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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逆風去

作者:未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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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邂逅天城山

Chapter 01 邂逅天城山

裡頭早已經人頭攢動,女士們固然爭奇鬥豔,男士們也不遑多讓,清一色的筆挺西服,做工考究。不過考究的人,不代表會討論考究的話題。徐斯不意外地聽到紛紛議論中,有這麼一段閑話:「老江是晚節難保,挪用公款在香港那邊投機金融,到頭來平不了倉,一下心肌梗塞了。這倒也沒一了百了,轉頭他辛辛苦苦二十年打下的江山被瓜分,連渣都沒給後人留下。這就是國退民進的時候股權不清晰的後遺症,若我是老江,一定……」
男人緊緊地抱著她的腰,在她的脖子上親了一下。男人的身上也有酒氣,他的吻還帶著酒的微醺,在她身上的溝壑之間留戀,想要繼續將她灌醉。
在座的人都默然了。
徐斯反身將江湖壓倒在榻榻米上的時候,又聽見她迷迷糊糊地問:「這裡是五樓?這裏的窗子是不是能看到懸崖上的朝陽?」
徐斯推高了她的上衣,扯開裡頭的襯衣,就坐在床沿,吻著她的腹和胸。
洪蝶來得正是時候,也正不是時候。她是又氣又惱,伸手拽了徐斯到門外,又將門虛掩起來,而後目光嚴肅,盯牢他。
此間的溫泉由山上的泉眼湧出流淌下來。旅社建了返璞歸真式的池塘,迎接這一股溫泉。池塘建在山腰,臨著懸崖那一邊沒有護欄,只有人工壘砌的圓潤的帶著火山紅的山石几。
徐斯講完,又分別用中文和日文複述了一遍,自然掌聲如雷。
徐斯遠遠站著,沒有走上前去,因為他看到江湖揚起手來,這是一個想打人的姿勢。男子用手格開了她的手,她頹然倒在地上。
面前的地毯上躺著女人的外衣和內衣,而女人躺在徐斯的床上。面對眼前混亂情況,她只一眼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江湖的整個人就軟在了他的懷裡,手無意識地攀住他的腰,在他的丹田下二分處撫掃。
其實,徐斯也不是不後悔的。若非身體的衝動、心理的放鬆,以為是他鄉遇故知的艷遇,又何來眼前的麻煩!或者是說江湖掩藏得太好,讓他失去警惕。
整個過程中,徐斯流了汗,江湖似乎也流了不少的汗,臉上都是濕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濕的蘋果。
「但你不喜歡徐斯啊!」
窗還開著,他轉頭看看窗子,再看看床上的女人,異常惱火。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扯了毯子過來把江湖裹了個結結實實,江湖就是個破麻袋,隨他便。但他還不敢掉以輕心,又撈起自己先前隨意丟棄在地上的皮帶,把江湖連手帶腰綁了個結結實實。
他把目光從江湖身上調開,是帶著幾分尷尬的。因為在最近的一段日子里,很不巧地,他心裏一直琢磨著她家的產業。
兩輛車只有他們倆倖存下來,而對方傷得比較重。小榮背著青年徒步走了一天一夜,終於抵達山下的小鎮。
丫頭偷偷跟著父親,看到父親和老毛子在一起講話。
他還記得同江湖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就在三年前。
這輩子,他是頭一回這麼狼狽。
夜裡很涼,當身上大汗淋漓的男人從自己的身體中抽離,江湖才真切感到,夜裡真的很涼。她打了一個酒嗝,迷迷糊糊,似醒未醒。只是剎那失去了溫暖的倚傍,有片刻怔忡,頭腦反而清醒了一些。
徐斯就在想,大小姐還上什麼班?真是笑話。可是後來聽說江湖倒真是另有份職業,在公關公司做推廣。
這種女孩走在大街上,絕對是扎眼的。因此徐斯確實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洪蝶說:「再難,要過去,總是會過去的。人生不過如此。」
這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徐斯開始回想,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一切都還是正常的……
沒有來由地,徐斯又瞟了一眼舞台另外一側。
丫頭被放出來的時候,父親已經被槍決了,父親臨終寫了一張字條留給她,上面只有一句話——「好好過日子」。
故而,人前人後的,姓張的往往喜歡同他別一別苗頭。但徐斯從來不輕易與人為敵,總能輕巧避開這種尷尬。不過對張文善的為人,他心裏還是清楚的。
徐斯哂笑,小公主以為他在微笑。
這是一個好看的姑娘。他想。
丫頭不停撫摸著粉色的新毛巾,心裏想著,真是又軟又漂亮。她把毛巾輕輕貼到臉上,一轉頭,就看到小榮的笑容。
洪蝶的聲音很好聽,不是那種伶俐的嘹亮,是低沉的,很醇厚,聽到耳朵里,能知道她的誠意。
