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一個。」燕綏舀了勺蛋花，眼也沒抬：「恭喜你，可以給全世界報信了。」
剛才他就有預感，這會由燕綏親自告訴他，像是鬆了口氣，可等緩過勁來又覺得心裏澀得厲害。
郎其琛是自己走回去的，走出幾步還特意回頭問站在車前目送他的燕綏：「姑，我的背影看上去是不是特別失魂落魄？」
不意外。
燕綏就更別提了，他姑宇宙第一完美，只有男人配不上她，誰敢挑剔她一點不好，他急眼了能把他脊椎都給擰斷。
時間久了，編繩磨損嚴重，幾乎每隔幾年都要換一次。從紅繩子漸漸換成黑繩子，大部分時間都沒捨得取下來。
她往常從不關注這些，頂多百無聊賴地看著加油機顯示屏上的數字一格格飛快跳躍。這會看他提了油槍加油，從敞開的車窗里半探出身子。
最後那句話，真挺著腰桿，擲地有聲。
傅征轉頭看了她一眼，握著檔把的手越過中控牽住她。
郎其琛正委屈，忽聽燕綏叫他名字，不是什麼小兔崽子小狼崽子，也不是連名帶姓的郎其琛，而是和姑爺爺姑奶奶一樣，叫他「阿琛」。
「對。」傅征頓了頓，見她臉上笑意盡褪，眼角鋒芒又似冰棱般銳利，有些心軟，只是這句話不得不說：「確認是程媛無誤。」
燕綏「嗯」了聲，顯然很感興趣。
郎其琛消化了會，抬眼看燕綏，扯起唇角露出笑意：「你開心就好，我就想看到你開心。」
他的掌心溫和-圖-書熱乾燥，從握住她起，手指就不安分地沿著她的指縫根根插入，直到最後嚴絲合縫地和她十指相扣，他終於滿意。
——
燕綏嫌下車麻煩，從未試過自助加油機，看他動作熟練地把加油卡插|進磁卡孔，輸入密碼按下確認。
傅征開了油箱蓋，手指往上扳動油槍手柄，扣上鎖扣后他鬆手，側目看她。
「是那天在泰拳館的監控錄像……」她輕咳了聲，繞過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件事，說：「我第一時間處理了，對你不會有影響，但這件事還是要知會你一聲。」
傅征緩緩眯眼，語氣危險：「有本事站我面前再說一遍。」
沒插話，也沒打斷，聽他把話說完。
燕綏咬碎蟹殼，漫不經心地又問：「那你覺得傅征是哪樣的啊？」
燕綏「嗤」地笑了聲，反問：「你要是不哼《小跳蛙》，看著應該能更失魂落魄些。」
許是加滿要一會，他沒一直站在車后，走了幾步倚著車門，從口袋裡摸了塊水果糖遞給她：「買煙，零錢找不開我就換了一把糖。」
燕綏叫他「阿琛」的次數屈指可數，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不知道第幾次分手后，她去酒吧接他。
傅征送她回公司，半路進加油站加油。
郎其琛說：「以前這些事都是我做，以後就交給你了。」
他聽了直笑，這次轉身直接過了馬路，揮了揮手，沒再回頭。
「李捷被拘留兩天後，來過一個備註叫程姨的電話。他交代
和圖書，這個程姨是他的遠方親戚，但親屬關係里並未查明，所以剛開始調查時遺漏了。」
郎其琛：「……」真社會底層人員！
往常他總是嘴貧，說的話十句里九句都在耍滑頭賣弄小聰明。頭一回這麼鄭重其事，她心裏一軟，眼尾一柔，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他剝了只梭子蟹夾進燕綏碗里，拐著彎道：「姑，我跟你說，找男朋友不能只看皮相。長得好有什麼用，你得照著我這樣的找。」
他的使壞耍小聰明是和她學的，他的嘴甜會討長輩歡心是和她學的，他對理想的堅持和努力生活的態度也是和她學的。
從起初聽燕綏跟他打聽傅征起，眼看著就要一年了。他早從當時的不敢置信，到覺得他姑就是牛逼，挑男人都挑骨頭最硬的啃。心路歷程在歷經山路十八彎后，早已理所當然。
「姑你看，你進來我先給你拉椅子對吧，伺候著你坐下了，端茶倒水沖洗碗具，哪件事讓你動一下手指頭了？上了菜，第一口熱的先往你碗里夾，你眼睛往哪瞟一眼我就立刻把菜給你送到嘴邊。數十年如一日！」
「有個事要跟你說。」燕綏醞釀了下，解釋：「前兩天網上曝出過一個我的視頻，視頻里不止有我，還有你。」
燕綏給傅征遞了個眼神，很是配合帥侄子，問：「你哪樣的啊？」
他要是真跟燕綏求證，那才遂了傅征的意。
郎其琛覺得傅征對他的膽子一定有誤解，他立刻把頭搖得跟和_圖_書撥浪鼓一樣。安靜了沒片刻，又一驚一乍跳起來：「卧槽，戀愛報告我押的半年後！」
燕綏以為他在打量那根手鏈，晃了晃鈴鐺：「鈴鐺芯拔掉了，所以沒聲音。」
