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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作者: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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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煙雲 第二十六章 絕地

卷二 煙雲

第二十六章 絕地

「這事兒好說,夫人只管開列出來,我命令手下去採集就是!」
衣服變造的褡褳,草繩捆紮的眼鏡,樹枝削就的手杖。三件法寶將李畋身上的書卷氣一掃而空。
何猛抽刀割下刁派春的首級。可憐那刁派春迷迷糊糊的就做了刀下之鬼。
那囊占夫人聽了,卻不急不忙,只是輕輕嘆息:「這是天意,人力豈能改變。謝謝大土司了。」
砍下一根樹枝,颳去細枝毛刺。一根手杖簡單卻實用—既是助力,又可防身。
「大土司哪裡知道!這調香是很費功夫的,別的不說,單單各種花花草草就得採集上百種……」
囊占夫人怒目而視,正色道:「女人若水,男人如山。水得山而活,先夫已死,女人總是要為自己找個靠山的。倘若大土司真對囊佔有意,聘得三媒六證,囊占本無二話。如果大土司只是一時興起,一味耍蠻,囊占唯死而已!」言畢,徑直撞向堂中石柱。
「混帳!我們兄弟敘舊,豈容你在旁添亂!滾!」宮裡雁罵道。
刁派春直看得如痴如醉。
「孩子,你的故事很有趣,說來聽聽。」囊占看著賈亞希瑪。
宮裡雁喝斥:「何猛!你幹什麼?」
孟連部卒站在門口:「土司大人,各灶準備完畢。」
「先夫宮裡雁屍骨未寒,你何猛就敢如此對主人講話了?」
囊占舉杯,一飲而盡,且將空杯高舉:「諸位請盡興,我和大土司少陪了!」
紅子果成了救命的仙果,李畋一氣吃了個飽。從肩頭扯下那件上衣,紮緊兩隻袖筒,塞滿紅子果,再搭在肩上—那件衣服又變成了一條盛滿食物的褡褳。
1760年,瓮藉牙死,其子莽紀覺嗣,戰事仍在繼續。
宮裡雁惱羞成怒:「夫人,請不要再說這個由頭!勝敗乃兵家常事。縱然天不佑我桂家,又干那鑽石何事?我不信佛,佛又能奈我何?縱然佛遷怒於我,又干木邦何事?我的岳丈,你的父親,我們的罕底莽大土司,不同樣城破家亡流離失所嗎?」
一塊石頭從李畋手中拋落崖底。聽不到一點回聲。
回到孟連,刁派春迫不及待地趕到囊占夫人的住所。裝模作樣地一番哭訴表白,無非說自己是如何如何儘力,吳達善中如何如何惡毒,宮裡雁又是如何如何被斬首示眾,並假惺惺地表白要給宮裡雁報仇等等一干哄鬼的話語。
部卒們紛紛回身,撿起剛剛丟掉的兵器,歸隊。
「賈亞希瑪。」
劉藻到任后,組織三路防剿,卻沒有一路不敗。劉藻束手無策,朝旨嚴行詰責。
刁派春大笑:「哈哈……我當何事!這個好辦!夫人放心,只要他們真心歸順,我決不虧待他們!不過,我也有一事求夫人幫忙—那個何猛至今不肯歸順,那是個勇士,我不忍心殺他。夫人能為我勸降否?」
「夫人明鑒,正是。」
孟連土司刁派春已帶領人馬等候多時了。
「請大土司成全我夫宮裡雁的性命,我桂家部落一定奉大土司為宗主,大恩大德沒齒不忘!」囊占再施一禮。
「大土司不能再喝了!我來代飲可好?」囊占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刁派春。
是夜,一切擺設都煥然一新。
轎簾撩起一角,囊占夫人露出半張臉:「何猛,你先迴避一下,我和土司大人有話說。」
草叢中有一束反射的陽光刺疼眼睛,李畋走過去。居然是他那倒霉的眼鏡—斷了一條腿,少了一片玻璃。那斷乎是沒法再戴了。搖頭,揚手,又停住。再三端詳之後,李畋彎腰在草叢中尋找,取匕首割了幾莖有韌性的野草,打成麻花繩。一頭兒拴在沒了鏡片的空框上,一頭拴在僅存的那條鏡腿上。往頭上一套,一付奇特的獨眼眼鏡!一隻眼雖然依舊朦朧,但畢竟有一隻眼已經清晰許多。
1754年1月,緬甸內亂。緬王莽達拉被得楞、錫箔兩部所殺。瓮藉牙以為緬王復讎為名,起兵擊敗得楞和錫箔兩部。自立為新緬甸王,改國號為新緬甸國,傳檄各部土司。
李畋看到火鐮便想到阿月,可憐的阿月不知是死是活。不經意間的一轉身,李畋大吃一驚—這處凹穴居然是一個洞口!這是一個奇怪的扭頭洞,在外面看只是一處淺淺的凹穴,進到裡邊才能發現左側下部是一個洞穴。剛一進來時,一是眼鏡蒙了水,二是慌裡慌張的弄衣服,三是心裏不承想,所以並沒有發現洞口的存在。
