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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易拉寶鬆鬆垮垮的掛在她身上，像兩句朽壞不堪的枯骨，稍稍一動便會發出聲響來。余飛握緊兩根鋁合金的骨架，靜默等候他們離開。

正想著，又有一群人推門進來，讓這本來就不算大的房間立即顯得擁擠起來。

另一人應道：「還能去哪兒？去找『劉戲蟾』了唄。」

「陰度司，這可是你先挑事的。」

但余飛分明覺得綾酒眼中有一股怨氣，而關山千重眼睛里也沒什麼濃情厚意，這兩人，還真不像一對據說已經在一起兩年的情侶。

那女生毫不退讓地冷笑了一聲，把身邊另一個女生拉得往前了兩步：

關山千重就像沒看到他一樣。

余飛仔細一瞅，這不就是那個離恨天么。得，這場鬧劇算是越鬧越大，沒完沒了了。她來這裏，可不是為了聽這些毫無營養和下限的攻訐謾罵的。也不知小芾蝶現在怎麼樣了，她心中煩躁厭惡，慢慢移開那兩個易拉寶的架子，小心翼翼抽身，準備離開。

那群人迎上去，「關山關山」地叫，詢問「劉戲蟾」找得怎麼樣了。這人搖搖頭，也沒什麼多餘的話語。

余飛從那幾塊展板交錯的間隙里，看清的來人的模樣。

門乍開，走進來一男的，穿著白T短袖，露出兩條肌肉剛健的胳膊，走的是陽剛那掛。

余飛心中彷彿有一萬匹神獸奮蹄而過，風煙萬里。

但小芾蝶不在其中，她覺得她應該出去問問他們。

「之前幾年，我三番兩次約你見面，你都不給我這個面子。怎麼，今兒不還是見到了？」

「我看他就是心虛了吧，做了虧心事，沒膽子見我們家綾酒！」

余飛沒有小芾蝶想象的那麼好糊弄。她是個盡職盡責的人，可能是在繕燈艇帶過小師弟的緣故，她一直覺得只要答應了小孩子們什麼事，就一定得做好，對他們負起責任來。

房中一時之間充斥滿了火藥味，余飛愈發對這個一見面就吵架撕逼的圈子沒了好感，正琢磨著怎麼趁亂脫身，又聽見非我那邊一個女生的聲音尖酸地說道：

這鬼燈長相冷峻，長身凜凜，著實是個天生做cohetubook.com.comser的。余飛想象了一下他著魏晉衣冠，當別有一種風度。

「早就聽說關山千重雖然是鳩白的合伙人，卻跟個縮頭烏龜似的。我之前還不信，今天一看啊，還真是跟個小媳婦一樣躲在後面！」

倘若她現在是在戲台上，那一定是手捧髯口重重一摔，頭一擺腳一跺，「哇呀呀呀——」

陡然出現的沉默持續了許久，忽的被突然出現的一個聲音打破——

小芾蝶的電話無人接聽，余飛便直奔漫展的國際展覽館。她不知道那個工作室是韭白還是蔥花蒜苗抑或別的什麼玩意兒，但這種外地來的人，不靠譜的多了去了，小芾蝶還小，有這種辨別力么？被人騙了怎麼辦？她幫著小芾蝶欺騙言佩玲，倘若這當頭小芾蝶出了事，她這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再看時，才發現他不光衣服換了，頭髮其實也有變化——那個短短的小辮略略往上揪了一些，劉海全扎了進去，露出了一張俊美分明的面龐。

陰度司陰笑一聲：「雞毛蒜皮的私事？不是公事我們還懶得拿出來吵呢！你以為綾酒這是私事？我看什麼賓館視頻都是你們找人cos粉絲偷|拍來的吧？想故意黑我們非我工作室。」

「這也不能怪我啊，他那口音根本聽不出來……」

「關山千重那個號的密碼我忘了。你要什麼聲明，我給你出一個。」

「關山剛過來，以為你們早排練完了，進劇場找我們很正常吧，你們血口噴人有意思？」

「你看看你看看，鬼燈啊，你進鳩白也有一年多了，居然還不知道咱們老闆關山千重籍貫Y市。唉，也不怪別人黑咱們鳩白工作室是鳳凰傳奇啊……」

「粵劇？！不是吧！」眾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尹雪艷看了看手機，不耐煩道：「已經快一點了，你們完事兒了快走，別在這扯些雞毛蒜皮的私事耽擱我們排練。」

