？你沒被他反取了去已是萬幸。若不是我來看你……」話講得一半，他卻兀地閉了口，面上騰起一片詭異的淡粉色。

鳳凰和小魚仙倌有些不義氣，兩人捉妖時施了個定身法將我獨自撇在客棧里，如是，我便生生錯過了精彩的打鬥場面，那窮奇和諸犍是圓是扁我都沒能瞅見，就見鳳凰拿了兩隻黃澄澄的小葫蘆獨自回來，小魚仙倌也因有些著緊的公務臨時起意回了天界。

我方才憶起小耗子睜眼之初鳳凰將我壓趴下時，確然聽得銳器入體的聲音，原來是鳳凰用手替我擋了小耗子的鋼針。

第二日清晨，我在客棧後院尋了把草要喂那鹿，它卻犟了脖子不肯吃，身後有人輕輕一笑，回身卻見夜神站在那裡，道：「錦覓仙子且莫要為難它，我這鹿喚作『魘獸』，只食夢，卻吃不得草。夜裡只需將它放出，它自會尋人夢魘將其食之。」

那女子狐疑將我細細打量一番，大體覺著我長得天地和平，便轉而怒視地上光影，揮劍照著那夢中女子的腦袋咵嚓一劈。

魔界裏面熱鬧得緊，街上走來走去的妖怪雖都有個大致人形，但總歸身上要多出點什麼，或拖條尾巴，或頂對犄角，或眥對獠牙，看得我目不暇接、不亦樂乎。

「兩位客官，早飯備好了，店裡那位魔爺想是餓慌了，面色不善得很，還請二位客官進去用餐。」小鬼在院門外探了探頭。

「被瘟針扎了會怎樣？」我仰頭問鳳凰。

看戲最是講究好的位次，此番這齣戲鳳凰唱的主，自然是坐在他對面看來得暢快些，是以，我毫不猶豫擇了小魚仙倌身旁的位子。

一家人？天家果然神奇，這鳳凰先是有個狐狸作叔父，現如今竟還有個妖怪與他攀親戚。我瞧了瞧那妖怪，有些面熟。

一聲銳器入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人悶悶哼了一下。辨得似乎是鳳凰的聲音。

喃喃念得一個咒，我隔著葫蘆殼瞧了瞧裏面的光景，但見一隻灰撲撲的東西趴在葫蘆底，模樣有些像是凡間的耗子，緊閉雙目光有出氣卻無進氣，眼見著氣息越來越弱了。我估摸了一下它這般殘次靈力遠遠敵不過我，便放心大胆地揭了葫蘆上的火印，將它取了出來。

此番這公主看來也是個逃不過的，眼見著她的眼神隨著鳳凰的風流一笑狠狠蕩漾了一把，整個人便癱軟了幾分，挨著鳳凰身旁的空位小鳥依人地坐了下來，全然不見院里揮劍的氣勢，「鎏英不好得很，二殿下到魔界來也不叫小鬼們通報一下，與大殿下住在這簡陋的客棧里，倒叫人以為我們父女招待不周全。」

那女子和*圖*書趴在鳳凰胸口，看不甚清，只瞧得她慢慢將頭抬了起來，鳳凰慢慢將頭低了下去，兩人脈脈一望，唔，親了下去。

善哉善哉，我閉了閉眼。

小魚仙倌對她點了點頭，但笑不語，鳳凰那廝總算將冰仞一樣的眼光從我臉上移了開，瞥了眼來人。那女子的臉色順著鳳凰的眼光所過處噌噌噌一順兒紅。

妖怪雙目圓睜，凝神放針仍欲殊死一搏，鳳凰手指一捻將一枚火印彈貼至他的印堂上，那妖怪「吱」地一聲叫喚便現了原形，又縮成我初見時的閉眼小耗子模樣。

剛念了個遁地咒，地上便唰唰生出一排鋼針直戳腳心，幸得我閃躲及時方才避過。遁地不成，我便使了個穿牆術，豈料那牆也應咒而起，打出一面鋼針。穿牆穿不得，遁地遁不成，我只得迴轉身來。

