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香瓜目瞪口呆。
噤若寒蟬的眾人都有些傻眼。
「她有點可憐啊。」譚鈴音終於還是說了。
譚鈴音不明所以。
唐天遠說道，「我要給你一個交代。」
次日，唐天遠帶著譚鈴音去見了母親。
唐天遠知道現在話是說開了，但他娘和他未來的媳婦還有些抹不開面。他說了幾個笑話討她們笑，氣氛一時不錯。譚鈴音告辭時，唐夫人還讓唐天遠把她送出去了。
唐夫人嘆了口氣，由衷道，「罷了，雖然出身不夠好，但模樣和人品都還不壞，也算難得。」
唐天遠朝門口一掃，看到雪梨探頭探腦的，她發現他看她，趕緊一閃身躲起來了。
香瓜不認識老鴇，以為是人牙子，但這個人牙子打扮得也太花枝招展了些……不過她也顧不了那麼多，跪在地上哭道，「少爺，我知道我做錯了，求您好歹看在我們家幾輩子盡忠的份兒上，好歹留些臉面。」
原來這樣還算放過？那不放過又是怎樣的？譚鈴音一縮脖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
譚鈴音有些感動，又有那麼點內疚。說實話，她恨香瓜背地裡嚼舌根，很希望把這個丫鬟狠狠打一頓。但……不論前因後果，就說一個姑娘，因為她譚鈴音，進了青樓，單這一點，總容易讓人心內不安。
香瓜震驚到忘記哭泣，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少爺，你你你要把我賣去萬花樓？」
正在這時，譚鈴音從外面趕來，看到室內混亂的場面，走到唐天遠身邊，輕聲問道，「怎麼了？」
譚鈴音一早出門還挺納悶的，門口的血跡是從何而來，不會是有人警告她會有血光之災吧？
譚鈴音站起身，面上淡淡的，「不敢當。」
唐夫人要走了。她走之前，香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夫人把她帶走，不過唐夫人沒答應。
原來雪梨一見事情不妙，趕緊去搬救兵了。她得知香瓜竟然在背後說了譚師爺好多壞話ｍ•ｈetuｂｏok.ｃｏｍ•ｃoｍ，也覺得不厚道，但好歹是這麼多年的姐妹，她不能見死不救啊。
方才雪梨因怕譚鈴音不來，所以沒說是什麼事，就直接把人拽過來，現在譚鈴音才明白怎麼回事。得知唐天遠要把香瓜扔進萬花樓，譚鈴音也覺得此招夠狠的。她討厭香瓜，這毋庸置疑，可是去了青樓這一輩子就毀了，還不如死了呢……譚鈴音有些心軟。
「好嘞！」
但不管多心軟，現在這個場面，也不適合說出來。于公，縣令大人料理自家奴才，一個當師爺的插嘴算幾個意思？于私，譚鈴音還沒過門呢，就管未婚夫家的閑事，手伸太長了吧？
又過了些天，經過唐天遠的允許，西葫蘆帶著香瓜一同回了四川老家。唐府的根兒在那邊，有莊子有地，不愁沒事兒干。
總之此事告一段落，眼看著年關也要近了。
西葫蘆拿著錢千恩萬謝地走了，回頭把香瓜撈出來，與她告知了實情。香瓜趁著夜晚偷偷在譚鈴音的南書房門口磕了一百個響頭，磕完之後默然離去。
唐天遠不耐煩地看了老鴇一眼，「還不把她帶走？」
譚鈴音知道這話有道理，但一時半會兒她也改不過來，還是心軟。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她再怎麼說也伺候了你那麼些年。」
送到萬花樓，名義上依然是使喚丫頭，但實際上會怎樣，誰知道呢。
「我……」
唐天遠才不管那些。對於香瓜，他娘走之前可是一句話都沒交代，沒交代的意思就是：你自己看著辦！
唐天遠讓別人都先散了。自然，譚鈴音得留下。
「哪能樣樣都好呢，總比那出身很好脾氣卻很不好的姑娘強吧？」
唐天遠見她悶悶不樂，終於嘆氣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你放心，我既然說是給你個交代，自然一切隨你。」
