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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作者: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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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緣生 第二章 歸人

卷一 緣生

第二章 歸人

「沈默哥哥,我相信,爸爸一定在這間書房裡留下了什麼。你一定要找到它!」夏曉薇看著沈默,眼睛里充滿了期待。
沈默感到驚訝,他沒有想到夏曉薇的思維邏輯性這麼強:「說下去。」
夏曉薇哭泣不語。
沈默站在甲板上,雙手扶著船舷。白色的短袖T恤和米色的休閑褲在海風的吹拂下簌簌抖動。
「沈默,你一定要挺住。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誰都不曾料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程校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教授怎麼會突然去世了呢?」
客廳的門越來越近,直到將沈默吞入。正面牆壁上,夏青教授巨幅免冠黑白照片,瘦長的臉上洋溢著微笑,眼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犀利而慈祥。照片下方,是松枝和鮮花組成的祭壇。祭壇中央擺放著一隻紅色木匣—骨灰盒。兩側牆壁上懸垂一幅輓聯,白布黑字:草木同悲,不幸巨擎殞華夏;風雨共泣,定然英名留漢青。
「曉薇!到底出什麼事情了?你倒是說啊!」
「我?」沈默迷惑地問。
「沈默哥哥,你現在在哪兒?還在大連嗎?」夏曉薇哽咽著問。
「沈默哥哥!爸爸他……」電話里,夏曉薇抽泣著。
「誰?」沈默的目光迎著夏曉薇的目光。
有人迎上來接過沈默手上的旅行箱。
「沈默兄弟!快坐,快坐。看你,剛下船就跑過來,這讓我和曉薔怎麼過意得去!」客氣,客氣得拒人於千里之外。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從樓梯上走下來,米色的西裝,黑色的領結,英氣逼人。田野,夏曉薔丈夫,奧洛夫珠寶公司亞洲事務處經理。
「二小姐,程伯伯說賓客都到齊了,我們應該去墓園了。」王小翠小心地催促著。
吹著風,呼吸著大海的味道,沈默的心思彷彿留在了大連,留在了亞洲史學研討會的現場。一個個蜚聲中外的史學泰斗,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熟悉而又陌生。對一個剛剛畢業的碩士生來說,能參加這樣高規格的研討會簡直是奇迹—夏青教授創造的奇迹。正如曾平教授所說:「沈默啊,你的老師是把你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想不踩都不行啊!」
沈默在發獃,直到輪船停入泊位,人們急急火火地從客艙湧上甲板,才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客艙里。
沈默和夏曉薇回到客廳。夏曉薔看了看夏曉薇,眼神里流露出明顯的不滿。田野莫名其妙地問沈默:「找和圖書到什麼了?」沈默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似的置之不理。此時,前來弔唁的親朋以及料理喪事的執事們往來穿梭,客廳里鬧哄哄的,沒有人注意到這十分微妙的一幕。
「沈默哥哥,這應該是你和爸爸共同研究的課題對吧?」夏曉薇沒有回答,她看著工作台上的那份手稿。
「出來一下。」程度轉身出屋。
「教授在保險柜里放的是什麼?」沈默問。
沈默突然感覺哪兒不對,自己的手掌心多了點什麼東西,攤開一看,是一個小小的紙團。抻平,只有四個字:沙漠玫瑰。沈默抬頭,老人不見了,甲板上空無一人。
當沈默拖著旅行箱出現在虞江大學依綠園3號A座時,很多人在出出進進,一排排花圈在院門外接成一條長龍。沈默的心立刻凝固,他衝進了那個熟悉的院落。半畝見方的庭院里,幾叢盛開的月季無奈地淹沒在形形色|色的紙花中。白的,黃的,粉的,燦爛而妖冶。客廳的門開著,像一個寂寞的空洞。
沈默輕輕撥開田野的手,轉身問程度:「程校長,教授他……」
「沈默哥哥,你先聽我說。你應該不會不同意我的推斷吧!我知道你不會的。你之所以要來爸爸的書房,其實心裏也是想在這裏找到點兒什麼。是不是?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夏曉薇逼視著沈默。
「程校長,我想進教授的書房看一看,可以嗎?」
「曉薇!你……」程度不知說什麼好。
「曉薇,你聽我說……」沈默思考著如何回答。
「程校長……」沈默止住哭聲。
夏曉薇搖頭。
沈默沒有作聲,默默地走出書房。夏曉薇隨即將書房的門鎖死。
