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此這般談戀愛
潘以倫確實是熟手，在DOS系統下很快找到了毛病，然後就是系統重裝。他說：「現在系統重裝很普遍，要打理電腦太簡單了。」
「我認罪，自作自受。」她以慘痛的經驗檢討。
在上藥前，楊媽說：「你這抖五抖六的樣子，在別人面前要丟人死。」
這個年紀比她小的男孩兒，就像一本故事書，她看了開頭，意想不到過程，更不知道結局會怎樣。
莫北下來為她開了車門，楊筱光正要躬身鑽進車裡，無意往旁處一瞟，正見單肩背著書包的潘以倫往辦公大樓里走。
末了，楊媽無奈地嘆道：「唉，我們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的這麼大了，總要解決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兒不差，人長得不醜，文化也好，工作也穩定，怎麼就沒個好男人來照顧？」
那樣多不好？讓拉風的寶馬在樓下等著。她做不了這樣的壞人，於是硬著頭皮避開一堆同事，偷偷摸摸下了樓。
方竹沒有拒絕，他就攜了兩個女孩兒去了餐廳。
紅燈還沒滅，楊筱光心急如火燒，等不及，便直接問：「你—那什麼—你要幹嗎？」
楊筱光傻眼躺倒，望天，天上哪裡有掉過餡餅？
自行車駛過，莫北發動車。楊筱光別開頭，只看著窗外路過的風景。
後面的車響了響喇叭，莫北不得不坐正。前面有自行車亂穿馬路，他摁了摁喇叭，間隙，說：「以後少看烏七八糟的言情小說，對你的正常思維沒好處。」
「老了，就得服老。也沒什麼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說法。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香港了，現在看黃浦江就時常想起家鄉的維多利亞港。」
「唉！我拿你這傢伙怎麼辦？」
莫北說：「小豬，你把他學個十足十。」
楊筱光回過神，用力點頭。
莫北說：「有一個地方聘了香港麗晶出來的港廚，蝦餃不比福臨門的差。」
楊筱光當時正接著電話，是楊媽在報修電腦，原來是她老人家打網路麻將時不知錯摁了什麼鍵，一下就黑屏了，急忙致電楊筱光救駕。
「怎麼了？」
潘以倫微笑點頭，喝了一口橙汁，發覺太甜，皺了皺眉，想，她真是喜愛甜食。
「可見真是全民運動，普羅推廣度那樣大。」
潘以倫問她：「你煩什麼呢？」
莫北說：「所以中國人要自強。」
楊筱光苦惱地點頭。
倒是莫北先開的口，說：「你還真是知心小姐姐，我一暗示，你就明白。」
菲利普笑了，臉上的皺紋讓楊筱光不忍。
莫北推推鼻樑上的眼鏡，還反了一下光：「事務所里幾個小實習生都瘋了，天天討論誰誰晉級，我聽都聽成了熟人。」
方竹的意見是正確的，楊筱光想，也許是還不夠了解對方，所以她的自我保護意識才太過於強烈了，這樣的態度是不端正的。
「那男的是誰啊？父母哪裡高就？看到有車，房子也買好了對不？」
楊筱光眼前的小星星還未滅，莫北已下了車走過來，把手伸過來，掌心有手帕，揉著她的額頭。
她走路從來都匆匆忙忙，又愛四顧風景或低頭思考，確實是個壞習慣。
楊筱光看見他桌子上沒有咖啡，他的秘書又不在座位上，於是親自泡了一杯咖啡送進去。
方竹跟著笑，說：「當年她剛進公司，被老人欺生，丟在前台幹了三個月，硬是頂著不辭職。最後寫好一套方案交給老總，今天才能在這行繼續安身立命。」
楊筱光忙搖手，她說：「最近項目多，趕工趕得著急，哪裡有空請假？」
楊筱光笑起來：「我本來不知道他幹嗎帶我來這裏，這麼看來，其實他帶我來是想找你來著，我發覺他是個夠義氣的朋友。」
那圈子內的記者待史密夫侃侃說完，方竹又領頭問了一個問題：「最近有間本國老牌護膚品公司贖回了自家的品牌，不知道史密夫先生如何看待這樣的舉動？」