送走了母親，唐天遠終於騰出時間來收和_圖_書拾不聽話的奴才了。他不止一次警告過香瓜，不許在夫人跟前亂說話，現在看來，她不僅說了，而且說了很多。
老鴇見姑娘哭得可憐，勸慰道，「姑娘莫傷心，進了我萬花樓，保管吃的穿的比這裏好。」
再說，唐夫人現在跟譚鈴音和解了，譚鈴音以後就是唐家的兒媳婦。唐夫人現在要是把香瓜帶回去，就等於為著一個丫鬟給兒媳婦沒臉。若非有意找茬兒，誰會幹這種事兒？
譚鈴音沒跟唐天遠要錢。唐天遠還不罷休，總追問譚鈴音到底借給西葫蘆多少錢，譚鈴音不願回答。唐天遠就會得寸進尺地說，「你不願意要我的錢，不成了，只好把人還給你了。」譚鈴音只好抬手捂唐天遠的嘴。唐天遠求之不得呢，張口舔她的手心兒，把她鬧個大紅臉……
香瓜神情一松，眼中燃起希望。
「若非看在這點情分上，我也不會那樣放過她。」
唐天遠突然飛快地親了她一下，順勢堵住她的嘴。趁著譚鈴音愣神的空當，唐天遠繼續道，「這兩天應該會有人跟你借錢，你若不想放過她，就不要借，實在不忍心，就借吧，借多少都算我的。」
他按著譚鈴音的肩膀，連著在她唇角香了幾下，見她一直擰著眉，他忍不住輕輕按她的眉心，「怎麼了？」
唐夫人不答，喚人取了東西來，打開一看，是一副金鑲紅寶石頭面。紅寶石的成色很是難得。
香瓜已經急慌了，看到譚鈴音，早已經忘了兩人之間的不虞，滿心想的就是「譚師爺能說服少爺」。香瓜膝行至譚鈴音面前，扶著她的小腿哭道，「譚師爺！求求您勸勸少爺，我不想去萬花樓！」
老鴇連忙從外面叫進來兩個女壯士，把香瓜架走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西葫蘆竟然要和她借錢，理由是贖買香瓜。
總之，雪梨傻，香瓜瘋，但譚鈴音不可能跟著又傻又瘋。她輕輕拉了一下唐天和*圖*書遠的袖角，溫聲說道，「大人，消消氣。」
兒子太無賴，唐夫人的臉沒堅持繃住，就又鬆開了，她笑了笑，「那就多生幾個小孩兒給我玩兒。」
「娘，」唐天遠忙解釋道，「你也知道她家裡的情況了。她命苦，親娘早早地沒了，家裡是經商的，兄弟不成器，也指望不上……」言外之意，譚鈴音的背景不夠強大，娘家沒人能給她撐腰，「她要是給咱家做媳婦，挺不容易的。」
唐夫人在兒子這裏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譚鈴音。這由不得她不信，首先「私定終身」這個誤會太蹊蹺，唐天遠的解釋十分合情合理。再順著前後一聯繫，譚家父親為什麼看得上朱大聰卻看不上唐天遠？多半是因為唐天遠的身份未被公開表露。
西葫蘆也是實在找不到人了，他自己的錢，加幾個窮哥們的錢，湊來湊去不夠，又不敢讓少爺知道。想來想去，譚師爺心軟，也有些家底，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出手幫忙了。不管怎麼說總要一試。
譚鈴音知道這算是唐夫人給她的見面禮，也是對她的認可，否則怎麼見第一面時不給呢。之所以把禮物弄得這麼貴重，多半也是因為有歉意在裡頭。她略推辭了一下就收下了。這個唐夫人，倒還算講道理，譚鈴音一時對她的怨氣便不那麼重了。
唐夫人看到譚鈴音，一時有些不自在。雖然這個姑娘並非她理想中的完美兒媳婦，但昨天確實是她做得過了，有理也變沒理了。倘若「唐夫人仗勢欺人侮辱未出閣的姑娘還逼著人家黃花閨女驗身」這種事情在京城傳開，那麼她的一世英名也就交代了。
香瓜頓覺全身發寒，這時，老鴇來拉她，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樣尖叫著拍開老鴇。
他必須要殺雞儆猴一下，好給那些奴才看看，誰才是他們的正經主子。敢給譚師爺找麻煩？我就讓你麻煩一輩子！
唐夫人一笑，「你當我不知道和-圖-書你想說什麼？媳婦還沒進門，就急著給她出頭了？」
香瓜以為自己有救了，又和譚鈴音哭訴。
說完之後，唐天遠總結道，「娘，您說，這麼好的姑娘，我能放過嗎？」
唐天遠見母親心情不錯，趁熱打鐵說道，「不過，娘，您別怪我多想，有些話我要說在前頭。」
