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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

等你能站起來了再說吧！這麼大個人了還這麼幼稚。

深衣突然覺得，他沒有反問：「鹽是什麼？」已經應該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了。

深衣雖然一向不大擅長察言觀色，這時也覺出了陌少不對勁。

因為我找的就是你呀——不過這個還是別讓他知道為妙。

深衣點頭。

莫家對他真的很不好。

「因為無家可歸，又沒有錢了嘛。」

「雞蛋。」

「陌少……你覺不覺得……很淡？」

廚房極其簡陋。檯子、柜子都造得不高，應該是照顧陌少不能站立。鍋、盆、桶之類也偏小，大了，他一隻手也拿不了。灶中用灰保存著火種，煨葯的瓦罐大大小小有一堆，整齊地碼在牆邊。

她確實是一個月內無依無靠呀。

深衣咚地跳下地，也不顧初春地上冰涼，赤著腳跑到陌少面前，張開雙臂將他攔住，問：「你拿鞭子了沒有？」

內層之中的，又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池。池水清澈，卻深不見底。深衣忽的發現，整個一剎海，包括這個苑中池，除了水，便不見任何東西。

「哈哈啊哈……哎玩洗……」

深衣略去她爹娘的身份和與莫七伯的交情，挑三揀四雜七雜八地開講她很得意的海上成長記。

「莫飛飛！你這麼多年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也就忍了。還想要老子的尾巴丫頭做媳婦兒，伺候你下半輩子好吃好喝？夢去吧你！」

真是一刻鐘也呆不下去。

陌少竟然也會下廚，這個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怎麼剝呀！

「為何要做我的通房丫頭？」他加重了「我」字。

「沒有。」

通房丫頭，不就是丫頭么？

「……」

深衣乾笑道：「別處都不缺人嘛。」

這也是句大實話。

毛骨悚然。

「你m.hｅtuｂｏoｋ.coｍ.cｏm用不著。」

敢情如今世風日下，廚道不昌。中原女人的廚藝，竟然衰落成了這個德性。

抬起腳來，卻又什麼都沒有。

深衣坐在水池邊的大青石上，脫了鞋子，百無聊賴地在水中抖抖腳。

兩包草籽扔到她懷裡。一包艾草，一包青蒿。

陌少淡漠著臉色，若有所思地呡著白水，彷彿那是香茗，值得一品的。

深衣安撫地伸出腫腫的熊掌，用掌心拍了拍陌少的肩，滿意地見到他抗拒而又無處可逃的神色，豪氣干雲道：「放心吧，以後有我在，一定把你養得白胖白胖的！」

深衣驀地怒了。

「……我是說……沒有葷的嗎？」

手！你真重要！我以後一定好好珍惜你！

「我下午要睡覺，不要來吵我。」

深衣瞅瞅他懷中的另一個食盤，和她一模一樣，卻少一個饅頭。

把他氣走了，反而隱隱覺得內疚。但是自尊心又容不得她去向陌少道歉。

你喂我吧喂我吧！咭咭咭！

深衣頗有興味地打量著他的神色，和藹道：「很生氣啊？我是為你好呢。一個人吃飯多寂寞呀，情緒低落，病就好得慢。」她揚揚頭，很是驕傲地說，「我是你的通房丫頭，就要為你的身體著想！」

