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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un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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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男人回過頭看他一眼,便見他面不改色地將手伸進兜里,掐斷了電話。
「還去圖書館啊?心理素質不錯嘛。」手裡不再掐著香煙,他兩手攏在褲兜內,微弓著背笑著走近他,「昨天群里的視頻看了嗎?」
許漣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
「我侄女,善善。生病了,所以暫時沒上學,待在家裡。」低頭捏捏趙希善的手心,趙亦清小聲給她介紹,「善善,這個是哥哥的班主任李老師。」
「對,就是他女兒。」牽住小姑娘跟著她進屋,趙亦清點頭,「最近家裡挺多事的。」
隨意搭在工作台邊的手摳緊了灶台的邊緣,秦妍垂下眼瞼。
近乎質問的語氣激怒了她。猛然翻過身來,她撐起上身逼近他下顎緊繃的臉,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進他眼底:「她好好的在這裏待了八年,連孩子都生下來養大了——怎麼可能突然就要偷偷跑回去?」下意識地眯起雙眼,她控制不了自己愈來愈快語速,竭力克制的嗓音也赫然抬高,「她那麼聰明,會不知道後果嗎?我早就跟她說過只要她敢跑我就敢殺她——她以為我是開玩笑?」
收攏,又鬆開。
「咦,我放這裏的水果刀呢?」隨手把馬克杯擺到趙希善面前,她左右瞅瞅,沒瞧見那把摺疊水果刀的身影。恰好這時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趙亦清掏出來一看,注意力頓時轉移過去。「是阿磊的班主任。」喃喃自語地坐到沙發邊,她仔細看一遍簡訊的內容,微微擰緊了眉心。
「感冒啦?」
「啊這樣!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您的情況,還讓您跑這麼一趟。」外間只有一張單人沙發,她連忙走上前扶住趙亦清的胳膊,引她走到裡間的軟椅邊坐下,再把水遞到她手旁,「來來來,快坐下。唉,女人這毛病最麻煩了。」
咕咚咕咚。
大半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學生都聞聲抬起頭來,嘴裏嘟嘟囔囔地找作業。椅子滑動的聲響此起彼伏,他們陸陸續續來到講台前,把作業送到他手邊。坐在第一排的兩個女生最先將作業遞給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後便閑聊起來。
快步來到車門前,趙亦晨正要打開門,便突然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小姑娘自己伸出手,小心地捧住杯子拖到下巴前面,低下頭看了看被子里的薑茶。泡得胖嘟嘟的紅棗浮在杯口,她慢慢湊過去,拿嘴唇碰了碰,再舔一舔嘴。是甜的。
「這個現象我也在想辦法挖掘原因。你不要急,孩子還小,肯定會有脆弱的時候。再說人要走出這種自責自罪情緒,本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她鬆開收攏的五指,習慣性地將手攏進薄外套的衣兜里,「就像我們心理諮詢上常說的心靈監獄,人一旦陷入這樣的自責自罪情緒,就相當於把自己關進了監獄里,自己出不來,別人也進不去。但實際上,鑰匙總是在人們自己手裡。只有自己原諒了自己,才能真正走出來。」
「善善?!」
對方搖搖頭,「我還要寫作業。」
「不要討論了!」中氣十足的男聲打斷她們的話,同時響起的還有什麼東西輕敲桌沿的聲音,「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天天拿在嘴邊說,要是受害者聽到了怎麼想?」
