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趙亦晨沒回頭，語氣里卻染上了笑，顫顫的，她聽著也翹起嘴角。
十一月初，天氣略微轉涼。
另一隻手撫平了他的領口，胡珈瑛聽出他語氣里的笑，也不自覺一笑。
老者在簡歷上勾勾畫畫的筆停下來。他又扶了一次眼鏡，放下筆。
那天夜裡，胡珈瑛又夢到了那條灑著水的樓道。
「萬宇良，上一屆的優秀畢業生，現在在緝毒隊。」
「我姐以前都碰到過，我知道。」趙亦晨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後腦勺，「我們還年輕，本來就不急。你照實說就好。」
「各位A大的才子大家好啊。」他嗓音有些啞，卻面不改色，笑著正了正領帶，「歡迎來我們金誠律師事務所！敝姓王，你們可以叫我王律師。是這樣，今天因為律所有點忙啊，就先不帶你們參觀了。等下我會安排你們的指導老師，大致情況就是每個律師帶一到兩個人，你們實習的一些具體評分標準到時候老師都會跟你們說。」掃了眼這些年輕的臉，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靜立角落的胡珈瑛身上，面上笑容不變，朝她抬了抬手，「誒，那個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她扶著濕冷的牆，一步步拾級而上。經過三樓，路過四樓。她聽到自己的哭喊聲。
煙霧慢慢散開，陽光打進屋內，映出空氣中浮動的飛塵。胡珈瑛再次看清了周楠的臉。她垂著眼睫，彎彎的眉毛，柳葉似的漂亮。她看起來是沒變的。只有耳垂上的耳洞已經長合，留下一點淺淺的印記。她沒戴任何首飾，長發盤在腦後，耳邊垂下一縷烏黑的發，貼著白凈纖長的脖頸，滑進針織衫的領邊。
指腹貼著熱水壺的外殼，就能觸到扎手的熱氣。壺裡的水滾燙。
腳下的步子一歪，她撲倒在最後一級台階前，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她掙扎，抓撓。粗糲的水泥地磨破她的手指，磕出她的牙齒。她嘴裏含著血，喊不出一個字。
「空間不大，離市區比較遠，好就好在有單獨的廚衛。」他打開所有的燈，屋子裡才顯得寬敞亮堂些。環顧一圈客廳，趙亦晨的目光停在身旁的人身上，撥開她細軟的長發，摸了摸她的耳郭：「覺得怎麼樣？」
「下個月。」她的聲音也跟著單車的顛簸，有點兒顫，「我去金誠律師事務所。」
她抬手給他理了理這邊的衣領，「趙姐今天也把阿磊抱過來？」
負責面試的是兩位男律師，一個年過五旬，一個不過三十。胡珈瑛和另外五個應屆生一起，被安排在最後一撥。走進會議室后，她挨著一個姑娘，坐在了靠邊的位置。
她僵了僵，而後回抱住他，臉埋在他胸口，隻字不語。
「集訓是幾點？你要不先回去吧？還要繞到我們學校，太遠了……」
一九九九年十月，全國律師資格考試如期結束。
這是他沒有向前面幾個學生問過的www.hetubook.com.com問題。也是胡珈瑛在頭幾次面試里，每回都要碰到的問題。「有對象了，」她頓了頓，膝上的手攥緊了衣擺，「等六月份一畢業，就去領證。」
王紹豐的辦公室里只站著一個女人。
趙亦晨回他淺淡的一笑，「我老婆，胡珈瑛。」
或許是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笑意，他回了下頭，一雙眼睛隱在帽檐的陰影里，也瞧得出是含著笑的。
「學校安排的。」
等她抓住他腰邊的衣服，他才蹬動腳踏板。考場設在一所技校，考試剛結束，幾個大門來往的車多，趙亦晨帶她抄近路，騎過一小段不大平坦的煤渣地，車子輕微地顛簸。胡珈瑛只得抱緊他的腰，聽他又問：「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實習？」
沉默地聽著他的話，胡珈瑛一言不發，耳邊是他平穩有力的心跳。
南方的冬季姍姍來遲，為這個暖冬趕來一陣急寒。胡珈瑛開始到各個律所面試時，也裹上了厚重的大衣。
「那就趕緊回去休息。」抽出腋下的文具袋，他帶她往人群外頭走，「我送你回學校。晚上還有集訓，不陪你吃晚飯了。」
點點頭，胡珈瑛仔細瞧著屋子的各個角落，琢磨一會兒該從哪兒開始打掃：「市區的房子租金高，要是沒有單獨的廚衛，到時候吃飯又是一筆開銷。」末了又轉頭問他，「這裏租金是多少？」
「不急，你慢慢找。」趙亦晨拉過她的左手，挨個兒捏了捏她細瘦的指頭，「聽說干律師這行的，領進門的師傅最重要。慢慢找，總能找到好的。」
「胡珈瑛。」女人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停歇片刻，而後問：「這是你真正的名字？」
「胡珈瑛？」
「來得及。」在一旁自己的單車邊停下來，趙亦晨將文具袋遞給她，熟練地蹲下身開了鎖，然後跨上車，對她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上來。」
