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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壓星河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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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紅塵深處(三十七)

第七十九章 紅塵深處(三十七)

接下來的幾天,王副官早上來,白天陪同,晚上送她們回飯店后才離開,十分周到。接下來的行程很是順利,再沒有出什麼岔子,並且,因為王副官對北京的熟悉,身邊如同多了一張活地圖,十分方便,愉快的日子就這麼一晃而過,轉眼,這趟旅行接近尾聲,汽車也修好了,接下來的最後兩天,不必再麻煩王副官了,向他再三致謝過後,甄朱親自送他出了飯店的大門。
……
她坐了起來:「是我。」
兩聲嘟嘟聲過後,電話就被人接了起來,快的有點讓甄朱措手不及。
她定了定神,輕聲問道。
她的眼眶忽然發酸。
甄朱這幾天表面上看起來並沒什麼,但從那天香山回來半道偶遇后,心裏卻彷彿一直有所牽絆,忽上忽下,無論去哪兒,對著再好的風景,眼前總是不自覺地會浮現出徐致深的那張臉,這趟原本應當算是趟愉快放鬆的短途旅行,就這樣被無處不在的那張原本還算英俊的男人的臉給徹底地毀了。
但事情卻並不如人願。
「我就是。」
他回頭,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上來,抱緊我,我背你跳過去。」
徐致深站在門口,神色崩的緊緊,一看到她露面,臉色一松。
「威爾太太向我提過了。一路順利。」
「沒什麼,小事而已。何況麻煩的也不是我。」
「朱麗葉,徐先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的友好, 並且還這麼的細心!這倒讓我想起了上次的舞會。原本我還以為他是不樂意跳舞,現在想來, 應該是我錯怪了他, 他應該確實不擅長跳舞。等我回去告訴我的丈夫,他也一定會十分感謝……」
甄朱再次提心弔膽,頭重腳輕,人更加難受,只能躺回床上,也不敢脫衣服,閉目蜷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心裏盼著這事情能快點過去。
她說完,屏住呼吸,側耳聽著那頭的聲音。
甄朱咬了咬唇,慢慢地擱上了話筒,發獃了片刻。
威爾太太請甄朱代自己翻譯,自然又感謝了一番,也就暫時接受了這樣的好意。
次日,是這個旅程的最後一天,威爾太太的朋友為她開了一個聚會,甄朱原本也是要同行的,但起床后,就感到人不是很舒服,頭昏腦漲,渾身無力。
徐致深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目送汽車離去,轉身匆匆而去。
這個晚上,威爾太太飯後早早就休息了,甄朱在和*圖*書自己的房間里。
王副官正在焦急等待,忽然看到徐致深和甄朱現身,面露喜色,急忙打開了車門。
她說完,縮了回去,將車窗搖了上去。
在威爾太太話聲里,甄朱來到大堂,果然,王副官已經來了,正在那裡等著, 看見她和威爾太太,他快步走來,先是向威爾太太問了聲好,然後看向甄朱,朝她點了點頭。
威爾太太並不知道她發燒,但見她臉色不是很好,以為她確實是疲勞了,自然不勉強,叮囑她好好休息,說自己晚上回來。
裙樓正在裝修,沒有開業,所以沒遭暴徒襲擾,甄朱被他帶著,很快地下到一樓,出了飯店,七折八拐,最後來到了一條巷子口,那裡,已經停了一輛汽車。
到了深夜,十一點多,周圍的喧囂非但沒有停止,反而發生了一件預料不到的意外。
一群至少幾百人的武裝暴徒,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先是搶劫放火,燒了飯店附近的幾家商行,接著竟悍然開槍掃射,撂倒了飯店門口的警察,隨後沖入飯店,肆意打砸,經理前去阻攔,被一棍打悶撲在地上,當場昏死過去,剩餘飯店人員見狀,紛紛四散逃跑。暴徒從一樓開始,一路打砸上去,不放過任何一個房間,或以槍毀鎖,或砸門而入,逼迫客人交出財物,稍有延遲,立刻鐵棍交加,反抗者輕則頭破血流,重則生命垂危,甚至有人當場喪命。
她的睡意頓時消失了,急忙從床上爬了下去,來到窗邊,拉開窗帘,看了出去,不禁吃了一驚。
她終於拿起電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卷撥下去。
甄朱立刻就明白了。
甄朱回了房間,沒一會兒,就接到了威爾太太的電話,威爾太太說,半個城都亂了套,她本來要回來了,路卻被堵死,根本無法通行,只能先回朋友那裡,叮囑甄朱務必鎖好門,哪裡也不要去。
她的心口猛地懸了起來,知道一旦要是門被破開,自己必定凶多吉少,咬緊牙關,奮力繼續推著桌子,卻因為肌肉太過緊張,腳下打了個滑,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知道。」那頭的聲音淡淡的。
甄朱一身的冷汗,牙關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
送走威爾太太后,甄朱管飯店的人要了兩顆阿司匹林,吞下腹,拉了窗帘,就躺了下去睡覺。