「對,我也看出來了。你引導得很好。」
年輕男人從樓道的陰影里走出來,向他出示了工作證,「趙隊長,可以上去了。」
小姑娘木木地杵在她身邊,置若罔聞地盯著門板瞧,甚至沒有抬眼看看面前的女老師。
——王紹豐。
合賢中學的早自習七點四十分開始。
他抽出一隻顫抖的手,汗水混雜著溫熱的血,成了深淺不一的粉色。
尾音帶笑的字句聲聲扎進耳膜。劉磊咬緊牙根,腮幫隨著極力克制的呼吸顫動。
「一大早就急吼吼的。」忍不住咕噥,趙亦清把鍋里的薑茶盛進一隻畫著笑臉的馬克杯,轉身端到餐桌旁,「來善善,不啃饅頭了,先把紅棗薑茶喝了。晚上別再自己https://www.hetubook•com•com跑到沙發上去睡了,容易感冒,知不知道?」
表情木然地看著她的眼睛,小姑娘似乎想了想,才慢慢點了點頭。
「許漣?許漣?」
劉磊在樓道里被截住去路。
「不是說好了一起走么?」
「小朋友也喝杯溫水吧,嘴巴都有點起皮了。」轉過身又給小姑娘接一杯溫水,李慧航將杯子端在手裡,左手輕輕扶了扶小姑娘的肩骨,環顧四周一番,「這裏沒多的椅子,要不讓她坐那邊的沙發上去,我給她找本書看看?」
「你們敢!」漲紅了脖子嘶吼,劉磊踢騰雙腿拚命掙扎,「放開!放開!」
玄關那兒關門的動靜旋即響起。
猛然抬起頭,劉磊沖他臉上啐了口唾沫,「你他媽想都別想!」
許漣睜開眼,微張著嘴喘息,眼球轉動,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楊騫的臉。他躺在她身旁,一條胳膊支起身子,眉頭緊鎖,滾燙的右手緊抓她的肩膀。
王紹豐作為關鍵證人已經開始接受全方位的保護,張博文為了不耽誤接下來的計劃,安排他今天就同趙亦晨見面。
宋柏亮於是笑眯眯地把作業放回他懷裡,在他轉身的時候無意間瞥到他鼓起的校服褲褲兜。「誒等等——」條件反射地叫住他,宋柏亮指了指那塊凸出的地方,「你兜里揣的什麼啊?鼓鼓囊囊的。」
見兩人安分下來,宋柏亮旋身把自己的作業遞給講台上的劉磊。他是最後一個交的,劉磊在他名字後頭打鉤,作業登記表上不再有空缺。宋柏亮掃了眼登記表,神情嚴肅地沖劉磊招招手,「劉磊,過來一下。」
「就這個事。」
一旁的兩人反應過來,第一時間衝上前把劉磊按倒在地。
抿唇頷首,劉磊不想再同他多談,「我先去把作業給老師。」
又甜又辣的味道,她想。跟媽媽煮的一樣。
「媽的,流血了!」他喊起來,沖兩個同伴招了下手,撒腿就跑,「跑!」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題,趙希善只安靜地捧起杯子送到嘴邊,緩緩嘗了一小口。
很快,又有兩個人尾隨他鑽進樓道。鬼鬼祟祟,交頭接耳。
再回頭望向餐桌時,女兒還坐在原處,巴在桌邊的小手不安地絞在一起,神情茫然而睏倦。秦妍沖她微笑,她卻沒有半點反應。
這個時候,秦妍也走進了自家的廚房。
她話語間微妙的停頓讓電話那頭的男人默了默。
「媽我走了!」
「子宮肌瘤,下個星期要動個小手術。」
許漣蜷縮在角落狹小黑暗的帳篷里,抱緊懷裡的被子,把臉埋進乾燥溫熱的被褥。
「沒了沒了,宋柏亮已經把視頻刪了。不過我手機里下了的,一會兒給你看。」
劉磊摞作業的手僵在半空中。
「趙姐說善善從樓梯上摔下來磕破了腦袋,現在正送去醫院……」
「我累了,楊騫。」將被角拉到胸口的時候,她聽見自己這麼說,「等手續都辦好,我們就各自出國,分開吧。」
門板被推開的時候,發出吱呀一聲尖細的哀嚎。
「但是還有反覆。」他說,「我跟你說過她躲在柜子里的事。」
他的胸脯劇烈地起伏,一時間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輕微的搖晃讓黑色的夢境斷了線。
七歲的女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廚房,瘦小的身子被裹在寬鬆的睡衣里,嘴邊還沾著沒有擦去的牙膏泡沫。她雙眼無神而獃滯地平視前方,兩隻小手扶著牆壁,正摸索著往她的方向走過來。
緊接著響起的是陌生女人的尖叫。