徐斯拍拍江湖的臉,她的臉蛋似蘋果,還是熟透的,伸手可摘取的樣子。他不自禁就舔了一舔自己的唇,方覺適才不停說話不停灌酒,讓嘴唇都乾裂了。
江湖沉默,表示同意。
江湖尖叫道:「徐斯,你放開我!」
徐斯在進入的時候,用手包裹住她的胸,感受到她的心跳,都一樣的快。至少兩個人的身體都是誠實的,律動和呼吸都是急促的。
洪老頭回到家裡,丫頭把炕洞里的東西搬了出來,他敲了閨女額頭一下,說:「小榮是個聰明蛋,城裡多好啊!他城裡比這裏還要好,閨女你想去不?」
故事的開端,發生在黑龍江黑河的冬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風光蔚為壯觀。
丫頭還是不說話。
窗子還開著,山風吹進來,涼涼的,幸虧能借用這一點涼意讓自己保持冷靜。他決定不可以放手,必須要杜絕其後可能發生的悲劇。
徐斯這才注意到江湖的身份不是被邀請的嘉賓,而是這次承辦方的公司職員。
洪蝶同她攜手,走出溫泉,一陣山風迎面吹來。洪蝶說:「你瞧,時間過得多快,又是新的一天。儘管有逆風,可是逆風處有朝陽。」
月亮往西面偏移,日子也不過如此。月亮將要被太陽替代,開始一段全新的歷程。
小公主有些激動,徐斯客隨主便,他們尋了個機會,撇開了剛才的介紹人以及友人,取了威士忌,走到一處角落。徐斯可以避開舅舅的視線,不用被捉住,押著去用中、日、英三國語言同男人們交流,以此來考驗自己的商務智慧,這是再好也沒有的。於是他更加不介意說一些笑話,逗笑眼前做童星時就為徐風集團做過貢獻的漂亮女子。
他褪去了江湖的長褲,把手放在那一點敏感的地方,她的慾望之源誠實明白表示出她亦有此渴望。
他們都在山下衛生隊里躺了一個月,而小榮失去的是唯一一次的高考機會。
他的大名喚作張文善,人稱張花少。其家族的副食品生意做得很大,讓他有足夠資本活躍社交場,時不時鬧一段緋聞佔據娛樂新聞版面。相比之下,徐斯雖然也會偶爾來一段花邊,但是他對緋聞的使用則要謹慎得多。
江湖接著把半張臉埋在溫泉里。
徐斯真是目瞪口呆。自小到大,他從沒有被人如此隨意使喚過。當然,麥當勞他是不會去的。
現在已https://m•hetubook.com•com經是半夜了,這裏的溫泉開到晚上十點,她自工作交流守則上得知的。而且這裏的溫泉屬私家溫泉,過了點未必肯為私人開放。
徐斯忽然想起剛才聽到的三兩句議論到她身上的閑言。
小榮又說:「現在已經有人回城了,小虎答應過我,他會托他爸想辦法,把我儘快弄回上海,他有些熟人可以介紹好工作給我。」
她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不消沉,就算是我一個人。」
徐斯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正人君子,他甚至在想,也許這位失去父親的孤兒需要撫慰,故此選擇一種極端放蕩的方式來發泄。
小榮醒過來時,看見丫頭端著一碗麵疙瘩站在他的面前。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有一個十六歲的黑龍江丫頭和她的父親路過岸邊,看老毛子戰士從冰窟窿里拉出三個人來,三個人都是黑頭髮。
等他再抬頭望向江湖,藉著月光看到她竟然閉上了眼睛,臉蛋紅撲撲的,宛如熟透的蘋果,同剛才在他身下婉轉呻|吟一個樣。
徐斯百口莫辯,也是無處可辯,又在長輩面前慚愧萬分。確實是自己昏了頭,色迷心竅,該當死罪,而且他的荒唐立刻有了現世報。
小榮說:「老毛子找我買東西,可以賺點鈔票。」
洪老頭在拘留所犯了老慢支,丫頭被警察同志帶到他跟前。他艱難地向丫頭使眼色,一直到他被衛生隊的人抬走。
他的第一印象是,這位昔日光鮮的國內服裝業翹楚——紅旗集團董事長江旗勝的掌上明珠,怎麼就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江湖張了張嘴,沒能把「洪姨」兩個字叫出聲音來。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面前已成孤女的江湖。
這個尺寸,也足夠她做一個飛躍的姿勢。
他吼道:「媽的,你給我老實點。你莫名其妙跟我上了床,難道是想讓我莫名其妙地進監獄嗎?」
江湖知道溪谷很深,從這扇窗子看得清楚。因為窗子的尺寸很合適,日本人很注重以人為本,那樣的寬度和高度,能讓居於此間的人有一個遠眺天城山的美好視角。
她氣沖衝去尋了小榮,約他去了附近的林子里,嚴肅地警告說:「你這是投機倒把,是犯罪。」
徐斯立了起來,向嬸嬸欠身,又向舅舅頷首致意,面帶微笑走上舞台。
只願長醉不復清醒,江湖如是希望。
洪蝶恨鐵不成鋼一般搖搖頭,推開他說:「你去我的房間,收拾好你的衣服,還有你的鞋子。」
徐斯丹田之間有股氣往上躥了出來,有點點動情,也自認是趁人之危。他按住她的下巴,以便抬高她的唇,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臀部。
莫北帶著懷孕的太太莫向晚一同前來,很高興他鄉遇摯友,上來就玩笑道:「馬屁拍得很溜啊!」
知識青年小榮是興高采烈地告別了嫩江農場的勞作生涯,來到景緻壯麗的黑河邊上,進入了兵團。