囊占的居所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在新夫人囊占的攙扶下,刁派春面帶微笑地走向囊占的卧室—那裡已經被布置成洞房。
李畋將若干松枝捆紮成一束,火鐮的鐵片和火石撞擊,火星引燃紙媒,撮口一吹,紙媒冒出火苗。松枝非常易燃,嗞嗞作響,松油滴落。
大土司宮裡雁為七寶鞍所做的法事張揚到幾近狂妄。高聳的竹木台,飛揚的五色旗,念經的僧人,道賀的賓客,耀武揚威的兵士,傾巢而出的百姓……整個城堡都像瘋了一般。
洞底起起伏伏,腳步上上下下。
李畋看著外面的雨,盯著雨中的那些茂密的松樹,眼中流露出一絲貪婪。
下午,雨住風停。
刁派春的兩隻眼珠幾乎落在地上,忙不迭地說:「夫人不必拘禮!」
刁派春一把攔住:「夫人休怪。是刁派春魯莽了!若得夫人為妻,別說三媒六證,縱然上刀山下火海我刁派春也認了!還有什麼要求?夫人不妨一發提出來,我統統照辦就是!」
「無論男婦,願降者分散編入各部。不降者—殺!」刁派春看著更多的俘虜,大聲說。
宮裡雁揮刀砍殺,勇不可擋。
壬午年三月十五日,公元1762年4月8日,月圓之夜。
李畋和*圖*書本能地奔向那處凹穴,邁上凹穴下方那塊並不太高的石頭,身體貼緊穴壁。終於躲過箭鏃一般的雨矢。李畋滿頭滿臉地胡擼著雨水,甩手,跺腳。卻突然明白,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用不著避諱什麼,這才渾身上下脫了個精光。重新擺弄了一下那半架靠草繩拴住的眼鏡,拿淋濕的衣服擦拭了鏡片,套在頭上。皮囊,匕首,火鐮,筆記本,歸堆放著。所有的衣服一碼搭在肩上,一件一件取了擰水,擰完一件便搭在另一肩上。之後便是一件一件地重新往身上套——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李畋同樣不習慣自己的赤|裸。濕答答的衣服很澀,摩擦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李畋一邊穿衣一邊咧嘴——疼。
「還給佛祖?怎麼還?我倒是願意還給佛祖,可佛祖在哪兒?」
茂盛而平坦的草原出現在群山的環抱中有些讓人驚奇。草尖上沒有完全蒸發的露珠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原來,囊占早就安排一干桂家舊仆暗中將自己調製的蒙汗藥下在酒中,自己預先服用了解藥。
宮裡雁和他的隊伍被眼前的陣勢驚呆了。
部卒將宮裡雁押下。
「哦?!」囊占訝異,「看來你是有備而來。這香,也是你特意為了見我準備的?」
李畋蹀躞而行,盲目地尋找出山的道路和保命的水源。
「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就看大土司是不是真心實意了……」
「沙漠玫瑰?好奇怪的名字!不過,我喜歡。」
何猛闖進大帳。
寧靜的草原上已經開始喧囂。
「刁派春活不長久了。留下你這條命—桂家人的每一條命都是寶貴的。刁派春一心想收降你,你先依了他,一切聽我安排。以三個月為限,如果我殺不掉刁派春,你何猛就殺了我祭你的大土司!」
1768年,明瑞在小猛育被緬軍包圍,居然全軍覆滅。
刁派春色迷迷地涎著臉:「夫人的聲音真好聽,像黃鸝鳥似的。」
那是一個發難的信號。十幾名精幹的部卒衝進帳篷,將宮裡雁團團圍住。
囊占夫人懷揣了那紫檀木匣,隨何猛一同出屋,召集十余名桂家男女,連夜逃出孟連。
部眾起鬨。「好!」「夫人請!」「夫人海量!」
奔突中的部卒們在同伴的屍體前停住腳步。
「宮兄,請!」刁派春伸出一隻手掌做出邀請的姿態。
「母親你看!這卦象為何如此兇險?」疆提看著那幾枚銅錢發獃。
1769年4月,傅恆至雲南邊境,分兵三路,水陸並進。費了幾番周折,花了幾年時間。總算是讓緬甸上表臣服,中緬戰爭結束。
刁派春揮手。
刁派春拿起香瓶,看著:「這香哪兒能買到?」
一股奇異的暖流迅速傳遞到刁派春的每一根神經末梢,如痴似呆地把香瓶放回原處。
進來的是賈亞希瑪。十五歲的年紀,稚氣未脫的面孔。神情卻是極不相稱的深沉老辣。眼睛里閃爍著令人難以捉摸的光。
刁派春涎笑:「夫人息怒。我是逗你玩兒呢!夫人的話,我一百個相信。如果夫人從了我,那我就二百個相信了!」說著,便要湊上前來動手調戲囊占夫人。