嗯，香瓜是家生子，她娘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媽媽。
譚鈴音才知道原來西葫蘆一直喜歡香瓜。他傾家蕩產也要把她贖出來，看來是用情至深。譚鈴音很感動，問了錢，說還差二百多兩，她就答應借了。不過有兩個前提：第一，借了的錢得還；第二，她不想見到香瓜。
唐天遠嘿嘿一笑，討好地給他娘捶背捏肩，「娘，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等她進了門，我們倆一塊孝敬您。」
唐天遠嘆道，「你不用心軟，有些奴才就是刁，你一心軟，他們就騎到你頭上了。」
唐天遠淡淡一笑，「誰說我要把你賣進萬花樓？」
「出來得急，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譚師爺權且收下，不要嫌棄。」
萬花樓！
有一說一，此時唐夫人便道，「昨日原是我聽了小人的讒言，才使譚師爺受了莫大委屈，」又嘆道，「人上了年紀，就容易耳聾眼花，好壞不分，請譚師爺莫怪。」
打人呀，發賣呀什麼的，唐天遠才不惜的做。他這個人要是真發起壞來，就壞得讓人膽寒。唐天遠把一個青樓老鴇領進縣衙，當著許多人的面，指著香瓜對老鴇說道，「就是這一個，領走吧。」
再者說，唐天遠雖然在她面前慣會做小伏低，但人家好歹是個爺們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立威，譚鈴音又怎麼可能不顧及他的面子進而胡亂插嘴呢？
「我不！我不去萬花樓，我死也不去！」掙扎間，香瓜坐在了地上。她抱著唐天遠的腿，急切道，「少爺，您不能把我賣去萬花樓，奴籍的人不能被強迫賣進青樓，否則就是逼和_圖_書良為娼，您身為朝廷命官，怎麼能……」怎麼能知法犯法呢。
唐天遠把來龍去脈都跟唐夫人說了。譚鈴音怎麼怎麼嫌棄朱大聰，朱大聰怎麼怎麼死纏爛打，到頭來譚鈴音只好寧可毀了自己的名聲跟他父親嗆聲，等等。
唐天遠冷漠地看著她，目光冰冷。
這一下，不光香瓜，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送完譚鈴音，唐天遠回來見母親，他還有話和她說。
老鴇又要來拉她，香瓜想也不想就朝牆壁撞去。唐天遠卻一把拉住她，丟給老鴇，冷冷說道，「要死也別死在我這裏。」
從這個角度來看，譚鈴音不貪慕權貴，且能慧眼識珠，還有勇有謀，還對唐天遠死心塌地……
接下來，唐天遠的話像是冰刃一般插向她的心臟，「我只是把你送給她，」說著，指了指老鴇，對香瓜說道，「你在萬花樓，還是奴籍。」
唐天遠忙讓譚鈴音坐著說話，又對他娘笑道，「娘，現在您知道誰是壞的、誰是好的了吧？」說著故意掃一眼譚鈴音。
總之，唐夫人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了。
唐夫人一瞪眼，「你覺得我是那種沒事兒就給媳婦挑刺兒穿小鞋的人嗎？她嫁進唐家就是唐家的人，一家子在一塊自然該和和睦睦的，我膝下就你這麼一個孩子。我成天興風作浪鬧得媳婦也怨兒子也怨，我圖什麼？你就是這麼看你娘的？」
這倒也是。唐夫人點點頭。反正現在事情已成定局，凡事往好處想想，這個譚鈴音的優點還是挺多的。
不管香瓜是有心無意，都給她使了那麼大個絆子，導致她丟人丟大發了。這種丫鬟，不拖出去打死已經算她心善，還想跟著回去？想都別想！
怎麼這麼狠！怎麼這麼狠呢！香瓜淚流滿面，瑟瑟發抖，但無論如何也不肯跟老鴇走。
唐天遠心思通透，把譚鈴音的表情看在眼裡，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顧慮？他心口暖暖的，臉沒繃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