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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獅子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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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容身之地

第二十八章 容身之地

什麼獅子呀。那只是一個夢。
白翡麗開車,余飛看見他白皙的手背上被她的指甲抓出的幾條長長的紅道子,還好沒有出血,但也格外惹眼。
錢包里沒多少錢就算了,但是有身份證。頂頂重要的,還有一把鑰匙和小區門卡。
白翡麗,那個在夜色里能與她顛龍倒鳳,白天里卻又能拒她于千里之外的白翡麗。那個明明追過來,卻能看著她被非我工作室的人欺侮而躲著不出面的白翡麗。那個她都已經放下矜持,試探到那種地步他卻還模稜兩可的白翡麗。
余飛推了白翡麗一把:「你幹嘛呀!」
余飛恍惚地想,他要是這副裝扮在繕燈艇,准能給打出來。
白翡麗的手指慢慢劃過准考證上白紙黑字的名字,余,婉,儀。
她不想進局子,馬上就要考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跳下來,她拖著白翡麗就跑!背後的光柱亂晃,晃得她心驚。好在白翡麗的車就停在幾步路外,兩人爬上車,他發動車子,很快匯入了大路上的車流中。
白翡麗說:「你剛才還叫了我名字。」
另外還有一張列印的准考證,報考中國戲曲學院全日制碩士學位研究生。准考證上的照片,就是她現在的樣子,劉海整齊,沒有化妝的面孔有一種純樸的清秀,甚至還顯出幾分乖巧出來,和他八個月前見到她的囂張勁兒判若兩人,但那頭叛逆得不聽使喚的長發,還是泄露了她的本質。
因為在繕燈艇長大,她沒有受過正規系統的教育。這條路不好走,但是好在,仍有走出去的希望。
車在一棟兩層的小樓前停了下來。白翡麗下車,從後座拎出了貓籠子,塞進余飛手裡。余飛手裡一沉,問道:「這是哪裡?」
「別跟著我。」
余飛冷冷撇下兩個字:「幻覺。」她繞開他匆匆向外走去。
兩個人又雙雙無言了一會兒。白翡麗說:「要不我再送你回去試一下?說不定有人回來。」
白翡麗這時候已經跑了過來,一個箭步上去,抓著余飛的書包,又一腳把那人踹翻在地。那人看似形容枯乾猥瑣,身手卻極是敏捷,見又有人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來,撒腿就逃。白翡麗還想追,聽見那邊余飛悶哼一聲,扭頭一看,她踩著一塊冰在佛海岸邊摔了一跤。眼看她就要滾下佛海,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抓住余飛的胳https://www•hetubook.com•com膊把她拽了上來。
她指路讓白翡麗開車到了小區門口。小區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住的大多是老人,處處裝著防盜門窗;磚牆高聳,上頭扎著防翻牆的玻璃碎片。
白翡麗掏出鑰匙來開門:「我姥姥家。」
白翡麗本來已經坐回車上,想開車去追,見她匆匆忙忙又跑回佛海邊上,便又下了車。
余飛想起他之前說的:我不喜歡有人坐我後面。
余飛沒有門禁卡,搖了好一會小區門,也不見有保安出來。透過鐵門縫隙仔細看,門房的燈都是滅的。她給雙手呵了呵氣,準備翻大門。對於她這種不走尋常路的行為,白翡麗沉默無言,站旁邊給她搭把手。