洶湧的人潮卻將沈默逼閃在一旁。沈默只能眼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走過,摩肩接踵地離開雲雀號客輪。
沈默看著夏曉薔,停了片刻,淡淡地說:「你瘦了。」
沈默站起身來,吃驚地看著夏曉薇,是夏曉薇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還是她本人也有和自己同樣的疑惑?沈默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靈堂上,頓時哭聲一片。夏青教授的兩個女兒,夏曉薔和夏曉薇一身重孝,分左右長跪在祭壇兩側,伏地哀嚎。
沈默不得不承認夏曉薇的犀利,點頭說:「是的,我也是這麼想。可是,現在我們什麼都沒有找到。」
教授的書房很特別,除了門窗的位置空著,四面牆壁通天到地全部是實木書櫃,古銅色。中央是同樣顏色的工作台,寬大,厚實。工作台對面是一張長方形仿古茶几和一對單人沙發。這一切,對沈默來說並不陌生。他繞過沙發和茶几,轉到工作台的里側。沈默看到地板上畫著一個人體輪廓。那一定是教授遺體所在的位置了,沈默想。沈默的眼睛在教授的工作台上掃視著,工作台上已經落有淡淡的灰塵,如果教授活著,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桌面上放著幾本書,有四冊疊放在一起的《清史稿》,旁邊還有一本薄薄的小書,是泰戈爾的詩集《吉檀迦利》。另外,還有一隻石雕的筆筒,裏面隨意插放著幾支筆。在工作台的左側一個隱蔽的角落,是一個暗紅色的保險柜。保險柜的門是打開的,裏面空空如也。https://m.hetubook.com.com
「你會找到的,爸爸不能就這樣白白地走了。沈默哥哥,答應我,你一定要找到,要給爸爸報仇雪恨!」
沈默看到地板上遺落有幾片紙屑,他小心翼翼地撿起其中一片,發現上面有手寫的半個字跡,是什麼字已經無法辨認。
「二小姐!程伯伯在叫你們……」王小翠在書房門口喊道。
「你來了。」夏曉薔愁容慘淡,面色蒼白,嘴唇發暗,一付病懨懨的樣子。
沈默點點頭。
「你有沒有覺得爸爸還在進行另外一個課題的研究?」夏曉薇問。
「沈默哥哥,你跟我來吧!」夏曉薇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沈默正覺得有幾分尷尬,王小翠的出現剛好為自己解了圍,話頭一轉,對夏曉薇說:「曉薇,我們下去吧!」
兩聯的末字嵌入「夏青」二字。落款是:「程度泣挽。」
「孩子們,都不要哭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是虞江大學的校長,程度。程度大約五十多歲,留著比較傳統的大背髮型,頭hetubook.com•com髮烏黑鋥亮,纖塵不染。標準的國字臉,高鼻闊口,嘴唇略厚。濃眉下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直刺人心,不怒自威。那是在官場浸潤多年而熏陶出的一種氣質,彷彿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似的。程度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去攙沈默。
沈默看到程度坐在沙發上,虞江大學校長辦公室的兩個年輕人站在程度對面,輕聲嘀咕著什麼,聽不清程度說話,只看到程度點頭。過了片刻,那兩個年輕人走出去。程度站起來,大聲宣布:「各位親朋好友!馬上就要起靈了!去墓園的車隊已經停在院子外面,車上貼有編號。一號車和二號車是護靈車,請各位不要乘坐這兩輛車,其他的車輛可以自便。各位執事,按照各自的分工帶好花圈、祭品!大家分頭準備了。」
「我回到虞江了,剛剛下船。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夏曉薔捧著遺像在前,夏曉薇抱著骨灰盒在後,再後面依次是田野、沈默、王小翠,一行人哭哭啼啼,在一位執事的引領下走出依綠園3號A座。
虞江大學校園西北角的依綠園3號樓是一座三層複式別墅,尖頂,白牆紅瓦。整座小樓一分為二,A、B兩座自成單元。
沈默心裏一驚,急切地問道:「曉薇!老師他怎麼了?」
沈默想了想,說:「你看到過教授最近的課題手稿沒有?」
老者說道:「沒事兒,幸好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結實。」
「這個……還是等等吧!好嗎?你看現在曉薔、曉薇都還沉浸在悲痛之中……」
「沈默哥哥,我一直有一種預感,爸爸肯定是在秘密地研究著什麼,正是這項研究才給他帶來殺身之禍。而這些紙屑,就是課題手稿的一部分。是爸爸臨終前啟動了保險柜的自毀裝置,讓手稿變成了紙屑。紙屑的大部分都被兇手取走,這幾片應該是遺落的。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兇手就是衝著保險柜里的東西來的。」
夏曉薔、夏曉薇姐妹二人的哭泣漸息。
夏曉薇拉開工作台的一個抽屜,取出厚厚的一打稿紙,問:「你說的是這個嗎?」