「前幾天帶她出去玩的時候,我暗示過她珈瑛的死不是她的錯。」幾秒種后,他再度開口,「我覺得她聽懂了,也在努力跨過這道坎。」
不自覺收緊握著筆的手,劉磊抿了抿嘴,抱起作業跟他走出了教室。
四肢僵硬地停下腳步,劉磊低著腦袋,沒去看他的眼睛,「維C……泡騰片。」
「小漣還在睡覺。」和*圖*書許菡就站在帳篷外邊,小心翼翼的嗓音離得很近,「爸爸,今天會疼嗎?」
他穿過走廊,背著書包跑進了樓道。
仰起下巴長長地吁了口氣,許漣動了動胳膊,撐著床褥坐起身。伸手摸開自己這一側的床頭燈時,她才發現身上的睡裙早已被汗水浸濕,緊緊貼著自己瘦削的背脊。
「沒事沒事,不麻煩了。」趙亦清擺擺手,換一隻手拿杯子,小心拉來趙希善的小手,「善善,先坐到外面的沙發上等一下姑姑,好不好?姑姑跟李老師聊聊。」
腳步停頓一會兒,他才領著他繼續上樓。
他劃下接聽,重新邁開腳步,握著手機擱到耳邊,「小陳。」
緊繃的雙肩一松,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指尖,「我覺得當面說比較好。」
打著赤膊的男人不再摁動手裡的遙控器。他回頭看向她,半邊臉沉在了陰影里。
再一次點頭,她回身慢騰騰地走向外間,聽見身後李慧航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的聲音。
劃開屏幕,電話那頭傳來他沉穩如常的嗓音:「秦妍。」
小姑娘一動不動地倒在冰涼的瓷磚地上,一頭細軟的長發凌亂地遮住了臉。牆腳雪白的牆壁上一點猩紅的顏色扎眼,李瀚見了立馬回過神。
駐足在一級台階上,趙亦晨忖量兩秒,掏出手機瞥了眼來電顯示:陳智。
兩人一時有些摁不住他,抬腳便踩上他胸口,用力踹上兩腳。劉磊卻愈發不要命地掙動,兩條腿不要命地踢踹,差點踹倒站在一邊錄像的李瀚。混亂之中有什麼東西忽然衝上前撞向了李瀚的腿,他一驚,狠狠一腳踹開,「什麼玩意兒?!」
被他踹開的小小身影滾下樓梯,撞到了牆腳。
溫熱的唾沫濺到臉上,李瀚的笑容凝固在了嘴邊。
隨她踱出辦公室,趙亦清搖了搖腦袋,「還沒呢,他中午一般在圖書館寫作業,就不打擾他了。」
早上六點五十分,劉磊急匆匆地撈起書包跑過客廳。
趙亦清摸摸她的頭髮,「那善善就坐在那裡,不要亂跑啊。」
沉默地頷首,趙亦晨掐滅手中的香煙,旋身隨他一同走進樓道。
趙希善坐在餐桌前,手裡抱著啃了一半的饅頭,獃獃地抬頭看她。
「好。」他的口吻平靜而稍嫌冷淡,「我先掛了,還在蹲點。」
電話掛斷後,她沒有垂下舉在耳邊的手,只靜立原地,望著灶上的煎鍋略略失神。
「不然呢?」譏諷地嗤笑一聲,他一臉好笑,看看兩個同伴,又轉眼去看他的雙眼,「昨天不是還挺牛的嗎,啊?還說要告我?」
這才記起自己的現狀,趙亦晨停了停腳步,側過身面向他。
遠遠瞧不見他的表情,趙希善兩眼一眨不眨地追著他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樓道里。
一個教師打扮的女人站在一台紅色大眾旁,驚恐地後退了幾步。車頂凹陷,一條胳膊露出來,皮膚偏黑的手無力地攤開。
「什麼視頻啊?」
頓了頓,又告訴他,「善善很勇敢,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好好好,不過到底是哪五個人啊?」
「那……那能不能,我一個人去?」瓢潑雨聲中,許菡的詢問斷斷續續,「小漣怕疼,會哭的……」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一邊從門把上取下圍裙,一邊給趙亦晨發了條簡訊:「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劉磊?」男生晃了晃手裡的作業。
劉磊餘光瞥過去,陡然張大了眼。
早知道他不愛運動,宋柏亮也沒有抱多少期待。
片刻之後,帳篷外響起許菡細細的、帶著哭腔的回應。
親了親她的額頭,秦妍走回灶台邊,開火往鍋里淋上一層薄薄的油。
「群里的視頻是刪了,但是刪之前下載量已經過百啦。你說現在我們學校多少人的手機里存著啊?」李瀚的聲音仍在不斷跳進耳朵,穿過耳邊的嗡鳴,每一個音節都深刺他跳痛的神經,「我估計已經有人認出你咯。這麼瘦不啦嘰的能有幾個啊?」
