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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沒看上。

他在網裡左衝右突徒勞了一個月之後，什麼結果也沒得到。平時稱兄道弟的朋友一個個突然忙碌，曾經說著「檔期一定要留給我啊！」的製作人，也都默契的在幾天前投資人塞了人進來。

離開寺庵之前，古煜問當家的和尚，廟裡缺不缺什麼，他可以送過來。

「不用童話，隨便什麼故事都可以。」老師們聽到了動靜，走了過來，十分親切地提出了意見。

「怎麼會沒想過，但是也得有人找我拍啊。」古煜笑了笑。

古煜話說到一半，突然離開長椅，沖了出去。

「你演話劇的片酬能有多少？」

「有。我人氣掉得快但底子好，還沒掉光。陸陸續續找來要我拍電影拍電視劇的人還是有的，不過劇本都不好，製作團隊也很糊弄人。我寧願演個十年的話劇等一個好機會，也不想透支生涯才換這點錢。」

新的一年，這才真正開始。

古煜沒有一衝動就削髮受戒，他畢竟不是小孩，不再是大男孩了，做打算之前要深思熟慮。

那幾個恩人和尚。

「我想每半個月劇組給我放一天假，我上次去外地演出，半個月沒有過來，孩子們看到我說我是騙子。我不想當騙子。」

「不會，」面對三個問題，韓覺用一個回答完畢，希望馬鈴薯小孩能舉一反三。韓覺繼續說：「小智去到大木博士的研究所，靠摸獎摸出來一隻會放電的黃毛老鼠……」

像這樣的拒絕，在古煜以前風光的時候沒人跟他講過。

「叮叮叮叮~~」安置在一樓牆上的生鏽鬧鐘艱難地響了起來。聲音渾濁，像工地的打鐵聲。

「可惜我以前存款沒存下多少，只能到這個程度了。」古煜面露惋惜。

「我這是商業片，演技發揮的空間不大？」

來之前，他在醫院住了幾個月，在家歇了幾個月，傷已經hetubook.com.com徹底好了，疤也祛到了不易察覺的程度。他跟公司說想要演戲，公司卻很人性，一再勸他休息休息。一次兩次還好，他心暖暖的，多勸幾次，再一打聽公司的資源分配，他也就明白了公司的算盤。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在圈子裡混飯吃，年少成名一帆風順的經歷讓他一直吃不到什麼苦，乃至他主動當配角，公司也不肯。大家都說他像個陽光大男孩，他聽了也喜歡，希望自己一直是個大男孩，快快樂樂的，多好。但一趟車禍，讓他沒有緩衝地一頭栽進了大人的世界，猝不及防。

「要故事！……故事！」小孩說。

韓覺嘆了一口氣，很是失望。

「每場能拿一千零五十元。」

「再講一個，再講一個！」馬鈴薯小孩發起聯名，其他小孩紛紛應和。

古煜以為是疤的緣故，對方笑容溫和，說和疤無關，只是新劇的角色演繹難度較大，拍攝也比較累，他才剛出院，真不敢讓他吃苦，只能期待下次合作。

最後，韓覺是趁著孩子們睡覺的時候走的。

「在寺庵前面被佛家人救下來，沒死掉，我覺得這是有深意的。是佛祖要留我在人間做點什麼，」古煜跟韓覺說，「很多人一輩子活著沒有目標。但是我在看到這些孩子的時候，腦子裡一下子想到的……」

韓覺講著魔改之後的《醜小鴨》，孩子們越聽越精神，一點都不想睡。講完之後，孩子們為【丑小可達鴨】逆襲成為【迷你龍】而歡呼，老師們聽完一個個面色複雜，欲言又止。得知韓覺還要再講故事，老師們連忙阻止韓覺，就不讓他講了。

韓覺嚇了一跳，只看到遠處一個智力發育並不健全的小孩撿起了一片枯葉，張著嘴就要吃進去。古煜大喝一聲，跑過去將枯葉奪下。枯葉驟然heｔubｏok.com.ｃｏｍ被奪，小孩滿臉戾氣，但是轉頭一看到是古煜，小孩張開雙手，笑著喊：「爸爸！爸爸！」