而他，面對三番兩次這樣的侮辱，似乎仍然無動於衷。

鬼燈驚訝：「關山是Y市人？他不是北京的嗎？」

離恨天一進來，把綾酒兔子樣地摟進ｈｔｔps://ｍ.ｈetubook•com•com懷裡，寵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對關山千重道：

她無話可說。

「我說之前是誰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原來是你們鳩白工作室。」

一蓬升起的塵土之中，毫無預兆地、余飛和關山千重的目光就這麼短兵相接，余飛的耳朵里，都彷彿聽到了「錚」的一聲，像華容道的關雲長鋼刀砍上了白刃，像唱空城計的諸葛亮勾斷了一根鐵弦。

「關山去找『劉戲蟾』？你逗我？物色演員這不是九哥的事嗎？」說話的是個身材瘦高的男生。

這聲音在這房間里確實很耀眼，余飛循聲望去，只見是個下巴尖削的女生。這女生大約是演個妖怪神魔之類的角色，臉上厚厚一層雪白的妝容還未洗去。

陰度司冷笑：「誰下三濫，誰做誰知道。」

鬼燈氣得大罵：「你邏輯死了！」

余飛一眼看出這層妝用的是戲曲專用油彩，好看歸好看，妝帶久了卻會對皮膚造成傷害，戲曲演員一般下了台立馬洗凈，一刻也不想多留。余飛一向慶幸自己唱的是老生，能夠「俊扮」，不用抹那麼多的油彩，而這姑娘，卻還不捨得卸妝。

「有點意思啊關山千重。」

那邊的人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哪裡知道你們是幾點鐘來的。剛才還看到你們家這位——」他手指了下關山千重，「關山老闆，趁我們排練時在劇場門口晃悠。嘖嘖，想看我們排練就光明正大看嘛，我們又不小氣，何必像只耗子似的躲躲藏藏？」

「行了。」剛才一直垂著眼沉默著的關山千重突然說話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了過去。只見他眸光微抬，看不出有什麼情緒，道：

「我說鬼燈，用不著這麼替關山操心。別看他平時跟個悶兔子似的，心裏的道道多著呢。聽說昨天關山和九哥看粵劇去了，我看啊，他們是打算在圈外找。」

那個被稱作「鬼燈」的 「唉」了一聲說：「這也太難為關山了，他在圈子裡有來往的人除了咱們幾個還有誰？再說了，這能算關山捅的婁子嗎？他明明才是被捅的那和-圖-書個。」

余飛輕嘆，可惜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那眼底一痕烏青，雙眼皮異常深刻，分明就是夜夜夜蒲，睡眠不足。那夜風月愉悅，顯然他是箇中高手。這樣不檢點的私生活，想必人品也好不到哪裡去，小芾蝶倘若加了他這個工作室，只怕會近墨者黑。

尹雪艷冷斥：「瘋狗才死咬著人不放。」

再看關山千重，他確實仍站在原地沒動。鳩白那群人已經被氣得全部都跨到了前面，只差要擼袖子幹起來。

「鬼燈，你沒聽九哥撂話了嗎？關山自己捅出來的婁子，自己糊上，她反正是不管了。」

余飛正打算踩著這些雜物進去，卻見一群人從房間正門走了進來，領頭一人說：「非我還在台上排練，我剛才看是帶了妝的，咱們還是避避嫌，先在這裏等一等吧。」

尹雪艷罵道：「傻X才拿黑自己人的東西來黑你們！」

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但他們這聚頭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如果說一次叫偶然，兩次叫時運不濟，三次叫什麼？這到底是怎樣一種腐朽又神奇的緣分？

「死不承認？那我就直說了。」陰度司陰陰笑著，環視一周，望著鳩白的人道：「這房間里還藏著人呢，監聽是吧？釣魚是吧？留了一手是吧？真是你們鳩白工作室的作風！」

這些人仍然七嘴八舌地聊著，余飛高一腳低一腳踩著地上的廢紙殼走出去，忽的只聽見大門「吱嘎」一聲，有人進來了。

這綾酒確實就是余飛那日在醫院門口見到的姑娘，這時再見到真人細細打量，余飛承認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準確說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眼角微紅盈盈含淚，楚楚動人。那些cos圖片，反而把她ps得太不真實了。

有人問：「關山去哪兒了？今天怎麼這麼晚？」

關山千重——經歷過的那一夜先入為主，余飛現在還有些不適應這個名字——挑了下眉，一旁的鬼燈已經說道：「我們預約了十二點半到三點半的實驗劇場排練，你們拖時間我們在這裏等著，給足了你們面子，可別蹬鼻子上臉。」