莫北笑得很神秘，就是不和盤托出。直到到達目的地，楊筱光駭叫：「富人聚集區？」
他擺擺手讓楊筱光出去，楊筱光默默退了出來。
他腳踏在中國的地頭上，一口大話壓下來，在場果真有記者開始憤慨，有人挑頭問：「可我在五年前處處都能看見這個品牌，五年以後基本已經看不到了。原先的超市貨柜上換成了貴公司的品牌，請史密夫先生解釋一下。」
而老陳也畢竟是精力有限，顧此失彼，「孔雀」項目的執行重擔便完全落在了楊筱光肩頭。她一手一腳組織企劃、設計文案、開會定案，已經連續加了十四天的班，忙到又要為臉上新冒的青春痘煩惱。
潘以和-圖-書倫又說：「楊筱光，你太先天下之樂而樂，後天下之憂而憂了。」
何之軒笑了笑：「你們都辛苦了。」
楊筱光想想，確實。整個公司在這樁業務中最退無可守的只有何之軒，她又有什麼好怕呢？
莫北擦擦鏡片，說：「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沒有找到男朋友了。你幹什麼都爽快，唯獨對談戀愛這件事情特別黏糊，想得太多，膽子太小。」
潘以倫笑，又多看了她兩眼，看到了她額頭上貼著創可貼。楊筱光也察覺了，捂住額頭苦笑：「意外受傷。」
楊筱光歡呼：「哦耶，正太你真能幹。」
楊筱光頗為訝異地覷了一眼老陳，這是菲利普的項目，他倒是毫不顧忌地來問何之軒。
「撞到門板上了。」
楊筱光直吸氣：「已經丟人了，明天不用見人了。」
楊筱光立刻望向潘以倫，他站在她跟前至今都未開口，就聽她一個人對著手機長吁短嘆。
掛了電話，梅麗問：「小楊，家裡電腦壞了？」
老陳看楊筱光發了一陣子呆，曉得老下屬又習慣性開小差了，於是輕輕咳嗽了一下，說：「『奇麗』那兒的事，你多辛苦了。」
楊媽把她的傷口包紮得四仰八叉，猙獰無比。一面包紮還一面問莫北的情況，楊筱光本就心亂如麻，萬般情緒不知從何說，只斬釘截鐵地否認交了這麼個男朋友。
楊筱光可沒注意到這些，她只顧著打開電腦，催潘以倫檢查癥狀。
楊筱光望著他，這句話，雖然輕描淡寫，卻能一下說進她的心裏。
楊筱光給潘以倫倒了橙汁過來，說：「工作唄，工作越來越煩，辦公室里的那些破事兒也越來越煩。」
城市那麼小，隨便即可反覆遇見一個人；城市又那麼大，突然那個人就好像從你身邊消失了，雖然似乎離得很近，但是不著意就碰不到了。
沉默，連梅麗都沉默了。楊筱光覺得自己真誠實，醜事都能這麼坦然抖落。
莫北忍不住揉揉她的長發，說：「你呀！」臉上是無可奈何又好笑的表情。
莫北問：「怎麼說？」
「不過你也別太精細了，你的缺點就是想太多，又放不開，做人不能這麼精益求精的。」
私事雖然撥亂心弦，然而，在工作這頭，楊筱光還是能保持清明的思維和異常端正的態度的，對公司內的那些暗流涌動，均採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
莫北是言出必行的，真的開始光明正大地等在她公司樓下候著她下班，已被同事們看到好幾回了。大伙兒笑她，小楊的桃花終於開了。
楊筱光對對手指：「我天生電腦盲，不會搞重裝。這種活兒還是交給男人來辦，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電腦在行的。」
「才怪。」
楊筱光說：「不算辛苦，公司照常付薪，我們應當勞作。」
小星星未滅，白眼翻上來。
楊筱光心想，自己就這樣走入了彷徨的戀愛季節。
楊爸拍拍她的腦袋，也出去了。
「一定是你工作態度不好。」她鬆開手。
方竹只是說：「他是一個值得學習的榜樣。」
她自己扯過手帕，知道疼了，一時齜牙咧嘴，牙根都酸了，酸到淚腺，眼淚開始醞釀。
楊筱光思考片刻，說：「這話怎麼說呢？我是不是過分糾結不識好歹了？」
這話說得好，一下點透楊筱光。她驚呼：「我這樣倒是能理解何領導的作為了。」