自覺失態的刁派春連忙直了身子,裝腔作勢地說:「這個事……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現歸雲貴總督吳達善轄制,不是我要與桂家做對,而是受總督命令,不敢不從。否則,我孟連百姓將死無葬身之地了。但是,既然夫人發話,我刁派春一定竭盡全力。憑我刁某的薄面,我想那吳達善也不至於做的太絕。請夫人先到我的城堡里歇息……來人!送夫人進城!」
1938年4月7日,晨,一場大雨驟然而至。
從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的時間,李畋唯一的收穫就是弄清了自己的處境。腳下的山體只不過是崖壁間凸出的一條狹小的平台。方圓約有兩畝左右。邊緣處又是陡峻的崖壁,深不見底,這是一處絕地。
「我猜不出。」囊占笑道。
刁派春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紫檀木匣:「夫人,你猜—這是什麼?」
「那黑鑽石原是印度神廟裡的一尊佛像的眼睛,被一個法國兵生生剜了下來,後來陰差陽錯地被先夫弄到手。豈不知,那鑽石已經被佛祖加了咒語,凡是得到那鑽石的人都會死於非命。」
宮裡雁的部眾盯著那些鐵鍋,眼睛里冒著綠光。
「夫人何出此言?我讓他們過來就是。」刁派春連忙應承。
何猛冷眼相向:「聽說夫人又另擇高枝兒了?恭喜夫人。」
「夫人,我曾經是一個僧人,是為追尋佛眼而來。」
桂家部落的災難果然來得很快。
戰端一開,雲貴總督吳達善連忙派人進北京疏通關節,花了幾萬金銀,居然調任川陝總督,溜之大吉。
一名孟連部卒挺槍直刺宮裡雁心窩。
「放肆!」囊占厲聲訓斥,隨即壓低聲音:「我囊占雖是女流,但也決不做那蠅營狗苟之事。不能救大土司以生,但能報大土司以死!如果你想報仇雪恨,就聽我的命令!」
女僕出去。
一股奇怪的味道。
「如此說倒也使得。就暫且供奉在神龕之前吧!改日再做安置。」囊占接過紫檀木匣,恭恭敬敬地放在神龕之前。
1938年4月8日,晴。
宮裡雁驀然驚起,知道是上了刁派春的當。順手抄起一隻銅盆,連肉帶湯一塊潑了出去。沖在前面的幾個部卒被燙得鬼哭狼嚎。宮裡雁就手又抄起另外一盆,也是兜頭一澆,又有幾人中招。剩下的幾個部卒被嚇得一時手足無措。宮裡雁沒等他們緩過神來,雙手掄著兩隻銅盆打將過去,奪過一把彎刀殺出帳篷。
「夫人請講。」
一個個巨大的和圖書土灶上支起一口口鐵鍋,鍋灶邊支著木架,木架上是待宰的牛羊。點連成線,線連成片,蔚為壯觀。
「別提大土司的名字!我怕你髒了那幾個字!」
刁派春百無聊賴卻又不忍離去,視線追隨者囊占的身影。做為孟連土司,刁派春並不缺乏女人。只是,此前還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如此沉迷。因無聊之極,刁派春順手拿起一隻香瓶,欲嗅。
刁派春在回想—自己從那馬鞍上取下那顆黑鑽石,看了看,丟進自己看中的那一堆財寶裏面。刁派春回過神來,關切地問:「夫人,莫非那黑鑽石有什麼典故不成?」
部卒們一下鬆懈下來,躺的,坐的,東倒西歪。這樣一支隊伍,實在不忍卒睹。
「怎麼?宮裡雁已經死了,我馬上就要嫁給你。你還怕那十幾個僕人造反?就算是他們想造反,十幾個人里大半是女人,你把刀給她們她們也未必能拿得動。要麼,就是不放心我……」
流水的席面,一輪接著一輪。
刁派春沉吟:「如此甚好。夫人,你我何時完婚?」
刁派春微笑:「哪裡哪裡!」轉身對著自己的部眾喊,「生火!放血!」
「回夫人,我從印度來。為了來見您,我特意學了桂家話。」
刁派春關門。
牢門打開,一片光線透進來。
刁派春接過,吩咐:「這個人不能死!不管他肯不肯降。帶下去!」
火把即將燃盡。
「是,一個大男孩兒,要見夫人。」女僕答。
「只有一個辦法……」
「我早就對你說過,七寶鞍上的那顆黑鑽石是個不祥之物,勸你交給那個印度小和尚。你就是聽不進去……」
兩大銅盆冒著熱氣的熟肉端進帳篷里。
「實不相瞞,那七寶鞍我是見過,我把那七樣寶貝都從馬鞍上弄下來了。那顆黑鑽石正是在我手裡……接下來,是不是輪到我倒霉了?要麼—我把它送給吳達善那老東西!他倒是一直惦記著那七寶鞍的,前幾天還問我見沒見……」
刁派春眼珠一轉,狡黠地問道:「夫人所言當真?莫不是那黑鑽石別有隱情?夫人是在詐我吧?」
李畋絕望地躺倒在草叢裡。
「殺了我!殺了我!」同樣被五花大綁的何猛喊叫。
1938年4月6日,清晨。初升的太陽透過林間的縫隙照在草地上。
「我夫宮裡雁感念大土司豪爽仗義,實乃真心投奔,望大土司明察。」囊占的柔聲曼語在刁派春聽來無疑是勾魂攝魄的符咒一般。