「坐,坐吧……」夏曉薔有氣無力。
2006年9月12日上午9時,雲雀號客輪緩緩行駛在海面上,虞江碼頭遙遙在望。
「沈默哥哥!」夏曉薇輕聲叫道。
汽笛鳴叫,雲雀號駛入虞江碼頭。
「那你就趕快到家裡來吧!」夏曉薇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爸爸不可hetubook.com.com能就這樣走了。他既然有機會毀掉自己的手稿,他肯定還會留下點兒什麼線索。你說,如果爸爸想留下點什麼,他最有可能留給誰?」夏曉薇的眼睛一直盯著沈默。
沈默接過一看,正是教授帶著自己共同研究的課題手稿:《季風亞洲的宗教及傳播》。手稿完整無缺。將教授的手稿放到工作台上,沈默蹲下身去看那個保險柜。保險柜上下左右和正對面的五壁,各有一個淡淡的圓形,位置相錯。沈默伸手逐個摸了摸那些圓形,卻沒有感覺到明顯的差異。
程度接著高喊:「吉時已到,起靈!」
一個約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應聲而至—王小翠。王小翠頭上還纏著繃帶,那天晚上,倘若兇手再用點力,也許她就隨著夏青教授去了。王小翠上前攙扶夏曉薇。
「那是暗藏的五個刀孔,保險柜的自毀裝置。電源在保險柜的底面,這裡是啟動裝置。」夏曉薇走上前,指著保險柜附近工作台的一側,那裡貼有一張橢圓形透明商標,她伸手揭開那個商標,裏面露出一個小小的圓形玻璃片。「這是一個紅外線接收器。透明標籤既起到了掩飾作用,而且不影響使用。紅外線發射器在……」
程度搖了搖頭。
沈默笑了笑說:「老先生,不好意思。我的行李還在客艙里呢!」
「沈默哥哥,我們先下去吧!」夏曉薇說。
「書房裡的鑰匙就在我的手裡。沈默哥哥,你如果想來,可以隨時找我。在你找到線索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踏入書房半步。」夏曉薇執著得近乎固執。
「我知道了。」沈默打斷了夏曉薇的介紹。沈默已經發現了毛竅,因為接收器的一面離工作台太近,不可能從其他角度發送信號。那麼只有一種可能:發射器藏在工作台的某個地方。沈默看到了工作台和保險柜相對的地方有一個同樣圓孔,覆蓋著一小片圓形玻璃。他轉到工作台的正面,在工作台的檯面內側,找到了那個發射按鈕。「在這兒!這是發射按鈕m.hetubook.com.com。」沈默指著那個按鈕,扭頭看著夏曉薇說。
沈默微微皺眉,彷彿剛吞下一隻蒼蠅:「哦,是田經理……」
老者朝沈默擺擺手,示意沈默自便,然後徑自離去。
沈默停下腳步,看清被撞者是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人,身材瘦小,滿臉滄桑,長臉,濃眉,眼窩深陷,目光如炬。沈默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慌張了,沒撞壞您吧?」
「曉薇,我是沈默,你讓老師接電話。」
人們一陣忙碌。
「起來吧!」程度看著沈默,慈祥地點點頭說。緊接著扭頭喊道:「小翠!小翠……」
那人冷不防被撞了個趔趄,大叫:「哎喲!跑這麼快乾嘛?」
「老師……」沈默木然雙膝跪倒,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下船,匆匆走出碼頭,沈默打車直奔虞江大學。
「被人殺害?什麼時候?什麼人乾的?兇手抓到沒有?」
「你!爸爸最有可能留給你。因為在爸爸眼裡,你會是最佳人選!」
「教授是被人殺害的。」
由二十幾輛汽車組成的車隊迤邐而去。
沈默快步跑向客艙,不料和剛出艙口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公安部門正在調查。」
「程伯伯,你放心!我沒事兒。」夏曉薇說道,「沈默哥哥,跟我來吧!」說罷,夏曉薇轉身進了客廳。
「兇手為什麼要殺害教授?」
有人取下夏青教授的巨幅照片遞給夏曉薔,又有人把夏青教授的骨灰盒遞給夏曉薇。
「自家兄弟,經理來經理去的可就見外了。曉薔比你大三天,你要叫我姐夫才是。」田野走過來,拍拍沈默的肩膀。
「教授臨終前留下什麼話沒有?」
一種不祥之感襲來,沈默轉身進入艙門,匆匆取了行李,返回甲板。取出手機,一邊走一邊撥打夏青教授家裡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夏青教授的小女兒夏曉薇。
沈默看了看程度,便跟隨夏曉薇而去。夏曉薇帶著沈默,走過眾人錯愕的目光,踏上了樓梯。皮鞋落在木質的樓梯踏板上,發出「篤篤」的響聲。
「據法醫出具的死亡鑒定書,夏青教授的死亡時間是2006年9月9日23點30分到次日0點30分之間。地點是在他自己的書房。死亡原因是遭到槍擊。教授一共身中兩槍,一槍在右胸部第三根肋骨處,一槍是在頭部。頭部的一槍是致命傷,子彈從左眼射入,擊穿了整個顱骨。公安局已經立案偵察,現在還沒有結果……」
沈默緊跟著來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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