「陌少陌少，你不給我筷子么？」

「沒長嘴么？」

這裏養了一池的七葉琴精！

有肉沒有肉沒我要吃肉呀！

他雙袖輕飄飄的，看來是什麼都沒拿。

「不。」

「張公子？」

能長這麼多的七葉琴精，可見這水質極好。池中水看起來是活的，應該與一剎海相通。

陌少果然不問了，挑起盤子里一棵綠油油的碧玉小白菜，一片一片的連葉帶梗吃得十分認真。

深衣無聊地又去其他地方轉悠和_圖_書。外圍所有房間的陳設都和和陌少房中一模一樣，只是床上沒有被褥。若是記錯了方位，肯定會進錯門的。

大戶人家明明都愛造園的，園中水域，往往都會種植荷花，堆疊湖石，亭台水榭，好不風雅。這靖國府卻真是奇怪，佔著這麼大個一剎海，只用來關一個斷了腿的大少爺。

這期間，陌少安靜地吃完了一個饅頭。一丁點一丁點掰碎了再吃，慢騰騰地像只蝸牛。

深衣扭曲著臉全吐了出來。

呃，這是什麼意思？看出來她食量大么？

深衣眼饞，一整棵叼進嘴裏。

深衣發泄了一通，卻覺得不快樂。

「陌……陌少，我們就吃……這些？」

漠漠陽光灑進房裡，像是冷的。

於是堂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國公莫七伯搖著大尾巴去跟爹爹獻媚了。

細細感受了下，她恍然大悟——

深衣瞪眼：「為什麼？我做的菜好吃得讓你想把手指都吞掉！」

全天下，還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樣的福氣哩。

他將出房門，深衣大聲道：「那我下午做什麼？」

「有也一樣。」

他的語氣變得很冷：

深衣得瑟地笑著，「陪我吃飯。」

陌少胸口起伏了兩下，深吸了口氣，方強忍著怒意道：「朱尾。」

陌少冷冰冰地回答了兩個字，轉開輪椅，便要出去。

肚子咕咕叫了。深衣琢磨著，反正在陌少面前已經狼狽不堪了，像頭小禽獸去吃個飯也沒什麼。陌少還是很貼心的，至少他沒煮麵條啊……

雖然她是家中最小的一個，爹娘卻從不嬌慣她。做飯是很早就學會了的，誰讓她爹娘好得蜜裡調油，嫌她礙事兒就丟給三哥照顧？三哥堅信她繼承了娘親的烹飪之才，把她鎖在廚房裡，自己溜出去逍遙耍子。

誰對她好和-圖-書，她就要加倍地對誰好。

深衣頭一回對這事兒感覺到丟人。

下午，陌少的房中悄無聲息，房門緊閉，果真是睡了。

這人的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深衣滿腔熱情，卻碰了一鼻子灰，忽然覺得自己很沒趣。

深衣驚了下，又大胆地探腳進水，果然還是有東西！

「你不怕我殺了你么？」

內層的藥房她進去過。另外有幾間緊鎖著，鎖、門、窗子都十分牢固，深衣嘗試了許久也找不到進去的法子。除了拿匕首硬撬，估計也沒什麼別的途徑。另外幾間空的，今天早上被陌少燒了。

深衣尋了半日，果然沒有找到任何調味料。僅有的食材，不過是一些白米白面、雞蛋、蔬果之類。沒有蔥、姜、蒜之類的輔料，更沒有肉食。

那小白菜不過她巴掌大，顏色很新鮮，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可是輪子究竟不方便，深衣側開一步，又擋在他面前。

