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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司機先生，能把我送去醫院嗎？」章依曼掛掉電話，抹了一把眼淚，渾身輕顫著用哭腔地拜託了司機，「麻煩您了！還請快一點！快一點……」

司機靠邊停下，接過紙條，然後又默默地開起了車。之後再沒講話。

車子慢慢起步。

「東海影業的董事長邀請您晚上參加一個酒局。」

章依曼笑容明媚地用力告別了爸爸，甚至還轉身通過車子的後窗目送爸爸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徹底看不見。

章依曼拿出鏡子最後檢查了一下自己口罩和著裝，特別是確認完自己紅色的頭髮全藏進了針織帽里之後，才揣著帆布挎包，目光雀躍地跳到車外。雖然知道韓覺等的位置不在外面，但她就是忍不住找尋著韓覺。

「手機快沒電了嘛？那我們等下要不先找個地方充充電？哎呀，不是那個充電啦！~是給你手機充電！……啊，有的，我包里有充電寶！好，好。」

「喂？」章依曼戴著口罩，說話聲音悶悶的，像隔著一層門。

「那馬上是什麼時候？」

「嘭！！！」

「馬上就好啦。」

秘書跟在章耀輝身邊工作有十年時間了，清楚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她又連忙去給媽媽吹針頭。吹了一會兒，她問媽媽：

章耀輝這次去京城，就針對前幾個月的考察，進行一次收網。該收購的已經確定了要收購，該買股份進行布局的就買下股份，另外幾個其他影業的高管也談攏了，隨時可以挖過來，各種各樣的事情，讓章耀輝再想留下來陪女兒過完一個生日，但他也只能去忙工作。

「啊，對的對的，我是他女兒，他怎麼了和*圖*書？……」

司機：「……」

章依曼露出了一個憨厚樸實的笑容，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司機：「去這裏。」

章耀輝的野心不算強，之所以要力爭上遊，可以說是因為閨女。

「從路口進去，前面的路牌下面是吧？好的！」

如果韓覺沒有那個令他不敢託付的顧慮，韓覺簡直就是一個不錯的女婿了。

「嗡嗡嗡嗡嗡~」

正當她想拜託司機先生幫她翻譯的時候，對面窸窸窣窣了一陣，幾秒后，換了一個年輕男人過來說話，他用華夏語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您好，這裡是順天堂大學附屬順天堂醫院！您是章耀輝先生的女兒嗎？」

一想到馬上可以見到韓覺了，手指就【吧嗒吧嗒】在挎包上彈著曲子。

章耀輝扒在窗戶上，說：「那爸爸就先走了，你跟林芩好好玩著。」

關於人生中最早的回憶，章依曼能記到四歲的時候。

章耀輝成為公司掌舵人之後，他想要做的，不僅僅是鞏固【艾都】在唱片行業的地位。他也想要帶領公司獲得更多的市值，在公司留下屬於他的個人印記。

「說我沒空。」

對方說得是櫻花國語言，章依曼聽不懂，「啊，對不起，我聽不懂。」

進軍影視行業，是章耀輝的目標。

媽媽噗嗤一笑：「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可不怎麼樣。」

「男朋友和老公要好好找。」

「要注意安全，在路上被人認出來也不要慌，走不掉的話就打電話給……」章耀輝叮囑到一半，沉吟片刻，說：「算了，我讓小陳留下來跟著你好了。」

只喜歡到這種和_圖_書程度嗎？

……

章耀輝說到這個，語氣不免炫耀起來。

「跟爸爸關係真好啊~」司機笑著用不算標準但算流利的華夏語感慨了一聲。

司機立馬側過身來鞠躬，幾乎要把頭杵到副駕駛的坐墊，說他一定會把令千金安全送到目的地。

電話對面的人是個女人，用平靜而輕柔地語氣說著話。

在章依曼的記憶里，她有一次去看媽媽，給媽媽講幼稚園裡發生的事，誰誰誰想娶她當老婆，誰誰誰想當她男朋友。

章依曼本想下了車再接電話，但看到司機已經截住了後面的話頭，笑著示意他可以等章依曼打完電話再說話，章依曼便微微鞠了躬，快速接起了電話。

然而女兒音樂天賦極強，老天爺賞飯吃，天生就是唱歌的料，顯然是朝著天後的路走去的。章耀輝知道女兒享受唱歌，他總不能說「閨女啊，你別唱那麼好了吧，不然該當天後了」，因此為了繼續給閨女遮風擋雨，截下圈內的齷蹉和齟齬，讓閨女安安心心唱歌，他只能隨著閨女的往上行走，跟著一起往上爬才行。

媽媽只是開心地聽著，也不說話，總是聽著聽著就眼淚流了出來。

「韓覺工作室有發他的照片，最新的動態是一個小時之前發的，在小都會博物館看展。再上一條，是韓覺在一家書店挑書，手裡拿著的是約翰·鄧恩（John Donne）的詩集。」

零星幾個沒法分辨時間前後的記憶碎片里，都出現了媽媽。

當時媽媽是怎麼說的，章依曼已經記不清了。銜接著這段記憶的，是她被換上了黑色的裙子，坐在媽媽的照片前wwｗ•hetｕｂｏｏk•cｏm•ｃom面守夜。她倉皇地看著媽媽的學生和朋友們過來摸摸她的頭，然後對著媽媽的照片哭。