他腳步微微一頓,回頭和圖書
打完了電話,甄朱反鎖了門,一個人趴在窗戶前,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的動靜。
這一刻,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掉下去,粉身碎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飯店毗鄰使館區,經理的神色看起來卻還頗是鎮定,安慰甄朱說,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過去就完了,飯店特殊,也受到外交保護,已經調借來了足夠的警察守住前後門,安全必定無虞。而且,這事和飯店也沒關係,請她安心回房,靜待事態過去就行。
甄朱頓了一頓,一時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遲疑了下,說:「我們後天就走了……」
她覺得懊惱,有點後悔自己還是忍不住打了這個電話,並且,心裏隱隱也有些不確定起來,一種事情彷彿正在漸漸脫離掌控的忐忑之感。
旅行其實是件很容易讓人疲累的事兒,接連多天遊玩下來,甄朱今晚也很累了,但此刻,盯著手上那張寫了一串數字的紙,折來折去,猶豫了許久,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
「好的。那就沒什麼事了。我掛了。」
甄朱看的心驚肉跳,急忙往大堂打電話,想問問情況,電話卻一直佔線,想必此刻同樣也有許多人和她抱著相同想法。
她感覺到他負著自己,加速朝前疾步跑去,到了天台之側,身後那扇門「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而他也已經縱身一躍,甄朱只覺耳畔風聲呼呼,伴隨著一種瞬間失重的下墜之感,幾乎就在眨眼之間,感到身體一頓,他已經落到了對面的裙樓樓頂之上,抱著她打了個滾,消去那種瞬間而來的衝力,隨即將她一把拉了起來,在身後發出的砰砰的亂槍聲里,飛奔到了天台門,一腳踹開,跨了進去。
「還愣著幹什麼?等死嗎?快點!」
甄朱看到不斷有洋人從大門裡匆匆進來,神色緊張,看起來似乎是從附近逃出來,轉到這裏尋求暫時庇護,思忖了下,決定按照這個經理的所說,回房閉門。
那頭沒有反應。
難道是上次的「求婚」被自己拒絕,場面有點難看,又被她丟下,他真的記恨在心了?
「請問,徐先生在嗎?」
劇烈的拍門聲還在繼續,如同催命惡符,她咬牙,正要繼續,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開門!是我!」
「你的這個號碼,是我今天向王副官問來的。這些和-圖-書天麻煩他了,打給你,也是想向你表示下謝意……」
徐致深來了!
就在這一刻,甄朱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從前,向星北也曾這樣矮身下去,等著她跳上他後背,背著她走路的一幕。
外面亂成了一團,看情況,這一帶也已經被遊行隊伍給徹底包圍住了,她一個人出去,危險係數反而可能更高,留在飯店裡,應該會更安全。
王副官應了聲,上車發車。
槍聲吸引了樓下暴徒的注意力,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走廊的另一頭,也已經湧來了一群至少十幾人的暴徒。
這個時間還算早,甄朱原本以為他應該在外應酬或是有事,打這個電話,其實未免也不是帶了點聽天的意味,並且覺得,電話應該是接不通的。卻沒有想到,一打就通了。
旁邊是座三層高的飯店裙樓,比這裏低了一層,但是兩座樓的中間,間隔了將近三米的距離,腳下,就是空蕩蕩的一片漆黑。
甄朱不再猶豫,立刻爬上了他的背,雙腿緊緊勾著他的腰,胳膊抱住他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他拉著甄朱,往後退了十幾步,微微矮身下去,等著她上他的背。
徐致深將甄朱塞進了後座,砰的關上車門,命王副官鎖上,隨即吩咐了一聲:「照我說的路線,先送她安頓下來。」
徐致深拉著甄朱,掉頭回到了四樓,徑直上了天台,開門反鎖,在身後暴徒用力錘擊門戶發出的砰砰聲中,迅速跑到了天台的欄杆之側。
「當然我知道,你是出於對威爾太太的幫助,」她搶著在他開口前,說,「她應該已經打電話向你表示過謝意了,但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向你道聲謝,畢竟也是得了便利,希望沒有打擾你。」
甄朱從車窗里極力探身出去,飛快地親了一下自己能夠的到的他的下巴,柔聲低語:「你小心些!」
徐致深轉身就走,甄朱忽然降下車窗,拉住了他的一隻手。
宛如海上迷霧裡突現的一盞燈塔,又如瀕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繩索,就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甄朱狂喜,原本僵硬的全身立刻就鬆懈了下來,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飛奔到了門后,開了鎖,一把拉開門。
在甄朱跳的越來越快的心跳間,片刻后,一個聲音終於響了起來,慢吞吞的。
是槍聲!
