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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維授選修課，是看在經管繫系主任的面子上任外聘老師，並不參与校內事宜，實實在在一位編外人員。

這時小店角落裡有人複印好資料，走過來問：「要不要幫忙？」

在這個太極世界種，他站在一群白髮老人之間竟也不突兀。藍寧很意外，歪一歪頭，對住時維笑起來。她想的是，如果仰慕時維的同學們看到他在打太極拳，會不會大跌眼鏡？

他說：「現在國外有擀麵皮子的機器，做出來的麵皮子張張一模一樣，但是再沒人氣了。」

但其時其地，這樣幫助是雪中送炭，不容拒絕。

藍寧和她想到了一處，她的打算是只需要時維掛個名，即能打響名頭。嚴宥然則擔心如何向住對面研究生樓的時老師開口。

他像是在鼓勵她，溫柔地笑了一笑。

時維溫和地聽著，手裡捧著一隻紫砂茶壺，靜定地握著，沒有多餘的動作。藍寧講完同學們的想法，把目光調到了這隻紫砂茶壺上。

那天朝陽燦爛，她看到時維立定在外公身後，一身白色綢衣，長身玉立，衣袂飄飄。他同周圍打太極拳的老人有一樣的動作，還有一樣的氣定神閑。

時維片刻沉默，藍寧舔舔嘴唇，再說：「時老師，我們很有誠意的。」她還豎起手掌發誓，「我們保證不用你的名字招搖撞騙。」

可台上小生面不改色，眼神隨唱腔走，轉一轉，變成「過春宵。」

成績在謝幕時候就發表，整整三開三閉，送花上台的m.hetubook.com.com全是年輕小姑娘。

開場那天，嚴宥然本來要介紹藍寧和幾個演員碰一個面，但是時維真的準時到場。她便在離開時維三個空位的位子上坐下來。

坐在時維身邊的是經管系的系主任，嘮嗑：「現今真是年輕人的天下，要普及傳統戲劇還真得俊男美女上。」

藍寧不知怎地很有信心，講：「我去試試。」

如果崑劇小生個個帥過楊過，那麼確實是有超過日韓偶像劇的希望。

藍寧納罕，怎麼時維在這裏？

從影印店去學校的那條路上，藍寧看著時維的背影，心裏想，怎麼他抬著東西還能挺的那麼直？

藍寧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拿出唱詞單，想，糟了糟了，帥小生一上來就要唱錯詞，多丟臉？明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這麼簡單的詞。

她相信良好開始是成功一半，此刻是交卷時刻，她又開始害怕。身邊的這個人是一個行家，要在魯班門前弄斧頭，讓她忐忑不安又躍躍欲試。

時維將資料夾在胳膊之下，提起展板的前端，藍寧同嚴宥然合力抬著後端。

她一邊揀一邊看，揀好以後遞給時維，笑著講：「原來時老師是去做間諜的。」

時維看到她時，正在做一個「白鶴亮翅」。

戲一開場，是《玉簪記》里的《偷詩》一折，小生亮相，水袖甩一下，觀眾就喝彩了。

藍寧眼裡的關小生，生了一張桃花面，她暗忖，人應該挺白的。她ｈttｐs://ｗwｗ.ｈｅtubook•ｃｏｍ•coｍ還沒想好，台上的小生就開始唱捻做打，眼神一拋，堪堪適當，全場歡呼。

藍寧看清他的模樣，的確很白，的確很帥，箍著的發，留出一個美人尖。美麗的男女不分性別，同樣賞心悅目。她片刻就承認，自己的成功，他的漂亮功不可沒。

回到家中，母親在廚房裡對著父親嘀咕：「你去勸勸爸爸，沒道理送上門的生意不接。人家多有誠意啊！快趕上劉備三顧茅廬了，又陪著打太極又陪著下棋的。」

她是在時維門前徘徊了兩步，才鼓起勇氣敲門。

時維其實頂忙，經常早出晚歸，藍寧蹲點三日，才探准他的時間，找上門去。

藍寧當初並不知道，時維同她的緣分會不止那麼一點點。她在課堂之外再見到時維，是在自家門口。

向系裡學生會提出本系組織的戲劇節活動找時維挂名策劃做賣點，是積極幹部嚴宥然的主意。

嚴宥然也發現了，說：「眼睛這麼亮，人一定很聰明。」當然，這是后話了，當時嚴宥然什麼都沒說，藍寧也發窘，剛剛才議論過別人。

這是一間暗戳戳的小私店，但是時維的眼睛很有神，炯炯發著亮。

藍寧私下問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藍森一向是個民主派，對藍寧認真解釋：「有人要請你外公寫配方，做中餐的標準化。」

