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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作者: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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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緣生 第六章 殺手

卷一 緣生

第六章 殺手

阿金家的吊腳樓在山下面,寨子里有更多人家的吊腳樓還在阿金家下面。易龍家的吊腳樓是整個寨子最高的,孤零零地懸在半山腰。
紮好戶棍之後,阿爸給了易龍一桿火槍,還有一個護身符。
「你阿媽在給你煮鴨蛋,等你吃了鴨蛋咱們就開始。」阿爸將鐮刀舉過頭頂,查看鐮刀的刃口是不是已經足夠鋒利。
「她一會就來。」易龍聲音小的像蚊子。
「那,我只叫阿金過來可以嗎?」易龍囁嚅著。
易龍坐在石墩上吃鴨蛋。阿爸蹲在旁邊抽水煙,長長的竹筒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阿媽和阿金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吊腳樓上,還有一雙慈愛的眼睛在看著樓下的一切,那是阿婆。那一刻,易龍覺得鴨蛋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孩子,你要記住,一個男人有沒有長大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做給人看的。」阿爸一臉嚴肅。
易龍是一個殺手,為了他的阿金——他的仰阿莎,他成了一個殺手。作為中國僅存的槍手部落的傳人,雖然槍不離身,但在殺死易寶那個混蛋之前,易龍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一個殺手。在殺死易寶之後,他突然覺得,殺掉一個人其實也很容易,甚至比打死一隻野兔打死一隻山雞還容易。遠不如想www.hetubook•com•com象中那麼可怕。
現在,自己必須和僱主合作,聽人家的擺布。因為他需要那龜孫手裡的錢。他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但他不能放棄那些錢。以蚩尤的名義起誓,他不是嗜錢如命的人。但現在,他寧可用自己的命去換那筆錢。所以,他不得不接受了那僱主的新任務:他將等待新的獵物走進自己的視野。
阿爸說:「從現在開始,阿龍就是一個男子漢了。不論到哪裡,你都要記住自己是蚩尤大帝的子孫。還要記住,這護身符是先祖留下的靈物,命可以丟,符不能丟!」
頭,很快就剃好了。阿爸又去接著抽煙。阿媽給他挽著髮髻。阿金蹲著,一根一根地撿起地上的落髮,一邊撿一邊說:「頭髮是不能亂丟的,如果丟了,阿龍哥哥的魂魄就會散的。魂魄一散,阿龍哥哥就會變傻。要撿起來,放進灶膛里燒掉,阿龍哥哥的魂魄就不會散了……」
「阿龍哥哥,阿龍哥哥!」阿金的聲音清脆而且甜美,她邊跑邊喊。
只有僱主能夠幫助自己。那龜孫不僅有能力讓自己免去牢獄之災,而且還答應給自己一筆數額可觀的錢。他想好了,等到拿到那筆錢,救了阿金的性命,他會回岜沙的。他會回去,讓滔滔不絕的都柳江洗刷自己的罪惡。
9時30分,虞江火車站的那座大鍾洪亮地響起時,獵物出現—沈默和夏曉薇拖著兩隻旅行箱出現在廣場上。
易龍走到售票口。和_圖_書
「阿金!阿金!」易龍興奮極了。
當年的阿金只有十二歲,是一個清秀的女孩兒。阿金從吊腳樓的美人靠探出頭來:「阿龍哥哥,我阿爸阿媽都去田裡割糯谷穗了,你先回吧,我一會兒就去你家!」
「阿金沒來?」阿爸頭也不抬地問。
扎戶棍!易龍高興地跳起來,雀躍著,歡叫著:「噢,我要扎戶棍嘍!我要扎戶棍嘍!」
阿爸點點頭。
9月16日上午9點。虞江火車站。
為了他的仰阿莎,他摯愛的女人阿金,他必須做一名殺手,他需要足夠的錢。而且,他也不想因為殺死易寶而在深牢大獄中度過殘生,甚至被槍斃。不,絕對不能!坐牢和喪命都不會是自己的選項。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阿金。他是一個男人,是蚩尤的子孫,坐牢和死亡都算不得什麼。只是,他不能撇下阿金不管。如果他去坐牢或者死掉,可憐的阿金就會被醫院趕出來。
易龍坐在阿爸身邊的石墩上,雙手托腮,想象著自己扎了戶棍之後的樣子。
