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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櫟胥掏出一根煙點上，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那就是個屁，一文錢不值。」

一瞧符離的樣子，櫟胥就知道自己被誤會了，他苦笑道：「符道友，此事真不是我說出去的，當年的事情一言難盡，現在再提也只是徒增傷感。在下以為，您如果想要查清究竟是在背後算計你，不如直接從蜃妖那裡下手。」

「庄卿，他們冥界也有火鍋，看起來還挺好吃的樣子。」符離抓住庄卿，「要不要去嘗一嘗，等下我們兩個裝新鬼，還能打折。」

「每年都有這樣的痴情種，不願意投胎，說要等著自己深愛的人。」櫟胥一揮手，地上的血痕消失，「就算等到了又能如何，等到來世，兩人或許永遠不會碰面，也或許相見相厭，甚至成了生死仇家。什麼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都是人類話本里用來騙人的，我做了兩千年的陰差，還從沒見過有哪對情侶能夠續前世緣的。」

符離若有所思地看櫟胥：「你……好像深有感觸？」

海面突然升起濃霧，一座仙山出現在霧中，符離看著濃霧中出現的山石草木，愣住了。

「有勞。」符離沒有拒絕。

「陰差長好。」庄卿對櫟胥微微頷首，轉頭看符離時又沉下了臉，「符離，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冥界你也敢闖，要不轉生池你也去跳一跳？」

跳進與冥界相連的通道后， 符離就後悔了， 因為他不認識路。

忘川橋的另一頭，庄卿看著橋上的一妖一鬼，慢慢走到兩人身後，就聽到符離說了一句話。

身帶皇族血脈，並且有十世善德的人類，被妖獸所養，死後本該投生為帝王，卻在地府待了整整八十年不願意轉世。直到霧影山所有妖獸都死於青龍之手的消息傳出，那個身帶無數功德的鬼魂淌著血淚的鬼魂喝下孟婆湯，跳進了轉生池中。

這個聲音穿透陰差府大門，直接傳入裏面。

沒有誰知道他究竟轉世成了何人，因為他錯過了最好的投胎時機，失去了帝王命格，來世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

「庄先生好。」櫟胥掐掉煙，主動向庄卿問好。

他嘮叨了一大堆，見符離沒有聽進去，便嘆口氣道：「從這條街往左邊走，過了忘川河的橋，再往前面走幾百米就到了。」

這個藝人符離看過， 他在緣月酒店當保安的時候， 這個男藝人的鬼魂死活不願意下地獄，最後還是被強行帶走的。

「就你這腦子，只有投胎轉世才有救了。」庄卿扔下這幾句話後轉身就走，走了兩步見符離還沒跟上來，沉下臉道，「還站在那幹什麼，等著陰差長請你吃飯？」

蜃蜷起尾巴，開口就是一口平翹hetubook.com.com舌不分的普通話：「你放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霧影山……

知道這件事的鬼修不少，現在符離要問他還有誰知道，他真背不過來。因為冥界知道這件事的人，實在太多了。冥王、十八點閻羅、各級別的判官、城隍……

看著兩道手抓地面留下的血痕，符離表情有些迷茫。

在人類想象中， 冥界應該是怨氣衝天，滿地臟污， 隨處掛滿各種刑具的黑暗角落。事實上，冥界與人間界一樣，亭台樓閣什麼都不少， 只是走在大街上的是鬼不是人而已。

有幾張傳單掉在地上，被陰風吹到符離腳邊，符離彎腰撿起腳邊的宣傳單，走到街對面扔進垃圾桶，遠遠就看到一條暗紅色的河流在不遠處，河岸兩邊開著紅艷艷的花朵，帶著絢爛的美。

「你在上班期間跑到冥府，就是為了跟陰差長探討人生哲理的？」庄卿面無表情盯著符離，「回去以後你也別打算考什麼大學公務員了，直接去當哲學家可好？」

「因為我有一事不明。」符離看著櫟胥，「當年我寵物的神魂，是你帶走的？」

「妖修無故傷害人類，輕則罰款，重則關入鎖靈陣。」庄卿變成人，「說吧。」

「是發生了什麼事？」櫟胥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如果沒事發生，符離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龍遊動的速度很快，眨眼的時間，就在海面海底遊了幾個來回。