外公有清晨打太極拳的習慣，藍寧偶爾早起，會去湊外公的熱鬧。

那實在難以形容她的心情，她用和圖書了時維的名字，讓這次的活動未開展就已經在學校里傳了一個沸沸揚揚，真的做到先聲奪人。

藍寧從沒想過時維如此簡單就答應了，她又驚又喜，還有壓力，唯一念頭是不可以把戲劇節做砸，這樣會砸掉時維的招牌。

駱姚看住了，這小生一個眼神就有轟場子的氣勢，沒想到不是花架子。她要誇嚴宥然有眼光。

她想，時維時維，時間維度拉得再長，他都這樣無處不在。

身後有女生說：「這是關止，帥過楊過。」

嚴宥然喜不自禁，過來拉藍寧去後台謝演員，一邊還笑：「以往京昆藝術少有年輕人捧場，今天場內泰半年輕人是帥哥的粉絲。」

藍寧揮揮拳頭：「我們是借了別人的名牌做名牌，怎麼好失禮於人？」

她怎麼會不記得那一年的戲劇節？那還是她強自出頭請的時維挂名策劃戲劇節。

後來嚴宥然把她的點子落實到實處，真的找來一位大三的師兄幫忙，藍寧卻忙於活動實務，沒顧的上看一看這位會唱戲的帥哥。

但是，小生開口了，唱「千金一刻——」

這個姿勢做的不好，便是白鶴變雞鴨。藍寧在選的武術課上，就從沒把這個姿勢做的漂亮過。但時維跟著外公做出來的「白鶴亮翅」，那才是真正的白鶴亮翅，身姿秀麗挺拔，鶴立雞群。

時維答應他們，一定來捧場戲劇節的開場戲《玉簪記》。

藍寧鞠躬：「謝謝時老師。」

箍著頭卸了妝的關止面對著她從化妝間里hetubook.com.com走出來，肩膀上搭著件外套，嘴裏還叼了根煙。

在時維的宿舍里，藍寧一直把目光放在一壁書架上，他的書架上全部是大本大本的原文教材、學術理論，本本都是大部頭。書架旁邊放了一展小橘燈，又顯單調宿舍十分溫馨。這才讓藍寧在萬斤壓頂的局促中結結巴巴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正是藍寧和嚴宥然兩人琢磨出來的賣點，並且在學生會上力排眾議，說服了文藝部長。

彷彿正如她所想，時維問她：「你們想要我來做廣告？」

藍寧聽不懂這樣專業的問題，也沒有多管閑事。只是之後經常會看到時維來找外公，陪著打太極拳，便試探對外公說：「外公，別人很有誠意哦！」

有異議的同學稱，哪裡找個會唱戲的帥男生來？

這樣也就沒出錯。一路下去也沒再錯。

藍寧在學生會上拍桌子，扯著嗓子講：「人人都知道唱歌跳舞排話劇的有帥哥，但是找個靚仔來唱戲，就少見了。只要人靚，戲好，保管女同學們擠破我們的門檻。想想當年的梅蘭芳。」

她從沒做過組織策劃工作，單憑一股作氣，從創意到流程，齊齊動手，忙得三頭六臂都不夠用，怨得嚴宥然直叫：「早知道不出這個餿主意，讓大家忙到死。」

藍寧忽然就覺得，一定要成功，不成功，她就要成仁。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秋季的藝術節吸引了去，每年的藝術都是各系學生會使盡八寶爭鋒頭的鬥技場。

他看到他們做的展板，一下就和圖書看到重點，講：「找來校草和崑劇團的花旦演《玉簪記》，你們挺能炒作的。」

藍寧真的看住了。

關止口裡的香煙並沒有點著，一伸手，拿了下來，沖藍寧一笑。他說：「藍寧，又見面了啊！」

藍寧握緊手，往後看，場內坐滿八九成了，女性佔了一大半，全賴當紅校草當小生。再把頭轉過來的時候，正對上時維的目光。

年輕的藍寧不能夠理解外公的因循守舊，她熱力的生活正要拉開帷幕，五彩繽紛得她目不暇接。

時維笑起來，也許看她裝可憐的樣子很好笑，真的答應下來。

這是頭一樁為難事。

時維接過資料，也笑：「別人的經驗很好，我在學習。」

時維一直幫他們把展板抬到戲劇節的主會場，手下一滑，胳膊下的資料飛了下來。藍寧幫他一張張揀起來，她看得懂圖紙上畫的是流程圖，有些是她在麥記里學習過的後台操作流程，有些是她能看懂的中餐烹飪流程。

說這話的時候，她同嚴宥然正在校外的影印店做展板印刷。提貨時兩人都傻眼了，長五米，寬兩米的展板似座山，兩個女孩力所不能及。

藍寧並不能解外公的意思，不過逞強噘嘴：「外公，這叫現代化。」

萬則萱正在灶台邊慢條斯理揉了麵粉擀麵皮子，一朵一朵勻薄合稱，規格劃一，宛如複製。

「時老師，我們的戲劇節是為了弘揚傳統文化。」

砂泥的本色，有一種回歸的平靜，她奇異地心定下來，說完之後，企盼地看住時維。

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