徐斯被她的淚水弄得莫名其妙,黑暗裡只看到她痛苦得皺成一團的面孔,幽幽月光一照,短短的發遮不住這醜態,所以更加觸目驚心。他一貫厭棄女人的哭泣,自來認為鮮有女人哭得美,如今他更加確信這一點。而且江湖哭得驚心動魄,慘不忍睹。他心底確實生出一點厭惡,但又不能放手。
江湖有很漂亮豐|滿的嘴唇,徐斯吻上去,才知道不必口舌交纏,唇齒相依一樣可以纏綿。可她偏偏探出了一點舌頭,靈巧得像條蛇,似無心,但這勾引著實有力。
女人的舌頭靈巧,像香滑的巧克力,真是絲般感受。除了那點酒氣。
她抬頭湊到徐斯面前,她的唇貼牢了他的唇。
「是不是覺得我年輕?」
江湖的眼圈沒有紅,僅僅點了點頭,道了聲謝,這一路就再也沒有多話。
似焚燒的烈火,
窮則生變,他知道山林里時常會有些小型的野獸,炙烤以後,異常美味。小榮想了些辦法,說服了自己的班長和兵團的團長,他們經常夜裡進山去捕捉野味。
天城山的盤山公路還是平坦的,沿途風景雖是殘留冬色,但也頗為美妙。這讓徐斯的心頭又鬆快起來。
徐斯又問:「你知道你在幹什麼?」
春天來臨的時候,小榮的家鄉郵了包裹過來,他拿了兩瓶麻油、一罐味精、一瓶酸辣粉、一塊藥皂,用漂亮的粉色新毛巾一裹,送到了丫頭家裡。
江湖喃喃嘆息,「可是,不是小榮死,就是她的爸爸死。這樣的選擇真難。」
但是,徐斯想,就沖江湖的帽子是Chanel的,襯衫是Miu Miu的,船領上衣是David Rodriguez的,褲子是Versace的,一身名牌搭配得天衣無縫,她依然擁有服裝大王掌上明珠的氣質和架勢。只是,她的面色真的不是很好,甚至帶有幾分獃滯,一直痴痴望著車窗外。
他與她之間的糾纏,
活芭比朝他眨眨眼睛,用一種親切但又有些微頤指氣使的口氣吩咐道:「到對面的麥當勞買個套餐給我,費用找財務部報銷。快!快!我午飯沒吃,快餓死了。」講完一陣風又回了江旗勝的辦公室。
不過剛才洪蝶同值班的當事用英語小聲對答了一番,就順利地領著她進來了。
伊豆的春天會來得很早,冬天的積雪沒有化開,這裏的花朵就會綻放,還有連綿的雪松林,中間是很深的溪谷。現在天很黑,看不到很早的春天綻放的可愛花朵,也看不到窗下連綿雪松林之間的溪谷。
月亮下面的也許是仙女,周身有淡淡光暈。那仙女真是美麗,從月光深處走過來,面容和月光一樣皎潔。當眼瞳的焦點漸漸明晰,她認出來那是徐風集團的副董事長洪蝶女士。
就在丫頭的家裡,灰塌塌的土牆草頂之下,小榮吃完麵疙瘩,擦凈了嘴,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片樹葉,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
不過徐斯沒有動,他甚至還給齊思甜講了一個笑話。其實他在等江湖的回答。
但是,沒有想到,洪蝶慢悠悠地,用她低沉的聲音說:「我爸爸也是被我害死的。」
他回房很快將自己的物品收歸好,再望一眼床上的江湖。
江湖慢慢放下手,洪蝶正溫柔但是不含任何憐憫地望著她。她哽咽著,說話斷斷續續,不過終於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江湖感覺更冷,不禁用手臂環抱住自己,但又猝然放開,雙手慢慢地扶上窗框。
那麼,且先好好一通享受。
洪蝶側一側頭,似乎在認真思考江湖的問題。
江湖抬起頭,果真迎風可見朝陽,一線一線的光在黑幕下探露出頭,能夠溫暖雙瞳,墜落的星子已經不見了。
這樣她不會再去跳窗了,徐斯一顆心蕩一盪,再放下來。
和-圖-書則徐斯的手放上去的那一刻,江湖就好似感到被閃電灌頂,瞬間劈去她些許清醒意識,人更迷惘,只能跟著感官行動。或許她已無力去分辨其中陳雜的百味。
洪蝶俯身下來,用手拍拍她的面孔,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在愛撫她的小女兒,她催促江湖說:「起來泡湯,明天回國就沒有機會了。傻孩子,不要在這裏貪睡。」
小榮說:「我在想,如果我們都走了,你爸咋辦?我要給他老人家多弄點錢傍身。」他伸手抱住了丫頭。
他還遞了一包大前門給洪老頭,同洪老頭在炕上聊到半夜。
洪蝶轉了個身,往熱氣濃重的地方靠了靠,說:「我頸椎有毛病,老犯疼,溫泉泡泡還真有些效果。」
她說:「徐先生,你好,我是齊思甜,以前為徐風的果奶做過廣告。」
這一段話江湖講得抑揚頓挫,語速又極慢,口齒卻十分清晰。她講完以後,還拿手裡的酒杯碰了一下張文善的酒杯,翩翩離開。
江湖蜷起膝蓋。
機會是來之不易的。
外頭有人低聲問:「徐斯,你在嗎?你怎麼把房卡插在外面?」
父親曾經為她介紹過這位長輩,讓她喚她為「洪姨」。
男人終於累了,放開她徑自睡去。
江湖引他們至正門口,便有衣冠楚楚的門童接應,大廳里不出意外的一派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景象。徐斯領了房卡,確認好房間,便信步踱到了後花園。
徐斯記憶力一向很好,說:「這是我們十年前的產品。」
他們無聲地依偎在一起,聽到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小榮隨手摘了一片樹葉下來,用手一撮,放在唇邊,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