莫北繼續說：「沒人能阻止得了如今的何之軒。我想，這是一個好時機，而你是不是更該用積極一些的態度來處理各項事件，包括你的家庭？」
楊筱光卻用手一擋，推住了車門，隔著車窗問車裡的他：「我說，你真不是開玩笑？」
楊筱光想，這應該就是談戀愛吧？但心裏一忖，口裡說出來的話卻不由自主地拉遠了距離：「要不下次我請你吃飯？聽說蘇浙匯的清蒸鰣魚上海第一，你覺得咋樣？我準備好出血了。」
楊筱光選了一個楊爸楊媽都走親戚的禮拜天，把潘以倫招上門來修電腦。
潘以倫也笑：「的確活該。」
楊筱光想，莫北說話有度還留令人思考的範圍，尺度把握得真好。她就把話題起到了別的地方去，說：「真想同史密夫一戰，好教他不能小視中國人。」
楊筱光說：「粉絲可都是一片真心，所以以後你紅了要好好兒對待你的粉絲。」
莫北沒有動，不進不退，只是看著她。
莫北一見她鬼祟的樣子就笑：「怎麼被人追還一副做賊的模樣？」
這人問得好，正是方竹想問的，也是楊筱光和莫北想問的。且聽洋人這樣答：「任何www.hetubook.com.com模式都是不能夠即刻就生金蛋的，我們帶來國際市場，搏殺必然更激烈。斗獸場里孰贏孰敗是見真章的工夫，因此奉勸某些中國企業，千萬不要將國際資本當做萬試萬靈的保命丹，那也可能是未料生死的百慕達。」
走近了，他們才看清楚那頭的那群人其實是在開一個小型的記者招待會。被團團圍著的是一個洋人，高頭大馬的，坐在正中很是不可一世。
他抽出一張，笑道：「你這樣的粉絲做得可真專業。」
「還是這樣好啊！」楊筱光這樣感嘆。
「我這不是心亂如麻著呢嘛！」
看著屏幕的那兩三刻，楊筱光也恍惚了，原是自己熟悉的一個人，此刻卻顯得那麼陌生。
她翻一翻身體，正對上扭頭看她的莫北。距離有些近，她察覺不妥，要往後倚，莫北卻伸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恰好阻止了她的動作。
「這回他回來，看來也是想大展宏圖的。」
菲利普道了一聲謝謝，輕輕抿了一口咖啡，然後說：「我在這裏工作了十五年，夠久了。換一個人來做，你們更有新鮮感吧！」
潘以倫很有禮貌，不會在她家裡四處張望，跟著她直接進了她的房間，觸目就是一個大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CD碟，連黑膠唱片都有，全部都是張國榮一個人的。
潘以倫這天穿藍色絨衫和牛仔褲，又是最初見到他的那副模樣。頭髮沒有打理，有種頂自然的亂。
但看到潘以倫來訓練，這還是頭一回，所以，她還是很親切很高興地搖手招呼：「正太。」
楊筱光大感興趣，又疑惑：「怎麼會這麼遠？」
其他同事就沒這麼淡定了，連前台都同幾個資深的同事互相交流起來。
莫北說：「高爾夫俱樂部。」
梅麗斥道：「別這麼講小楊。」
他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態度，近乎于調情了。
方竹苦笑：「你真機靈，這樣接他的翎子，當他的說客。」
楊筱光依舊恭敬：「老總教會我們很多東西，是您領我進這個行業的，沒有人比您經驗更豐富。」
方竹只是低頭喝茶。楊筱光在一旁聽著，心裏有所感，也有所領悟。莫北時不時看一看她，表情里充滿了鼓勵。
「理解萬歲。」
楊筱光說：「好說好說。我也覺得應當勸好友努力讓家庭圓滿。」
潘以倫明明也是看到她了的，他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往這裏望了望，把一切收進眼底，而後低下頭，打個彎，什麼招呼都沒打，徑直往樓里去了。
天氣暖了，春天來了，花兒也朵朵盛開了。
