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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公子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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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四人一台戲

第二十九章 四人一台戲

深衣低頭,在陌少耳邊悄聲道:「你怎麼會到這裏來?你說要帶我見堂主的呢?」
陌少由深衣握著手,神色不變地吩咐道:「阿音,去送送這位『江湖包打聽』南先生。」
阿羅舍:「聽說勘主就是你爹。」
阿羅舍合掌道:「貧僧確實不知。貧僧只知道,內庫之利,取之於國,就應該用之於國。」
深衣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劉戲蟾掩面泣道:「見色忘友的東西!」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移開袖子仰頭狂笑道:「大少爺,我剛想起來,你若是娶了這丫頭,就得跟著叫我一聲舅娘!」
深衣彷彿胸口中了一記老拳——感情她爹娘連她的大名都沒有告訴四哥!
「好了啦!」深衣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陌少身邊,雙手緊緊攥住他的左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右袖,生怕他又要動手——這些日子下來,她已經知道他的右手殘了,是斷不能看也不能動的。「這是我之前解釋的一個朋友,江湖包打聽南向晚,不過油嘴了些,心腸還是很好的啦。你要是亂來,我就……就……」
劉戲蟾聽了陌少的話,鎖了雙眉。望著陌少雙腿,面上露出些許憂色,「你這副樣子……」
「不過我有一種『花非花』。服食之後,眼前會幻化出心愛之人的模樣。」
阿音不大友善地看了一眼深衣的手,答了聲「是」,便驅著南向晚出了戲園子。門口依稀飄來南向晚油腔滑調的聲音:
誰還誰清白呀?活該!
深衣全然不懂他二人打啞謎似的說些什麼,只覺得陌少盯著南向晚的目光十分的不對勁。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一個箭步跨到南向晚身前,張開雙臂擋住他大嚷道:「不許殺他!」
那小生聞言扭了腰肢,風擺楊柳一般逶迤行到阿羅舍面前,捏著抑揚頓挫的花腔道:「若不是那陌上春叛出鳳還樓,說不定這人早就是一品了——」
深衣心想,你大爺的,難道要這樣冤死在一柄為了自己親哥哥爭風吃醋的劍下么?
深衣驚出一聲冷汗,叱責道:「他和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便和圖書要殺他?」
「這不是董記當鋪的二掌柜阿音姑娘嘛……越長越美了喲……你還記得我嗎?我上回……」
後面半句,醋意十足又帶著惡狠狠的殺氣,說話間三尺青鋒哐啷出鞘,也不見她是怎麼出手的,冰冷劍鋒已經橫上了深衣的脖子。
劉戲蟾一雙美目顧盼流光,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謔笑:「你竟然也容得阿音之外的人近身了?莫不是喜歡上了這小姑娘?」
「……」
她拉長了聲調,半是調侃半是爽約的不滿。
劉戲蟾聞言斂容,負手于背,竟是一掃方才的輕浮神色。
深衣怒不可遏,不顧南向晚的阻攔,離弦的箭一般衝到兩人面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將阿羅舍一把拽到身後,老母雞似的護著,氣呼呼道:「不許碰他!」
深衣愕然抬頭,四哥不是堂主,難不成是這個姦邪戲子?
戲台後面的重重帷幕如潮水分開,陰影中,陌少玉顏冷漠勝雪,被阿音推了出來。
小生哼道:「又來,又來。」說著,卻綻開笑靨如花,撩著戲服邁著厚底皂靴行到阿羅捨身邊,一手捉著廣袖,一手蔥管兒般的五指便要去摸阿羅舍的臉。
阿羅舍那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狐疑道:「朱尾巴……娘才不會起這麼難聽的名字呢……」
小生冷冷地嘿笑一聲,「還敢冒充朱家的人,我且要了你的性命!」
深衣歡喜地向陌少投去一眼:大少爺,好樣的!
