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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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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燕然未勒歸無計 第477章 大規模殺傷性

第八卷 燕然未勒歸無計

第477章 大規模殺傷性

民間有傳言,霍去病之死,便與胡巫厭勝之術有關係——匈奴聽說漢軍將要到來,派巫者在漢軍所經過的各條道上和水中預先埋下牛羊,用來詛咒漢軍。
事見《漢書·匈奴傳》。
「確實是鼠皮。」
「今日匈奴再焚我大漢之邑,毀受降城,可大漢,已非百年前的大漢了!」
大漢確實是不再是一百年前的小受了,起碼反戰者不敢像季布呵斥樊噲那樣說:「辛慶忌、甘延壽可斬也。」
這一點,和古板的虛閭權渠截然不同。
故主戰一派,與以呼韓邪、右賢王為首的主和一派勢同水火。
「單于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
未央衛尉韓敢當率先響應:「君憂臣辱,如此大事,除非大單于親來朝見請罪,否則說不清了!」
因為漢武帝以江充和胡巫一起查案,而這些胡巫多是降漢匈奴小王帶來漢庭,漢武帝晚年求長生,方士們說的東海蓬萊沒戲,西王母也沒來相會,便開始用越巫、胡巫另闢蹊徑。
從樓蘭城下不斷讓人出出進進的空營,到鐵門一夜築起的雄關,再到離間計,最後是烏孫戰爭的轉戰千里七戰七捷,吳宗年的背叛。
而據顓渠閼氏在野地里跟右賢王嚼舌頭,說虛閭權渠單于確實很虛,比右賢王差遠了。
群臣都嚴肅了起來,這當然不是匈奴以次充好,而涉及到欺君和心懷叵測的「厭勝之術」。
「鼠皮!」
「諸公!請看這是何物!」
「臣等願受長纓,必羈匈奴單于而致之闕下,請陛下親問其罪!」
在任弘示意下,太醫令小心翼翼,戴著布手套,臉上矇著巾,將貂裘翻過來,將其裁剪開來,找了一會後,將縫在一起的皮革拿下一塊,放在木盤上給群臣過目,卻見這皮子顏色不像貂,反而像是……
問這老躺幹嘛?張安世畢竟是張湯的兒子,張湯小時候為了洗刷衣服破洞冤屈,審問車裂小老鼠,家傳絕學,張安世要說認不出來有和_圖_書點不妥吧。
……
「若單于不來,又該如何?」
「今日之事亦然,我聽聞,單于有長子名曰呼屠吾斯,擊滅丁零之叛,為左谷蠡王,在左賢王南下后,掌管左地之政,此事要麼是匈奴單于欲廢嫡立長,要麼就是呼屠吾斯欲謀害其兄所為!」
「此乃單于讓左賢王獻給陛下之馬、裘之一,確實是好貂啊,諸君再看,這又是何物!」
單于有許多閼氏,顓渠閼氏就相當於大漢的皇后,這位顓渠閼氏是匈奴三大望族之首蘭氏的貴女,被稱作草原上的花兒,壺衍鞮單于娶了她,但先單于無法生育,死後新單于就按照匈奴之俗接盤。
……
到了後來,那個後來被金日磾一通摔跤拿下的重合侯馬通,更曾捕獲匈奴貴人,貴人披露了一件事。
又一個聲音響起,卻是今日稱疾不朝的天子劉詢,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大殿上,群臣紛紛下拜口稱萬歲。
匈奴之俗,正月會於單于庭,祭祀先祖,雖然漠北的一月份還是天寒地凍,但右賢王還是來了,去年剛送走了單于的太子稽侯珊,漢匈和平,不必擔心漢人忽然打過來,右賢王的心情也更輕鬆些。
這十年來,屠耆堂蒙受戰敗之名,丟了西域,再沒了早年廣招漢人謀士,欲圖大事的心氣,終日只以酒及女色為樂。連政治態度,也從最積極開拓,想要西遷吞併烏孫的鷹派,變成了希望與漢講和,以守住右地最後地盤的鴿派。
右賢王道:「小王曾聽漢人謀士說過,與胡一樣,漢皇帝群臣戰和不一,此事可能是漢人主戰一派所為,或許便是那任弘的陰謀!」
莫要因為近年任弘的驍勇威名,而忘了此人早先極善用計謀,而燒受降城這件事,真像他手筆。
蘭且渠自請與呼盧訾王各將萬騎南下屯守,卻故意想趁漢朝剛倒霍內鬥,去邊塞搶一波。好在有三騎降漢,言匈奴欲為寇。這導致漢朝皇帝詔發和_圖_書邊騎屯要害處,使邊將趙充國、傅介子出五千騎,分三隊,出塞各數百里,捕得匈奴各數十人而還,和談遂拖后一年。