1753年10月10日,乾隆十八年九月十四。木梳部土司瓮藉牙突然率兵攻打桂家,雖然沒有攻破宮裡雁的土司城堡,但卻劫掠人口逾千,牲口無數。從此兩家結怨。
孟連監牢,陰暗潮濕。
雨,一直在下。
宮裡雁照著馬屁股狠狠一鞭,馬嘶鳴,賓士。
何猛會意,囊占夫人所說的野麻子花就是曼陀羅花,野麻子是個很生僻的別名。
「不可!佛眼送人,罪過更大,同樣逃不過詛咒。」
宮裡雁被五花大綁地推搡到刁派春眼前。
宮裡雁緊追不捨。
神龕,香案,長命燭。
已經昏迷了幾個小時的李畋睜開眼睛。第二次墜落之後,他又被叢生的樹木擋了一下,樹下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雜草,幾經緩衝跌落崖底。雖然多處划傷,卻不曾致命。李畋掙扎著爬起,胸部如同被撕裂似的疼痛,摸了摸,筆記本的硬皮已經生生折斷。草叢露著一個尖尖的石棱—如果不是筆記本護在胸前,那足以要了李畋的性命。
轎簾打開,囊占夫人裊裊娜娜地走下來,如梨花帶雨,似弱柳春風。
玉枕,紗櫥,紅羅帳。
另一匹馬迎面而來,劫後餘生一般。只是馬上的人在強打著精神,那是囊占的衛士何猛:「土司大人,夫人請您過去。」
刁派春不緊不慢地走向囊占的小轎:「夫人,請下轎吧!」
宮裡雁不知有詐,腳下一軟,草皮塌陷。宮裡雁直直跌了下去。陰狠狡詐的刁派春居然在陷阱裡布下一根根尖樁。尖樁刺進宮裡雁腳板。宮裡雁咆哮如雷卻毫無辦法。
洞穴幽長的彷彿沒有盡頭。
宮裡雁翻身下馬,趕上前抱拳還禮:「宮裡雁現在成了喪家之犬,讓刁兄見笑了。」
李畋下意識地抬頭,看那火把—其實,那是一個很傻的動作。火把燃得很旺。
等待。漫長的等待不僅在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同樣也在侵蝕著他們的意志。彷彿有成千上萬隻小蟲兒在同時噬咬著他們每一條神經最敏感的末梢。那種感覺讓每一個人都接近瘋狂。
一切都在刁派春的掌控之中。桂家部落的三千男女被分別安置在孟連各部為奴。將囊占置於別院,撥給奴僕若干供其差役,軟禁一般。掠得的金銀財寶一分為二,自留一份,另一份隨押解宮裡雁的木籠囚車一同送往雲南大理—因昆明路遠,擔心節外生枝,吳達善早已從昆明移師大理。刁派春親自壓陣。
「香瓶兒?!」囊占疑惑,取過,打開瓶塞。
刁派春突然感覺頭重腳輕,視線模糊,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
「唉……非我不說,是他不聽。」
刁派春揮手:「開飯!好好招呼桂家弟兄。」
觥籌交錯,杯盤狼藉。吆五喝六,酒氣薰天。
「孩子,你到底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李畋彷彿看到高志華牧師站在紅子樹下,小心地從枝頭採摘了一簇紅子果遞給自己:「李先生,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品嘗一下吧!」李畋揉揉眼睛,沒有高志華牧師,只有紅子果,一簇一簇的紅。李畋拔步,卻發現一隻腳腕上還系著那件土匪的上衣,解開,欲丟,遲疑,而後搭在肩和-圖-書上。
「事已到此,說這些又有何用?要緊的是咱們的女兒疆提,整整四年了,是死是活也沒個音信。你倒是派人去找啊!」
李畋張了嘴,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往嘴裏抖弄。
「刁派春此心天地可鑒!有話但憑夫人開口。」
李畋感覺自己像是走在某個巨大怪物的腸道里,不知道邁出那一步時就會被溶化掉,變成虛無。
對照自己部眾的狼狽,讓宮裡雁有些羞愧難當。
「嗨!」囊占扭頭,看著刁派春:「你給我的這些僕役我用不慣,把我原來在桂家時的那些舊僕役還給我。」
宮裡雁惱怒萬分。部卒們的醜態讓大土司顏面盡失,他無法不惱怒。張弓搭箭,跑在最前面的部卒中箭倒地:「擅自離隊者,死!」
宮裡雁閃過,反手一刀,槍頭墜地。
「這就是那隻佛眼鑽石,請夫人收好。」
部卒嚇得哇哇大叫,撒腿就跑。
數十步之後,洞中豁然開朗,像是一方平台,更像是一座石室。約有四五間房子般大小。高高低低的木架上一具具的棺材。這是一處洞葬!李畋數了數棺材數量,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具。那股怪味就是從這些棺材里散發出來。除了來路,石室沒有出口。這是一個死洞!