酒香和女性的體香,如同海上的完美風暴,一波接一波地刺|激著他的感官。
他就這樣靠在自己的門前,接受這一番投懷送抱。撕扯糾纏之間推開門,兩個人重重跌倒在門裡的地毯上。
這話當即就激怒了徐斯,他騰出手來,捏緊她的下巴,力氣很大,捏得她很疼。「廢話!所以奉勸你要死也別拉個墊背的。」
徐斯在熱鬧人群里尋到嬸嬸,嬸嬸低聲說道:「等一下你舅舅代表商務部出席,你的致辭準備得如何了?」
宴會廳里熱鬧非凡,嘉賓們紛紛在簽到板上面簽到,與之留影,中日媒體記者爭相拍照。國內風頭甚勁的電視劇小公主也蒞臨添彩。
她驚跳了一下,不過一秒鐘后就適應了。
丫頭不知從哪裡來了勇氣,主動抱住小榮,把臉埋在他的胸懷裡。
江湖奮力掙扎,瘋子一般甩著頭髮,叫喊道:「渾蛋,放手放手!」
洪蝶笑起來,她的臉上有笑窩,笑起來不知道有多可親。
她問江湖:「你願不願意聽一個故事?」
如今眼前的江湖,同那時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江湖在半個小時后再度醒轉過來,她躺在舒適的床上,一睜眼就能看見當空的一輪明月。
徐斯微微支起身體,先沒有進一步地行動,還是又給了江湖些許考慮的時間。不管她有多醉,她都有是否繼續下去的主動權。
眼前的女人,皮膚出奇的好,光滑潔凈,讓人沒法一下猜測出她的真實年齡,讓江湖一開頭以為她是月亮里出來的仙女。
江湖抓緊著窗棱,低下腰,閉上眼睛,咬一咬牙。只需要一瞬間,就能來去無牽挂了。她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
丫頭找到小榮的班長,又找到了團長,他們都是當時和小榮一起被她救下來的人,她想他們一定知道小榮去了哪裡。
江湖聽到洪蝶的話,也是認得這位長輩的,她回過神來,勉強地笑了一笑,說:「希望大家都能滿意。」
那個青年叫小虎,父親是一個特別大的官。他把小榮當作救命恩人,託了些關係把他調到黑河附近的兵團。
江湖微微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清楚眼前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江湖在溫泉里睜開眼睛,一下就受不了,撲騰出來,她孩子氣地迷糊地低嚷,「我只是想抱抱他的背影。」
江湖扭動著身體,徐斯不但摁痛了她,而且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沒法擺脫他的轄制,不禁氣急敗壞地尖叫道:「你滾,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丫頭只是搖頭。
她是清醒地、自願地、荒唐地在同他發生了這樣的關係。
那邊那位,用了無生氣的態度,抬頭往這邊望了一望。眉宇之間,似乎很惆悵。
這是他第三次看見江湖,她站立在舞台邊緣,把帽子摘了,一身黑白,被宴會廳內的奼紫嫣紅、衣香鬢影幾乎淹沒了。
徐斯想,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這位半夜的不速之客竟是洪蝶嬸嬸,她啪的一下扭亮了燈,然後走了進來,手裡還捏著房卡。
江湖認同地點頭。
有位她喚「洪姨」的前輩,在剛才的酒會上說:「許多日本人會選擇在這裏自殺。葬身在美麗的溪谷,靈魂可以飛上天城山。也許天城山不像富士山那樣擁有雪山女神,但是離天堂總是近一些的。」
小榮因禍得福,他寬慰自己應當知足。
好在這個行動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只出過一次意外。他們追一隻狍子的時候跑上了冰面,結果冰面驟然開裂,三個人都掉進了冰窟窿里。
但江湖沒有動,她把臉埋在枕頭裡,讓徐斯沒法看清楚她在那刻的表情。
門裡是一個黑暗世界,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徐斯看了一眼莫北身邊的太太,「得,你就這樣胎教?」
話未說完,舞台的燈光已經亮起來。
在啜泣聲中,她聽到洪蝶說:「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也像你這樣哭過。但是他在世的時候,我一無所有,他離開的時候,我還是一無所有。」
小榮同意了。
這便是今日開始的新歷史和新話題,尤其是徐風集團在年前以凈利五十億力壓同行,使這位少掌門身上鍍上了一層不容置疑的耀目光環,取代了往日輝煌的前輩。
江湖優雅地從侍者端著的托盤上拿下一杯金黃的香檳,躲在另一邊的角落淺酌。
這嬌氣千金還是千金的態度,落落大方沿著壁角線踱步,姿態優雅得很。但也許心不在焉,忽然迎面差點撞到一名男士。
丫頭也在想,這是一個相貌體面的青年,這麼斯文白皙,臉頰瘦瘦的長長的,像《紅色娘子軍》里的洪常青。
小公主有結實飽滿的胸脯,加上神采奕奕的表情,格外有活力。這是演藝圈人士的十八般武藝,可以迅速將這活力感染到其他人。