蜃發現金龍以後，想要過來行禮，但是當他看到金龍身邊還有個人後，嚇得轉身就走。

「人類真奇怪。」符離沉默了許久，最後得出這個結論。這種所謂的愛情，看不見摸不著，有什麼可堅持的？

符離扔出手中的鞭，把蜃捆住拖了回來，「蜃妖，你想往哪裡跑？」

符離沒有把守門人的惡劣態度放在心上，他對著門內揚聲道：「陰差長，在下符離，請出門一見。」

走到岔路口時，那個剛才逃出來的青衫男鬼還在絕望掙扎，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嘶吼。直到孟婆把一碗湯灌進他的嘴裏，這個瘋狂的男鬼才一點點安靜下來，他眼中的期盼、絕望、情感緩緩消失，最終變得獃滯無神，在鬼差的牽引下，老老實實跳進轉生池中。

櫟胥看著兩妖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覺得這一幕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把煙往嘴邊放，吸了一口沒有味道，才想起剛才庄卿來的時候，他把煙給掐滅了。

庄卿停下腳步，轉頭看符離：「新鬼打折？把你錢包算計得折斷還差不多。」

櫟胥轉頭看著符離淡然的臉，想起當年那個同樣流著血淚的人類，緩緩點頭：「是啊和_圖_書，人類真奇怪。」永遠妄求著得不到的東西，明明知道結果還抱著虛偽的希望，可笑又可悲。他嗤笑一聲：「情愛一事，看透了也不過如此。」

「是的。」符離點頭，「以為。」

「愛情，應該是人類獨有的弱點？」

沙漠這種地方，不適合龍族生存啊。

「我跳進那兒沒用。」符離是個十分老實的妖，「又不能投胎轉世。」

「今天有個人類來找我，說他前世與我認識，他以為他就是我養的那個寵物。」

「在下符離，想邀陰差長櫟胥一見。」

「寵物？」庄卿面色一沉，冷笑，「真看不出來，你竟然還有這種心思。」

見男鬼八卦的慾望越來越烈，符離只好打斷他的話，「小哥，請問陰差府怎麼走？」

「請符道友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事。」櫟胥也知道這事肯定是冥界泄露出去的，除了冥界，已經無人知道當年的那些過往。

符離走到橋頭，看到有陰差在橋上維持秩序，於是在自己身上弄了一個障眼法，大搖大擺的走過忘川橋頭。過了橋，有車夫在旁邊拉客，很多剛下來不久的鬼，就這麼暈暈乎乎被拉走了。老鬼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挨宰的傻子。

擠過擁擠的鬼群，符離踩在青石路上，越來越大的陰風不斷刮著他的臉，在跨進陰差府立下的結界后，他身上的衣物化為灰燼，又變成了那個錦衣玉冠的貴公子。

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這副畫面美麗極了。水面下，一頭龍快速遊動著，如果有人能夠看到他的模樣，就會發現，在龍的頭頂上，還蹲著一隻兔子。

「知道我養過人類寵物的，只有當年冥界那些人，所以我想去問一問。」符離從乾坤袋掏出兩支冰淇淋，遞給庄卿一支，「等下我想請你幫個忙。」

海面上飛來一隻雉雞，它飛了一段距離，突然扎進了水裡。雉雞遇海水，變成一頭似龍非龍的生物，暗土色的鱗片長得十分奇怪，進入水中后，很難被發現。

「沒有， 判得好。」符離見四周的鬼都用看失足男青年的眼神看著他，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不追星的。」

