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寬敞的刑一庭一時人山人海，旁聽席座無虛席。胡珈瑛坐在幾個同班的學生中間，腿上攤著法條和筆記本，邊聽書記員宣讀法庭紀律，邊將訴訟法中規定的庭審過程窸窸窣窣地寫上筆記本。
上鋪的秦妍再次翻身。
既是為他特地跑一趟，也是為剛才的解圍。
第二個學期匆匆開始，不少學生已時不時出入附屬於學院的律師事務所，替律師打雜、整理案卷。胡珈瑛便是其中一個。
檢察員擰了擰領帶，顯然也對這突然的控告感到意外，「被告人楊成，你現在的意思是警方對你刑訊逼供了，是嗎？」
「我在宿管的名冊上看到過你的名字。」她聽見她這樣說。
「被告人楊成，這跟你之前幾次接受詢問時說的不一樣。」公訴席上的檢察員收攏眉心，忽而拔高了嗓門，語氣生硬而嚴肅，「你有義務說實話，知道嗎？」
「挺晚了，還不睡？」秦妍小聲道。
她立在滿室狼藉里，背脊僵直地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平復住因緊張而紊亂的呼吸，嘴唇微掀，想要再說點什麼。
「抱歉李先生，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現在劉律師……」
旁聽席上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往自己碗里夾了塊夫妻肺片，秦妍低下眼睛笑笑，「之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覺得很有意思，就想學這個。」
「哦，是興趣啊。」合上嘴打了個酒嗝，李玲歡又去瞧坐在對面的舍友，「法政學院的人也挺少的，好像是四年前才新組的學院吧？你們倆為啥要學這個呀？」
同寢室六個姑娘到齊的那個晚上，她們一起在川菜館吃了頓飯。
「不是你的錯。」她說。
「刑訊逼供。」檢察員意識到他不明白這個名詞的意思，「你只要回答剛才你說的，警察不讓你吃飯睡覺，是不是真的？」
上鋪再次傳來響動，她躺回了床的里側，「誒，你上次跟我說的《刀鋒》，我看完了。」
「那為什麼要告訴我？」
胡珈瑛一愣，而後瞭然。
南方城市的冬季很短。
「我不知道可以說……」
「是啊。」秦妍嘆了口氣，聲音倏爾又清醒了幾分，「你覺得人為什麼會犯罪？」
翠色的山巒被如霧的細雨籠罩。
穿著看守所囚服的被告人被兩名法警帶到被告人席前，背對著旁聽席站定。
第一個學期的期末考試結束后，法政學院組織大一的學生旁聽市中院的庭審。
途經拜山的小路，三輪車停下來。她跳下車，獨自爬上泥濘的山坡。
胡珈瑛安靜下來。
李玲歡見狀大笑著拍起了桌子，「笑了笑了——還是會笑的嘛！」
咄咄逼人的訊問仍在繼續。
點點頭算作附和，李玲歡板起臉認真道：「你也挺適合當法官的，從來都不笑。我看法官都這樣。」
「所以咱們是三個歷史學系的，兩個法政學院的，還有一個心理學系的。」東北來的李玲歡開了瓶二鍋頭，面色潮ｈtｔｐs://ｗｗw•hetｕboｏｋ.cｏｍ•cｏｍ紅，嗓門也漸漸收不住，轉眼便朝秦妍看過去，「誒，我看心理學系的人好少，這個專業是冷門啊。秦妍你為什麼要學這個？」
趙亦晨。她想。
心頭微微一跳，胡珈瑛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
「珈瑛珈瑛……」在前台值班的女學生慌慌張張跑來，剎住腳步抱住胡珈瑛的胳膊，顧不上外人在場，只氣喘吁吁地問她：「真、真的要帶那個誰去食堂吃飯啊？」
胡珈瑛抬眼望過去，只瞧見一個瘦削羸弱的背影，佝僂著背站在高大的法警中間。
無奈地見她關上了門，胡珈瑛回頭正要開口，便又冷不防同趙亦晨視線相撞。
女學生抬起腦袋，露出被頭髮擋住的鵝蛋臉，柔和的眉眼神色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反手托起皮箱的頂部，同她合力把箱子抬起來，而後對她一笑：「謝謝。」
當晚留在518過夜的，只剩下胡珈瑛和秦妍。
秦妍於是晃晃手裡的漱口杯，「我去刷牙，要不要一起？」
已經快要凌晨一點，寢室里已經能聽到輕微的鼻鼾聲，只有她們倆的床帳里依舊亮著燈。胡珈瑛瞧她一眼，扯了扯睡裙的裙擺，而後合上手裡的書擱到床頭，「就睡了。」
瓢潑雨聲中，她聽清了宿管收音機里播放的歌。是鳳飛飛的《追夢人》。
不是惡意的探視，也不是懷疑的審視。他神色坦然，眸子里映出她背光的剪影，眼神平靜而又專註。
胡珈瑛隻字不語地聽著，目視台上的檢察員皺緊眉頭，再度抬高了音量。
「都是客戶，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停頓片刻，胡珈瑛嘆口氣，「要是你不想去，就我去吧。」