很不合時宜地,他看見江湖同一名男子站在花園深處講話。很巧,男子身上的西服竟然同今天的自己一個款式。
但是到了半夜,她讓他差點當了殺人嫌疑犯。她還一改先前的沉默和迷糊,變得伶牙俐齒,竟然能把握話語主導權。
但是班長什麼都不肯說,團長最和*圖*書後告訴了丫頭,「小榮第一批就走了,是小虎弄回去的。」
她攥緊了字條,埋葬了父親,然後直奔兵團,想找到小榮。
但是如果招出小榮,小榮會被槍斃。
在日夜之間不斷奔涌。
嬸嬸白他一眼,他彎起手臂,讓嬸嬸將手伸進他的臂彎,一同步入燈火輝煌的宴會廳。

她面對著窗戶,站起來,走向前,輕輕撥開了窗帘,在插銷上輕輕一摁,只微微用力,便推開了窗子。窗戶大開,山間的風卷著白色窗帘,飄忽不定,如同孤寂的白影。
一個服裝帝國即刻土崩瓦解。
江湖是這樣答的:「是的,張先生。這份產業要找新的買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雖然現在生意不好做,有些東西都跌價了,不過還是要看具體環境的。就像這一陣豬流感,活豬的價格雖然跌了,但外來的企業家圈不了幾頭豬,不過像張先生您這樣的業內人士就不一樣了,誰都搶不了您的豬。那些跨行的企業家還真沒辦法在豬圈裡發展事業。不過像我們做服裝的,是很歡迎新夥伴加入的,畢竟和豬圈還是有差別的。」
洪蝶靠近她,「孩子,你需要睡個好覺。還有,你來到這裏,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你就是代表你爸爸來的,不可以丟了你爸爸的臉。」
議論歸議論,現實是現實。實際情況是,確實沒有人主動來同江湖打招呼。世易時移,就這麼簡單。她再擺江旗勝千金的架勢,也受不到多少關顧,只得立在一角落當壁花,猝然一瞧,頗有些形影相弔的凄涼。
現在她這樣說話,但是臉容恬淡,絕沒有流於外的任何喜怒哀樂。她只是把她的話,一句一句講到自己的心坎里去。
可又忍不住再瞧她一瞧。
兩人看著老毛子對拉上來的三個人好一頓搜身,從小榮的身上搜出一隻懷爐。他們掂了掂懷爐,也就罷手走人了。丫頭卻拖著父親的手,走到了三個快要凍死的年輕人身邊。
這全賴一場車禍。
之後的一段日子里,丫頭髮現父親手頭多了些西藥,阿司匹林、青霉素等等。是小榮弄來的,說是支援衛生隊的。
洪蝶搖搖頭,「丫頭被關了幾個月,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最後父親主動交代了罪行,但是堅持自己的女兒並不知道這一切,最後他被判了死刑。」
很燙。
江湖突然號啕大哭,一直埋在心底的淚水最終還是沒有真正忍住。淚水讓她的面部痙攣而且猙獰,讓她的聲音透出濃濃的悲涼。
她說:「我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所以讓我賺了人生第一桶金,我很感謝。」
山外是被凍成冰面的江,江的那一頭是當時所謂的最大的敵人——「蘇修」的領域了。所以他們必須很小心,不能用鳴槍的方式射殺獵物。
丫頭的父親是兵團衛生大隊的,人稱洪老頭,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去山裡採藥。他年輕的女兒自幼在山裡成長,心思卻很細巧,拉著父親一同躲進了草叢裡。
徐斯這時才剛剛站定,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和燈光炸了一個猝不及防,用手往眼睛上微微一擋。
洪蝶仰首看了看月亮,時間還早,不到黎明,足夠講述一段故事。
江湖微微抬起頭,榻榻米的對面是一扇窗戶,白色的窗帘在黑夜裡讓窗外隱約的山影更像是魑魅魍魎,有種莫名的吸引。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那一股心底冷意又開始匯聚,催促她站起來。
雖然她被綁得結結實實,但似乎是真的睡著了,整個人蜷起來,像一條潔白的蠶。
徐斯站的這個角落,正好可以聽到那名男士用悠閑口吻問江湖:「聽說紅旗下頭幾個大牌子都待價而沽,江小姐是業內行家,如果我沽得一所,是不是能請得動您這位玉觀音坐鎮?」
這意味著他進了一大步。首先,不用干骯髒的農活了,巡邏實在要比伐木耕作輕鬆太多了;其次,待在這裏就意味著轉業回城的機會更多一些,還有定向分配的機會。
雖然徐斯的手臂很有力,卻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按住她。「你要是跳下去,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不知這是一出怎樣的戲碼,但徐斯知道自己不該繼續看下去。
江湖還是不說話。
江湖咕咕噥噥,口齒不清,「徐——」
他差一點就要去體會日本的刑事流程和拘留所現狀,想完這些,他已經被洪姨推出門外,那扇門在他面前重重關上。
丫頭沉下臉,「你就想著靠別人。」
風很急,呼呼刮到她的臉上,有點疼痛,但她已經顧不上了,踮起腳,把膝蓋擱在窗框上面。
江湖一下浮出水面,坐在鵝卵石地上,用手捂住面孔哭了出來。