手不方便，出不了苑子。沒有書，沒有人，沒有戲檯子……這不是要悶死她么？

深衣差點被饅頭噎住。

「丫頭嘛，就是做做飯，洗洗衣服，打掃打掃房間。大概……因為我們住的房間是相通的，所以叫通房……方便伺候你唄。」

「你不是天朝人。」

「……」

「你知道什麼叫通房丫頭？」

陌少臉色僵硬了下，轉著輪椅往後退了些——她房間里沒有吊繩，所以他只能自己轉輪椅。

「你踢壞了我的草。一棵棵地扶起來。死了的，撒下種子，補上。有雜草，除去。」

「呃……」深衣搜腸刮肚，娘親是給她講過中原倫常和貴族習俗，可是爹爹說這些東西了解下就罷了，她就乾脆一路走神到底。

第一次聽到他叫她名字，深衣笑眯眯道：「哎。」

「你玩兒我呢！都是些亂七八https://www.hetubook.com.com糟的野草，在琉球餵豬豬都不吃！你倒貼銀子給我我還嫌它們難聞呢！」

廚房中他用過的盤、筷都已經洗得乾乾淨淨，放在碗櫃中。連著她用的，餐具總共只有三套，看來這苑中，從來就沒有超出過三個人。

陌少臉色有些發青，嘴唇緊抿。左手緊緊抓著衣裳，似乎極力克制著什麼。

忽然覺得腳上像有多腳的蟲子在爬。

「……」

「沒有丫鬟的時候，你就吃這些？」

唔，他是喝水喝到腦子裡去了么？

嗯，尤其是陌少這種病不拉嘰的，確實非常需要一個「通房」丫頭。

「……！你沒聽說過『渾沌初開一個胞，既無血來又無毛，老僧帶你西天去，免在人間吃一刀』嗎？和尚都能吃，這算哪門子的葷菜呀！」

他端著杯子，輕描淡寫地說著殺人，就像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看來這房間他不大來。

他甚至連雞蛋也不吃了，收拾了就要走。深衣攔住：「你幹嘛去？」

似是厭惡、噁心，還有……痛苦？

自動忽略陌少的表情，噌噌噌爬近他，笑嘻嘻道：「陌少你真好！」

呸！

這些艾蒿在中原、琉球、扶桑隨處可見，生命力極其頑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也就是說，這偌大的一片一剎海，都是可以直接喝的水……

陌少緊繃著臉，面色白得發慘。扭頭扶著門外的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可是……可是她食量雖大，卻對饅頭不感興趣呀！

「……真的沒有忘記放鹽？」

這種感覺，就像是進了寺廟的香積廚，一絲的葷腥也沒有。

知不知道你老爹為了求姑奶奶我做菜，下過老大的血本哩。

他居然責怪她踩壞了這些不值錢的破草！

「這就對了！」深衣險些擊掌稱慶，「你www•hｅｔｕboｏk.ｃｏｍ•ｃｏm還是會聊天的嘛。你先吃飯，別涼了。我呢，哪裡人都不是，頂多算半個琉球人吧。不過我爹娘都是天朝人。」

「是你先對我不好的，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深衣恨恨地自言自語，對著那個雞蛋犯愁。

陌少居然會給她送飯食來，深衣覺得很窩心。

油鹽醬醋蔥姜蒜樣樣沒有，只用水煮了一下，這和吃一棵草有什麼區別！

可這話有什麼不對么？

？！

而他只有一隻手能用，坐著輪椅，旁人用一刻鐘來做的事情，他恐怕要花兩刻鐘三刻鐘。

陌少不理她。深衣雙腕夾住輪椅兩側，輕輕鬆鬆將他推回了自己床邊。

她愣愣抬頭，驚喜脫口道：

是天真呢還是天真呢還是天真呢？

想到這裏，深衣又快活了。

他是在作弄她嗎？故意吃得這麼津津有味？

「放鹽做什麼？」

不過即便如此，家中還是有那麼一兩個僕人，劈柴、燒火、洗菜、涮鍋什麼的，她只管挽起袖子做大廚就好了。

低頭張嘴叼饅頭，啊嗚一大口。

陌少怔了下，打轉輪子想繞開她。

深衣兀自出神想著，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一雙玄色描金官靴踏在了她身旁的小徑上。

所以她自學成才，成了朱家菜的開山祖師。

七葉琴精如此稀有，這可是滿滿一池子的無價之寶啊！

深衣費力地咽下滿嘴乾巴巴的饅頭渣，抗議道：「好了啦，你再繼續問，我沒法吃東西了。」

「那我怎麼吃啊！」

陌少臉色倏然一變，右臂縮了下。

「不夠？」

「……」

事實證明，奴婢什麼的，她真的做不來。索性懶得裝了。

「讓開。」

「為何來這裏做丫鬟？」

陌少冷漠道：「不用。」

爹爹都看出來了：

陌少緩緩轉過身來：「沒事做？」

心裏暖了起來。陌少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