符離朝櫟胥拱了拱手，追了上去。

出了鬼城，庄卿掏出身上的令牌，冥界自動給他開了一道回人間界的大門，他抓起符離的袖子，把他直接扔了進去。

「我不要投胎，我不要忘了她。」一個穿著青衫的男人從隊伍中跑了出來，瘦弱的身體里彷彿有無限的力量，竟逃過鬼差們的追補，一直朝符離這邊跑來。

「哥們，是上面來的新鬼吧，忘川路13號手機店開業，新鬼一律五折。」一個鬼塞張和-圖-書傳單給符離，轉頭又給後面的鬼塞傳單。

到了人間界，符離看了看四周，這裏竟然是沙漠，庄卿帶他來這裏幹什麼？

「來者何人？」陰差府巨大的牌匾下，站著八位守門人，他們皆長得凶神惡煞，陰氣重重。

冥界的天空看不到太陽，到了晚上卻能看到月亮與星星。符離走到鬼來鬼往的大街上，看到某棟大樓的電子顯示屏上， 一位主持人正在批判某個藝人生前的惡行，讓喜歡這個藝人的粉絲們， 都冷靜一些。

蜃扭頭看金龍，希望對方看在同是水族的份上，能夠幫他說說話。

「是。」櫟胥笑道，「符道友修為已經大成，超脫三界，永遠都用不著去那個地方。」

「蜃。」

投胎的機會難得，為什麼這個男鬼卻不願意離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人死如燈滅，前緣已斷，還有什麼可放不下的？

守門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後悔剛才的態度太過惡劣，原來這人真的與陰差長認識。

「那就好， 不久前有個小鬼死活說這個陸任家是冤枉的，威脅陰差把陸任家放了，不放她就跳忘川河。」男鬼搖頭嘆息，「哪知道腳底一下，真的掉進忘川河裡，等陰差把她撈起來，她下輩子就只能投畜生胎了。」

白猿曾跟他說過，忘川河上有很多擺渡人，他們帶著亡魂去向河對岸，迎接新的人生。

「抱歉，這件事是我沒有考慮周到，不過也是有原因的。」符離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陽，變出一大頂太陽傘，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太陽這麼大，我們還是坐著說。」

愛恨情仇，盡在這一碗湯里。

蜃絕望了，原來這是頭吃裡扒外的龍。他腦袋一擺，突然張嘴吐出一口氣。

他有什麼心思？符離想了一下沒想明白，也不糾結這種小事，繼續道，「他身體不好，病逝前讓我以後不要再養其他寵物，我答應他了。」

「你做鬼差前，也是人類吧？」符離走到忘川橋上，隔著欄杆看下面暗紅的河流，「你應該也對其他人類產生過好感，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愛情是什麼東西？」

庄卿看著符離淡漠的神情，心裏有幾分不自在，但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份不自在有些莫名其妙。

守門人面色大變，皆面帶戒備地握住自己的武器，擔心符離會突然暴起。讓他們意外的是，他們身後的大門忽然打開，陰差長從裏面匆匆走了出來。

「符道友，冥界道路崎嶇難尋，我送你回去。」櫟胥擔心符離直接撕開冥界與陽間的通道，惹來轟動，所以主動提出送他出去。

「誰？」

庄卿拆開冰淇淋包裝紙，低頭咬了一口：「說說看。」和-圖-書

「你找陰差幹什麼？」男鬼道，「我跟你講，你剛死可能不懂規矩，陰差投胎都是要排號的，去陰差府走後門行不通。」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符離見櫟胥神情微妙，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閻羅殿修得再好，也只是審判亡靈的地方。妖修大能已經超脫三界，生死已不歸地府管轄。櫟胥看不透符離的修為，但能肯定他的修為已經大成。

「兩千年前，我養了一個人類做寵物……」

「哥們， 你該不會是這個陸任家的腦殘粉吧？」一個年輕的男鬼走過來， 「我跟你說，這就是個人渣， 被判了百年油鍋大刑。死都死了， 還以為自己是大明星呢。」

「多謝。」符離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右邊有個很大的廣場，那裡擠滿了男男女女，扭著腰擺著臀，好像是在跳舞。街道上沒有紅綠燈，但是有戴著紅袖章的衙役維持秩序。走過十字路口，符離掏出自己的迷榖枝，發現這個東西到了陰間后，果然毫無用處。