莫向晚簡單做了個介紹,原來她曾供職的文化公司是這位小公主的經紀公司。小公主轉了個身,面對徐斯。
不過兩個小時,她竟能醉成這樣,不知喝了多少酒精下去。
她問完,又抬頭吻在了他的脖子上。
江湖的身材不錯,原來她穿著蕾絲胸衣,輕輕軟軟,讓他很直觀地就感受到她胸口的溫度。
突然,她的腰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勾住,已經跪在窗框上的腿也被扯了下來。整個人像被人拖麻袋一樣拖回到床上。
當然,也有人不會這麼悲觀。
目的地是在天城山山腰的一處山莊旅社,老早就有紅地毯鋪到歐式圍欄入口處,一派隆重景象。江湖引出這一車的嘉賓,沿紅地毯走入旅社大堂。
江湖被這突如其來的雙臂驚嚇到了。定睛一看,才想起這間房內還有一個男人,此刻這個男人正牢牢抱住她,箍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
江湖看著她。
只是丫頭的運氣不好,她和洪老頭的手推車剛進了林子,就被一束手電筒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徐斯按住江湖,看她氣喘的胸脯漸漸平靜,不再言語。
這位長輩是好意的。
在他的印象中,江湖是帶著娃娃相的嬌憨女子,常年一頭打理得油光水滑的波浪長發,橢圓臉,大眼睛,最喜歡向她的父親撅嘴撒嬌。
洪蝶說:「這個角度好,看不見懸崖。」她頓一頓,加了一句,「你爸爸會放心的。」
這一年知青大返城,兵團和農場都亂鬨哄的,每天都有大卡車接走一批又一批本來就不屬於這裏的年輕人。
江湖搖頭,「我不知道幹了什麼。」
但生活依然艱苦,尤其是伙食,每日不加調味品的白菜湯和大餷子飯讓上海青年小榮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適應。
竟是如此淡薄而濃烈。
江湖想起來,這是山間的私家旅社,就算表面再奢華,只要佇立山間,周遭還是冷的。念及此,這一股冷意,在她心底結成冰,自心底而起,荒涼到頭,變作冰涼眼淚,差一點落下來。江湖分不清是後悔還是痛苦,也無暇去細細確https://m•hetubook•com•com認。身邊的男人慢慢發出均勻的呼吸,應該是睡沉了。
旅社最高一層也不過是五樓,電梯門開之後,一路鋪著軟軟的地毯,走在上頭悄無聲息的。
天城山上有湯島溫泉,煙霧裊裊,果真像是仙境,人人嚮往。在山崖美景的繁盛處建了些溫泉旅館,最有名的湯本旅社也在此處。川端康成在那裡寫了《伊豆的舞|女》,美好的故事里不包含這裏存在著險要的跳崖的角度。這一間私家旅社,就建在這麼一個險要的、但是能覽盡天城山勝景的懸崖旁。從這裏跳下去,勢必粉身碎骨,然後便可放下一切,一生休矣。
那回,他去紅旗集團總部尋江旗勝進行商務洽談,江旗勝正有個臨時會議要結束,請他在辦公室外等候區等待片刻。
這同徐斯記憶中的江湖有所出入。
徐斯從一開始就對此事十分上心。更巧的是,徐斯的舅舅方墨劍曾在四水市擔任主管經濟的常務副市長,同江旗勝交情匪淺。這一回舅舅被派遣周旋紅旗的分拆出售,這絕對是意外的收穫。
原來她知道。
洪蝶說:「你那樣做,會讓徐斯坐牢的。」
徐斯跟著爬了起來,對面的那個女人伸手拽住了他的手。她在四下摸索,無法站牢,好不容易摸到他的手,便緊緊攥著,不放開。
後面的故事洪蝶說得十分簡短,「後來丫頭輾轉去了深圳打工。她表現很好,剪過紙的巧手幹什麼都靈敏,很快升職。她還去念了夜大。她遇到了她後來的丈夫,她的日子越過越好,但是她不會忘記,她的爸爸是因為她死的。心裏的悔恨會跟隨她一生一世,但是她的爸爸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他又折了回去。
白皮膚,深眼廓,頭髮又黑又亮,辮子末還綁了喜兒綁過的紅頭繩。他又想。
但徐斯絕不會擺出高傲的態度,他謙遜地微笑頷首,立刻贏得在場前輩們的好感。
可是,對於千里迢迢奔赴此地的知識青年來說,惡劣的環境、無望的前途、一年一年逝去的青春,讓他們在這樣瑰麗的景緻下,只有滿心的絕望。
徐斯在一樓大堂坐了一會兒,醒了會兒酒,然後上了樓。
她想,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她罵小榮是個搬山鬼,小榮也只是瞅著她笑。
江湖把自己往溫泉里埋了一埋,反轉個身,望著遠處的漁火。
這樣一想,徐斯又懊惱又憤慨,坐起來穿好了褲子,又穿好了襯衫。
在徐斯眼內,她做得足夠好了,在父親猝死、家遭巨變之後,依然能保持很好的儀態。
江旗勝年前猝死於自己的辦公桌前,早已是商圈內的大新聞了。在座眾人均同江旗勝或多或少有過接觸,又同在商海沉浮,現在見他的孤女孱弱,不由得都起了惻隱之心。
洪蝶才是大吃一驚。
她木然地站著,被洪蝶伸手一拽,撲通一聲坐進了溫泉裡頭。
故事說到這裏,江湖著急地問洪蝶:「小榮去救丫頭了嗎?」
還是洪蝶先把話題岔開了,「這次的活動,你們公司做得相當不錯。」
她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了。」
徐斯等到江旗勝開完了會,一同進了那間辦公室。
