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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鵬笑嘻嘻地抓走一把瓜子，對蚣蝮道：「你可要點臉，連小輩的瓜子都要搶。」

「前面好像來了兩位小友。」蚣蝮站在雲頭上，遠遠就看到一個漂亮女人拎著男人過來，她手一掄，男人便摔到了他們腳下。

「不是的，那個孩子需要你！」符離撐開玉骨傘遮到蚣蝮頭頂，「他以後每一年，每一年都會來祭拜你，你若是消失不見，他一定會難過的。」

「老大，查清怨氣的源頭了嗎？」朝雲落到符離與庄卿面前，見他們身邊還有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妖修，拱手向他行了一禮：「見過前輩。」

他轉頭看向陪他進洞的兩個後輩，忽然笑了一聲。在這片刻間，他烏黑的長發如雪般瑩白，再也見不到怨氣衝天的模樣。

「天上好像有龍氣。」朝雲抬頭望天，今天的雲似乎格外怪異，竟然還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神龍死去，村民跪拜于神龍四周，掩面痛哭。

這些壁畫醜陋得可笑， 毫無美感可言， 身體比例不協調，頭髮身小， 完全不講究視覺， 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塗鴉。符離伸手摸了一下壁畫里跪拜的人，已經風化的石頭， 便掉落了一塊下來。

「你剛剛不是才打過？你這後輩怎麼不敬老？」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現在的小輩兒怎麼如此不拘禮節？」與鯤鵬吵得正起勁兒的蚣蝮忽然扭頭看向符離，「前輩們在說話，小輩能在旁邊這麼吃東西嗎？」

「啊啊啊啊！」清須尖叫道，「朝雲道友，你可是女妖，溫柔一點好不好。」

梁天監十五年，按時間推算，應該是公元516年，山洞里的壁畫花了三年時間才全部製成，也就是說在壁畫完成的第二年，這些村民就死於流寇之手。

「無須多禮。」在美人面前，蚣蝮向來溫柔又體貼。

「倚老賣老可不行，剛才說好了我們一人一局！」

「晚了。」蚣蝮搖頭，「我只是怨氣化形，並沒有真正的實體。」

「噓，別讓蚣蝮大人聽見了。」宋語驚惶地往四周看了看，「蚣蝮大人是上古有名的瑞獸，是我們凶獸的天敵。」

蚣蝮的到來，受到了全部門上下所有女性的歡迎。和_圖_書男性覺得蚣蝮有事沒事吹笛子寫毛筆字，叫裝模作樣，而女性就覺得這是文藝的美。男性覺得蚣蝮吃個飯還規矩多多，叫矯情，而女性覺得那是優雅。

一幅幅壁畫在蚣蝮手裡消失，蚣蝮動作很慢，他彷彿把這些畫記在了心裏，然後再一點點毀去。這個時代的人類，早已經不需要其他人來拯救，他們自己就可以拯救自己。他又何必再留下這些東西，讓不知情的人當做一段神話故事來解讀呢？

「走吧。」他彎腰拿起放在地上的玉骨傘，「早就該走了。」

庄卿：……

村口兒王大狗：現在氣象局的人還能不能靠譜點了？說什麼要鬧洪災，大半夜讓我們拖家帶口搬出家門，結果等了兩三天，洪水沒來，太陽出來了。這些大爺又樂顛顛的告訴我，洪災警報解除，大家可以歡快回家了。誰被這麼來回的折騰，都歡快不起來好嗎？

「我想起在哪兒見過你了。」與身體融合的蚣蝮化為人身，長身玉立，風度翩翩，再完美不過。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庄卿道：「一千八百年，那頭小奶龍？」

符離：……

「前輩。」庄卿恭恭敬敬朝蚣蝮行了一禮。

好在當地氣象局沒有微博，網友們罵得再厲害，他們也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也可以裝死不回應。

符離以前不明白這輕飄飄四個字的含量，到了今天終於明白了。這四個字太沉重，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走出山洞，看著已經放晴的天空，上面掛著燦爛的太陽，整個世界看起來美好極了。他俯視著腳下的山與水，對符離道，「外面的世界，果然比水中美。」

清須從雲上爬起來，正打算回一句嘴，但是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好看到極致的男人，氣勢頓時弱了一半：「讓道友看笑話了，這隻是意外。」

「你找的這個小夥伴倒是可愛。」蚣蝮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走吧。」

「哎，後輩，這一局該我了。」

「好的。」朝雲掏出手機，開始發工作郵件給那邊。很快安全總部回復，問起石像一事。

蚣蝮給自己取了一個人類的名字，叫符箜，對外宣稱自己是和_圖_書符離的遠房堂哥，但是沒有一個人信他的話。他還提出要與符離住在一起，被庄卿拒絕，並把他的房間安排到符離樓上。