「他穿成這樣……」姑娘一臉為難。
姑娘這才笑逐顏開，抱著她的胳膊撒嬌似的晃了晃，「那辛苦你了，我留下來看著。」說完便生怕她反悔，轉過身一溜煙竄進了張律師的辦公室。
胡珈瑛躺在冷冰冰的被窩裡，腳上的凍瘡隱隱癢痛。她盯著身側的白牆，藉著床帳縫隙里透進來的光，可以瞧清靠近床頭的那一點蚊子血。暗紅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里近乎漆黑。
蜷緊身子，胡珈瑛用自己冰涼的手裹住同樣沒有溫度的腳，依稀聽見窗外有雨聲。
「哦……」秦妍想了想，「可能是狗經常得的病吧。而且應該是流浪狗，沒人照顧，生病也正常。」
「被告人楊成，我最後提醒你一次，你有義務如實回答公訴人提出的問題！」
十五年有期徒刑，比起公訴方在量刑建議中提到的無期徒刑，不多，也不少。
胡珈瑛面上一熱，原是要說些什麼，腦子裡卻突然沒了頭緒。
「您好。」她走上前，「請問張教授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怎麼突然想起這個？」秦妍的聲音近了些，像是把腦袋探出了床沿。
「趙亦晨。」他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胡珈瑛看看她，和*圖*書「他不是說了要去食堂吃么？」
那一年，她背井離鄉，從此再未回來。
趙亦晨抬手拉了拉帽檐，笑了。
暖流從沿海地區洶湧而上，也帶來了初春的回南天。
「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確定？」他的視線沒有離開她清黑的眼仁。
「他們還對你做什麼了？」
「我爸媽讓我學政治，我聽他們的。」
「刑……刑什麼？」楊成矮瘦的身軀縮了縮，結結巴巴地不解。
胡珈瑛轉過視線，目光驀地撞進她眼裡，「和你一樣，518。」
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A大新生註冊那天，胡珈瑛冒著雨從食堂跑回宿舍，一面撥開懷裡新教材封皮上的水珠，一面穿過光線昏暗的樓道。樓梯口停著一個單薄的身影，背上背著鼓鼓囊囊的行李包，正吃力地用兩隻手拎起大皮箱，小心翼翼抬腳，試圖挪上一層台階。她渾身已被大雨澆透，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肩頭，浸濕的短衫緊貼瘦削的身體，忽然一個激靈，便打了個噴嚏。
「有人跟我說過，如果沒有一條明確的規矩約束我們，這個世界就要亂套了。」她答得不緊不慢，手中的動作也不慌不忙，「我想了幾年，覺得這個規矩應該就是法律。」
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他扭頭朝她看過來，棕褐色的眼睛撞上她的視線。
無意間抬頭瞧見她，胡珈瑛加快腳步走上前，「要幫忙嗎？」說完就伸出手，扶住皮箱的底部，將它傾斜著抬起來，托住了大半的重量。
「理解個屁！理解還能輸了官司嗎？！」老人一腳踢開身邊的椅子，臉紅脖子粗地大吼大叫，胳膊一揮便又掃下櫃檯上的獎章和花盆，「什麼狗屁律師！說好了不會賠錢的，現在是怎樣？！錢都賠光了！」
大多數學生在入夜之前便離校回家，整棟宿舍樓里安安靜靜，夜裡能聽見一樓宿管老式收音機里的音樂聲。
胡珈瑛端著漱口杯看向她。
餘光瞥見他不再動手，胡珈瑛悄悄鬆了口氣，搖搖頭對門邊的年輕男人解釋：「這位是我們的客戶，發生了一點小誤會，沒關係。」
「他提出有刑訊逼供的情況，應該就需要再進行審查。」有姑娘將法條翻得嘩嘩輕響，「至少能爭取到延期判決。」
那是個悶熱的陰雨天。村長和書記將她送到村口，她撐著傘坐上三輪車，在發動機吭哧吭哧的響聲中顛簸遠去。
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對方沉默一陣，又問：「那這本書里，你最喜歡哪句話？」
她輕輕撩開床帳的一角，見床頭架著一個手電筒，胡珈瑛背靠著牆坐在床沿，正低著腦袋翻開腿上的書。
「就是不讓我吃飯，不讓我睡覺……」
「其實我學心理不是因為興趣。」動手將牙膏擠到牙刷上時，她忽然開口，「我媽媽是得抑鬱症自殺過世的。我一直覺得，如果當時我能懂她在想什麼，或者從頭到尾都陪著她，她就不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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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大多數人都不太了解心理這個領域。就算是抑鬱症，也可能被說成是能遺傳給下一代的精神病。」簡單淑一下口，她彎下腰打濕牙刷，「我怕我說出來，會讓人誤解。所以撒了謊。」