她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他，他用手擋：「今早上庭被一女檢察官用這種眼神刺了一上午了，差點兒沒體無完膚。你饒了我吧！」
「這樣對你我是有好處的，何老總很有幾分能力。」
不過現實情況也並非如此，一望無際清遠悅目的大草坪的另一端，正圍著一群人。楊筱光隨便看看風景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方竹，她歪歪頭問莫北：「原來你也約了竹子啊？」
同「奇麗」的合作是逐漸順暢了，本來兩家公司亦是各司其職。「奇麗」落力在選秀比賽上頭，一切都如預期地進行，潘以倫成功晉級地區賽三甲，需要為不日開始的全國總決賽做準備。
楊筱光就坐在他身邊，身上的氣息都像充滿了橙子的甜蜜。她一放鬆，就好像有了傾訴的慾望，說：「剛進公司時，這個看不慣那個受不住，見人事部剋扣實習生的工資就一跳三丈高，結果被人家狠狠修理了。但我倒也不覺著什麼，不過就是在前台混了三個月光景，單憑腦子好使，始終能夠修成正果。可如今不一樣，發覺再平穩的環境下也有暗流波濤洶湧，不是我能控制的。」
何之軒也關注潘以倫的比賽表現，說：「他很聰明，知道觀眾和評委喜歡什麼。」
車開到楊家樓下，老遠，楊筱光就瞅見自家廚房間的大窗開著，隱約有楊媽的影子一閃而逝。她腦袋脹鼓鼓的，心歸不了原位，下車時走得很快，像個逃兵。只聽到莫北在後頭喊了一聲：「別撞上鐵門。」
楊筱光再見到潘以倫都是在電視上，看他參加一輪又一輪的比賽，有時候唱歌有時候跳舞。他整個人在高明的造型師的打造下，外貌越發精緻，成了鎂光燈下閃耀的人兒。
潘以倫摘下墨鏡，眼睛還是那樣漂亮，說：「樂意效勞。」
楊筱光聽了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扭頭看見身邊的莫北也在微微冷笑，頗冷冽的，兩人想法不謀而合。
楊筱光不再說話了，回到自己的格子間，一轉頭
和_圖_書，看見CEO辦公室內的菲利普正站在窗前發獃。外面的光線太明媚，照得他老態畢現。
好在菲利普親自安排的晚宴項目進展還算順利，老陳是落了大氣力，通了烹飪協會的關係，從全國星級賓館內調用廚師和服務生，竟一下子啃下了這個刺頭，做的方案讓菲利普很滿意，只是菲利普對其中的若干關鍵細節不置可否，也不做指示，讓老陳好一陣為難。
楊筱光喝光橙汁，站起來，深深呼吸，笑著說道：「那樣說，我是活該？」
她想，戀愛到底是不是該這樣？為什麼她會感到這樣如釋重負啊？
家門大開，楊媽眉開眼笑，楊爸心花怒放。
「好吧，性格決定命運，我決定追隨命運的腳步。」
不用說潘以倫，連梅麗都沒扛住。
此時又恰好是紅燈，馬路上直通通的車河頓時一片靜默，只剩車燈永恆閃亮。靜止真可怕，無事可做的情勢下更容易出意外。
「阿光，你終於開竅了，為父甚感欣慰。」
楊筱光沒有聽到，只顧自己說道：「男人不會修電腦，不如回家賣紅薯。女人，就情有可原了。」
楊筱光開始擔憂起來，說：「方竹和何之軒，還有和她爸爸的事情，我其實知道得不多。我一直很想幫她，但無從下手。」
「據說香港董事會要咱們這兩年上市呢！」
進去之後，楊筱光才發現，在吃蝦餃之前，她得陪著莫北在綿延的草地上打幾桿，便嘟囔：「我這是不是陪打？」
「要死啊！走路不看路的！」
說最後那句話的人是同楊筱光一起進公司的實習生，都是被菲利普一手提上來入行的，所以楊筱光立刻就駁斥：「你也說過菲利普經驗豐富，對你教益良多。」
楊筱光冷哼：「國際狡辯家的嘴臉，賽過無賴漢。」她握握拳頭，只覺得血開始往臉上涌。
在莫北離開上洗手間的時候，楊筱光對方竹坦言：「我覺得莫北說得有道理，你是好人，我們領導也是好人，可你們為什麼會鬧到現在這樣？」
楊筱光來了興趣：「你也愛看選秀啊？」
「如果我親你，你會怎麼樣？」
門開了，是樓上楊媽按好的開門鍵。莫北將門推開，讓她進去。