作為今日集議的主持者之一,他拍了拍手,讓人端著一件貂裘走了上來。
原來,自去年底呼韓邪南下后,他的兄長郅支接管了左地,旋即就發生了受降城焚毀事件,駐五原郡的漢軍立刻派使者到匈奴,狠狠譴責了此事,說已回稟天子,要匈奴給個交待。
過去幾十年,兩國互相扣押使者是常態,經常談著談著發生意外,漢匈關係跌入冰點,使者也就不用回了,單于怒而悉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後十余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之,非得人數相當才罷休。
這下,問題的性質就嚴重多了,出兵冒犯邊塞,焚毀受降城,還可以說成是呼屠吾斯欲害其弟的私人行為。但厭勝欲害大漢天子,卻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如今,卻是虛閭權渠做了大單于,而右賢王還是右賢王,領地還縮水了大半。
而大單于最先懷疑的,便是自己的長子,與呼韓邪競爭太子之位,且反對與漢和解的郅支,莫非是他故意派人燒城,想讓兩國和談告吹?
當然,張安世心中也暗暗揣測,這些鼠皮,或許是任弘得了天子默許,隨便逮了幾隻老鼠縫進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而基於匈奴人確實有前科,朝中主和的儒吏也不好為其洗地了。
類似的事,被他冷落的顓渠閼氏蘭氏之父,擔任左大且渠的蘭且渠已經干過一次了,前年虛閭權渠單于初繼位,召貴人謀,欲與漢和親,結果卻被左大且渠攪黃了。
「五原屬國說,是人為所放,至於為何偏挑這節點縱火與漢交惡?」
和任弘的豐富對壘經驗能增加智商,右賢王給眾長講起在西域時吃過任弘的虧,十年了,十年來他走過的路,基本就是任弘的套路。
吳宗年笑道:「蕭大夫不懂匈奴之性,真如豺狼和圖書一般,子女不孝父母,父母亦對子女隨時摒棄。昔日頭曼單于有太子冒頓,後有愛閼氏,生少子,頭曼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冒頓到月氏國為人質。冒頓前腳剛到月氏,而頭曼單于便急擊月氏。月氏王欲殺冒頓,虧得冒頓盜其善馬,馳騁亡歸。後來冒頓又以鳴鏑射殺了頭曼,篡位為單于。」
從去歲大會蘢城開始,右賢王就暗暗與顓渠閼氏私通,孤男怨女,都是失意者,頗有共同語言,感情從肉體上升到靈魂,越來越頻繁大胆。
大家都不敢確定,直到蘇武面前。
但虛閭權渠單于已經年近四旬,自有一個龐大的後宮,不喜歡顓渠閼氏,以右大將之女為大閼氏,而對顓渠閼氏十分冷落,讓這正值虎狼之年的少婦人獨處香帳,倒是讓已不想奮鬥的右賢王乘虛而入。
郅支這麼做還有一個好處:叫呼韓邪被漢人扣留,不得歸來。
漢朝和匈奴也不是一直打仗,而是談談打打,和談時使者往來,都會互贈對方一點禮物,漢朝給絲帛,匈奴則是良馬和貂裘,馬匹龜縛咒之,讓漢朝皇帝騎上后摔死,貂裘里則縫一塊病鼠皮進去,希望皇帝染病虛弱早死。
如今,匈奴人竟故技重施!厭勝與胡巫之咒,在漢人看來,簡直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但張安世還真眯眼假裝辨認了一會,回答模稜兩可,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於是繼續往下傳,因為見太醫令十分提防小心,群臣也有些害怕,匈奴常鬧鼠疫,這是他們有所耳聞的。
任弘宣布了答案,讓太醫令先端給張安世看:「大司馬車騎將軍,你看是也不是?」
右賢王出列道:「大單于,此事還真可能是漢人自為!」
大單于當然是不可能來的,這件事,還不等儒吏們找到任何反駁的機會,就已經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了。
PS:建平四年,單于上書願朝五年。時哀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游來厭人。