夜神笑笑，「也好。」

我有些憤然盯著他，我雖打不過那窮奇，但還不至弱到被他拿了內丹精元，唔，頂多，頂多不過打回原形……

小妖瞪圓了眼，頓足。邊上卻突然插|進一雙手，拋給那小妖一個銀晃晃的東西，「我替這妖娘付了。」

我嚇了一跳閃躲開，想那窮奇被他彈了下印堂就現出原形妖力盡失，我萬萬不可重蹈覆轍。奈何鳳凰力道大得很，硬是握了我的肩膀，來撫我的印堂。

「正是。」鳳凰額角已慢慢滲出點點汗漬，倚著一方椅子緩緩坐下，「但，花界與天界夙怨頗深，想來長芳主斷然不會允那聖草。」

小魚仙倌卻無甚所謂地打了個呵欠道：「這青天白日，正是好眠時，你們且聊著，我去睡上一覺。」說話間移形換步便沒了蹤跡，想是回屋去了。我方才憶起小魚仙倌既是夜神，自然是夜裡當值，白日里才補眠，難怪之前老胡說他只有夜裡才出來。

我轉身，就見一個著了身玄色衣袍的妖怪牽了只鹿沖我微微一笑。呵呵，真是魔界處處有溫情。

鳳凰勾了勾唇角，將手背到身後去便不再睬我。我嘿嘿一笑，四下看了看，一葉小舟晃晃悠悠向前行，舟下滴水全無，更莫要說是河，兩岸之間深不見底，雖不見水，在小舟中卻可聽到水拍船底的「硿硿」聲，也能感覺到水波搖晃之感，煞是奇異。

鳳凰淡淡一笑，「許久不見，大殿今日怎的起了興緻到這魔界一游？」

那女子不負我望，提了劍便奔向左。

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帘子吧嗒一聲響，開戲了。我便無視了鳳凰，端了杯茶默默坐好，那薄裳女子被我誆了一圈可算找了進來，鳳凰大敵臨頭尚不自知，只管擰了眉瞪著我。

這般一問一答，我終於曉得了這小魚仙倌竟是鳳凰的兄長真龍夜神。原來有鱗尾的不一定是魚，它還有可能是條低調的龍。

幸而我們做葡萄的不長毛。

我隨了鳳凰一百年，算是通曉得他的一個脾性，舉凡當面見著女子，他必然將那一副謙和文雅的表面功夫做到足，再配上那張臉，天界的仙姑仙娥便一個個心甘情願地撲通通栽了下去。

「放鹿？魚？不知夜神大殿何時竟連龍也不作，倒要作只魚了？」

乖乖，原來它們打鬥的武器都是從自己身上隨手順下來的，天長日久這麼拔毛拔下去可不就成禿子了？烤焦的鳳凰我見過，卻不知禿了的又是什麼模樣，我蹲在牆角默默想象了一番。

此番鳳凰飛得還算穩健，沒讓我在袖兜里滾來滾去，只是路途儼然遙遠了些，我趴在兜里睡了兩覺醒來，方才覺著耳邊呼呼風聲停下，想是到了。

了聽常有慨嘆，不知世間哪個女子能得到二殿下的心；我卻暗自嗟嘆，不知世間哪個仙魔能摘得鳳凰的內丹精元。

「久聞天帝為夜神大殿訂立了一門婚約，卻不知這天地六界之中哪家姑娘有此殊榮？」片刻沉默后，鎏英公主轉了個話頭。

前面鳳凰總算停了腳步，回過頭來，嘴角笑渦一旋，哭笑不得道：「你一個妖精怕的什麼鬼。」

「窮奇乃魔界瘟疫之妖獸，渾身針刺灰毛均攜百變瘟病，若入體內，則疫生瘟橫，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內嗜滅靈力。」鳳凰淡淡與我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