劉戲蟾一副大吐苦水的模樣,唉聲嘆氣道:「還能做甚?自然是獅子大開口,替那個死皇帝要銀子來了!你在一剎海躲了一兩個月,不知道我過得多慘!被內閣的那些老頭子逼到死胡同里,輪流念經似的給我講道理,說什麼開疆墾荒,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還說什麼廣辦縣學,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我耳朵只差聽出繭子來。這不我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那皇帝陰險狡詐,知道我喜歡……哼,索性就施一出美人計,讓他來遊說我了!」
深衣捂嘴吃吃笑道:「我們哪來這麼個瘋舅娘呀?」
阿羅舍也小聲道:「出和_圖_書家人不打誑語,我也沒說給了銀子就還俗啊。」
南向晚亦知自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軟著手扯扯深衣的衣裳,抖抖道:「老婆啊,我還是走了,這裏好可怕……」
被喚作劉戲蟾的小生收劍入鞘,揉了揉手腕,款擺腰肢走到陌少面前,抱臂道:
劉戲蟾嘟噥了句:「死和尚!」走到陌少身邊,撒氣般問道:「有春|葯么!我劉戲蟾就不信搞不定這和尚!」
深衣見劉戲蟾真要,不由得犯了急,撲過去搖著陌少道:「你不是和我一夥的么!怎麼幫著她欺負我哥哥!」
南向晚悚然一驚,張口結舌:「我……」
「施主,皮囊一具,莫要執著。」
陌少搖搖頭道:「該來的遲早要來。待船圖畫成,你們儘快送她出海罷。」
阿羅舍看似逍遙地起身,衣袂紋絲不動卻滑開三尺之遙,避開了小生這暗藏擒拿之術的一摸。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戲園子中的空氣一下子僵了。深衣拉拉阿羅舍的衣角,悄聲在他耳邊道:「四哥啊,萬一她真給了銀子,那怎麼辦?」
只見陌少右袖微動,一星冷芒一閃而沒,竟是真的要出手而又生生收了回去。
劉戲蟾擊掌激贊道:「好東西!這樣這臭和尚有什麼齷齪心思,別人就心知肚明了!」向陌少伸出手來:「給我!」
深衣心想憑著陌少的性子,恐怕是要反唇相譏了,不料聞他說:
陌少果然從善如流地道:「沒帶。」
劉戲蟾見他認準了這個死理兒,又軟了聲氣道:「不是我不想給,是眼下實在拿不出銀子呀。你看看你這妹子來送船圖了。送來了船圖自然得造,這一艘用於海防的大船何其龐大,第一次造只怕十數萬兩白銀還打不住。扶桑、佛郎機什麼的一直虎視眈眈,海防豈是鬆懈得的?那些事兒,往後推一推啦。」說著,又拽了牆角里縮著的那個貴人,「秦大掌柜,你且來講一講,咱們新收的那些船廠,又花了多少銀子?」
阿羅舍道:「她自己說是咱爹的舅舅的女兒,所以輩分上就是舅娘。」
阿羅和-圖-書舍鎮定道:「先給銀子,不給銀子不還俗。」
劉戲蟾氣得跳腳:「啊呀呀呀,加一成,一成是多少銀子你知道嗎?你天天就懂得念經,不知道我一毫一厘地掙回來有多不容易!」
皇帝?小舅娘?這哪兒跟哪兒呀!她才沒有這麼個放浪的小舅娘!
「啊?!」
來回踱了兩步,向著阿羅舍道:「船圖這般要害的東西,你那同胞哥哥竟放心讓這小丫頭來送。恐怕早已經讓人給盯上了。」她想了一想,又對陌少言道:「別說我這戲園子、阿羅舍那寶林寺,就算是皇宮,怕也不如你那一剎海守得嚴實。你便一直護著她就是了,何必又要送還給阿羅舍?」
南向晚雙腿一軟,癱坐在深衣身邊勾著她的衣角,哭喪著臉道:「小姑奶奶……快還我清白!」
南向晚慌忙跳出來擺手道:「別呀別呀!都是誤會!我和我老婆出來看戲的,大爺……不,大姐……不!您老手下留情!」
阿羅舍奇怪道:「咦——怎麼又是你?」
深衣撓頭:「好暈。」
阿羅舍自行斟上一注水,茶杯蓋兒撥了撥水面上的茶沫,慢吞吞道:「連個二品都打不過,若是傳出去,可不讓人笑話?」
小生奸奸地一笑:「皇帝既然都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我焉有不享用之理?乖,讓小舅娘摸一下!」
陌少淡淡道:「沒有。」
「劉戲蟾,打狗也要看主人。」
劉戲蟾嘁聲鄙夷道:「驢脾氣!死了沒人給你燒紙!」
卻聞旁邊陌少又問劉戲蟾道:「阿羅舍來這裏作甚?」
這是要栽在這個她爹起的名字上了么……
她平復了下心火,忽而目中一亮:「不若這樣,你若肯還俗娶我,我立馬給銀子,如何?」
劉戲蟾長目微眯,打量著陌少的腿,道:「怎麼?著了誰的道兒了?」
阿羅舍充耳不聞,悠然道:「我知道沒有你劉戲蟾做不成的事兒。只要逼上一逼,想要多少銀子有多少銀子。」
阿羅舍呷著茶,也不正眼瞧他,打斷道:「說人話。」
陌少鋒芒畢露的透亮眸光落到南向晚身上,冰霜漸聚,口中卻平和圖書淡回應道:「你也看到了。我若能出來,早就出來了。」
她只差長出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出來討好地搖一搖了。
阿羅舍大約是被劉戲蟾表白慣了,臉都不紅一下,語重心長道:「阿彌陀佛,內庫生利所仰之物資,本屬我天朝一國所有。如今朝廷每年向內庫抽利四成,再加一成,不足為過。」
「你叫她什麼?!」
「……」
陌少道:「你不是已經見到了么?」
陌少冷嘲:「做夢呢你。」
深衣:「……」
深衣已經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兩手握著小拳頭,下一刻就要跳出去暴打那個膽敢輕薄她四哥的妖孽小生。
人生頭一回覺得爹娘忒不負責任,起碼應該把自己的畫像給四哥送一幅吧!