「明星不擅長……明星不全都擅長講故事，編故事，特別是童話故事。」韓覺說。

「不行？」古煜皺著眉頭，目光有些失望，對韓覺。他原以為韓覺能理解他。

聽著和尚們念經的聲音，古煜沉浸其中，浮躁的心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這一瞬間，他覺得在這裏當個和尚也不錯。

「不能吃。」韓覺繼續說，「一個從真新鎮來的少年，叫作小智，他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優秀的神奇寶貝訓練師……」

在這邊的世界，重男輕女的思想已成了老黃曆，連帶著人口販賣也比較少，因此福利院的孩子一般是家裡出了變故，或者有缺陷、養不起病被遺棄的。

古煜一邊整理著孩子手腕上的袖套，一邊跟韓覺繼續說話：「你相信這種感覺嗎？」

古煜懷裡的小孩也把古煜往屋子裡拉。

此時古煜對人世的理解淺顯，卻也知道了自己的失敗，在低谷的時候，竟沒有一雙援手伸向他。

「對，我如果當和尚的話，不用為錢發愁，但打算幫助這些孩子們……或者全浙省全國更多的孩子的話，我的錢遠遠不夠。」古煜笑著說，「所以我又去演戲了。」

古煜抱著小孩回來了。看著古煜沉穩而內斂的眼神，韓覺知道，曾經那個逍遙熒幕的大男孩已經成熟了。顯然，險些死亡的經歷打破了他的過去，圈子的塑料情誼讓他自省、清醒，一年的福利院義工生涯讓他確立了他與世界的距離。一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人三觀全部被打碎的人，重新立出一個全新的內在。

和圈內人的冷漠形成對比的，是古煜記憶中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公司是指望不住了，他靠過去的人脈積累，去熟識的和圖書電視劇導演那裡自薦試鏡。

然後古煜接著說：

古煜聽到了馬鈴薯小孩的提議，眼前一亮，說韓覺好不容易來一趟，為了讓孩子更快親近他，就把講故事的機會讓給他。

「……然後這隻老鼠在餐廳偷偷做菜被人類發現，養起來當廚師了。好了，故事結束，大家都快睡覺吧。」韓覺胡亂將故事爛尾，再把馬鈴薯小鬼拎回床上，拍拍手就要大家睡覺。

一句話里有哪些是真話不太清楚，但【難度較大】絕對是真話，意思就是他演技不好。

「為什麼大木博士會讓小智摸獎啊？大木博士跟小智的媽媽是什麼關係？」

韓覺被嚇得差點一個戰術翻滾，轉頭看到小周鬼鬼祟祟彎腰要走的樣子，一下子猜出剛才他和馬鈴薯小孩躲著偷聽。

五分鐘后，在排排躺好的大通鋪宿舍里，韓覺坐在房間的正中間。

「我講不來。」韓覺拒絕。

一些孩子置若罔聞，一些正常的孩子就幫著老師把大家帶進屋子裡。

見到了和尚，和尚對古煜的晚來渾不在意，只為他的四肢健全活蹦亂跳而感到欣喜。

「也拍。」

「韓老師，再來一個吧，我們聽著也感覺挺有意思的。」老師們也聽得入神。她們才不信最後那隻叫作皮卡丘的老鼠當廚師去了。

「我如果拿下了角色，我想在合同里加一個要求，」古煜一臉認真，「我知道這時候提要求有點不太識相，但這個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不能不提。」

