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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的出他笑里的譏誚。這本來應該讓她很生氣，可是也沒有。就連他接下來說「你忘了，我從來不拒絕送上門來的獵物」，都沒讓她頭腦發熱。她只是冷靜的重複了一遍，說：「你放開手。」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自己該走開，當沒看到他一樣走開……她又後退了兩步。腳步輕的自己都完全聽不到了。可這小小的步幅的震動，卻好像不止在腳下那一方石板地上，也連接到了心上。

她沉默著。

「走開。」他收了手。

但是她並不擔心。

她沉默，董亞寧也隨之沉默。

董亞寧的聲音清晰，半絲兒不帶顫。甚至連呼吸都控制很好，酒氣距離她面前很近的位置，就是到不了她近前。

她握了下手腕。手腕子碰到他的手臂，滾燙滾燙的。

「沒什麼，就想叫叫你。」她說。其實是想確定一下，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連一絲善意都不必再彼此交付的那個？應該是的。

那優美的弧線，恰好給他的手掌貼合。溫熱的，能讓他的手沾滿血肉氣息……

「我知道你最近跟莫怡然有接觸。顯然她還是很關心我。或者說的更清楚點兒，是，很關心，我們？」他靠近她些，依舊低聲的，含著笑問：「難道因為她說了什麼，讓你對我……」

一退一進之間，他輕而易舉的將她逼到了角落裡。這是個陰暗的，月光燈光都耀不到的地方和-圖-書。只有他們兩人，心跳可聞。

不管他是在幹什麼，洗澡也好，畫圖也好，哪怕是昏昏欲睡甚至是酣睡中都好，隨時隨地的叫他。

董亞寧怔忡。

屹湘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的衣裙在夜裡是最好的掩飾。她挪動了下位子，將他看的更清楚些——他大概並沒有發現小花園裡還有另一個人，正自以為是獨處的時刻里，毫不掩飾他的不舒服。她能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在月色下顯得愈加清瘦而蒼白的臉上掛著汗水。

屹湘剛剛在盥洗室清潔過的面孔，很快又蒙了一層水珠。被熱風一吹，迅速的蒸發了。隨之蒸發的，還有體內輸送出來的酒精。草地中央有一架鞦韆，她坐上去。晃晃悠悠中，她仰頭看了看天空，很黑，月不圓卻明亮。月光瑩潔，映亮了她，也映亮了她的心似的，只覺得這會兒，一透氣，透的頭腦澄凈。澄凈的一點雜質和影像也沒有。

這句話，她曾經無數次的對他說過。

她在心裏說了聲聽到。

「董亞寧，你別過分。我可以給你手帕，不代表我可以給你欺負。」她鎮定而堅決的說。

「不喜歡。」她直截了當。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扣在她腰上的那隻溫度慢慢的接近她體溫的手，反而握的更緊了些。

她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將手帕輕輕放在石欄上，一言未發的，後退了兩和*圖*書步。

她身上也有酒氣。正是因為她喝了酒，才會這麼走近他吧。此刻如果看的清她的臉，她臉上一定是有著迷人的酡紅的……他閉了下眼。身體是有些失去控制的，想要向她傾過去。於是他手臂撐在牆上，低聲笑著，彎下身來，精準的對著她的面孔，說：「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我需要安慰？」

她仰著臉，沒有出聲，只是看著他。儘管這麼暗的地方，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特別的想要看清楚他。心裏是明白，這樣的董亞寧，面對她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都是有可能的，而她又是自覺的走到了他身後來的。如果這是錯誤，那麼是她給了他機會。

他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腰，低低的說：「我說過了，讓你走開。」

咹？什麼事？

「要說送上門來的獵物，我對你來說，永遠不是。」她說著，推開他。很輕鬆的就推開了。他的身體好像十分的輕。這讓她的手掌都有些發顫。「就算是不認識的人，看著他不舒服，給他一條手帕一杯水，也是應該的。」

「那你喜歡怎麼樣的？更刺|激點兒的？」他低聲，在她耳邊。充滿了誘惑的，又十分惡毒的問她。他知道，以她的心性，尤其是從他嘴裏說出來，這無異於最大的侮辱。

遠遠的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也有笑聲伴著，只是很和*圖*書遠，遙不可及似的。

「又撇的一乾二淨，好厲害的邱湘湘。」董亞寧冷笑。

屹湘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她輕移腳步，踏在青草地上，傍晚也許是剛剛噴洒過清水，草地濕潤，濕了她的鞋子和腳。

