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八）
「對。我知道。」葉崇磬說，「屹湘，我見過你的畫。那都是極好的。」
「不光是替你心疼那好東西呢，我也要考慮成本的好不好？不要以為奢侈品就不惜代價啊，起碼我不是這樣的設計師。」屹湘掰著手指，「單單是原材料，只說我們從蘇州訂製的頂級絲綢，價格就上漲了一倍多呢。哪兒還擱得住再用那麼昂貴的翡翠？何況用邊角料打磨的已經很棒了——真的，請你來看看。」
他甚至覺得這不是在什麼醫院的豪華病房，而就是在家中那熱火火的壁爐邊。並且不是他那新居，而是在老宅里……他喝口水。
她蹲下去，研究那幾處修補過的痕迹，忽然間想到什麼，問道：「你喜歡這壁畫？」
屹湘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歸到一處去。轉頭瞥見這會客廳里的巨幅風景壁畫，佔了整面牆的。她看了一會兒，眯起右眼來，拿了筷子在面前ｗｗｗ•ｈｅｔｕboｏｋ.coｍ.cｏｍ比了比，玉一般的骨節兒滑在小竹棍兒上，正是畫畫人的標準動作——「精雕細琢的畫作。大工程呢。」她嘆道。
屹湘放下手上的東西走過去，看了一會兒，才說：「整體修復過呢。」
葉崇磬認真聽著。
「喜歡的。」
「是嗎？」屹湘回頭，此時立在畫的中央處，像站在森林入口處的仙女，「不過，油畫修復起來起來可費勁呢。」她說著又走了兩步，看清壁畫的右下角有日期，「還真是建房子的時候畫的。百十來年了。」
飲水機就在手邊，他接了兩杯熱水，遞給她一杯。
「……發布會呢，秦先生工場里的師傅們也說要來，他們說這是他們幫忙打造的現代『金縷玉衣』呢。哪兒有那麼誇張。」她笑著說，「原先秦先生說，若是翡翠不夠，就把你那塊『蟒上開花』的老坑種給用和_圖_書了。還好沒有。」
「你若說你家徒四壁，我就是徒有畫功。」
葉崇磬敏銳的看出屹湘情緒忽然之間低了一點。眉眼間的陰影也稍稍重了些。
她雙臂張開，虛虛搭在畫面上，說：「我想好了，拿什麼換你一個月的早餐。」
「發布會籌備的怎樣了？」他問。
「很棒。」屹湘說。葉崇磬提起來，她贊了兩句。也只是贊了兩句——她想想，整場發布會，她能記住的，竟然只是個模糊的過程——她握了一下手。
葉崇磬攪著粥碗里的粥。小米粥是糯糯的、稠稠的、熱乎乎的、有著撲鼻香氣的。他不太愛吃粥的，這會兒端在碗里，水蒸氣騰上來，臉上都熱了……他把碗放下。
「這一區現在是保護單位，里裡外外的應當修繕。」葉崇磬笑了笑，「我住的那間，畫是在頂棚上。葡萄架上結滿了葡萄呢，也好看。就是沒修復，www.hetubook.com.com直往下掉碎屑。」
「有。」葉崇磬說，「我家徒四壁。」
屹湘笑著，也拿起筷子來。本來打算象徵性的吃點兒，可一筷子搛起來，就有了收不住的意思，晚上那頓吃的本來就湊合，到這會兒不是飢腸轆轆也差不多了。她嘆道：「美味啊……我好歹是來探病的啊，怎麼可以這樣……」
裙擺長，她一挪腳步，挪的有點兒不合適，踩了一下邊沿，只好一手端著盒子，彎身提了一下裙……背上的那一線裂紋開的便更大些，一片雪肌若隱若現……她只惱那裙子這會兒給她找麻煩，剛低聲的嘟噥了一句，耳邊的碎發又落了一綹下來……她顧了腳下顧不得頭上，待抿了鬢角理好裙子，才踢踢拖拖的走了出去。
更奇怪的事，他們倆明明也沒有說什麼，他就是覺得，只要她在說話，就好。
葉崇磬看著食物一點一點的減少，心情卻是一點一點
和_圖_書的更好。
「我知道。」葉崇磬說。
屹湘回來，見他只顧坐著，問：「怎麼了，不好吃嘛？」
「不是。」他很快的說。
葉崇磬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問：「什麼？」她眼神里有一點小小的狡黠，說著話就走過來，走近了，他聞到她身上的那香氣——眼下對於他來說，已經漸漸熟悉的香氣，有撲面而來的暖意。
葉崇磬清了下喉，說：「跟我一起吃。不然我吃不下。」
「家裡有白牆嗎？」她問。
「用了就用了嘛。最好是你能做出好作品來，甭心疼。」葉崇磬喝口水，看著她。她眼下有淡淡的陰影。看上去，是累了的樣子。
她樣子極其認真，葉崇磬說好，又問：「今晚51Woo的發布會怎樣？」
葉崇磬點頭。這是幅油畫。倚著牆壁的尺寸來畫的，看上去也有年頭了。秋景。一條鋪滿黃葉的小路通向森林里，晨光灑下來，意境是說不出的寧靜悠遠……m.hetubook.com.com「看久了，好像能走進去似的。」他說。
「挺順利的。就是各種事情都在一起忙，亂。」她繼續細細碎碎的跟他說著，這裏那裡的小狀況；也跟他說，在玉石工場里發生的，那些跟秦先生有關的小事情。
屹湘笑了。
「你知道？」屹湘反問。
「說說看。」葉崇磬很有興趣的樣子。
「就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換呢。」她黑亮的眸子望著他。
其實她的敘述最沒有條理，東一句西一句的，典型的跳躍式思維，也就是所謂的藝術家的風格。他其實最煩人這麼說話，毫無重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很費神。他卻耐心的在聽。自己也有些吃驚到底為什麼會這麼耐心。也許，是因為跟她在聊天吧。聊天，又不是開會，要什麼重點呢？
「我記得小米是暖性的東西，養胃的。再說晚上吃點兒熱的也好。」她笑笑的。一團明光下，這樣的笑容是格外動人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