守門人諷笑道：「冥界想要見陰差長的鬼多著，你如果有事需要找他，請撥打他的私人手機號，或是在陰差辦公平台上，給他發郵件。三日內，會有工作人員處理你的郵件。」

「以為？」庄卿聽到了這個詞。

搖了搖頭，把煙扔進垃圾桶，櫟胥轉身往陰差府的方向走去。

櫟胥一腳把這個鬼魂踹倒在地，用鎖魄鏈把青衫男人捆了起來。

然而此刻的忘川河上，確實有幾艘船在上面，但卻不是擺渡船，而是風景區遊玩船，河面上矗立著一架彎月拱橋，上面掛著紅艷艷的燈籠，是河面上最亮眼的存在。

庄卿看著桌上的新鮮葡萄，臉色變來變去，還是在遮陽傘下坐下了，「你說。」

櫟胥面無表情地讓陰差把這個鬼拖走，青衫男鬼雙手撓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掙脫出鬼差的束縛，可是除了在地上留下兩道血痕以外，他什麼都做不了。

櫟胥邁著大步把符離帶進自己的辦公室，又在辦公室門口打了結界，才道：「符道友，生有路，死有道，你不該來這裏。」

「人類只要轉世，前世的因果緣分皆化為塵土，在他死的那一刻，我跟他的緣分就盡了。」符離冷靜地分析道，「時隔兩千年，他不知轉生了多少次，又怎麼可能突然想起幾輩子之前的事，而且想起的那些畫面，還與事實不符。」

「在海里，沒有誰比你們龍族更熟悉路線，我想找一隻妖。」

櫟胥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天天都能看到生離死別，哪能沒有幾分感觸？」

符離低頭看了眼櫟胥的屁股：「嗯，好像很有道理。」

海上烏雲開始彙集和*圖*書，看來是要下雨了。海面上氣候多變，時有風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庄卿躍出海面，扒著他頭頂毛須的符離抖了抖有些發胖的身體，甩走身上的海水，變成人形：「來了。」

庄卿不小心把手裡的葡萄掉在了桌上，乾脆伸手把葡萄推進沙土中。

「我什麼都還沒問，你就開始說不知道。」符離抖了抖鞭子，把蜃捆緊，「是誰讓你給人類腦子裡植入虛假記憶的，知不知道這違反了修真管理部的條例？」

符離眯眼看櫟胥，看不出這個陰差長竟然這麼八卦。

「我就是在算，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櫟胥望著頭算來算去，「除開已經投胎轉世或是天元已盡的，現在知道這件事的，大概還有十幾個吧。」

櫟胥張了張嘴，不太好回答這個問題。

「蜃妖那裡我是必去的。」符離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站起身道，「我無意與地府過不去，但是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會高興。」

「有蜃把虛假的記憶植入人類大腦，讓這個人類以為他就是我當年養的寵物。」符離看著櫟胥，「當年的事，除了你以外，還有誰知道？」

「符道友。」櫟胥見到符離竟然到了冥界，看了眼身後的守門人，努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變得正常，「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符道友裏面請。」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鬼本來是沒有眼淚的，這個男鬼眼中流出了一行血淚。他絕望的看著忘川橋的那一頭，似乎盼著某個身影出現，又害怕她早早出現。

走了一段路，符離指著另外一條小橋道：「那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有很多鬼魂在排隊？」

「符離。」庄卿看著符離，「我不管你以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是進了管理處，就要聽從我的安排。這次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再有下次，我就會全部門張貼批評通告，知道沒有？」

櫟胥有些莫名，這事都過去兩千年了，當年那個人類死的時候，符離都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怎麼現在又舊事重提？他與符離雖沒有什麼來往，但是他感覺以符離的性格，不該是擅闖地府的人。

「求求你們放了我，我說好要等她一起走的，我們約好的。」青衫男鬼身上的鎖魄鏈已經緊緊嵌入他的身體里，把他的身體勒成了幾段，可他還在不斷掙扎，想要掙脫鎖魄鏈的束縛。

兩人走出陰差府，在走出結界那一刻，符離身上的衣服又變回了現代裝束。他看著陰差府後面的瓊樓，「那邊就是閻羅殿？」

「那裡是奈何橋，鬼魂喝下孟婆湯，踏過奈何橋，便前緣散盡，成為新的魂體。」櫟胥站在符離身邊，「那些排隊的鬼，都是等著投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