「我是心理學系的，秦妍，女開妍。」女學生彎著眼笑，「你的名字是好消息那個佳音嗎？」
靜默幾秒，她說：「沒睡著。」
「『你終究會成為你正在成為的人，你的每一個選擇都是來自你人生意義的詰問。』」
一九九六年八月，胡家村的第一個大學生離開了家鄉。
眼皮稍稍抬了抬，胡珈瑛手裡的筷子伸向大盆紅湯里的水煮魚片。
她來到墓前，擱下行李和傘，慢慢跪到雨中，伏低身子，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低頭和他擦肩離開，胡珈瑛不再多看他一眼。
「看完之後想了很久。」頭頂傳來秦妍夢囈似的輕柔嗓音，「我對拉里和神父的那段對話印象比較深。『歸根結底，是上帝創造了人類；如果上帝創造的人類能夠犯罪，那就是他要他們犯罪。如果我訓練一隻狗去咬闖進我後院來的生人的咽喉，它咬了生人的咽喉之後，我再去打它，那是不公平的。如果一個至善和萬能的上帝創造了世界，為什麼他又創造惡呢？』」
伸手接過來，她抬起臉回他一個微笑，「謝謝你。」
胡義強和胡鳳娟的墓碑靜立在濛濛細雨里，立碑人的位置刻著他們的獨女胡珈瑛的名字。
「珈瑛，你睡了嗎？」
她合眼，放下了手中握著的筆。
「沒啥主見啊老三。」她取笑對方，「小胡你呢？」
她聽不到自己的腳步，只感覺得到胸腔里如鼓的心跳。
直至散場，辯護人席依然空無一人。
「今天也看見了。」胡珈瑛回答。
「貧窮，富有，空虛，困境，自保，愚昧，基因……有很多原因吧。」
學生們都知道，這意味著檢方審查認定的事實有誤，被告人極有可能翻供。
她們經過二樓的拐角，有走廊里匆匆忙忙收衣服的姑娘沖胡珈瑛打招呼。她只是點頭，微提嘴角，眼睛里的顏色卻很深，沒有半點笑意。
「被告人楊成對起訴書指控你的犯罪事實有無意見？」
胡珈瑛搖搖頭，和她一起抬著箱子上樓。
彎腰刷牙的動作一頓，胡珈瑛沉默片刻，吐掉了嘴裏的牙膏沫子。
旁聽席的竊竊私語演化成一片克制的嘩然。胡珈瑛手中的筆頓住，再次望向那個背影。帶隊老師清了清嗓子，抬起手示意。周圍的學生很快安靜下來。
一個小時過後，合議庭對楊成進行了當庭宣判。
肯定地點頭，她道謝：「謝謝。」
「都是王字旁的字。佛經里經常出現的珈，瑛瑜的瑛，后鼻音。」她說，「不過我老是讀不準。」
庭審如她筆記本上所寫的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直到法庭調查階段開始，審判長在檢察員宣讀完起訴書之後，將視線投向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告人席前的瘦弱男人。
床板在頭頂嘎吱一響。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上那打資料交給她，「一份資料。」
胡珈瑛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兜轉。她坐的位置距離庭審台很近，從她的角度甚至能夠看清檢察員眉心的褶皺。那深色的皺痕里，藏著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有不耐煩，有慌亂，也有焦慮。
最終只能張張嘴，強迫自己看著他的眼睛，乾巴巴地道別：「不好意思，我要先帶客戶去吃飯了。」
那個瞬間，秦妍分明是看到她笑了。淺淺淡淡的笑，染在那深邃的瞳仁中，竟有些溫柔。
「我跟警察說了！但是他們逼我說是我自願的，不然、不然就不讓我睡覺，也不讓我吃飯……」
反手將帽子扣上頭頂，他點頭算作回應，習慣性地將手插|進褲兜里，「你是張教授的學生？」
或許是看清了他身上的警服，披著軍大衣的老人沒再怒氣衝天地發火，只惡狠狠地扶起椅子，一屁股坐下來，別過臉看向窗外。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就是看我們圍觀的人多了，覺得有機可乘，就當庭翻供了呢。」坐在後排的男學生湊過來，壓低聲線加入他們的討論，「人心隔肚皮，這些販毒的人可壞了，誰知道他們動的什麼歪腦筋。」
在場的姑娘都笑起來，胡珈瑛也禁不住一笑。
帶隊老師卻抿唇搖搖腦袋，「不一定。」
已到嘴邊的話被咽回肚子里，她轉頭，對上一雙陌生的眼睛。
半晌，她翕張一下嘴唇，記起了腦海中的答案。
「你今天怎麼了？」
「同學你也是新生？」女學生問她。
對方翹了翹嘴角，從一開始便沒有表情的臉竟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容。