余飛低頭咬牙,抱緊了書包:「一定是剛才那個爛人偷拿的。下次再讓我逮著他,先打個半死,再送警察局。」
余飛鬆開手,稍稍冷靜下來,泄氣地說:「是了,你也不是這樣的人。」
她心中仍然悶著一口氣。這口氣現在似乎消散了些,但她仍然說不出來話。
「你沒身份證怎麼入住?」
「如果我說我有病,精神病,你信嗎?」
八個多月不見,他的樣子沒怎麼大變,倒像是更艷麗了一些。眉眼間黛色分明,若含明光。頭髮又長長了不少,索性梳了個偏分扎了起來。半邊長劉海隨著臉型彎成一個柔和的弧度,中間挑染出幾縷淺到近乎白色的淡藍。左耳上仍戴著耳環,只不過換成了小魚,余飛覺得細長細長的秋刀魚似的,還是兩條。只是這兩條金屬絲折成的秋刀魚雖小,魚腹上還鑲嵌著教堂花窗一般的薄彩馬賽克,配合著他的發色,極其精巧。
白翡麗把著方向盤,直視前方,淡著聲音道:「該說這話的是我。」
「你叫什麼名字?」
余飛奮力掙扎,但他衣服穿得不薄,她想咬人都沒地方下口。她嘶著聲音吼道:「我用不著你幫忙!你是我什麼人?別以為跟我睡了一覺就有資格介入我的生活!你想玩女人找別人去,別來惹我!」
余飛躊躇。虎妞大約是嗅到了家的氣息,開始在籠子里亂竄,籠子的重心變來變去,余飛把籠子拎起來,只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瞪著自己,充滿好奇。
白翡麗問:「丟了?」
白翡麗沒接話,余飛也精疲力竭,閉著眼,懨懨hetubook.com.com地靠著車窗。也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車正在過一個安全崗。紅白相間的起落桿豎起,白翡麗把車開進了一個靜謐的處所。
白翡麗單膝蹲在余飛面前,欣賞她的表情有如石化。他撿起地上剛才被余飛奮力保住的幾頁紙,只見是畢業證和學位證原件,還有加蓋公章的畢業學校成績單。上面的學校白翡麗沒有聽說過,是大專畢業,專升本拿到了學士學位。
余飛怔忡回頭,那司機從副駕駛的車窗探出頭來,不耐煩地喊道:「你到底坐還是不坐啊?」
余飛驚問:「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白翡麗說:「我姥姥姥爺不在家。你要是覺得我住這兒讓你不自在,我就去別處住。」
她一時語塞。
好在她從來沒有對他們說過真名,更沒有說過「余飛」這個名字。母親去世了,小芾蝶對她在北京的生活也幾乎一無所知。
余飛伸手攔下一輛空車,拉開車門正要上車時,忽的從背後伸過來一隻手,用力一推便將車門關了個嚴實。
余飛冷冷地、不屑地一笑,丟給他一句話:「我看你是真有病。」她轉身走開,又拿手指指住他:
白翡麗忽然停下來,說:「你覺得我在『玩』你?」
她在翻書包。
白翡麗從她的眼睛里也感覺到氣氛淡了下來,這讓他有些茫然。他看向那些書,都是考研用的教材。被風吹開的書頁里被畫得花花綠綠,很顯然,主人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告訴自己,不過三年而已。她還能從頭開始。
他抬頭,笑得人畜無害:
余飛盯了眼前的人半天,確信她不是在做夢,也不是半夜走路撞到鬼,眼前這人,真真切切就是黃粱一夢白翡麗。
她的臉上泛著急躁和衝動的紅暈,紅撲撲的。白翡麗一怔,搖了搖頭。
余飛掙開他手,道:「不關你事。」
白翡麗說:「我送你回去?」
她內心中是沮喪的。她常聯繫的人本來就不多,這段時間考前衝刺,更是完全不用手機,就擱在書包底層。