「我不是蚣蝮，只是他留下來的怨氣而已。如今怨恨的理由沒了，我也沒有再留在世間的必要。」蚣蝮笑得溫潤極了，就像是在生時的蚣蝮，和善俊美。

於是符離開始給蚣蝮講解什麼叫手機，又該怎麼用，還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了蚣蝮操作。沒一會兒，這兩個都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妖，就開始驚叫連連的打俄羅斯方塊，彷彿這是什麼驚險無比的遊戲。

「可是我們需要你！」符離急道，「我們需要你，庄卿，你說是不是？！」他急切的扭頭看庄卿，想要他說點什麼。

空中化為金龍的庄卿高嘯一聲，落到地上變為人形，走到符離身邊，敲了敲符離的腦袋，「把你的下巴收一收。」

「我搶了你的，又不是搶小輩的。」鯤鵬理直氣壯道，「我可是有底線的妖。」

「那你是不知道蚣蝮大人的厲害。」酸與小聲嘀咕道，「除了四大神獸以外，我們凶獸最怕的就是神龍的那些兒子。」

還剩下了最中間的一幅。

「有本事你別吃。」蚣蝮冷哼。

眼看著蚣蝮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符離急道：「蚣蝮大人！」

恨了這些人類一千五百年，到頭來才發現，這些人類早因他而死，他自己也在水中遭受了漫長的禁錮。「他」確實復活了，但是卻不是化為神龍再度飛天，而是成為從河底爬出來的邪修，他為復讎而來。

「去哪？」符離愣愣地問。

符離獃獃地看著金光與怨氣相融合，然後一點點凝聚成一頭真正的蚣蝮，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場真正的奇迹。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些人類做到了，他們真的讓蚣蝮起死回生，再次翱翔於九天。

鯤鵬：「你說誰丑？」

「那是蚣蝮真身本體，在研究所里突然失蹤的石像。」庄卿躍至雲中，化為金龍，與蚣蝮盤旋在一起。隨後就見蚣蝮真身直直地飛了下來，與蚣蝮即將消散的怨恨之體融合在一起。

符離見這兩人又吵了起來，乾脆拍拍屁股，轉身找庄卿去了。三年一m.hetubook.com.com代溝，他跟這兩位前輩代溝太大，無法理解他們的思想與腦迴路。

下一刻，她飛得更快了。

「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庄卿對朝雲道，「回復總部那邊，說洪水危機已經解除。」

「傘可以還給你了。」蚣蝮笑了笑，「我不再需要它。」就像人們，也不再需要神龍來救贖。

一千五百年的時光太遠， 如今住在這裏的， 大多是從外面遷移進來的， 僥倖活下來的後輩，也漸漸地忘記了先祖們做過的事， 立下的誓言。

「自戀龜？」鯤鵬比蚣蝮還要驚訝，他以為像蚣蝮這樣的神獸，早就該消逝了。

「不能隨便抓，抓了要被罰款。」符離收起玉骨傘，收進自己的乾坤袋，「現在是和諧社會，提倡人妖和平共處，共建和諧美好的大家園。」

符離早就猜到這兩個人關係可能不太好，因為蚣蝮生父是神龍，而鯤鵬又喜歡吃龍，這中間怎麼也會有些恩怨。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兩個活了幾萬年的大妖，吵架……竟然這麼幼兒園水平。

移開遮在頭頂的傘，蚣蝮瑩白如玉的手露在了陽光之下。

「梁天監十五年， 五村受水害， 幸得神龍相救，五村無人受難。然神龍力竭而死，舉村皆悲， 遇仙獻計，葬神龍於水中，鎖其神骨，令其神魂不散。今以此信警示後人，侍神龍不可斷之。梁天監十八年立。」

「那是……」蚣蝮怔怔地看著頭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蚣蝮盯著這幅畫看了很久，蜷起手指，把手背在了身後。神龍已死，不會再翱翔九天，這幅畫留下來，倒是很合適。

符離、蚣蝮齊齊抬頭，雲層中有頭似龍非龍的神獸破雲而出，盤旋在兩人頭頂。

「這是何物，為什麼你們人手一部，就連陰差都有，難道是修真界最近流行的東西？」蚣蝮對朝雲手裡的手機很好奇，「看起來挺有意思。」

「當然是去你口中的管理處，我喜歡可愛的小妖，也喜歡有趣的人修。」蚣蝮變出一根玉笛在手中把玩，「現在的人修，都不抓妖了？」

庄卿對他搖了搖頭，這段恩怨過往，誰也無法分辨對錯，外人更不可插手。

當他www.hetubook.com.com移開玉骨傘時，就不可能再活下去。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任由兩人吵來吵去，順手拆了一包瓜子，津津有味的磕了起來。