趙亦晨等在A大南和圖書棟教工宿舍的樓底。
牆上的空調不斷發出嘀嘀的提示聲。她重新躺下來,拉了拉腰間厚軟的蠶絲被。十月底的天氣,其實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但她習慣一年四季都開著,在寒冷密閉的空間里裹緊被子入睡。
外間的沙發有點兒涼。小姑娘爬上去,趴到窗口往外看。
「要走了。」門邊傳來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小漣呢?」
男人的聲線在一片雜音里模糊不清,「你不怕疼?」
剛繫上圍裙,便接到他回過來的電話。
楊騫也坐起來,撈過床頭柜上的水杯遞到她跟前。
幾秒鐘的無言里,她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秦妍知道,這是因為女兒看不到。
「是你們放上去的。」他死死盯著李瀚的臉。
客廳的茶几上擺著水果盤,切成塊的蘋果被剩下大半,氧化成了淺淺的褐色。趙亦清嘆口氣,推開水果盤,找出茶几底下的小板凳讓小姑娘坐下,抬起腦袋才注意到不對勁。
「是啊……」禁不住嘆氣,她接過水杯,「謝謝。」
從出生開始,她的世界里就沒有半點光亮。
「啊?真的啊?我要去看看。」
「嗯?」恍惚間回過神來,劉磊定睛看了看,「哦……我選的D。」
「可以這麼說吧。」把煎鍋放上灶台,秦妍立在一旁,不再動作,「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善善有很強烈的自責自罪情緒?」
「我是姐姐,我不哭。」她說。
後半夜小姑娘一直睡在客廳里,著了涼,一早便在吸鼻子。將馬克杯擱到她面前,趙亦清抽出她小手握著的饅頭,從手邊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替她擦掉鼻子底下淌出來的清鼻涕。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挪動兩隻小小的手去夠杯子,卻被燙得縮回了手。
手機卻再次震動。
原先走在他前邊的年輕男人已然滯足,及時叫住他:「怎麼了趙隊?」
窗帘的縫隙里透出室外灰濛濛的天光,許漣掃了眼床頭的電子鐘,時間顯示的是早晨六點。「還沒有。跟蹤你的肯定是他們的人,不然不可能五個小時了還沒訊問出什麼名堂。」只好又把水杯擱回床頭櫃,他撓撓後腦勺,抄過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估計正在想辦法糊弄我們。」
「其實今天就是想了解一下劉磊在家裡的情況。劉磊成績還是挺穩定的,就是最近好像太緊張了,情緒總是很低落……我覺得長期這樣可能對複習影響不太好,畢竟是高三,壓力本來就大……」
「哦哦——」客廳噔噔噔的腳步聲剎住,劉磊似乎又跑回了茶几邊,胡亂往嘴裏塞削好的蘋果,然後再次慌慌張張地跑起來,喊得含糊不清:「我吃了——拜拜!」
從會客室的窗戶能看到樓上實驗室那一側的樓梯口。她愣愣地望著,直到劉磊闖進她的視野。
「有點著涼,我媽讓我帶著喝。」
「也是。」掏出鑰匙打開隔壁會客室的門,李慧航注意到她牽著的小姑娘,「這是?」
「起來啦?」對小姑娘淡淡地一笑,秦妍走上前抱起她,帶她坐到餐桌邊拉開的椅子上。
宋柏亮帶他在走廊的角落裡停下,四下里看看,才抱過他懷裡半打作業,咧嘴笑笑:「你跟田老師打聽一下這星期周測安排在什麼時候,行不?我家裡有事,可能要請一天假,怕正好趕上周測。」
拿來一張餐巾紙擦掉女兒嘴邊的泡沫,她替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溫聲細語地告訴她:「等等啊,媽媽給你煎個荷包蛋。」
「誒劉磊,這道題你選的什麼啊?」一個男生擠到講台前舉起作業問他,卻沒得到他的反應。
「出去。」她掀動嘴唇,面無表情,「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推開冰涼的水杯,她抿唇按了按太陽穴,「公安那邊來電話了嗎?」