楊筱光攤手裝相。
再走近些，就可以聽見那邊人的提問了，正在發問的記者正是方竹：「請問史密夫先生，您是否可對在大中華區收購的幾個中國品牌評價一番？」
但是人家說：「老菲就只會做那三件套，從不革新。新來的這位創意新，實戰經驗豐富，你不是有體會的？」
楊筱光眼睛一轉，投降，一隻腳跨了下去：「蝦餃倒是值得一嘗。」
楊筱光也覺得他講得是有點道理的，但是還沒有到那個點子上。
潘以倫說：「總是堅持原則堅持本性，當然會辛苦。」
她悶悶地說：「我上去了。」
送方竹回家之後，莫北再驅車送楊筱光。少了方竹，氣氛登時又冷下來，楊筱光又琢磨，聊些什麼呢？她其實是記得莫北約她的原因的。
莫北皺了皺眉：「她—等她想通了吧！她爸爸病了，她表哥是我哥們兒，讓我尋機會也勸勸她，你們是好朋友，說話更頂用，所以今天把你借來用了。」
「老菲太保守，墨守成規會吃苦頭，就是因為這幾年業績沒有大長進，他才會落勢的。」
「不用想，也就一頓飯，我在你們公司樓下呢！」
莫北一路都帶著笑，鎖好車，心情棒極了。
「瞧，今天來對了，激起一愛國青年的熱血，民族產業的明天有希望了。」
回頭同方竹電話聊天時，方竹聽了她的敘述，問她：「你是不是還不情願和他正式開始談朋友？」
他就是這樣，不由分說地帶她赴一場場美食約，讓她在酒足飯飽之後，無心思再動那點兒黏糊的念頭。
莫北笑得別有深意：「我們來監督『小豬』工作。」
潘以倫輕輕笑了聲：「你往後走路得看著前面啊！」
楊筱光沒想到的是，莫北的行動力如此迅捷。他壓根兒就沒打算讓她深思熟慮，沒幾天，她就在下班時刻收到他的電話：「一起吃晚飯？」
潘以倫又扭頭看了看照片里那個少女時期的她，同如今的她，差別真不算大。她仍有一張熱情洋溢的蘋果臉，因為額頭受傷，算是生了些瑕疵，可依舊精神，看得人都能提神醒腦。
楊筱光漲紅了臉：「亂講。」
終於又遇見潘以倫，仍是在辦公樓的電梯里。他同梅麗一起來做培訓。這時的潘以倫出門必備品里已經有墨鏡了，可見小明星架勢已初具規模。
潘以倫彎了彎嘴角。
但是何之軒笑笑www•ｈetubｏｏk•ｃｏm•ｃｏm就答：「我仔細看一下，這需要找人問問具體情況，回頭我再找你。」
他雖然有時會來樓上的訓練室做培訓，可不著意也遇不到。
這裏的環境同點心一樣雅緻，楊筱光守著蝦餃上了桌，大啖美食的愉悅感都沖淡不了適才的不適心理。她說：「天天看著這些洋鬼子耍威風，還不如做明星家門口的狗仔隊呢。」
楊筱光發覺車的方向是上了內環往郊外去，不由得問：「這是要去哪兒？」
真丟臉。
楊筱光捂著額頭，咬著牙，眼淚都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這麼疼。
「我不要下去，我仇富。」事實上她今天穿的還是禮拜六的米奇套頭T恤，來到這裏，只覺得又是獻一遍丑。
「楊筱光，你老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狀況。」
楊筱光不是不驚訝何之軒的擔當和大氣的。她想，這樣的領導才算是有領導的格調，菲利普在他面前，是頗顯那麼些小家子氣了。回心又一想，這個男人，他同方竹……她知道自己管閑事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只有她自己內心深處曉得，自己心裏還存有那麼一份不確定，甚至，她會較真地問莫北：「如果咱們談了一陣子后，發覺彼此並不合適，是不是浪費時間？」
楊筱光贊同：「是，我只好當順利的時候是鍛煉，困難的時候是磨鍊。」
潘以倫不動聲色地望望她：「男朋友？」
楊筱光捋袖子，說道：「不管多少綽號，我決定要同洋人死戰到底了。哼！」
莫北笑起來：「你有一個現成的機會，而且進可攻退可守。」