她的語氣很是冷淡,白翡麗愣了一下,問道:「你這是又在和我生氣?」
余飛:「……」
好在她的人生計劃中已經沒有白翡麗了。在她人生中最糟糕的那五天里,白翡麗出現,她承認她有那麼幾個瞬間動過心。一片漆黑的大雨之中,她抱緊白翡麗,一廂情願地把和_圖_書他當做一根救命稻草,但很快她就明白這都是一場大夢,夢幻泡影一般虛無。
余飛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問道:「你有沒有拿我的錢包和手機?」
她有些無助了,喃聲道:「你把車借我睡一晚吧。」
她問:「母的嗎?」
回到北京,她一無所有,連戲都不能唱。她厚著臉皮去找那個從來不和她說一句話的生父借錢,租了一個破舊的小房間臨時棲身,做一些臨時工維持生計。她不想放棄京劇這條路,於是開始申請戲曲學院的研究生。
司機罵了聲操,搖上車窗絕塵而去。
大鐵門冰得刺骨。余飛雙手夠到頂,已經感覺要粘在鐵門上了。這時只見一道雪亮的光柱射到身上,兩個男人洪亮的聲音穿過紛飛的大雪傳來:「什麼人!」「有賊!」
余飛趴在車窗上,看著這樣壯觀景色。這座城市她已經待了十六年多,都已經成了她的第二個家。這座城市這麼繁華,晝夜都不曾黑暗冷清過,紅的黃的燈光,大樓上一閃一閃的航空警示燈,明明都是有溫度的,卻也能分分鐘間讓她失去容身之地。
余飛這樣想著,眼色漸漸的暗沉下來。雪花落在臉上沁膚的冰涼,讓她一點一點冷靜下來,清醒過來。
她說得咬牙切齒,卻又有十分的無可奈何與無能為力。兩個人都沉默起來,陷入一種莫名的尷尬。
白翡麗當然有他玩得起的底氣,她卻還在溫飽線上掙扎,色厲內荏,死守著那一點不怎麼值錢的尊嚴。
她依然下意識去拉後門。白翡麗打了個噴嚏,伸手按死後門:「坐前面。」
余飛望著他,一怔,頓時破口大罵:「白翡麗你個辣雞死撲街!東西給我!」
余飛高高地扒著鐵門,藉著路燈的光遠遠瞧見有兩個人跑過來,依稀可見身著制服,手中拎著警棍。最近這片地區入室盜竊事件頻發,她知道是附近巡邏的片兒警,心中大罵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兒!
見他這樣反應,也不知是氣惱了還是怎樣,余飛心中更是一涼,像有刀子劃過似的,掙開他手,咬著牙說道:「我現在好得很,不需要你幫忙,真的。那晚上離恨天他們打我的時候你不出來幫忙,現在就算幫我天大的忙,我也——」
余飛的眼睛都紅了,心頭梗得慌,說:「睡也睡了,親也親了,一轉眼便翻臉不認人,連www.hetubook.com.com句好話都不對我說,你覺得我就是你三萬塊錢可以打發的人是不是?誰都親得誰都摸得,跟站街女沒什麼兩樣是不是?」
余飛說:「沒用。」
白翡麗聽得胸口起伏,深吸了口氣,雙唇緊抿,扭頭看向另外一邊,那雙眼睛里波光爍動。
身份證號開頭的數字和他一模一樣。
書包里除了書,還有一些單頁,被那個猥瑣男扔得四下飛散,盤旋的疾風一吹,更是吹得到處都是。余飛眼見有幾張單頁就要被吹到佛海中去,慌忙撒開抓著書包背帶的手,去追那幾張飛頁。
車上了環路的高架橋。車窗外,高低交錯的立交橋宛如長龍一般在鱗次櫛比的建築間盤旋。路燈整齊明亮,來往的車輛為這些長龍點綴上流動著的閃亮鱗片,在飄飛的雪花里,美得醉人。
白翡麗:「公的。」
幾十米外就是佛海那座古舊的高大牌坊,多年不曾修繕,油漆脫落,露出了木頭和石料本來的顏色。卻也別增了一種歲月剝蝕的味道,和整個佛海的古樸清寒渾然一體。牌坊外就是寬闊的街道,車輛在飛卷的風雪中往來。
他忽然轉過頭,說:「我那時候不是不想幫你——」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睛里很黑很深,又有那麼一絲的孤注一擲。