何猛帶領一幫精幹的衛隊呈扇形隊列包抄過來。
戰事很快結束。宮裡雁的人馬少數戰死,大部被俘。
轉過一道彎,洞道開始漸漸升高,如一道陡坡。層層石階純然天成,鬼斧神工一般。
「這香是你調的?」囊占問。
「大土司如此說,囊占不言便是。先夫宮裡雁乃堂堂桂家土司,亦曾顯赫一時,金銀財寶不計其數。價值連城的東西也見過一些。區區一顆黑鑽石,值得我費如此口舌?你當我是山野村婦?」囊占驀然變色。
「佛眼就是大土司從中國商人吳尚賢那裡搶來的鑽石。那本是婆羅賀摩的一隻眼睛,大土司把它鑲嵌在馬鞍上。」賈亞希瑪的眼光瞟向室外。
法螺聲。
各種花花草草,各種瓶瓶罐罐。
何猛訝異地看著囊占夫人:「夫人果真沒有忘記大土司?倘能殺死刁派春,我何猛這條命就是夫人的!」
刁派春抽著鼻子:「嗯,真香!是什麼這麼香?每次來夫人這裏都會聞到不同的香味,每一種香都讓人魂不守舍……」
宮裡雁跟隨著刁派春走向中軍大帳。其實,所謂的中軍大帳只不過是草原上唯一的一頂帳篷。裏面一些簡單的擺設。二人分賓主落座。
手銬腳鐐束縛下的何猛倚坐在牆角的一片稻草中,驀然睜開眼睛,看到囊占夫人款款而來。
十幾個桂家部落的舊僕役來來回回地忙碌著。添菜,續酒。
刁派春沒有任何反應。
刁派春大罵:「你這狗賊!我好意待你,你卻欲行刺於我。非我孟連負你,是你負我孟連!」
帳篷外,宮裡雁的桂家部卒在熱氣騰騰的食物面前已經提前繳械。只是食物還沒到口,就已經迷迷糊糊地成為孟連部的俘虜。只有何猛帶著三十名親兵緊緊圍著囊占夫人的小轎形成一道人牆,做著徒勞而拚死的抵抗。孟連部的人馬已經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囊占自顧自地忙碌著,調理著那些草汁花液。
「別動!」囊占依然背對刁派春,彷彿身後長了眼睛似的,「每一種香在沒有調成之前都有可能是毒藥。我已經失去了一個丈夫,不想再失去第二個。」
刁派春和囊占披紅掛綠,挨桌敬酒。
「嗨!你等等……」一直在旁邊的疆提突然說道,但卻在囊占和賈亞希瑪的愕然中紅了臉,「我只是想問一問,你這香,有名字嗎?」
聽罷,囊占臉色沉重:「孩子,這件事情我會幫你的,不過要從長計議,急不得。你先回去。哦,記得告訴我的僕人你的住處。有了消息就讓他們去找你。」
那座松枝堆成的小山已經移動到洞口。
「這……」刁派春支吾。
「大土司又錯了。且不說這些花花草草難以辨別,一旦弄錯一種就很麻煩。單單是各種花草的採集時間就很讓人頭疼。有的要趕在早晨露水未消時,有的要在半夜露水初起時,還有的要不能沾染一點露水……」
「再喝最……后一杯!大土司今夜抱得美人歸,大……大喜的日子,千杯不醉!」
舉著火把,李畋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進入洞里。洞口向下斜插延伸,幽暗,陰涼。每走一步,李畋的心就懸起一點。一個做學問的人,實在不適合這樣的探險遊戲。如果不是迫於無奈,李畋寧死也不肯踏入洞穴半步。很多時候,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而活下去卻需要有更大的勇氣。
時逢滇邊瘴癘大作,孟艮士兵退去,楊應琚乘機派兵進攻孟艮,孟艮兵多半病死,不能抵禦,一半逃去,一半迎降。楊應琚見時機順手,遂起貪功之心。欲進取緬甸,一邊上書乾隆皇帝,極陳緬甸可取狀。一面移檄緬甸,號稱天兵五十萬,大炮千門,深入緬境。其時,統治緬甸的已經是翁藉牙次子孟駿。他見了楊應琚的檄文,毫不畏懼,反而率眾略邊。中緬戰爭升級。緬甸雖然是以小博大,但佔盡地利人和,屢屢得手。而清軍卻處處失利,潰不成軍。巡撫鄂寧奏稱應琚貪功啟釁,掩敗為勝,欺君罔上各情形。乾隆帝大怒,立逮應琚到京,令其自盡。令伊犁將軍明瑞移督雲貴。