人真的很不舒服,吃了葯,腦子更加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間,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耳畔傳來一排尖銳的響聲,她一下被驚醒了。
天台的門支撐不了多久了,一旦被那群暴徒打破衝進來,他自己一人,或許還能一搏,但是她卻是個累贅。
王副官視而不見,踩下油門,迅速開走了車。
就在甄朱以為事態已經得到控制,忽然,遠處燃起了熊熊大火,也不知道是哪裡燒著了,接著,夜色里,再次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槍聲,似乎是朝遊行隊伍開槍了。
甄朱望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隻手立刻被他緊緊抓住。他帶著她沿走廊迅速朝前而去,從那道狹窄的工人樓梯下去,下到三層,樓梯口衝上來兩個人,看見徐致深從樓上下來,一愣,反應了過來,一個掄起鐵棍,一個舉起手裡的槍,徐致深目光陰鷙,閃電般地拔槍,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砰砰兩聲槍響,那兩人立刻應聲倒地,堆在了樓梯口。
第二天的早上, 威爾太太房間里的電話響了起來, 她接完, 出來很高興地告訴甄朱,徐先生剛才打了個電話過來, 說考慮到她們的汽車拉去修理了, 需要幾天的時間, 唯恐她們出行不便, 讓他的一個姓王的副官專門負責接送她們接下來這幾天的出行。雖然她感到很過意不去,加以推辭, 但徐先生認為這不過是他對令人尊敬的女士所盡的一份地主之誼,並沒什麼, 並且, 已經派了王副官來了,人現在就在樓下的大堂里。
中間這樣的隙寬,對於他來說,應該沒有問題,但是於她,這是一個極限的問題,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靠自己越過去的。
那頭起先一陣沉默。
桌子是實心胡桃木打制的,沉重無比,桌角又蹭在地毯上,她一個人,平時力氣就有限,何況今天本就生病,手腳發虛,使出吃奶的力氣,困難地拖著桌子一寸寸挪動,還沒將桌子推到門后,就聽到門上起了一陣「砰砰」的拍門聲。
場面終於徹底失控。
話題就這樣被他斷掉了。
他是預備從這四樓的樓頂,躍過中間這道數米寬的空隙,跳到旁邊那座三層裙樓的頂上,藉此脫身。
甄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匆匆穿了衣服,來到樓下大堂,看見飯店大門已經關閉,警察攔在那裡,就向經理打聽消息,經理告訴她,前兩天,有個日本武士姦殺了一名女學生,死狀凄慘,引www.hetubook.com.com發了學生怒火,幾個大學聯合起來,要求政府嚴懲兇手,但遲遲得不得回應,據說那個武士否認罪行,還以受到外交保護的名義,躲進了日本使館,徹底激起公憤,今天中午開始,陸續有學生到總統府遊行請願,總統代表出面,給的說法令學生不能滿意,轉而湧向國會請願,要求總理張效年出面主持公道,隨後加入的人越來越多,不止學生,還有工人,市民,警察開始限制人流,驅散人群,卻越發激出矛盾,現在遊行隊伍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越聚越多,湧向了使館區,使館區的周圍,拉起了嚴密的火力警戒線,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沖不進去,雙方對峙。
他猛地回頭,語氣兇惡。
話題再次斷了。
天漸漸地黑了,遊行人群彷彿終於有些散了,周圍的喧囂聲也慢慢地平靜了下去。
大名鼎鼎,曾被稱為京城要人俱樂部的六國飯店,今夜竟然變成了人間地獄。
最近的天氣,白天和夜晚溫差很大,可能是穿衣蓋被沒注意,昨夜著了涼,今早就有點發燒了。她沒有驚動威爾太太,只是在午後,她預備出門前,說自己有點累,想休息一下,今天沒法同行了,請她原諒。
現在是下午四點。她住的房間在頂樓四層,從她的這個方向看出去,六國飯店附近延伸出去的包括使館區在內的縱橫交錯的幾條大街之上,不過短短半天時間,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不再是行人和汽車往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密密麻麻的遊行人群,,人數至少有五六千,因為距離還有些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依舊還是可以辨認,大部分似乎是學生,高舉著標語,喊著口號,正朝使館區湧來,剛才那一排槍響,是警察在對天發射,用以震懾學生,卻更加惡化局面,雙方開始發生衝突,場面混亂不堪。
甄朱住的是套間。因為隔了兩扇的門,起初雖然也聽到了些樓下發出的隱隱的砰砰之聲,但一時沒往這上頭想,只是驚覺了起來,直到有個客房裡的客人攜槍,不堪暴徒威脅,開槍自衛,結果被暴徒群起槍殺,發出慘叫和槍擊響聲,她這才知道情況有變,飯店應該是淪陷了,急忙奔出卧室,來到客廳,奮力想將一張桌子推到門后。
在她剛來這裏,法華飯店發生爆炸的那個晚上,她就曾聽到過同樣的聲音,所以雖然距離有些遠,但還是立刻就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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