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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韓覺語氣風輕雲淡，但隨著韓覺的訴說一路聽下來，章依曼能夠想象在韓覺幾次人生無望的時候，是帶著怎樣絕望的心情動了棄世的念頭。也完全能從韓覺的最後一句語氣里聽出，如果她沒有遇到韓覺，韓覺會怎麼辦。

韓覺不說話，就掀起了袖子，露出了紋身。

他是在章依曼手指摸到傷疤的時候醒來的，醒來的一瞬間也想過把手抽回，但他還是忍住了。

在關溢去找王導的時候，韓覺走到窗戶邊上，看著外面的夜景，慢慢呼出一口氣。

「事情開始有點變好了。我對唱唱跳跳的事情好像還有點天賦，但這是我後來發現的。一開始去報名的時候，面試官看到我的臉就讓我通過了。後來我就經常書也不讀泡在那裡練習，想趕緊當明星。【藍鯨】也對我很好，容忍了我很多毛病，教會了我很多技能。公司一直壓著我不讓出道，我都有點煩了，後來公司弄了選秀比賽，老師說時候到了，然後推薦我去，那我就參加了，一路比下來成為了冠軍。再接著有了很多很多喜歡我的人，有了隊員，也認識了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後來我做了一件蠢事，傷了很多人的心。事情又開始變得不好了。這是第三個轉折。」

看著雙手抱住自己的韓覺，關溢的眼神放在韓覺的手臂上，說：「聊聊那個紋身。」

至於傻妞，韓覺認為，既然他是準備和傻妞認真談一段感情的，那麼遲早都要知道的事，不如早點知道。

現在她一點也不覺得了。

半晌，關溢回來說了好消息：「鏡頭沒有拍清楚。」

在和韓覺確定戀愛關係以後，章依曼連他們兩個將來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怎麼會沒想過跟韓覺一起去紋身呢？光是只有他們才懂的圖案她就想了一大堆。

只是，為什麼樹榦和烏鴉摸起來就平平的呢？

一直拉到被子遮住了她的整個腦袋，也遮住了韓覺的胳膊。

章依曼不敢想，也不願想。

摸著摸著，她就突然感覺有點奇怪，從幻想中醒來，把韓覺的文身來回摸了好幾遍。

「遇到你以後啊，很多事情對我來說才開始變得有意義。我也從一個憤世嫉俗、赤腳行走的人，慢慢變得學會了和這個世界相處。開始認識新的朋友，有了新的事業，談了新的戀愛，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溫和，還收了徒弟。這都是因為你啊。」和-圖-書

……

韓覺又緩緩地劃了一下。

「我本來以為我會那麼一直渾渾噩噩過下去，越變越壞，直到壞得不可收拾，讓國家出面來收拾我。但運氣不錯，大概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吧，一個借給我錢的朋友在【藍鯨】當練習生。那時候我一個人養活自己，靠兼職和……借錢，窮的要死，覺得當明星可以改善生活，輕輕鬆鬆就把錢賺了，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喊我名字，喜歡我，那時候我就心動了，想當明星，再不濟噹噹練習生也挺好，每個月也有錢拿。我就去報名了。這是我的第二個轉折點。」

【難道是紋疵了，不滿意？】

韓覺鬆了一口氣，就準備走了。

由於用了蠟燭來營造氛圍，房間內沒開大燈，光線就不太亮。在昏黃的光線里，章依曼屏住了呼吸，睜大雙眼，細細打量著韓覺的手臂，不放過一絲一毫。眼神中，有難以言喻的難過。

但這又解釋不通為什麼韓覺要把這個確實好看的紋身給藏起來，以至於到了夏天寧願穿長袖也要遮住紋身。

這次瓊省之行，韓覺知道紋身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藏不了了。但他準備好了膏藥貼，手臂上貼一下，其他地方也貼一下，到時候大家儘管知道他紋了身的事，卻不會知道他的紋身是用來遮傷疤的。

等到關溢和秦姐也走進來的時候，韓覺投給章依曼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然後就拉著關溢到了關溢和小周睡覺的雙人房。