余飛喪氣地搖搖頭:「回去還要找人開鎖換鎖,這麼晚了,又下雪,還指不定找不找得到人。」她頓了下,軟了聲氣,說:「能不能找你借幾百塊錢?我找個賓館將就下,明天就還給你。」
白翡麗看進她的眼睛,悠悠然的,拿韻白說道:「這般與我眉來眼去,你莫非對我有意?」
那個男人狼狽地用雙手護頭,佝僂著腰躲躲閃閃,看起來特別慫的樣子。突然,他特別雞賊地伸手一拽,把余飛的書包整個兒抱在了懷裡。余飛和他搶奪之間,他扯開書包的拉鏈,抓著裏面的書往外亂扔。
余飛手按著咚咚直跳的心口,喘息了幾下,說:「白翡麗,遇見你就沒什麼好事兒。」
白翡麗拖著她往自己車那邊走:「我送你回去。」
她從地上爬起來,不再看白翡麗,四處撿起那些書,裝回書包里。
白翡麗說:「它叫虎妞。」
白翡麗道:「頂上有個閣樓,你將就一晚上吧。」
一切都彷彿還歷歷在目。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還記得那麼清楚。
他對這話記得深刻,隨口說出來時,或許只是無意m•hetubook.com.com。他卻不知道,這句話在余飛聽來,彷彿他當時按在阿光胸口上的那一隻手,美麗的,不著力的,卻輕輕巧巧地將阿光推開,也轟然一下推開了她塵封著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四面都是高大的樹木,除了公園,余飛很少在北京看到有這麼多高樹。
像是怕被他嘲笑似的,她又自嘲般地自言自語:「剛才說不要你幫忙,都是我瞎說,我就跟個傻子一樣。」
余飛說:「我不敢。我不認識你。」
白翡麗說:「報警嗎?」
余飛低著頭,這次沒有吭氣。
樹叢和草坪間,散布著一座座灰磚小樓,民國時期西洋建築風格,看起來很古老了,牆面上布滿了乾枯的爬山虎的殘藤。
余飛不理他。收好了書和資料,便朝佛海外走去。
他問:「你要讀研究生?」
坐上副駕駛拉上安全帶,余飛聽到後座上有響動。回頭看,見有一個籠子,裏面黑乎乎地蹲著一隻貓。
然而車開出去沒多遠,她又下來了。
白翡麗看到的那個「女孩子」,的確就是余飛。她正拿了書包,狠勁去砸那個划車的男人。那書包很沉,看得出裏面裝了不少書,把書包頂出了堅硬的尖角。
余飛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雙手按著地面抬起頭來。湖邊掛著一溜兒燈籠,明晃晃的燈光下,白翡麗見她換了個頗學生氣的髮型,齊齊的劉海搭在額前,長發漆黑及背。只是她的頭髮不但多,而且又粗又硬,沒有專門拉直過,怎麼都算不上清湯掛麵那種,這會兒亂糟糟的,又像雞窩又像頭被吹散了鬃毛的獅子。
他說:
白翡麗卻沒有笑話她。過了幾分鐘,她以為他是默拒了,尷尬得無地自容,想要跳車,卻又聽見他問道:
余飛低聲說:「也沒什麼好掛失的。」但還是拿了白翡麗的電話,給銀行和電信運營商各打了一個。
她覺得自己慫死了,倒霉死了。再多的傲氣和自尊,在白翡麗面前都被摧折成一地的玻璃渣。
他追過去問道:「你找什麼?」
白翡麗道:「不坐。」
她又攔下了一輛車。白翡麗追過來,她狠命地拳打腳踢,剝開他的手指,鑽進計程車,對司機師傅說:「快走!」
白翡麗過去拉住她:「你去哪裡?」
最終還是白翡麗把手機遞給了她:「銀行卡和電話卡掛個失吧。」
余飛抱著書包,彎著腰在佛海邊上仔仔細細地搜尋,很是焦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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