但是楊媽又說：「想來想去，還是你自己不主動，懶惰成性，就等著天上掉餡餅。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別人的人品有問題還是你的人品有問題！」氣到心頭，楊媽整理好醫藥箱憤然走人。
方竹說：「你真是磕得緊，一開始誰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感情很深的，談朋友談朋友，要多談談才能多了解，多了解才能有感情。再交往試試吧！有時候相處久了就自然了。」
腦袋轟地炸開了，無數星星陪伴紅燈閃爍。楊筱光心臟犯憷，慘狀堪比心臟病，有話想說，臨到口，竟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原來言情小說都是來源於生活。」
她還是不肯說，楊筱光也就不追問。只是她又說：「我覺得莫北說得對，你是不是應該回家看看？你爸爸的年紀比我爸爸還大個三四歲呢！」
莫北問：「你怎麼這麼多綽號？」
最近梅麗為幾個參加選秀的模特兒聘了形體老師，好巧不巧，訓練室就租在「君遠」樓上的健身房內，說是方便何之軒隨時指導。楊筱光曉得這又是梅麗在胡亂拍馬屁，那健身房本來就屬梅麗新老闆旗下的產業，這樣可方便梅麗節省成本。
沒有男朋友的一個壞處就是電腦一壞，她一得打電話給電腦公司的客服，二得扛著機器去宏圖三胞的維修點，都是費時費力的事，因此她格外發愁。
方竹介面道：「因此國貨更需要自強，還以顏色方顯本色。」
大馬路上正在修地鐵N號線，路途崎嶇，擁堵不堪，就算是寶馬，也施展不出長處來，委屈地蝸居在路途中央。楊筱光的腦筋剛剛才激憤了一下，此刻又扭曲成了麻花。
很快，電腦重新啟動，楊筱光換上了自己的桌面壁紙，一個四仰八叉的卡通小妞兒對著天空吶喊：「煩煩煩！」
莫北朝她微鞠一躬：「謝謝陪打。」著實風趣。
因為莫北，因為風趣，因為稍後的蝦餃，楊筱光偃旗息鼓。但她的運動細胞僅限於短跑，其餘一概不精通，對高爾夫也是一知半解，看莫北從車上帶的是全套裝備，一副認真打球的樣子，她倒確實是真真切切的「陪打」。
方竹正色地對著莫北：「你—」但又不再說下去。
楊筱光只覺得他那笑容像極了狡猾的狐狸，不知道心裏轉了幾道彎。
楊筱光也捉摸不透他。
「香港總部董事會易主，老菲賣命的家族要撤股份，支持何老總的股東上台了。」
「老兄，你別這麼言情好不好？」
史密夫適才對己歌功頌德的一番話說得相當順溜，見現場的中國記者都聽得很是認真，便更不可一世起來，頭一句話就是：「這是一種相當愚蠢的行為，我們帶來的是國際化的品牌理念、設計理念和管理模式，但中國泥腿子企業家並不領情。」
莫北朝她招招手，方竹挺驚訝的，跑過來就笑話他們：「約會約到郊區來了？」
「老爸選女婿不看錢，你不用勉強自己，戀愛是自己的事，我閨女嫁人可得嫁仔細了，看和*圖*書人品也要看準了。」
沒想到梅麗格外善解人意，說：「小潘電腦不錯的，要不幫你修修？」
莫北笑：「好了，不亂講，我們找地方吃飯？」
莫北說完，大家都笑，氣氛格外融洽。
楊筱光對過往雲煙不過一笑：「好多年前的事了，虧你還記得，我只記得我是銅扁豆。」
莫北喚她快上車，隨即發動引擎，車子緩緩駛動。他問：「剛才那個是不是參加選秀的？」
「我還沒想好。」楊筱光囁嚅。
莫北回來時，兩個女孩兒已經將點心吃了個七七八八。結了賬，他便驅車送她倆回家，一路上沒有在剛才的話題上再做停留。
這邊的楊筱光心急火燎地連續說了幾個解決方案都未能解決問題，不禁在電梯里直哀號。
楊筱光捂著額頭一路慘叫：「我疼。」
潘以倫聳聳肩，又問：「還有沒有其他人的？」
的確，他的態度清清冷冷，對評委、對觀眾有適當的禮貌和含蓄的恭敬，尺度把握得很好。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似笑非笑，似憂鬱非憂鬱，正是這副捉摸不透的模樣才令粉絲們瘋狂。