但故事戛然而止，結束地又快，大家此時一點睡意都沒有。

「所以你又想演戲了。」

韓覺問古煜：「這麼快答應？你不是做決定都要深思熟慮了么？」

「你說。」

原先的優質資源是沒了，談好的角色早已到了公司下一個力捧的演員那裡。公司勻出一點資源給他，他看了劇本，爛戲，不如不演。

韓覺說：和-圖-書「從前，在一個農場，有一隻鴨子在下蛋……」

「半個月太久了。你進了劇組之後，每星期都有一天假過來。」韓覺微笑道。

「沒想過演電影？」

「挺好的。」韓覺點點頭，輕描淡寫道，「有沒有興趣來給我拍電影？」

「今天就韓哥哥講故事！」馬鈴薯小孩突然從韓覺的背後竄出來，大聲提議。

古煜皺著眉頭，抬起手想要描述那種玄之又玄的使命感。

突然，小周邊上也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但更像蛇：「嘶……」

古煜心灰意冷，頓時覺得什麼都沒了意思。

「神奇寶貝那麼厲害，會不會把人吃掉？那些把人吃掉的神奇寶貝怎麼辦？會不會被做成肉？」馬鈴薯小孩又問。

古煜是去年來寺庵上香的時候，才發現這所福利院的。

韓覺緩緩搖了搖頭。

小周驚得差點從草叢裡跳出來，連忙捂住身旁把自己扭成蛇形狀的馬鈴薯小孩的嘴。

「嘶~」躲在長椅後面草叢偷聽的小周倒吸一口冷氣。這算什麼？幾百萬幾千萬的生意隨隨便便就談好了？

「可是院長說你是明星啊。」馬鈴薯小孩一臉失望地看著韓覺。

古煜一大早去到小鎮邊的寺庵里，感謝救命恩人。他是有些慚愧的，出院那麼久，卻至今才來，不像是個感恩的樣子。

「在神奇的寶可夢大陸，那裡有一種叫做神奇寶貝的生物，它們跟人不一樣，有的是蛋殼，有的是一攤爛泥，有的是三隻腦袋的鴕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和古煜約定好來魔都試鏡之後，韓覺就帶著小周和關溢回魔都了。

「！？」被韓覺熾熱的目光注視著，古煜發覺了事情並不簡單，不禁也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從前，在一個叫作憤怒農場的地方，有一隻可達鴨在下蛋……」

「你出的錢？」韓覺問。

「這裏經費比和_圖_書較少，照顧健康的小孩就已經很吃力了，更何況是照顧不健康的，義工有時候也很崩潰，常常不想幹了，人手就很不夠。這裏遠，條件也不好，這一年下來，志願者就來過兩個。你現在看到的這裏，其實已經算是翻新過一次的，去年這裏要更難看。」

「韓哥哥！為什麼不講神奇寶貝了？」馬鈴薯小孩說。

在公司還只是個小作坊的時候，靠著古煜的成名作兼代表作擺脫了困境，完成了積累。如今他遇到了事情，公司判定古煜是可惜了，面目就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沒人找你？」

「去睡午覺了！」一位老師出來招呼著孩子們。

古煜愣了愣，然後笑了。

「已經深思熟慮過了，」古煜笑著回答，「劇團的人給我發簡訊說你來找我了，我一沒欠你錢，二沒招惹過你，所以你總不會來打我吧。那除了工作找我還能是什麼呢？而且我覺得你遲早會拍出好電影來的。」

「……我都不認識你，怎麼會欠你錢。」古煜醒悟過來，差點中計。他和韓覺從來沒有過交集，朋友圈也沒有覆蓋重合，不存在借錢這回事。

韓覺聽了這麼一大段話，一下就抓住了重點：「你沒欠我錢？」

「我相信，」韓覺說，「我也有過這種感覺。」

小周作為無證狗仔都驚了，不知道這小鬼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不想玩了。

然後和尚們開始念早經。

韓覺盛情難卻，只能繼續講，但他吸取了教訓，要講短篇，不講連載。

「它們好不好吃？」馬鈴薯小孩問。

「好啊。」古煜輕描淡寫地回答。

古煜解釋他每次過來，都要給孩子們講睡前故事。

當家和尚說他們這裏什麼也不缺，如果有心行善，可以幫幫鎮子另一頭的福利院，那裡什麼都缺。

韓覺嘆了一口氣。

古煜看了看韓覺，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