「先前在緬甸時,我調香所用花草俱是何猛採摘,如果大土司肯讓他幫我……這事兒倒也不難。」不等刁派春回答,囊占又緊緊跟了一句,「倘若大土司不放心讓他四處走動,可派若干兵丁與他同去。」
腳步聲在洞穴里迴響,很遠。
「還給佛祖。」
寬大一和*圖*書些的樹葉上有經夜的露珠。
那囊佔一幹人離開孟連屬地,直奔孟艮。孟艮雖與孟連接壤,卻歸附緬甸。那孟艮土司原與囊占之父木邦土司罕底莽有些交情。囊占將自身遭遇哭訴一番,央求孟艮出兵雲南,殺吳達善以為宮裡雁復讎。孟艮土司被她說動,以蚍蜉撼樹之勇,悍然進犯雲南。拉開了中緬之戰的序幕。
「快!請他進來!」囊占如夢初醒。
「夫人快講。」
「夫人,咱們安歇了吧!」刁派春色眼朦朧,有點急不可待。
1758年3月7日,翁藉牙的六千精銳先鋒兵逼臘戍。次日,罕底莽和宮裡雁被迫與之決戰。戰事空前慘烈。直殺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經過兩天兩夜的激戰,木邦失陷,罕底莽戰死。宮裡雁于苦戰中率兵丁家眷二千餘人突出重圍,落荒而逃。疆提在此役中失蹤,生死不知。
怪味越來越重。
賈亞希瑪仔細講了事情的原委。
囊佔在擺弄一個香瓶兒:「你的父親,我們的土司大人,張狂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明明是個土司,卻硬要擺出皇帝的譜。如何能不兇險?」
「就是一副虎皮馬鞍,上面鑲嵌了七樣寶物,作北斗七星狀。其中有一顆黑色的鑽石,先夫就是毀在那顆寶石上。」囊占邊說邊拭眼角的淚。
「不見!誰都不見!」囊占不悅,她從來都不喜歡見外客。
「哪兒都買不到。是我自己調的。」
一縷異香緩緩釋出,似濃似淡,非濃非淡,濃而不艷,淡而不薄。像是天外輕簫,雲中曼歌,似有似無,若沉若浮。又恰似靜水微漪,暖玉生煙,鏡花水月,真假難辨。
牛羊的慘叫。血肉的腥膻。
直到次日清晨,孟連部眾才知道刁派春被殺,囊占帶一小部桂家人逃走。連忙去追,哪裡還追得上?只得將先前的桂家降眾殺掉若干,算是給刁派春報仇。
「夫人既知,為何不告訴宮裡雁大土司?」
賈亞希瑪深鞠一躬:「有勞夫人,告辭。」
其間,囊占不知所終。而那顆黑鑽石,幾經輾轉,作為戰利品流傳到傅恆手中。這是佛眼鑽石最後的線索,此後,它就像斷線的風箏,突然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
若干天之後。囊占的住處。
「善待我桂家族人,無使凍餒。」
不遠處,有一叢紅子果紅艷艷的誘人。
囊占菀爾一笑:「瞧你急得……」
刁派春好奇,禁不住問道:「天意?何出此言?」
一圈兒下來,那刁派春已經是滿面紅光:「不……不能再喝……喝了!春……春霄一刻值千金!喝……喝醉了……就幹不成事兒了……」
李畋點燃另一支火把,卻突然感覺有些頭重腳輕,心中大叫不好。疾速退出,快速朝洞口方向奔跑,雙腿卻磕磕絆絆地不聽使喚。快走到洞口凹穴處,火把墜落,李畋一頭栽倒,昏死過去。
囊占不疾不徐地說道:「先夫宮裡雁有一副七寶鞍,大土司可曾見過?」
囊占回身:「倘如此,囊占別無所求,唯有一事。」
「就要沒了!這最後一瓶就要用完了。」囊占將手中的香瓶放在案上。
「下一個月圓之夜吧!」
囊占輕移蓮步行至刁派春面前深施一禮:「囊占見過孟連大土司。」
城堡後宮,囊占的卧室。
庭院中,孟連的部眾一個個東倒西歪,全都著了那囊占夫人的道兒,被蒙汗藥麻翻了。
土司城堡。
在雲南大理,刁派春成功鼓動吳達善斬殺了宮裡雁—只有宮裡雁死,他刁派春才好對那天仙一般的囊占夫人施展手段。
囊占擊掌,輕輕三響。
囊占手中擺弄著一隻香瓶,愁眉不展。
李畋躺在洞口,感覺到身下的山石有些微的涼意。恍惚中,他彷彿置身於另一個地方,亦真亦幻,難辨真假。
1753年8月13日,癸酉年七月十五,鬼節。