男人什麼也沒有說。許漣一聲不吭地躲在帳篷內,隱隱聽見許菡的腳步聲。門被徹底打開,而後又重重合上。
「行吧,趕緊把作業送過和*圖*書去吧。」
墜樓。
李瀚帶著昨天和他一道的兩個學生,前後兩頭將他堵在了四樓。
「嗯。現在我認為,她失語的原因或許也是這個。」她停了一下,斟酌著用詞,「不說話可能是孩子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也許在善善心裏,一直覺得就是因為自己說話才導致媽媽離開。這種錯誤的印象究竟來自哪裡目前還不清楚,但它一定是給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對方瞭然地頷首,飛快把答案填上交給了他。
趙亦晨靜默一陣,回給她一個單調的音節,「有時間我會多陪她。」
高三畢業班的教室在六樓,老師的辦公室則在五樓。她牽著趙希善的手找到辦公室,輕輕叩了叩敞開的門,往裡頭探探腦袋,「李老師?」
「我女兒從樓梯上摔下來了,現在在醫院。」他說,「抱歉,麻煩你跟張檢說一聲……」
劉磊剛到教室便從書包里翻出登記表,急急忙忙跑到講台上,拿物理作業本拍了拍講台:「收作業了!」
「又做噩夢了?」她聽到他問她。
還站在廚房煮薑茶的趙亦清關掉灶台上的火,揚聲問他:「蘋果吃了沒有啊?」
「哦、哦……」劉磊心頭一松,「那,那我去問一下再告訴你。沒別的事了吧?」
不可置信的怒吼中,幾個人都停下動作,朝樓梯下方看過去。
「褲子扒了。」壓抑著怒火用力抹一把臉,李瀚臉色陰沉地拿出手機,「底褲也一起扒了,我拍他的鳥!」
動作一滯,他下意識抬頭循著聲源看去。
不躲不閃地同她對視,楊騫壓抑已久的怒火竄上喉頭。
「電話里不能說?」最後,他僅僅是這麼問她。
「就是那個四個人打一個人的錄像啊,把人家褲子都給扒了。」前排的女生還在小聲地繼續,「好像就是在我們學校的樓道里拍的,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眉心一緊,趙亦晨腳下的步伐徹底剎住,「什麼?」
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許漣聽不見許菡的回答。她屏住呼吸,發起了抖。
室外陰雲滿天,遲遲沒有下雨。
許漣獨自躺在黑暗裡,不敢哭,也不敢說話。她死死抱著被子,在雷聲轟鳴中捂住自己的耳朵。
卧室回歸死寂。雨點敲打著玻璃窗,急促而低沉。
已知天命的老人,西裝革履,劍眉星目。發福的身軀呈一種怪異的姿態陷在凹陷的車頂,滿是細紋的臉上雙眼圓瞪,嘴唇微張。恐懼凝固成他最後的表情。
背脊緊緊靠向牆壁,劉磊拎住書包的右手攥緊書包帶,指尖因為過於用力而漸漸發白。
「誒,昨天私群里那個視頻你看了沒有?」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半秒,緊跟著他跑下樓梯。
小姑娘合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知道這種態度意味著他很快就會提出掛斷電話,莫名的緊迫感撞擊心臟,秦妍來不及思考,張張嘴便脫口而出:「還有件事……」她遲疑半秒,「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想跟你說。」
午休時間,老師大多已結伴去食堂,辦公室只剩三個人,李慧航微微發福的身影尤為顯眼。她聞聲扭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架:「哦,劉磊的媽媽是吧?」趕忙起身簡單收拾好桌面,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和鑰匙,快步走到姑侄倆跟前,右手搭上趙亦清的肩膀,「我們到隔壁去聊。見過劉磊了嗎?」
「我馬上過去。」打斷他氣喘吁吁的解釋,趙亦晨掛斷電話,反身疾步走向樓道的出口。
點點頭,秦妍不再多言,「回見。」
「沒事沒事。」她使了點勁推開門板,走進會客室打開頂燈,「我記得您弟弟是警察吧?」