為什麼紋身那麼好看也要藏起來？為什麼夏天穿長袖？幾分鐘前的所有疑惑，瞬間都有了答案。

章依曼對一切和情侶相關的東西都有所研究，紋身自然也包括在內。

關溢有些疑惑。

韓覺一直在找機會當面聊聊這個事，卻沒想到是今天這樣的情況。

章依曼就是那個詢問的人。

錄製結束的時候，章依曼已經把小腦袋露出來了。

韓覺這時不知道說什麼，只輕輕嘆了一口氣，雙手將懷裡的章依曼抱緊。

關溢拋下一句「你等我」，就轉身往外面走去，想去王導那裡把一起看電影的鏡頭回放一遍。

韓覺感覺到懷裡的傻妞緊緊抱住了他。

最後章依曼只是側過頭不發一言地看著韓覺，眼淚在眼眶裡越蓄越滿，最後終於掉下來，從左眼流進右眼，再滑落到韓覺的胸前。

「嗯……嗯！」章依曼在被子下咬著嘴唇https://www.hetubook.com.com，拚命地點頭，拚命地點。

一時之間，章依曼又久違地感受到了來自翁楠希大魔王的壓迫感。感覺無論什麼情侶之間的事，都會步步落後於人，落入翁楠希的陰影。

主卧由章依曼睡，韓覺睡客卧。

她把臉悶在韓覺的胸口，咬住嘴唇，讓眼淚嘩啦啦的流，不發出一點聲音。

【裴清！】章依曼眼神一凝。

但韓覺頓了一下，就繼續說：「但是我這樣的廢物又有什麼閃光點呢？分手以後，真的是什麼都沒了。人生無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好老天還沒有對我趕盡殺絕，在這個讓人陌生的世界里，我遇到了你。遇到你，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個轉折點。」

以前聽說圈子裡壓力大的人，會生病，會忍不住自殺。但章依曼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會離她那麼近，而且會發生在她眼中強大無比、心如鋼鐵的大叔身上。

前身或許可以和關溢較量一下，韓覺本人是妥妥打不過關溢的。

關溢眼睛眯了起來，懂了。

章依曼現在看到任何與畫畫有關的東西，都能想到裴清，自然也就猜測這或許是裴清給韓覺設計的圖案。

但就是這種無關痛癢的態度，讓看到過手腕上傷疤的章依曼，簡直心都要痛死了。

然而沒想到韓覺已經有了一個紋身，一個和她無關的紋身。

在章依曼的心裏，裴清的威脅一下子和顧凡不相上下了。

章依曼不知道韓覺胳膊上那一道疤痕是最新的，但她不想去管了，她現在只知道跟大叔把接下來的日子一起過好。

【咦？樹枝和樹榦摸起來的觸感怎麼不太一樣？哇~~這是什麼技術？】

她捨不得枯樹上再添任何一根樹枝了。

畢竟終將要知道的。

工作人員進來，開始逐個把屋內的攝像頭關掉，明早的時候再開起來。雖然戀愛綜藝裏面，最後播出去的畫面通常是兩個藝人相擁而眠，早上的畫面又是兩個人從床上醒來，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誰一起了。但實際上鏡頭一關，看起來睡覺的嘉賓就會從床上坐起來，各到各的房間睡，早上再躺回來。

「這裏沒有攝像頭吧？」韓覺進了房間以後四處打量，蹲桌子下觀察，把花瓶撥開觀察，關上燈拿出手機切到拍照模式看來看去。

一棵枯樹，光禿禿地附在韓覺的手臂上。

【啊……】和圖書

【很好看的呀，為什麼要藏起來呢？】章依曼不明所以。

無論是隔壁房間的人，還是章依曼，都靜靜地聽著韓覺講。

章依曼忍住咬韓覺胳膊一口的念頭，感嘆自己好累，那麼多情敵，明裡暗裡一個個都很厲害的樣子，都提防不過來了。

「我啊，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壞人。以前我也是個好學生，想當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但突然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被親戚厭惡，被鄰居同學指指點點，一下子沒了讀書的心思。這種事情為什麼發生在我頭上呢？那時候我想不明白，於是看這個世界哪哪都不順眼，看誰都感覺討厭。後來更是沒人教也沒人養，知識都還給了老師，對當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也沒什麼興趣了。就開始搞事情，破壞規則。意外地發現自己有打架的才能之後，就開始四處找人打架，打人或者被人打都可以，有存在感。人就慢慢變壞了。我這不是把變壞的事情怪罪到原生家庭上啊，我只是想說世事無常，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她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傻子，而且【自殺】這個字眼，在青春殘酷文學和言情小說里經常會出現。

韓覺頓時有不祥的預感。

儘管後來那些紋了身的情侶大部分都分了手，紋身也都被洗掉或者被覆蓋，但章依曼內心仍然憧憬著有了男朋友之後，就一起去紋一個。

看著在暖色燭光下略顯神秘的樹和鴉，章依曼有一種晚了一步的遺憾，十分難過。

章依曼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惶惶想到了一種可能，心臟一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紋身？沒事，現在可以露。」關溢說。

韓覺看著電視屏幕，還在繼續說：「當事情沒法挽回的時候，我才開始後知後覺，後悔了。但是【藍鯨】沒臉回去，身邊又一個朋友也沒有，才突然發現自己活得有多可憐。孤獨啊。那時候意外談了一個女朋友，覺得整個人都被救贖了。」

「我太膨脹了，也太蠢了。到了【金沙】以後被捧得太高了，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行事無所顧忌，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無論幹什麼都會被原諒，被原諒也是理所應當。但事情不是這樣的。暴露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以後，網上網下喊打喊殺，很快就沒人喜歡我了。那些喜歡我的不再喜歡我，不認識我的普通人也開始和圖書罵我。我那麼自負，怎麼會接受這種落差呢？不肯接受的。我大喊大叫，張牙舞爪，希望別人看我。其實在別人眼裡看來，我就像個小丑一樣蹦來蹦去，很搞笑的。」