易龍這才轉身走回自己的家。吊腳樓前,阿爸正在磨那把彎彎的鐮刀。
那天的太陽很好,小易龍和阿爸站在自家的吊腳樓里。https://www.hetubook.com.com
僱主告訴他,獵物將乘坐十點零五分從虞江開往聊城的火車。僱主彷彿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的人是可怕的,比豺狼虎豹還可怕。
「阿爸,扎了戶棍之後,我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槍了?」
阿金甜甜地一笑說:「放心吧!我一準兒去。」
深陷的眼窩,隆起的顴骨,易龍為自己獨特的相貌而自豪。他是偉大的蚩尤的子孫,一位真正的岜沙苗人。是的,他離開岜沙苗寨已經很久很久了。久遠到讓他想不起月亮山的模樣。他想念岜沙,想念月亮山,想念那一排排的蘆笙,想念那一叢叢的篝火……岜沙,自己多想回到岜沙,回到那魂牽夢縈的故鄉。那裡有自己的阿爸阿媽,還有年邁的阿婆。想到阿爸阿媽,想到阿婆,他的心就會無端地疼痛。但是,他不能回去,不能回他的岜沙,不能回他的月亮山。那是一種無奈,是一種透徹骨髓的無奈。離開了岜沙,自己就像是一隻風箏,莽撞地漂泊在陌生的天空。一陣風,一陣雨,甚至一根枯樹的枝丫……任何一種意外都有可能扯斷自己和岜沙相連的那根線,讓自己萬劫不復。無數個白天和黑夜,無數次的祈禱。祈禱先祖蚩尤大帝保佑阿婆,保佑爸媽,保佑自己的hetubook.com.com仰阿莎。
易龍氣喘吁吁地喊:「阿金!你出來!我阿爸要給我扎戶棍了……」
阿爸摸著易龍的頭說:「阿龍,今天給你扎戶棍!」
「阿龍,吃鴨蛋嘞!」阿媽拖長了聲音喊道。
易龍疾步走過站前廣場,溫暖的陽光照在他黎黑的臉上。現在,他所有的證件都換成另外一個名字:石權。對他來說,名字不過是個符號,自己用的時候少,別人用的時候多,叫什麼都無所謂。
「是的,孩子,每一個蚩尤的子孫成年後都會有一把屬於他自己的槍。有槍在,勇氣就在。」
買好車票之後,易龍並不急於進候車廳。他坐在候車大廳外面高高的台階上的一張休閑椅上,若無其事地看著街景。他看了看表,距獵物出現的時間還早。他習慣性地在脖頸上摸到那根紅絲繩,輕輕地從領口處取出他的護身符,那隻可愛的黑色蝌蚪。每當感覺煩悶時,他總是喜歡這樣做。看到祖上傳下來的這個物件,他就會想起自己十三歲生日第二天的那個午後。
「你可一定來哦!」易龍悻悻地說。
「阿龍哥哥,我給你煮了鴨蛋,還熱乎著呢!你看!」阿金把一個帕子舉到易龍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面是一個剛剛煮熟的鴨蛋。「男孩子扎戶棍的時候會損傷血氣的,要吃鴨蛋補一補。」
易龍吃完了鴨蛋,阿爸放下煙袋,拿起鐮刀在地上蹭了兩下,這叫收地氣。又在身上蹭了兩下,這叫收人氣。然後,阿爸一手扶著易龍的頭,一手操著鐮刀上下翻舞。和-圖-書頭髮一綹綹落下來,鐮刀的刀刃緊貼著易龍的頭皮滑動,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易龍撒腿跑下吊腳樓,一口氣跑下山。
易龍尾隨著沈默和夏曉薇,十分從容地將那隻裝有西格紹爾手槍,用特殊材料製成的黑色保險箱放在安檢傳輸帶上。安檢系統沒有任何異常反應,闖關成功。在傳輸帶的另一端,易龍提起保險箱,混入候車的人群中。
「我要去把小夥伴們全都叫來!」易龍仰起小臉看著阿爸。
遠處的壩子上,剛剛收割的糯谷穗掛在一排排高高的禾晾上,金燦燦的一大片,直入雲天,絢麗而壯觀。
戶棍是岜沙男人獨特的髮髻,就是剃掉四周大部分的頭髮,僅留下頭頂中部盤發為鬏髻。在岜沙人眼裡,頭髮是祖先的命線,是輕易動不得的。男孩子一生下來,就不能隨便洗頭梳頭,更不能隨便剪掉頭髮。每個男孩子在七歲到十五歲之間必須舉行一次成年禮,行成年禮的那一天,男孩兒邀請幾個年齡相仿的夥伴,去上山打鳥,去田裡捉泥鰍,到山澗摸魚……然後,小夥伴聚集在當事人的家裡喝酒,下酒菜就是那些捉來的鳥和魚—架起篝火現烤現吃。然後,再由族中的鬼師拿一把鐮刀給男孩兒剃頭,梳成戶棍。但是,這個儀式卻不能在男孩兒生日的當天舉行。因為,岜沙人認為在生日那天剃頭是不吉利的。
此時,阿媽也拿著一個鴨蛋走出吊腳樓,看到阿金手裡的鴨蛋,阿媽笑著說:「我們家阿龍好有福氣哦,扎戶棍的時候有兩個鴨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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