許漣翻個身背對他,厭倦地合上眼,「財產分你一半,別的不要再說了。」
對方瞭然,點點頭答應:「不要緊,趕緊去看孩子吧。」
眼睛依舊直直地望著前方,小姑娘點頭,應得乖巧而溫順,「嗯。」
右手摸向褲縫,隔著口袋,劉磊碰到了裡頭的摺疊水果刀。他五指緊扣牆壁,生生掐進脆弱和_圖_書的牆漆。
只得仰起臉給李慧航一個歉疚的笑,趙亦清道歉,「不能說話,不好意思啊李老師。」
心下做出判斷,趙亦晨和幾個路人一同上前。出於職業習慣,他將受到驚嚇的女教師拉開,而後轉眸望向摔在車頂的男人,在看清他的瞬間一怔。
「認個錯唄?」絲毫沒有留意到他的小動作,李瀚咧著嘴笑道,「趴下來叫聲爺爺,我就不把沒打馬賽克的放出來。」
趙亦清帶著趙希善抵達合賢中學,已經到了上午十一點半。
「那天的監控錄像和追蹤定位記錄難道你沒看過嗎!」他幾乎是吼著逼問回去,「她不僅要把善善偷偷送出去,自己也跑到了X市刑警大隊附近——就算她不是故意跑去那裡,你又有沒有想過她老公是刑警隊長!萬一那天她正好碰上她老公,你覺得她會怎麼跟他解釋這幾年的事?!還有鄭國強——從許菡死掉開始,他就一直陰魂不散地調查我們!如果不是前幾年許菡偷偷跟他透露過什麼消息,他一個小地方的刑警隊長,怎麼敢跟我們過不去?!」
默默聽著兩個女生的交談,劉磊俯下身,在男生的名字後頭打上一個勾。手心裏滲出一層薄汗,他感覺到自己抓筆的手有些打滑,筆尖隱隱顫抖。
餘光瞧見她的動作,趙亦清放下手機,端過馬克杯替她吹了吹。等到薑茶不再燙嘴,她才把杯子擺回小姑娘手邊,摸摸她的小腦袋,「善善,哥哥的老師要找家長聊聊,所以中午我們去一趟哥哥的學校,好不好?」
「哦。」宋柏亮想了會兒,「其實喝這個沒什麼用,你要不今天中午跟我們一起去打球,出一身汗就沒事了。」
劉磊抬頭,看到班長宋柏亮站在其中一個女生的桌前,手裡握著捲成筒的作業敲敲她的桌子以示警告。她扁嘴瞪他一眼,顯然不大樂意,所幸還是理虧地點了點頭:「哦。」說罷便和同桌的女生一塊兒收了聲,從抽屜里拿出課本,開始準備早自習。
「哦……難怪,劉磊精神狀態不太好,老是很緊張。」匆匆來到飲水機前拿一次性紙杯接了杯熱水,李慧航彎著腰回頭瞧她一眼,「我看您臉色也不太好啊?沒哪兒不舒服吧?」
身後輕微的腳步聲也未曾引起她的注意。
見她怕燙,趙亦清趕忙抓過她的手,小心搓了搓,「燙吧?」想了想,最終端起杯子,牽著她的手引她站起來,「走,到沙發那邊去慢慢喝。」
「媽媽……」迷迷糊糊的稚幼|女聲忽然響起來,秦妍一愣,轉頭向身後看去。
「趙隊!」手機另一頭傳來陳智焦慮的喊聲,「剛剛趙姐打電話來辦公室,說善善出事了!」
窗外暴雨如注。轟隆隆的雷聲在遠處翻滾,許漣發著抖,沒有聽到男人的回答。
玻璃杯滾落到鋪著地毯的木地板上,發出一陣悶悶的響動。
「打了馬賽克,看不到……」
「善善……善善——」連滾帶爬地滑下樓梯,劉磊發著抖撲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腦袋,撥開她被鮮血粘在臉上的髮絲,露出蒼白的臉。
「你說她是把母親的死歸責于自己。」
身邊的男人沉默幾秒,接著便冷冷出聲:「你還是懷疑許菡是我故意殺的?」
她認出了他們。
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一抬手,掀掉床頭柜上那半杯水,「當年許菡回來的時候我就說過要處理掉她!要不是你跟老許一直護著她,我們今天也不至於要逃出境都這麼困難!」
「謝謝。」來不及多做解釋,趙亦晨頷首,轉身離開。
他繞到教工宿舍背後,還在十余米之外就對著自己停在露天停車場的車摁動了車鑰匙。車燈一閃,車門解了鎖。
電話另一頭的男人有片刻的緘口不語。
他們腳步急促地經過小姑娘身旁,沒有一個人停下片刻。
「你已經回家了?」拉開消毒碗櫃,她彎腰拿出煎鍋。
「沒有。工作還沒結束。」趙亦晨那邊靜的出奇,聽不見任何雜音,「善善有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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