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氏
鄒氏正要張口告辭，一個小丫鬟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碧羅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個病弱的年輕婦人就是顧氏了。
紀妤不無自得的揚了揚唇角，聲音中透著傲然：「這是今年汴梁最流行的款式，是從宮裡流傳出來的。你在臨安當然沒見過了。」
這一年裡，她要打起所有的精神周旋應付。小鄒氏當然要對付，卻不能操之過急。仔細籌謀，務必一擊就中，讓小鄒氏永不能翻身……
顧氏和小鄒氏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觸。
從臨安趕路到京城，耗時半個多月，眾人都很疲憊。鄒氏和許徵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區區一條裙子就能歡喜成這樣！到底是從小小的臨安城來的，說話行事都透著股小家子氣。
初夏沒聽出異樣，笑著嗯了一聲，又絮叨著說起了閑話。
顧氏唇角揚著淺淺的笑意，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婆婆。
紀妤心中略有些不屑的想著，再看許瑾瑜姣好的臉龐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心想身邊多一個處處捧著自己的表姐解悶也算不錯。
許瑾瑜身為紀妤嫡親的表姐，不用選天生就該站在紀妤這一邊。含笑和紀妤搭起了話：「妤表妹，你今日穿的羅裙款式倒是特別，我以前從未見過呢！」
碧羅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內室。很快便迴轉，領了眾人進去。
屋子裡都是女眷，許徵身為唯一的男子，不免有些尷尬，一和*圖*書直沒怎麼說話。許瑾瑜更是謹慎，一直微笑著站在一旁，聽眾人不痛不癢的寒暄說話。
顧氏微笑道：「姨母到侯府就像到了自己家中一般，只管放心住下，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目光落到許瑾瑜兄妹的身上，眼中閃過讚歎：「徵表弟和瑾表妹容貌出眾氣度過人，簡直是人中龍鳳。姨母真是好福氣。」
熟悉的聲音和身邊的體溫，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一個瘦弱的年輕婦人坐在床上，腰部以下蓋著厚厚的絲被。
短短剎那的目光交匯后，兩人各自移開了目光。
碧羅目光暗了一暗，低聲應道：「剛喝了葯，早飯用了小半碗梗米粥。」
要在威寧侯府住上一年。
顧氏強自打著精神，眼角眉梢卻很快流露出倦意。
顧氏的貼身丫鬟碧羅恭敬的迎了出來：「奴婢見過夫人，見過兩位小姐，見過許太太表少爺表小姐。」許家人進府的事人盡皆知。碧羅雖未見過許家人，也能猜出來人身份。
碧羅是顧氏當年的陪嫁丫鬟，性子沉穩容貌端麗，已經過了二十歲，一直沒有婚配。
紀妧笑著應下了。顧氏過門的時候，她還沒滿十歲，和小鄒氏一直不甚親近，倒是和顧氏這個長嫂頗為投緣。
初夏沒聽出什麼異樣，興緻勃勃的接過了話茬：「是啊，奴婢也是這麼想的。明天早上就要去探望世子妃和-圖-書了，不知道這位世子妃生的美不美。還有，不知道世子爺又生的何等模樣。二小姐三小姐都生的好樣貌，想來世子爺也一定生的很俊。」
即使病重在床，顧氏依然顯出了世子妃的泱泱氣度。
顧氏精神一振，卻沒立刻命人請顧夫人她們進來，反而看向了小鄒氏。
一行人以小鄒氏為首，很快到了淺雲居。
許瑾瑜回過神來，看到的就是初夏溢滿了關切的眼眸。
「你進去告訴她一聲，就說我和許家太太一起來看她。」小鄒氏淡淡說道：「她身子不好，就別折騰著起來了。」
初夏打個呵欠，小心地將頭靠過去，主僕兩個依偎在一起，漸漸入眠。
兩人年齡相若，名為主僕情同姐妹……，私下相處時也沒那麼多規矩。初夏笑著應了，很快脫衣睡到了許瑾瑜身邊。
隔日清晨，用完了早飯後，鄒氏母子三人一起去了汀蘭院。很快，紀妧也來給小鄒氏請安。
「你身子不適，安心在床上待著，說這些話可就見外了。」鄒氏揚起笑臉說道：「倒是我們母子三個，今後要在侯府長住，多有打擾。」