媽媽的眼淚越擦越多。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藍色的床簾。陽光照射進來十分充足，看著卻總是矇著灰。空氣里混雜著消毒水和尿液的味道，咳嗽聲、談話聲和護士匆忙的腳步聲總是交織在一起。

這就退縮了嗎？

【艾都】成為世界五大唱片之一很久了，唱片行業的格局基本已經固定，很難再有大的變動。之前的首席執行官想要把觸手伸向偶像領域，做粉絲經濟，但收效甚微，人脈有，資源有，錢也有，但偏偏就是一個偶像都捧不紅，被推一個紅一個的【藍鯨】、【星研】這些公司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收回觸手。

「那我要找比爸爸還好的！」

章耀輝思忖片刻，想了起來：「哦，那個結個婚都得偷偷結的詩人。」

媽媽就笑。

章依曼緊握的手機響起了輕微的聲響。

「不用啦爸爸！」章依曼使勁揮手。

到地方了。

她沒哭。當時她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那令人心悸的恐慌、不安，章依曼始終記得。

章依曼坐進車子，門被小心關上，她把窗戶降了下來。

然後她才放心地跟著笑，給媽媽擦去眼淚。

「媽媽你什麼時候好呀？」

在某種程度上，是韓覺給閨女帶來的影響，讓閨女變得更好。

章耀輝也感覺得出來，韓覺也是珍貴著小曼，小心翼翼不讓她受外界傷害的。

他升職之後雖然像章依曼說的那樣，變得比以前更閑，但該忙的時候，沒法推不掉的。到了首席執行官這個位置，一些業務就算ｗｗｗ•ｈeｔuｂｏok•coｍ.cｏm很容易簡單，但也是非章耀輝出動不可，因為現在章耀輝代表著公司，是無人可替的。

秘書捧著平板，彙報著下午的行程。

章耀輝問秘書：「韓覺現在在哪裡？」

「令尊現在出了車禍，正在進行急救。他手機里的緊急聯繫電話顯示的是您的號碼，所以冒昧打給了您，請問您現在是在……」

「客人……」司機在路邊的停車處停下車，轉頭。

秘書佩服章耀輝的博學。

「小心！」

章耀輝說：「他在三十歲左右的時候娶了個十七歲的女孩，職業全毀。所以說啊，如果……」

「是啊，小曼長大了。」章耀輝說。

「華亞影業的人已經訂好了餐廳，在華德酒店。」

身穿制服的司機下車小跑，繞過半個車身，用戴著白色的手幫章依曼打開了後排的車門。

秘書的彙報工作結束了，車內出現了片刻的安靜。

「好啦，爸爸你快走吧！飛機要來不及了！」章依曼推著她爹的頭就要往外趕。

「知道啦！」章依曼揮手。

「前面就到了。」開著計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瞥了一眼後排。

章耀輝突然對秘書講：「現在我跟小曼聊工作上的事她已經不會喊無聊了。剛才吃飯的時候，還跟我聊了經濟學的內容。」

章耀輝往後稍了稍，用櫻花語拜託了司機把他女兒送到目的地，路上小心開車。

可惜了韓覺。可惜了他們。

秘書笑著聽完，感嘆：「小曼長大了。」

聽閨女說，最近他越來越少地給閨女打電話，兩個人的聯繫越來越少，章耀輝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不願承認的失望。

一輛黑色的計程車在餐廳前面緩緩停下。

和*圖*書章依曼舉著手機，微微張嘴，一瞬間跌進了童年。

【等下要做什麼呢？先吃點東西吧。中午的時候特意留了肚子沒吃飽，就是打算等會兒跟大叔一起再去吃點東西。哎呀，吉他沒有帶，不然去公園玩的時候可以唱歌給大叔聽。可惜不是春天，不然櫻花盛開的時候來，就會很好看……】

「有問題記得找警察，玩的時候拍下美美的照片記得發給爸爸看看，還有……」

她當時什麼也不懂，以為媽媽是疼的，就湊到媽媽乾枯的手邊，輕輕吹著上面正在輸液的針眼，說不痛不痛。

章耀輝站直了身子，笑著朝閨女揮了揮手。

「嗯。」

如果章依曼只是個按興趣出道的小歌手，那他做到董事的位置就已經差不多了。有了錢，有了時間，在家養養狗，陪陪女兒，偶爾幫女兒促成和其他藝術家的合作，日子就很幸福了。

章依曼分別用華夏語和櫻花語對司機說了謝謝，換來司機大叔羞赧的笑容。

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

「我找跟爸爸一樣的！」

章耀輝清楚閨女的改變是因為什麼。

章依曼捂著心口，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對方她在東京，並且馬上過去。

「馬上就是……」

……

章依曼拿起電話，語氣愉快道：「大叔！我剛和爸爸吃完午飯，現在過來啦~！」

「好的，等我噢！」章依曼掛斷電話，呵了呵手指，看著窗外的冬景，心裏卻哼著歡快的《夏天》。

只是可惜了。

媽媽的面孔如果不看當時的視頻，是記不清楚的。她只記得媽媽的腦袋是光光的，人很瘦，看起來小小的，如果媽媽的學生來探望她的時候，媽媽就會戴上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