眼睛雖然還是紅紅的，但此時已經不會惹人懷疑了。

韓覺只是緊了緊手臂，左手抱著傻妞，右手隔著被子輕輕拍她的背。

韓覺說到【搞笑】的時候，還真的輕笑了一下，語氣平淡的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韓覺如今已然不屬偶像藝人，不需要當一個乖乖仔，形象上也不再受制於經濟公司，所以大可以坦坦蕩蕩地紋身。

章依曼感慨現在的紋身做得也太立體了。

章依曼鬆了一口氣，有些振奮，不斷安慰自己韓覺的紋身未必和前任有關，或許只是好看才紋的呢？

因為再後面的內容，前身的日記上就沒有記載了。

樹榦並不筆直生長，長勢忽左忽右不可預測。枝幹稍細，有橫有斜，且沒有樹葉，上面零零散散停著幾隻烏鴉——因為是黑色的，章依曼姑且把這些鳥叫作烏鴉。烏鴉有佇立凝望的，有相對而望的，有振翅欲飛的，也有已經飛起來的。

「以後我們好好把日子過下去吧。」韓覺笑著也將章依曼緊緊抱住，右手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他望著電視，緩緩開口道：

但章依曼並沒有難過太久，黯淡的眼神突然恢復了光芒。因為她昨天還用小號看過翁楠希的微特，在上面看到翁楠希最近出席一個慈善活動的照片，身穿禮服，手腕上光潔一片，沒有任何紋身。

這些關於過去的話，韓覺出道這麼久，從未坦露過。

【一個顧凡，一個裴清，你們乾脆在一起吧，別來禍害我家大叔了！要是敢來，我就先拉攏一個，再打一個……】

章依曼咬著嘴唇，滿臉擔憂，當她抬頭看向韓覺時，不知何時，韓覺已經醒來了，正一面平靜地低頭看她。也不知道是很早就醒來，還是剛才捂住紋身的動作太大，導致他醒了過來。

……

韓覺紋身的事情關溢去年就知道了。現在的想法大抵也是韓覺已經不是偶像了，紋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跟個別說唱歌手一樣，弄得滿臉都是，那就可以。

章依曼整個人藏在被子里，臉上的懊惱才顯露出來。她覺得自己犯的錯已經來不及彌補了。從最開始掀起袖子的時候，如果鏡頭能拍到手臂的話，恐怕早已ｍ.hetｕｂｏok.cｏｍ•cｏｍ經把紋身拍進去了。

在章依曼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就目睹到周遭的小情侶們，會互相紋上戀人的名字，相關的符號，或者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明白的意義非凡的圖案，一旦別人問起這圖案是什麼意思，被問者就一臉微笑著講出一個浪漫的故事，讓詢問者渾身不適。

韓覺停下了動作。

韓覺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她差一點，就遇不到她的大叔，也抓不住她的幸福了啊。

「沒有，」關溢把燈打開，「怎麼了？」

章依曼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之前大叔說她是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理由，那不是什麼誇張的情話，而是一個事實。

隔著文本看自殺的人，她只覺得主人公為愛獻身，真是浪漫。

現在韓覺和關溢都慶幸章依曼點了燭光，希望燭光下紋身拍得不那麼清楚，讓人放大了也找不到疤痕。而如果拍得清楚，那麼關溢就要考慮是不是要把內容再刪一次……

「等等。」關溢攔住韓覺。

章依曼一邊想著自己如何把情敵們玩弄于股掌之間，一邊伸出食指，用指尖慢慢沿著枯樹的樹榦往上撫去。

章依曼小臉埋在韓覺的懷裡，哭得稀里嘩啦，身子一抖一抖的。

然而韓覺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併攏，在關溢的注視下，隔著浴袍手腕上緩慢地劃了一下。

章依曼覺得這紋得很好看。枯樹和烏鴉，構圖和諧，點線面的構成很顯水平，明顯設計這紋身的人受過藝術訓練……

隨著袖口慢慢被掀起，眼前的圖案就一點一點顯露出來。

抱著不動聲色在哭泣的傻妞，韓覺知道現在她是在給他遮掩，所以他也沒有拉下被子，去安慰傻妞，要她別哭。

章依曼摸著那微微凸起，方向統一且筆直的樹枝，一條，兩條，三條，四條……

韓覺說到這裏，停了一下。

「大叔……」章依曼感覺自己犯了錯，輕輕喚了一聲，就沒有說話了。她此時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但統統不能說也不能問。對聲帶掌控力極強的章依曼明白，再說幾個字，她聲音里無法自抑的哽咽，就會被話筒收進去，等其他人聽了去，大家就會疑惑她為什麼哭，最後追溯到紋身里的秘密，這樣不好。

下一刻，章依曼連忙用手一把捂在韓覺的紋身上，眼神十分慌亂，想要把韓覺浴袍袖子拉下來，但又擔心動作太過刻意，惹人懷疑。最後章依曼繃著小臉，慢慢地把被子往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