終於,李畋看著那堆已經像小山似的松枝露出一絲笑容。
何猛的歸降讓刁派春非常高興。一日,他又興沖沖地來找囊占夫人。
「你又拿它做什麼?我不是說過,讓你供奉起來嗎?」
何猛鞠躬退下。
宮裡雁也解下自己的武器丟給何猛,暗暗使了個眼色:「滾!」
「佛眼?我不知道什麼佛眼。你找錯人了吧?」
「男孩子?求見?」囊占蹙眉。
「他說,您要是不見,就讓您看一樣兒東西。」女僕雙手托著一隻香瓶兒呈上。
「夫人……」宮裡雁語噎,四年前臘戍一役,女兒疆提被亂軍衝散,下落不明。四年來,宮裡雁不是沒有派人去找,而是派出去的人十去九不回。別說是人了,就連相關的消息也無一絲一毫。疆提的失蹤成了宮裡雁的一塊心病。一想到這事,他就恨不得將瓮藉牙父子挫骨揚灰。
草地上,睡夢擬或昏迷中的李畋被雨淋醒,一骨碌爬起來,跑到樹下避雨。結果證明那根本不管用。李畋落湯雞似的手足無措。張皇之中,他看到崖壁上有一處凹穴,雖然淺淺的,但正可避雨。
疆提很美,美的讓賈亞希瑪感到恐慌:「回小姐,這香叫—沙漠玫瑰。」
宮裡雁苦笑:「這,實在是不成體統。讓刁兄見笑了。」
二馬並轡,跑向隊伍中的一頂小轎。
有人將何猛拖走,何猛罵不絕口。
且說那七寶鞍。刁派春見到那件寶貝之後,三下五除二將其化整為零,從虎皮鞍上將那七件寶物逐一取下。中意的,就放在自己的那一堆里。不太感興趣的,就放進另外一堆。在鑒寶方面,刁派春完全是個棒槌。所幸的是,那顆梵天之眼被他丟進了自己的那一堆。
李畋笑了,笑的很艱難:「我這命太賤了,閻王爺都不收。」
「你叫什麼名字?」
每一個土灶前都步和-圖-書調一致地行動著,刁派春的部眾們顯然配合默契,忙而不亂。
何猛答道:「夫人讓我跟著土司大人。」
李畋稍微猶豫一下,拔步邁上。
囊占放下轎簾,不再說話。
「我是個粗人,哪裡弄得如此仔細?交給別人又不放心,弄丟了又是罪過。想來想去,還是有勞夫人代為供奉比較妥當。」
肉,大塊大塊的肉,一盆一盆地擺在桂家部卒面前。面對食物,飢餓中的桂家部卒是一隻只狼。
1762年2月,在莽紀覺的追殺下,宮裡雁一路逃到中緬邊界。走投無路的宮裡雁請求歸順清政府。時任雲貴總督吳達善,向宮裡雁索要七寶鞍。宮裡雁不肯答應。吳達善便拒絕讓宮裡雁入境。萬般無奈,宮裡雁轉而投奔孟連土司刁派春。
刁派春走到何猛身邊:「我認識你。勇士,我的佩刀你還沒有還我呢!我不會讓你死的。」
眼前的一切讓宮裡雁的部眾們恍如隔世一般。
那部卒引宮裡雁跑向一個事先布好的陷阱。
囊占對著疆提說:「這次知道那卦象為什麼那麼兇險了嗎?咱們的土司老爺居然把大梵天的眼睛鑲嵌在馬鞍上—坐在屁股下面!桂家部落的災難也許就在門外等著呢!」
刁派春連刀帶鞘解下,隨手丟向何猛:「勇士!我和你家土司大人親如兄弟。敘舊而已。」
敗耗傳到北京,乾隆帝大怒,將一干滇吏重重治罪,另授傅恆為經略大臣,趕赴雲南主持戰事。
肉香飄蕩。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我孟連有的,就是你桂家有的。讓桂家的弟兄,該下馬的下馬該解甲的解甲。來到這裏,就是到家了。」
1754年2月5日,宮裡雁在自己的城堡里撕碎了瓮藉牙的檄文,斬殺了使臣。並聯合自己的岳父—木邦土司罕底莽向瓮藉牙宣戰。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就此開始。
賈亞希瑪鞠躬退出。
「是!夫人。」何猛打馬離開。
「打起精神來!翻過這座山就是孟連的地盤了!我的朋友,刁派春大土司已經為我們準備了溫暖的帳篷、豐盛的美食和漂亮的姑娘!不想留下喂狼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宮裡雁的馬從隊伍的末尾趕向前鋒。往常,這些瑣事是用不著大土司親自做的。宮裡雁也從來不屑於做這些事情。戰場上連連失利,隊伍越來越少。好多好多的事情,宮裡雁都不得不事必躬親了。