徐斯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主辦方又請自己致辭又讓自己住進全旅社內最高那層窗口開在懸崖可觀天城山日出的豪華套房的大好處,是沾了誰的光。
江湖突然就從江旗勝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對著徐斯就問:「你姓徐?」
小榮傷勢好了以後,每個禮拜都會去衛生隊。丫頭會給他的麵疙瘩湯里加很多酸辣粉,讓小榮度過一個北方式的寒冷的但是又暖心的冬季。
洪蝶笑起來,說:「第一次看見你這個小姑娘,我就知道是個倔脾氣。真是個倔脾氣。節哀順變不是一個好詞,我不跟你說,但是你也不要用『節哀順變』來作踐自己。」
小榮沉到水裡時想的是,「一切都完了」。
徐斯走下舞台時,生出一個想要同江湖打個招呼的想法,不過恰巧被代表中方律師行業協會出席的發小莫北叫住了。
徐斯無奈放下手,「我沒強|奸她,您別這樣看著我。」
江湖抬起頭來,幾乎立刻就把一雙柳眉豎起來。
山風又急了一些,她們都感到冷,所以又將自己的身體放入溫泉之中。
瞬間的激|情,可以燎原,而黑暗,助長了激|情,可以不問原因地肆意燃燒。
當時,江湖連珠炮一樣講完,才看到父親身後的徐斯笑著瞅她。她狐疑地掃了他兩眼,徐斯琢磨,她一定是把「我的麥當勞套餐呢」這句問話吞掉了。
江湖就問她了,「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江湖的父親去世后,隨之而至的便是紅旗的控股方四水市市政府控股的紡織一廠對外宣布出售紅旗集團的分塊業務。
室內復又恢復了沉寂。
全憑感官的反饋,他就知道她也有一身絲滑的好皮膚,正是嬌生慣養出的出水芙蓉,該豐腴的地方一點都不含糊。
小榮只是靜靜望著她,目光沉澱出一些別樣的情懷。他說:「如果我被抓了,會被判死刑吧?」
江湖放開抱著膝蓋的雙手,又在溫泉中伸直了腿,把整個身子拉得長長的,堅硬而有力。她直愣愣看著洪蝶,瞪著她好一會兒,問:「洪姨,您多大?」
這棟旅社是明治時期留下來的巴洛克風格建築,矗立山間,氣勢磅礴,真是一處既可繁華,亦可清幽之地。
黑暗裡可以將慾望放大,徐斯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真實的反應,在酒精的催化下,要逐步逐步吞沒他的理智。
江湖站在溫泉里,沒有坐下來,只是看著遠方的海面,有星星點點漁火,但是並不能看真切,天空下頭,是不是有漁人還在勞作?她也不能看真切。
丫頭坐在拘留所冰冷的監牢內,特別想念小榮用樹葉吹出的《小小竹排江中游》。
徐斯用手擋一擋長輩利劍一樣的目光,解釋:「她剛才想要跳窗。」
原本他千辛萬苦得來一個高考的機會,沒想到在進城趕考的路上,搭路的貨車同一輛軍需用車撞上了,車子翻在半山腰。當他艱難脫困的時候,軍車裡也有個青年爬了出來。
小榮和老毛子約定在山裡的邊境線旁交易,貨是分批帶出去的,都是小榮和洪老頭一塊兒送的。只是剩下最後一批貨時,兵團恰好要開會,丫頭對小榮說:「我和我爸去。」
徐斯的商業原則從來趨利為先,能不錯過就絕不錯過。
徐斯是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把門卡插|進卡槽的時候,才發現有人跟著他。
江湖用手擦了擦眼淚。
江湖翻身起來,皮帶已經鬆開,她可以自由地跟著洪蝶走到一樓的溫泉。
眼淚從她的手指縫流出來,滴進溫泉里。眼淚很燙。
她還是一位長輩,俯身過來屈就,帶著關心。
後來江旗勝介紹了徐斯給江湖,江湖和*圖*書暗地裡吐了吐舌頭,嘟噥了一句,「我還以為是那個姓徐的助理。」
丫頭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先用英文說:「今天由我來做這個致辭,我太汗顏了。在座中日兩國的各位前輩的經驗和貢獻遠勝我這個晚輩,我只好說,我謹代表我們這些晚輩,謹遵先輩的教導,務必恪盡中日企業家前輩們賦予我們的社會職責,保持並繼承各位前輩打造的令人尊敬的社會形象,嚴於律己,互相幫助,為尋求東亞地區經濟之成長,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這一次江湖把話講清楚了,「你覺得我漂亮嗎?」
徐斯冷笑一聲,「我可不想在日本坐牢!你想死可以,回家去跳黃浦江!」
他笑,「這個風頭是出得大了點。」
江湖歪歪地靠在他肩頭,雙頰酡紅,醉眼迷離。
江湖停下掙扎的動作,也冷笑著回道:「我差點忘記了,你家就你一個男人,還沒留下兒子,死了多冤?」
徐斯大大舒了口氣。他是個效率為先的人,有了想法就會調查和實踐,見長輩通融,很想儘快落實下去。恰好這時候日本方面邀請中國企業家前去日本開這麼個聯誼年會,素來不喜拋頭露面的母親便令他同嬸嬸一起代表徐風集團出席。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次的東洋之旅,與他正覬覦著的紅旗集團的千金大小姐江湖就這麼狹路相逢了。
如透明的空氣,
只是他無意瞥見舞台一側,有位女士抿一抿嘴,應該是有嘲諷的意思。
小榮沒有生氣,「丫頭,我爸媽在六五年下了幹校再也沒回來。」