方竹無奈：「你也是。」
莫北舒展眉眼：「你太愛助人了，俠女。」
楊筱光小眼珠子亂轉，一忽兒驚喜萬分：「啊！綠燈亮了。」
楊筱光的手晃在半空中，尷尬得要死：「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沒禮貌？」
潘以倫抬眼看到了書桌上的相架，上頭是再年輕些的楊筱光，約莫未到二十歲，穿米老鼠的棉布裙，沒形象地坐在草地上笑得沒心沒肺。他看了兩眼，忍不住又看兩眼，眼神近乎懷念。
楊筱光起身，鉤住楊爸的脖子，眼淚同鼻涕準備同流合污。
楊筱光剛要為這個新綽號得意，莫北又問：「自家的正經問題考慮得怎樣了？」
「你不餓？」
方竹在好友面前，顯出了一絲脆弱，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而已：「你們不了解的。」
楊爸拿了酸奶走進來，坐到床沿上，開好瓶蓋遞給楊筱光。
楊筱光拉開書桌的抽屜，裏面又是一抽屜的CD，說：「還有這堆，你歌詞里提到的達明一派，他們又要湊一塊兒來本地開演唱會了。」
方竹聽得無趣，也不願意再停留在場內聽洋人繼續耍威風，便及時退出了人群。
楊媽大驚，同楊爸手忙腳亂地找出醫藥箱，拿來紗布和酒精棉簽。
而莫北會把玩笑開得更進一層，送她回家時會說：「包吃包送，交我這樣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划算？」
老陳攜她向何之軒做報告的時候，連何之軒都看出她的疲態，問她：「要不要請兩天假？」
話酸，楊筱光的眼睛也跟著酸起來。
楊筱光並不在意，反問：「你說，我的人品是不是真有問題？」
莫北不動聲色地接下話茬兒：「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年美國某個奶粉牌子把過期產品銷到國內，被檢查出來以後就啟動大型危機公關，招呼到的記者人手一筆超乎尋常的車馬費，偏何之軒把錢退了回去。」
潘以倫接過她手裡的橙汁，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理想狀態。」
他拿著自己剩下半杯橙汁的杯子去碰她的空杯子：「為你的堅持乾杯！」
莫北笑著說：「今晚方竹表哥的新店在外灘那兒開業，做法式牛排，五分熟帶血，適合開洋葷。」
楊筱光看著眼熟，努力一想，此洋人可不正是收購那民族品牌護膚品的，世界一流日化集團的大中華區二把手？他最近春風得意得很，又成功拿下了好幾個中國的老牌子，準備統一整合后，拿去海外上市呢！
她進也不是，退也不得退路，臉上泛青泛紅，直瞪瞪地看著莫北，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該不該想一個好對詞，來應付此刻的尷尬。
莫北想下車為她開車門：「能心亂如麻說明我依然有魅力，不然我真得三省吾身。」
史密夫被一群人圍著的感覺相當好，大有夾著皮包來中國的洋資本家的腔調，介面方竹這個問題后更是唾沫四濺，將自己描述成中國老舊品牌的救世主。
話晚到一步，楊筱光面朝地，頭朝前，比身子更早衝到鐵門上，發出結結實實的悶響。這下門鈴都免按了，楊媽的聲音直接從門邊的對講器里傳出。
在一旁的老陳跟著哈哈笑了，很滿意愛將這麼會講話。他把手頭另一個方案遞給何之軒，說：「我們一直不能確定這個晚宴項目的主題音樂，聽說政府的行政要員很謹慎，所以不能造次，破壞這個項目的整體效果。何總您看怎麼做比較好？」
他說：「我真不是開玩笑。」
方竹眸光微動，品了兩小口茶，說：「是啊，方顯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