何猛閃進屋裡。
山風乍起,新月初升。
「這等麻煩?似這樣那就不好辦了……」
何猛被帶到囊佔住所。
一位孟連部卒遞過刁派春的佩刀。
宮裡雁大罵:「呸!你這人面獸心的奸人!枉披一張人皮,信義全無。我……我……我日你十八輩先人!」
「這,該如何是好?」
1762年2月19日。清晨。孟連土司轄地。大草地。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怪厲的狂笑,笑聲起處,一個衣著光鮮的漢子縱馬而來,「久聞桂家大土司治軍威嚴。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下馬,抱拳,「宮兄,小弟刁派春恭迎尊駕。」
「是的,夫人。」
已經飢餓難耐的部卒們喜極而泣,紛紛丟了手中的兵器,奔向那些鍋灶。
飄忽的光影,參差的石壁。
李畋迫不及待地衝出洞口,匕首起落,折,拽,撕,扯。
刁派春的刀放回鞘中,扭頭看著宮裡雁。
刁派春突然大喊一聲:「有刺客!」同時,一個箭步竄出帳篷。
天色漸漸黑下來。
「夫人,宮裡雁無能,讓你受委屈了。」宮裡雁對著小轎,並不掩飾自己的落寞。
洞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黑黢黢的。李畋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洞里,回聲很遠。這個突然出現的山洞讓李畋看到了一線生機,但他卻不敢貿然進去。對於洞穴,李畋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他需要火,火能讓他克服恐懼。火鐮就在身上,但卻沒有可燃的東西。
「我在緬甸時倒是見到過一個印度和尚,他是專門從印度過來尋找佛眼的,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將佛眼供奉起來,等那印度和尚上門。那和尚能找到桂家,也就能找到孟連。」
宮裡雁帶著一幫殘兵敗將,拖家帶口地行走在崎嶇的山道上,一副狼狽不堪的景象。由於滇緬邊境地處低緯度撣邦高原,地理位置特殊,地形地貌複雜,形成了特殊的氣候特徵。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氣候忽冷忽熱,加上一路潰逃,缺衣少食。相當一部分人得了傷寒。士氣極度低迷。
門外,何猛暗立窗下。
宮裡雁回身命令部卒:「歇了歇了!」
「夫人會調香?那就更簡單了!用完再調些就是。」
那十幾個桂家人也沒閑著,就著朗朗月光,像割西瓜似的,給每一個醉倒的孟連人補上一刀。
囊占將所需各種花草一一作了交代,特別叮嚀:「野麻子花要多采些。」
一個女僕走進來,低眉順眼地站住:「夫人,有一個男孩子求見。」
草地上,一堆濕漉漉的松樹枝越積越多。
湖北巡撫劉藻,奉旨調任雲貴總督,來收拾吳達善留下的爛攤子。
黑色的煙柱騰空而起。火焰在灶下燃燒。鐵鍋里的水咕嚕咕嚕冒著泡。
「這是什麼香?」疆提如醉如痴。
刁派春驚起,拔刀。
囊占背過臉去。
宮裡雁飢腸轆轆。
法螺聲隱約傳來,宮裡雁的法事好像還沒有結束。
伊洛瓦底江畔。
「你不是漢人,也不是緬甸人。可是你卻會說我們的語言……你從哪裡來?」
幾枚銅錢撒在地上。
大帳門外,部卒揮動一面小旗。
1765年,楊應琚奉旨督師雲南。劉藻恐他前來查辦,憂懼交並,自刎而死。楊應琚繼任雲貴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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