就那一眼，就讓和_圖_書她生生地卡在了兩個易拉寶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女生又說：「我們家綾酒之前就跟你關山千重提過好幾次分手，只不過出於一片好心，為了幫你們演完那個舞台劇才忍氣吞聲留在鳩白。她本來就是單身，來見一下我們社長談談事情怎麼了？現在還被人罵劈腿、罵盪|婦，你關山千重他媽的跟個死人一樣一句話都不說，鍋都讓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生背，你他媽還是男人嗎？」

余飛一路打聽鳩白工作室的人在哪裡，被指引到了展覽館的實驗劇場。劇場大門緊閉，她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個虛掩的小門，走進去之後，是那個劇場後台一個倉庫樣的房間，雜亂堆放著各種器材、箱子、展板。

余飛稍鬆了口氣，這群人就是「鳩白工作室」的人無誤了，看起來氣氛還不錯，不像什麼壞人。

那人雙手一攤，道：「有什麼奇怪的嗎？關山本來就是Y市人，Y市人誰還不會唱兩句粵劇？我看哪，關山在這邊有路子，你們就甭操心了。」

他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著關山千重，喃喃道：「像……真像……」

「仗著人多想搞事情是不是？想打架來啊，老子就沒帶怕的！」

余飛：「……」

房間中頓時沉默了下來，彷彿激烈的戰爭驀然間偃旗息鼓。

她得讓小芾蝶三思。

來的這一群人大多還穿著華麗的古風戲服，有的人甚至連頭套都還沒有摘下來，顯然是剛完成帶妝綵排。余飛想這群人應該是剛才提到的「非我工作室」了吧，來者語氣不善，看這形勢，是網上沒有吵夠，要線下拉架？

余飛想，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只要她藏好自己，不被他發現，那麼單方面的撞見，就算不上「第三次」。否則的話，她真要懷疑自己和這個人冥冥之中有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余飛心想他恐怕不是沒膽子見，他一直盯著你們家綾酒呢。

那綾酒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那個陰度司又陰陽怪氣地說：「長得都不像個男人，你還指望他像個男人一樣出頭？可快別做夢了！」

余飛還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見到他，注意到https://ｗｗw.hｅtuｂｏok•cｏm•ｃom他之所以長相陰柔，是因為五官無一處不生得修美精緻。尤其那嘴角眼梢，像極了趙孟頫的書法，如葉發華滋，流麗動人。

鳩白工作室之前那個領頭的人冷聲說道：「跟你們這些人說話，還用不著關山出面。」這個人身材高大結實，估計能有一米九，長得也稜角分明，頗是英偉。他拎著一串酒壺，余飛想起來，這人之前被叫做「尹雪艷」。

鳩白工作室的人面面相覷，不明就裡。關山千重耳尖微動，眉目一凜，快步向那堆雜物走去。然而陰度司就站在那邊，忽的點頭和另一人示意，兩人飛快將一塊廢舊展板往前一推——

人在等待時最是無聊。她穿過展板的縫隙觀察他，只見他依然是昨晚那副打扮，一模一樣。她正想吐槽這人隔夜的衣服都不換，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花，看東西是不是重影了，閉了下眼睛再看時，才發現他那件黑T恤上的兩隻眼睛變成了四隻。

到了展覽館，想要進去時被工作人員攔下，余飛便說自己是過來面試的，面的就是鳩白工作室。她正經起來，身上的那種氣勢、屬於舞台的氣質就展露無遺。再加上她對答如流，理直氣壯，工作人員猶豫了一下，放了她進去。

余飛心想這人可真夠欠揍的。果然，鳩白這邊的火氣一下就被「嘭」地點著了。有脾氣爆的已經握起了拳頭，被身邊的人一把拉住。

展板轟然倒地。余飛狼狽不堪地退開兩步，才沒被展板砸到。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我X！」尹雪艷終於忍不住罵髒話了，「綾酒，你和離恨天在網上勾勾搭搭的還是我看到的，分手和好都是你提的，想演這個舞台劇也是你自己提的，現在都成關山的鍋了？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罵你，要點臉吧你！」

中午去到小芾蝶的高中送飯，在校門口是另外一個女生出來接。那女生自稱是小芾蝶的同學，還拿了兩個人的校園卡以證實身份真實。余飛問小芾蝶去哪了，女生說小芾蝶被老師留下來講題。余飛問是什麼老師，講什麼題？那個女生遲疑了一下，余飛就覺得事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