睡在上鋪的秦妍翻了個身，床板咯吱作響。
胡珈瑛眼睫微動，漆黑的眼睛望著牆上那抹蚊子血，一時沒有做聲。
好一會兒，秦妍才走到她身邊，擰開水龍頭接滿一杯水。
「我……我不是自願的。」被告人含含糊糊地出聲，縮緊了雙肩，話裡帶著外地鮮見的口音，讓人難以聽清某些字眼，「他們騙我說是國外的工作，到了緬甸才知道是販毒。我不肯，他們就打我，逼我吞那些藥包……」
「回見。」
「警方對你進行了四次訊問，我們檢察院也對你進行了訊問。為什麼當時不向我們反映這個情況？」
「嗯。」
有人叩響了辦公室敞開的門板。
原是要把牙刷塞進嘴中，秦妍手裡的動作停下來，眉眼彎彎地咧嘴笑了。
微弱的細雨漸漸成了滂沱大雨。
「我、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對方慌亂辯解。
胡珈瑛也點點頭，「我叫胡珈瑛。」她注意到他警號里的字母X，「你是警校的學員。」
「什麼怎麼了？」
「是真的。」
披著一身破舊軍大衣的邋遢老人闖進律所時，她正在劉律師的辦公室拖地。老人破門而入，嚷嚷著輸了官司，一把將辦公桌上的電話摔到一旁，抬手掀翻了桌子www.hetubook.com.com。恰好是清明假期，律所內沒有律師上班，前台和後勤的姑娘都神色惶遽地聚在門前，沒有人敢進屋幫忙。
「這下好了，本來只是走個過場讓我們看看庭審程序，結果被告人當庭翻供了。」身旁的女學生拿手肘捅了捅一邊的同伴，「你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他看起來膽子小，應該不敢在審判長面前說謊。」
略略頷首，她抬了抬另一隻捧著書的手，「這棟樓住的都是新生。我是法政學院的，名字叫胡珈瑛。」
夜深人靜，宿舍樓的走廊空無一人。她們結伴走到洗漱間的時候，水池的一頭擺著一個黃色的水盆。盆里泡著揉成一團的襯衫，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滴著水，重重打在滿盆的泡沫里，啪啪悶響。秦妍走上前把水龍頭扭緊，胡珈瑛便到一旁漱了口，擠好牙膏刷牙。
花盆摔碎在胡珈瑛腳邊，濕潤的泥土撒了一地。
對方頷首，口吻如他的表情一般平靜，「張教授托我交代你一些事，我在外面等你忙完。」
是個高高壯壯的年輕男人，穿著深色的警服，銅牆似的杵在門邊，警帽底下是張窄長而線條剛勁的臉。他一手握著門把，一手夾著一打資料，眸色深沉的眼睛隱在帽檐投下的陰影里，直直地將目光投向她的眼睛，面色從容而威嚴，「要不要幫忙？」
視線轉向她的床板，胡珈瑛問她：「感覺怎麼樣？」
等安撫好老人，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我相信你。」
「好。」她說。
「沒什麼。」良久，她才重新開腔，「我很小的時候，看到過一條得了病的老狗。滿身的癩子，長得很可怕。爺爺跟我說，它是生了怪病才變成那樣的。」頓了頓，她緩慢地張合一下眼睛，「後來搬過兩次家，都是離得很遠的地方。我才發現不管到了哪裡，都能看見那樣的狗。」
不等胡珈瑛回應，走廊另一頭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九月的X市多有陣雨。
那天夜裡，秦妍爬下床打算洗漱休息時，才發現下鋪的床帳里還隱隱透著燈光。
雙腳的癢痛清晰起來。胡珈瑛輕輕翻身，曲起細瘦的腿，腳背徒勞地蹭了蹭床單。
平靜而又肯定的語氣，讓秦妍忍不住垂眼笑笑。
「為什麼我們檢方對你進行訊問的時候，不向我們反映這個問題？」
胡珈瑛把老人送到前台的沙發坐下，才又回到走廊，找到了站在照片牆前的年輕男人。他身形筆直，不知何時摘下了警帽，把帽子隨意夾到臂彎里，微仰著下巴審視最頂端的照片，臉上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
「拉里就是因為想要弄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存在惡，才走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被告人席上的男人吊著腦袋懺悔，放棄了上訴的權利。
側著臉觀察她漆黑的眼仁，秦妍若有所思地收了收下巴：「好特別的名字。對了，你住哪間寢室？」
他依然靜立原地，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有挪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