初夏默默的陪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張口問道：「小姐，你怎麼還沒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昨夜哭鬧了半夜，今天又出乎尋常的沉默。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擔憂來。
「大概是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_圖_書心裏總覺得不踏實，一時睡不著。」許瑾瑜展顏笑道：「初夏，你也上來，陪我一起說說話。」
許瑾瑜心中五味雜陳，什麼滋味都有。更多的卻是慶幸。慶幸在韶華之齡醒來，慶幸此時所有的悲劇都未發生。
衝動易怒心胸狹窄又蠢鈍無腦！對付這樣的人，實在不費什麼力氣。
許瑾瑜的眼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艷羡，然後小聲說道：「妤表妹，可不可以將這條羅裙借給我，我也照著做上一條。」
推開門，撩起珠簾，便到了內室。
小鄒氏溫和地笑道：「你姨母領著徵兒和瑾娘來看你。」
小鄒氏嗯了一聲，問道：「世子妃今日身子如何？」
許瑾瑜的情緒緩緩鬆懈下來，倦意襲來。
許瑾瑜微笑盈然，心中悠然想道。
小鄒氏和紀妧俱都神色自若，彷彿昨天晚上的口舌交鋒沒發生過一般。
和記憶中那雙含淚卻又堅定的眼眸悄然重合。
別人沒留意，許瑾瑜卻暗暗冷笑一聲。小鄒氏平日極少來探望顧氏，絕不止外人想象的那麼簡單……只是小鄒氏城府極深，顧氏也不得不強自掩飾，婆媳兩個將那樁齷齪的事遮掩的結結實實無人知曉。
初夏笑嘻嘻的應道：「小姐明知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就是覺得，這侯府里處處都不一樣呢！」
短短几句話，聽著人說不出的舒心。
許瑾瑜深幽的黑眸中盛滿了和-圖-書痛苦和悔恨，聲音卻出乎尋常的平靜：「明天早上你隨我一起跟著姨母去淺雲居就能見到世子妃了。至於世子……他總有休沐回府的時候，我們要在侯府里寄住一年，總有機會見到他。」
京城最出名的美男子之一，年少俊彥，聲名赫赫。縱然早已娶妻，傾慕他的依然大有人在。
紀妤的虛榮心陡然膨脹，施恩一般的應道：「這樣的裙子我做了四條，你和我身材差不多，你喜歡我送你一條就是了。下午我就讓人送過去。」
碧羅走到床榻邊，低聲說道：「世子妃，顧夫人領著四小姐來看你了。」顧夫人是顧氏的親娘，顧四小姐是顧氏嫡親的幼妹。
「確實不一樣。」許瑾瑜聲音平淡悠然，卻莫名的透著一股意味深長：「我們這是初來乍到，等住得久了，有的是你大開眼界的時候。」
初夏是許瑾瑜奶娘的女兒，自幼陪伴許瑾瑜一起長大。此次進京，奶娘被留在臨安看守許宅，初夏則隨著許瑾瑜一起來了汴梁。
許瑾瑜昨夜幾乎一夜未睡，今天又累了一天，早已疲累之極，躺在床上卻沒什麼睡意。目光無意識的落在淺色的紗帳上，思緒早已遊離天外。
確實很俊。
當年的她，不也被那張俊美如玉的皮囊迷昏了頭？
已經是初春，天氣漸暖，可屋子裡還是掛著厚重的窗帘，光線顯得暗淡。屋裡有淡淡的檀香味，卻遮掩不住藥味和圖書。
她年約二十三四歲，一臉病容，面色灰白，原本秀麗的臉孔消瘦的幾乎不成形，手腕細瘦的令人心驚。
紀妤卻沒什麼城府，一直繃著俏臉，見了紀妧也愛理不理的。
不等鄒氏客套自謙，顧氏又含笑叮囑紀妧紀妤：「二妹三妹，我整日病怏怏的不能下床，無法招呼姨母和表弟表妹。你們兩個可要盡好地主之誼。」
初夏性子活潑愛說話：「小姐，奴婢以前一直覺得臨安城好，今日到汴梁可算是開了眼界了。這威寧侯府比我們在臨安的宅子大了五倍不止呢！侯府里的丫鬟也格外的氣派。那個含玉，身上的穿戴都快趕上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了……」
「真的么？」許瑾瑜一臉驚喜：「那就謝謝妤表妹了。」
紀妧偶爾瞄低聲說笑的兩人一眼，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不屑的笑了一笑。昨天她大概是看走了眼。小鄒氏這樣的人，姨侄女又能好到哪兒去。
許瑾瑜莞爾一笑：「你是在嫌我這個做主子的虧待了你么？」
這話撓中了紀妤的癢處。
小鄒氏和顧氏恩怨再多也是私底下的事，面上卻不能失了禮數，立刻起身笑道：「親家夫人來了，我這就出去迎一迎。」
蛇鼠一窩！
紀妤和顧氏卻疏遠多了，聞言隨口應了一聲，顯然並未放在心上。
顧氏略有些歉然地看了過來：「我這身子孱弱，一直卧病在榻，不便下床行禮。還請姨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