「關鍵就是看臉。」蚣蝮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帥的妖，當哥哥無所謂。丑的妖，也只能剩下自知之明了。」

「符小離，快來陪表哥玩魂斗羅……」蚣蝮推開門，就看到了坐在符離客廳里的鯤鵬，鯤鵬也扭頭看到了他。

「那就更有意思了。」蚣蝮輕笑出聲，扭頭凝視著身後的山洞，看了很久后，才恢復笑臉：「走吧。」

「鯤鵬？」蚣蝮關上門，滿臉驚訝：「你竟然還沒死？」

三之內，蚣蝮成功獲得男性公敵，女性摯愛稱號，暫時還無人能夠取代他的地位。

流水的天氣，鐵打的氣象局，不被挨罵的氣象局，不是好氣象局，不是敬業的氣象局。

蚣蝮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觸最後一幅畫上飛在祥雲中的神龍，石壁冰涼，神龍在蚣蝮手中，一點點化為粉末，只留下一塊凹下去的空白。

他一把搶過符離手裡的瓜子：「焦糖味，瓜子還能做出糖味？」伸手抓了一把，開始咔嚓咔擦嗑起來。

朝雲、清須：為什麼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妖，總是跟符哥特別合拍？物以類聚嗎？

「蚣蝮大人？」符離看著壁畫一點點消失，想要勸說幾句，卻被庄卿攔住。

「滾，你這個不魚不鳥的怪物，我是龍。」蚣蝮一腳把鯤鵬從沙發上踹了下去，「這麼沉還好意思坐在沙發上，也不怕把沙發坐壞。」

一聲龍嘯從雲層中傳出來，霎時間金光大作，瑞氣千丈。

造化弄人。

「我們馬上去找符哥與老大。」朝雲收起發簪，嫌清須飛行速度太慢，她一把拎起人，就飛了出去。

「你剛才自稱什麼來著，堂哥？」鯤鵬拿眼睛斜著看蚣蝮，「可要點臉吧，活了幾萬歲，也好意思當人家只有四千歲的堂哥，你不臉紅我聽著都尷尬。」

下樓正好碰到偷偷摸摸出門的酸與，他好笑道：「酸與，你這是幹什麼？」

清須的「啊啊啊啊」也很快變成了「啊！」

庄卿從衣兜里掏出手機遞給符離，「拿我的去玩。」堂堂管理處高級人員，竟然為和圖書了手機吵架，丟妖不丟妖？

蚣蝮嗤笑：「誰搭理這句話，誰就丑。」

「就說石像變成妖怪飛走了。」庄卿看了眼蚣蝮，「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

這是怎麼了？

符離輕聲堵著壁畫上的字，轉身看向蚣蝮，心裏又堵又難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尚且如此，蚣蝮心情又該何等複雜？

山洞的石牆上，忽然多了一幅壁畫，畫上神龍盤旋在山頂，山底是安居樂業的人類，山美水清人更美。

兩三百人的生死，沒有壯烈，沒有情懷，他們死得無聲無息，在厚重的歷史中，甚至沒有他們的記載。

「小友，你太客氣了，見我無須行如此大禮。」蚣蝮笑眯眯地彎腰看了清須一眼，「你這麼熱情，我怎麼好意思？」

「符離說得對。」庄卿道，「我們管理處有很多小妖，還有很多有趣的人類，修真界需要妖修們來維護秩序，我希望蚣蝮能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符離舉著夜明珠，把這些壁畫從頭看到尾，最後一張圖是神龍破水而出， 翱翔於九天之上，地上是跪拜的人類。或許那時候的人類以後，千年以後， 人們還記得這頭神龍、還會跪拜他。

這是啥意思？

「不是我們，是你。」符離立刻跟酸與撇清關係，「你又沒作惡，怕成這樣？」

誰叫神龍那麼能生，人類最喜歡說什麼龍生九子各有所好，然而九為虛數，神龍的孩子可不止九個！

南朝的梁國……

「女妖就要溫柔一點，我懷疑你有性別歧視。」朝雲咧嘴一笑，「道友，這樣可不好哦。」

「孩子總會有長大的一天，自然也有忘記幼時天真的一日。」蚣蝮道，「我該感謝那個孩子，若不是他，我打不開鎖住我的鐵鏈，也看不到外面的太陽與山水，這樣就好了。」

清須與朝雲還在對付河面的怨氣，誰知道眨眼的時間，太陽出來了，怨氣沒有了，就剩下河對岸幽幽轉醒，一臉茫然的男人，還有一個抱著搪瓷杯傻樂的孩子。

然而對於人類來說，一千五百年實在太長太長， 長得可以遺忘所有。

網上關於石像的傳聞，很快就淹沒在各種各樣的花邊新聞中。倒是當地的氣象局，又被網友拿到微博上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