他果然住了手，卻問：「怎麼了？不喜歡啊？」

不是幻覺，是他真的已經來到她面前。

她說的沒錯。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她也會這樣。

「現在，你想走，我不想放了。」他笑著說。手底下，她的身體，柔滑的鯰魚似的。在他初初一觸的時候，緊繃的像石頭，漸漸的，柔軟下來。這種柔軟，卻比那樣的緊繃僵硬，更讓人惱火似的，他又狠狠的收了下手，聽到她低沉的呼吸有片刻的阻滯，知道她疼了，卻是忍著不吭聲。柔韌迂迴的，抵擋著他。

他將邱湘湘三個字咬的很清晰，像是恨不得搓碎了。

她獃獃的盯了指尖半晌，想起出來也有一會兒了，怕裏面擔心，起身往回走。

她站住了。

仲夏夜，戶外的風都像爐膛上方送來的。

「住手。」她說。

靜默了片刻，董亞寧笑起來。

「讓你走開，沒聽到嗎？」他說。語氣淡淡的。

董亞寧，亞寧，阿笨……

他的背影在她的視野中，明明該是越來越遠的，卻總覺得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幻化成正面。

她並不顯得驚慌，只是比起剛剛，她身上已經沒了那幾分柔軟。

他冰和_圖_書涼的手似乎只是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放置。

也許是因為更壞的情況都已經經歷過，也許是因為其他的什麼。總之她並不擔心。

屹湘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今天先越界的是你。」他陰陰的笑著，「那怎麼能怪我過分。」他涼涼的手撫上她的頸子，輕輕的滑著，向下，落在她的鎖骨處。隔著柔軟的絲綢，手指親吻著她的肌膚。

他聽不出此刻她語氣中是不是有複雜的含義。

「董亞寧。」屹湘輕聲的叫他。

他看到她要離開的腳步十分堅決，卻在一瞬間將她拉回了自己的控制範圍。

他嗯了一聲，「說。」

他今天喝了很多酒，目的就是能讓自己的知覺遲鈍一點點。這一點點，也許讓他錯過了一點什麼。不過他想，錯過就錯過了吧，她在他面前就夠了。

「你不用這樣，我知道什麼時候該躲著你。安慰你？你好奇怪。」她說完就走。

「董亞寧，你放開手，我才能走。」她說。他身上有濃濃的酒氣。只是這樣的濃度，並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她知道他的量，也知道他的度。只是不知道他的量和度，還在不在此刻面對自己的時候生效。

他離她越來越近，近到他淺青灰色的亞麻外衣上，那自然形成的摺痕，水波紋似的一漾一漾的，已經漾進了她的眼中……他將外衣脫下來，搭在肩上，裏面的襯衫，背上清晰的印著潮濕的印和-圖-書記。並沒有回身，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卻在她的手帕即將遞過來的時刻，一回手，將她的手擋住了。

沒什麼，就想叫叫你……

她摸了摸身上，出來時什麼也沒拿，只拎了一條濕手帕，是剛剛在盥洗室里洗了半天的。倒不是有多臟，而是那樣重複的清潔一樣東西的動作，不用思考不用動腦，能讓她在酒精作用下亂跳的心快些恢復平穩。

他的手卻是異常的涼。

「嗯？」他手都出了汗。額上也是汗。明明脫了外衣，還是熱。他能感覺到汗水順著額頭在往下流，眼睛被汗水浸著，微微的疼痛。

聲音很輕很輕，她走向他的腳步。

他答應了，她就會說沒什麼，就想叫叫你，確定你在……

「我對你，早就說清楚了。你和我，早無干係。」屹湘說著，後退，背貼著牆壁。牆壁經過一天的曝晒而滾燙，她汗流浹背。

她的聲音卻比他更低，也更冷靜的說：「你用我喜歡的方式，去對待別的女人的時候，有沒有問過，她們喜不喜歡？」

他低聲的笑了。

青草地邊的石欄上，伏著的人，身形瘦長。影子則被斜射的光拉的更長。人有影子伴著，不知為何看上去，卻顯得更加的孤絕。

鞦韆是藤編的，她的手順著藤編的紋路摩挲著，細細的刺翹起，扎進指尖，一瞬，有點鑽心的疼。看不到那根到底刺在哪兒，只是摁下去，疼。

董亞寧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