傅征話不多，認真聽他說完，舉杯，杯座在玻璃轉盤上輕輕落定，發出一聲輕叩。兩個男人之間隔了一個她，像是締結盟約一般，語氣莊重：「放心。」
——
傅征停好車，取了油卡，推門下車。
郎其琛被郎譽林接到大院后，整個童年，甚至少年期、青年期，貫穿他這些時期最重要的人就是燕綏。
別看郎其琛整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有事沒事就愛給傅征添堵。傅征在部隊，無論是戰士，教官，隊長，每個身份都讓郎其琛打從心眼裡敬畏。
一點也不意外。
他琢磨了幾秒，趁路口紅燈，沉吟道：「李捷那邊有新進展了。」
這是郎晴在她到燕家一周年送她的禮物，鈴鐺會發出聲音，老師不讓帶。她又實在喜歡，後來還是燕戩捏著小鑷子拔掉了鈴鐺芯。她這才偷偷帶著上學，小心地藏在袖子里。
燕綏沒賣關子，稍作整理，便道：「我跟傅征在一起了。」
媽的，這兩人一唱一和，真當他傻呢！
燕綏接過傅征遞來的濕巾擦了擦指尖，橫了他一眼，輕輕柔柔道：「他敢！」
冰天雪地里，她把他拎到對面的洗車店，搶過洗車工手裡的水槍從頭澆下，直澆得他神智清醒，發著抖站在門口。印象太深刻，和-圖-書以至於每次她要說正事，叫他「阿琛」時，他都能回憶起那天深入骨髓的冷意。
油箱加滿的提示音響起，傅征回過神，咬著水果糖，拔油槍架回托槽，關緊油箱蓋，取卡，列印。他從車尾繞過來，開門上車。
往常總是面無表情鐵血錚錚的人，忽然露出這樣一個無奈又柔軟的笑容，郎其琛都看呆了……
他轉頭盯住傅征，眼睛揉得通紅：「我姑怕水，所以我學游泳，水性好。她不愛喝酒，酒量全是為了應酬練出來的，她怕酒後失德被人算計。只要我休假，無論多晚都會送她回家。我姑睡眠不好，姑奶奶說她是小時候嚇著了容易夢魘，你晚歸千萬別吵著她。」
燕綏側目看他，這是她第一次聽郎其琛說這些。
被看穿，郎其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他的寸頭，又問傅征：「你們會結婚吧……不然我剛才那些話就白說了，我難得文採好一次。」
這笑容維持了沒幾秒，他的表情一垮，端起茶杯仰頭灌了一口茶，銜住到嘴邊的茶葉呸了聲。
郎其琛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正襟危坐：「姑，你說。」
他又摸出塊糖，剝了糖紙喂到她嘴邊。
傅征的目光凝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數秒。
郎其琛又不傻，傅征和他姑什麼情況他心裏還能沒點數？
曬了數小時的車廂氣溫悶熱，她上車起就脫了外套，只穿了一身襯衫，衣袖半卷，露出一大截雪白皓腕。腕上系著根編織精巧的黑繩，墜了粒精緻的鈴鐺。和_圖_書
這回輪到燕綏皮笑肉不笑了，她覷著自家缺心眼的帥侄子：「去跟小妹要副針線，我看看能不能縫上你的嘴。」
燕綏唇邊的笑意微斂，她確認道：「程姨？」
分神看了燕綏一眼，他咬著糖，學她剛才的語氣，問：「怎麼了？」
鴨舌帽的帽檐壓得有些低，他的眼神就貼著帽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郎其琛先不屑的哼一聲：「我不說，他小心眼起來能讓我負重越野十公里。」
傅征失笑。
要說一開始郎其琛見著燕綏有些得意忘形從而忽略了不少細節，這會他被傅征一激，發熱的頭腦反而冷靜了下來。
靠近市中心，加油站車流較多，隊伍縱向排了不少，只有自助加油機還有空位。
車來車往，燕綏嗅著這混著汽油味道的煙火氣，咬碎了那顆水果糖，含糊不清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傅征很少上網，自然也不知道這回事，聞言，凝神聽她繼續往下說。
燕綏張嘴含住，禮尚往來地剝了自己手裡那塊餵給他。
傅征對來龍去脈不了解，但他了解燕綏，她說處理了那就是解決了，知不知道這件事對他而言，一點影響也沒有。
郎其琛做事頗具儀式感，但等這儀式感一過，他立馬原形畢露：「姑，我是第幾個知道的？」
郎其琛嘴甜人暖，最會哄人：「我姑這樣長得好看又會賺錢的女人，不得配個會心疼人的？別找糙漢，也就滿足下視覺效果，相處起來毛手毛腳，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