這是一盤很重要的生意,在幾個月前就計劃好了的。
落在徐斯眼中的張文善的那張臉,可就精彩紛呈了,眉毛眼睛鼻子都快擠到一處去了。
江湖從辦公室的隔間走出來,先對江旗勝撅嘴,「爸,我可累死了,您別再關著我讓我做這勞什子的方案,麻煩死了,我等會兒還要去上班呢!」
往日的輝煌歷史總是被今日新貴的神采遮蓋,所有的話題都停了下來。
有人對江湖說:「江湖,你要節哀,讓你爸爸在天之靈放心。」
從窗帘間隙看出去,外面並沒有魑魅魍魎,只有高高懸挂在夜空的月亮。遠處是黑魆魆的山嶽,閃爍的星子好似掉落在山坳,讓月亮勉強孤獨支撐。
江旗勝面對女兒總是慈愛的,也不責怪,徐斯看得出這位慈父寵愛女兒的程度。
洪蝶的故事,自一個比較久遠的時代說起。江湖仔細聆聽著,聽著她的聲音,和汩汩的溫泉流淌的音韻。
洪蝶接著說:「雖然只有他一個人的窗戶開在懸崖邊,你也不能糊裡糊塗和他鬧到床上去,聽著孩子,就算想死,也要保留一顆絕對清明的心,不然你只是個糊塗鬼。」
洪蝶將自己倚靠在石几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講:「是不是發現從這裏跳下去要比從徐斯的房間跳下去更容易?」
這時見江湖被張文善攔住,明顯是張文善來者不善。他又對江湖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分明是揭他人瘡疤撒鹽。
這位千金一定喝了不少酒,徐斯被她迎面的酒氣一熏,自己又昏沉了幾分。
這太要命了,徐斯捉住她的手,但又沒動。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她停止,還是想要她繼續。
先是江湖懵懵懂懂爬了起來,一個趔趄靠在門上,又將門關上了。
這時候,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了。
他點頭。第一個感覺是眼前這女子穿得很靚麗,一身天青色的ShanghaiTang前短後長束腰絲質上衣和絲質黑色束腳長褲,腰後頭打了一個很漂亮的褶皺,拖了十分飄逸的后擺下來。她又把長發扎了一條大辮子,刷了長長的睫毛,就像是充滿了東方風情的活芭比娃娃。
他胡亂應和,忙於舔舐吸吮她的身體。
徐斯聽了聲音,才想起這名男士倒也不是陌生人,以前是打過交道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麼一個角落第四次看見江湖。
洪蝶還是嚴肅地凝視他。
有人撥開人群過來同莫向晚打招呼,正是身披小貂皮的電視劇小公主。兩人好似很熟絡,小公主人乖嘴甜,給了莫太太不少恭喜。
江湖卻慢慢清醒了,翻一個身,背對著男人。她深深吸了口氣,室內的空氣也冰涼。他們剛才沒有開暖氣。虛幻的溫暖以後,還需面臨冰冷現實。
江湖聽到了,就沒來由地記住了這句話。
他們被送去城裡的拘留所,審訊的同志和藹地告訴他們,他們在林子的那一頭髮現等貨的蘇聯兵,鳴槍警告,蘇聯兵落荒而逃。他們在林子里搜查,直到遇到洪老頭父女。
也許月亮也會感到涼。
如果對面的女人理智一些,應當速速離開。
江湖閉上眼睛。
徐斯當然沒有放手,反而越發用力地反剪她的雙手,摁住她的雙腿。
她是徐斯的家人,她關心的自然是徐斯。
而春天也應該會很快來到。
丫頭知道父親的意思,如果不招出小榮,他們就是一條「投機倒把」的大罪,是要被槍斃的。
洪老頭在炕底下離開火源的另一頭挖了個洞,陸續藏了很多東西,總是三更半夜抱著這些東西鑽進山裡,跑到江邊。
她很吸引他。他鬧不清自己到底是愧疚還是憐惜,總不能坦然面對她的眼睛,便也不同她打招呼,徑自別開頭看外面。
她不但人瘦了,頭髮也剪得很細碎,老老實實一件白色翻領襯衫,襯衫外頭套了一件黑色船領上衣,下頭是同樣黑色的呢褲。一點都沒有春天的顏色。
徐斯陪同嬸嬸洪蝶來參加中日企業家聯誼年會時,第一次看到了江湖。
江湖從溫泉里站起身來,她拉起了洪蝶,說:「洪姨,謝謝你。」
果不其然,母親最終還是點了頭,對她這個獨生兒子畢竟有份本能的支持。
但是江湖貼了上來,揪住了他西服的前襟,彷彿想在黑暗裡仔細瞧清楚。徐斯握住她的手,承擔她的重量,被她逼得步步後退,在要倒到床上的前一刻,他問:「江小姐,你知道我是誰?」
他轉個身,江湖跌跌撞撞走過來,腳步分明不穩當。徐斯怕她跌倒,伸手扶了她一把。
徐斯微笑。
母親方蘋一直想要他回歸集團經營的主業來,自然一開頭對他這個計劃不以為然。嬸嬸洪蝶一般會幫他講兩句好話,「徐斯有他的一套,先前我投資的沈貴的那個房地產項目,他看穿了沈貴他們尋來的建工集團不可靠,讓我及時撤了資本走人。要不然,這次南區倒樓事件,我們也脫不了身。還是放手讓徐斯試試吧。」
後來,洪老頭從小榮那兒又取了一批水壺。這是筆大生意,老毛子要了很多貨,小榮就裝病回了兩趟家,其實是去南方的小鎮組織貨源。
丫頭坐在紅彤彤的燭火下,用城裡買來的彩色紙頭剪了許多蝴蝶,然後貼在灰白灰白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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