「莫非是我和顓www.hetubook.com.com渠閼氏偷情的事,被虛閭權渠發覺了?」
這時候誰若不合時宜地做理中客,絕對是要被發配邊塞,做狄山第二的。
最先上場的是小輩們,義成侯甘延壽成年後嗓門漸粗,有向韓敢當靠攏的趨勢,他大聲道:「我乃北地人,一百年前,匈奴焚毀了北地回中宮,孝文皇帝以此為奇恥大辱,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于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欲親征匈奴!」
等進了單于金帳,才發現郝宿王刑未央和二十四長皆在,而大單于虛閭權渠坐在正中,沉著臉訓斥左谷蠡王呼屠吾斯(郅支)。
那幾個胡巫雖被衛太子燒死了,但巫蠱之禍已成。
一些中立的官吏已經改變了立場,比如御史大夫于定國就搖頭道:「匈奴果無和談誠意,害漢之心不死啊!」
一時間,群臣都開始往後退,離那病鼠皮遠一點。
剛剛得到消息的長安,群臣也在承明殿討論此事,今日天子劉詢特地不參加朝會,令兩位大司馬和丞相、御史大夫代為主持,讓兩派臣子不要有所顧慮,放開了吵。
自張安世、任弘以下,群臣聲震承明殿,戰爭的鼓點,已在未央宮中率先敲響:
事後大單于罷免了左大且渠,他也意識到,匈奴內部反對和談者數量龐大,他們固守著匈奴過去的驕傲放不下,以為還能重複狐鹿姑單于勝漢軍俘貳師的輝煌。
問到最後虛閭權渠煩了,大罵道:「難道還是漢人自己燒的不成?」
「大單于,那受降城,當真不是我燒的!」
「戎狄無信,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寇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此則和則無益,已然之明效也,還是要以武折之!」
這猜測合情合理,而任弘又恰到好處地一錘定音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只可惜遇上了濟北王劉興居反叛,此事遂罷。」
郅支有極大嫌疑,故大單于審了又審,但郅支都矢口否認,幾要拔刀自殺以示清白。大單于這才信了他,又開始盯著主戰諸小王萬騎長一個個問,他們也都撇清了關係。
西漢一直對匈奴人的詛咒有所忌憚,認為每次單于朝漢,國中都有大的變故,不吉利,漢哀帝身體不好,甚至想讓單于回去吧別來害朕了,為黃門郎揚雄上書勸諫乃止。但每逢匈奴單于來,都要找人算一卦,找一處風水寶地接見,壓一壓單于的邪氣——我猜是單于洗澡比較少太臭了。
「老夫當年被匈奴遷於北海,廩食不至,曾掘野鼠而食之,連鼠皮都嚼過。」蘇武像是自嘲地如是說,看了幾眼,確定無疑。
但當單于遣左大當戶來通知他去金帳議事時,看著左大當戶那嚴肅的神情,右賢王心裏咯噔一下。
至於是不是匈奴老鼠,誰看得出來。
任弘更在長安街巷聽過一種陰謀論:巫蠱之禍是匈奴人策劃的。
先前被這句話撩得龍精虎猛的右賢王,此刻卻也很虛,騎行在去金帳的路上只忍著調頭逃跑的衝動。雖然虛閭權渠疏遠顓渠閼氏,但並不意味著願意讓她與別人勾搭,右賢王還能怎麼說:「我知道這樣不好,可嫂子實在太漂亮?」
任弘頷首:「這是縫在貂裘之中,以假亂真的鼠皮!被少府和典屬國搜檢而出,幾乎每一件里,都暗暗縫了一張!」
聰明人如魏相已經不說話了,只有蕭望之執拗地說道:「此事尚待查明,受降城已空,匈奴早不燒晚不燒,為何偏在左賢王入朝時燒之?或是天乾物燥自己失火……」
「然也!」新陽侯、建章衛尉辛慶忌應和道。
右賢王屠耆堂年輕時,以英俊多藝聞名匈奴,他能彈胡琴吹胡笛動人心扉,每當唱到「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無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時,聞者無不流涕,女人都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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