深衣聽見這熟悉的陰森森冷冰冰的一句話,熱血上頭,怒火攻心,扭頭抖指罵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劉戲蟾仍舊大笑不止:「就算你不叫我舅娘,等我嫁了阿羅舍,你也得叫我一聲嫂子!哈哈哈哈哈哈,這輩子在我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劉戲蟾搖搖頭道:「五成把握太少。不若,我還是安排些人去助你。」
她手腕一抖,深衣還沒來得及縮脖子,只覺面前一道疾風嘯過,「錚」的一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那長劍已經被擊打開去。小生軟了手腕,長劍險些脫手。
深衣也聽不懂他們在商議些什麼,兀自扯了阿羅舍的僧衣,嘁嘁喳喳地同他說話,敘說兄妹之情。
小生眯起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兒,「哪來的野丫頭,我的男人也敢動?!」
小生狐狸眼中寒意森森,刀子般劃過南向晚,「原來還有一個偷聽的,功夫不錯啊。我先結果了她,再來收拾你!」
細細一想似乎也是,自己出生時四哥已經在暹羅越菩寺剃度,後來四哥返回天朝修習中土禪法,她就再也沒有去過中原……和四哥有聯繫的一直也只有三哥,可三哥那個不牢靠的……
深衣心想,啊喲,這小舅娘還真豁得出去……四哥他……真可憐。
深衣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乾脆偏頭對南向晚道:「走啦!」
「你叫她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
陌少冷笑一聲:「天意。」
「朱尾確屬朱家人。船圖已經毀了,正在我那裡重繪。繪好之後,人和圖就交給你們。」
阿羅舍慢條斯理道:「貧僧眼中,萬物一如,不論生死,不辨內外。」
「哥哥啊,我聽說你在佛門渡過命中之劫,十六歲就可以還俗,怎麼到現在還在寶林寺待著呀?」
阿羅舍向著一旁正和陌少低語交談的劉戲蟾努努嘴,小聲道:「還了俗,我還怎麼躲這個瘋舅娘?」
「喲——千呼萬喚,大少爺終於肯出來了啊——」
劉戲蟾氣得腦後帽翅兒亂顫,「你!你和我說再多也沒用,誰不知道內庫不是我一人說了算,銀子要出手,都得勘主磨勘審驗后再作定奪!」
那小生身子弓弦般顫了顫,彷彿陡然間搖身一變換了個人似的,兩手叉腰惡聲惡氣罵道:「看著我要死了你居然眼皮都不眨一下?還讓一個外人來救我,你這個死沒良心的!」
陌少不答,卻又問道:「船廠都買完了?」
深衣一聽,這分明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四哥……四哥這是怎麼回事?
劉戲蟾怒道:「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裡,那便好了!這內庫也用不著我事事操心!」
南向晚屁滾尿流地趴下了。
深衣噙著淚,殷勤道:「四哥,我是你的小五妹,朱尾,尾巴的尾……」
劉戲蟾頷首道:「都打點清楚了,我親手辦的事情,你還不放心?只是扶桑那邊已經被驚動了。鳳還樓的人也出了手,連著殺了好幾個船首。」她指著牆角猶自驚魂未定的貴人道:「我就算著他們要對秦大掌柜出手,特地出來守著。結果還是死了兩個。」
南向晚方才還虛弱得像要死掉,現在卻迴光返照似的兩眼賊亮,嘴角掛著雞賊的笑:「老婆,瞧你哥哥這一身的風流債喲,做和尚如何做得安生?」
深衣聽出陌少似乎在一手安排她的行程,不悅地抗議道:「我愛去哪去哪,愛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才不要你們管!」
「不必。」陌少回應得毫不拖泥帶水,冷言冷語道:「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別人插手。」
「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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