胡珈瑛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趙亦晨已經走到她身邊，五指深入她的指縫，同她十指相扣。他低頭看她一眼，悄悄捏了下她的手心，才抬頭跟站在她面前的男警點頭道好：「師兄。」
胡珈瑛奔波一個月，面試過的七間律所都沒有回應。
胡珈瑛便記起他上一回用這種表情對她說話的模樣。
「有這個意願。」端著水走到她跟前，胡珈瑛兩手把水杯遞給她，「小心燙。」
「那是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啊。」男警不再打量她，只不輕不重地捶一下趙亦晨的肩，「加油。」
水壺邊的托盤裡有兩隻乾淨的玻璃杯。胡珈瑛拿起水壺，給其中一隻盛上水，「我叫胡珈瑛。」
她倚在窗邊，一手抱著腰，一手捏著一根香煙，穿的一身米色旗袍，還有綠色的針織開衫。胡珈瑛停到門邊的時候，女人剛好交叉起腳踝，吐出一口煙圈。只看清她的臉一瞬，和*圖*書胡珈瑛就認出了她。
「我長大要當警察，像我爸爸一樣。」那個時候他說，「丫頭，你也當警察吧，你反偵察肯定能過關。」
「到時候戶口上到城市，就會好些。」把她拉到身前，他摟住她的腰，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聲線沉穩而平靜，「下回他們要是問你結沒結婚，你主動點，說結了，但是五年內不急著要孩子。」
趙亦晨看好的租房在郊區。小平房，七十平米的空間，戶型簡單，開出廚房和衛生間，便只剩下狹小的卧室和客廳。
他滾燙的掌心托住她的后腰，他們之間沒有隔閡，肌膚相親。
「我會儘快找到工作。」她說。
她記得那時候，他就坐在那台黑色的廣本里。傍晚的天色昏暗，他手裡夾著香煙，臉隱在裊裊上升的煙霧中，偶爾露出冷漠的眼睛。
「好，小胡。」對方頷首，依然笑容滿面，「你就到我辦公室吧。現在先過去，有個常客在裏面，你先陪她聊聊，給她倒杯水，行吧？水我已經燒好了，電熱水壺裡。杯子放在電熱水壺旁邊，玻璃杯，兩隻都是乾淨的。」
「珈瑛。」她語氣溫柔，眼角的每一條皺紋里藏著笑意，「就叫珈瑛。」
早一點。早一點就好了。
心頭緊了緊，胡珈瑛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臨近新年，她帶著教授的推薦信，到市內一間律所參加年前的最後一場面試。
胡珈瑛看他一眼，也沒回頭去瞧那個離開的人，由他牽著往前走，抽出毛巾，替他擦掉手心裏的汗：「剛剛那是誰啊？」
那人的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扭頭的時候，又從她身側繞到她面前。
「那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吧。」一旁的年輕律師合上了胡珈瑛的簡歷。
身後的腳步聲停了停。有個腳步小跑著折返，飛快靠近了她。
屋子裡沒亮燈，他們在黑暗裡坦誠相對，胡珈瑛的身體有些抖。趙亦晨的手撫過她的額角，嗓音低啞，「怕了？」
她聽了抬頭，記起現在已經快要五點半。
猛然從噩夢中驚醒，胡珈瑛喘著氣，藉著宿舍走廊透進來的光，尋到了床頭那一抹蚊子血。頭頂的床板動了動，是秦妍翻了個身，在夢中發出一兩句含糊不清的囈語。胡珈瑛合上眼，在黑暗中平復呼吸。
可胡珈瑛沒再看他。她收回視線，垂了垂眼，然後重新看向前方。
拽出毛巾的手頓了下，胡珈瑛低著腦袋，沒有吱聲。
「你是……A大的學生，張教授推薦過來的。」老者扶了扶眼鏡，拿起胡珈瑛的簡歷瞧了兩眼，便拿起筆，抬頭瞧她，「叫胡珈瑛，是吧？」
半晌，她才說：「我姓周。」
她頷首，「是。」
瞥見他投過來的視線，她點頭：「好，謝謝王律師。」
彎腰道謝時，她合眼，記起胡鳳娟頭一次念她名字的模樣。
接過毛巾，他像是被她不咸不淡的回應逗笑hｔｔps://ｍ.hｅｔuboｏk.ｃｏｍ.cｏｍ了，胳膊輕輕撞她一下，抓著毛巾的手指了指胸口的徽章，「你男人也是優秀畢業生，沒必要惦記他們上一屆老的。」
胡珈瑛搖搖頭，「我儘快。」
「你也是犟。」她聽到趙亦晨的聲音。
王紹豐。
緊了緊和她握在一起的手，趙亦晨示意她回神，「走了，先去接我姐他們。」
她摔出那堵破洞的牆，摔在那個死去的人身旁。他四仰八叉地倒在那裡，只穿著褲衩，睜著眼，張著嘴。胡珈瑛側過腦袋，看到一條肥膩的白色小蟲鑽出他的眼睛，一點一點拱動身體。
直到一月初，實習期結束，她都沒再見過周楠。
強忍著顫抖，她摟住他的脖頸，「我記著。」
一片黑暗裡，她嘗到的只有咸澀的淚，和他給她的全部自己。
胡珈瑛笑笑，沉在腳底的疲累也褪去了一些。她牽緊他的手，輕吁一口氣，「累死了。」
他進去的時候，她弓起身體，抱緊了他的背。
「珈瑛，我是你男人。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是家。」昏暗的光線里，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她瞧得到他的眼，感覺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我會護著你，對你好。也會佔有你，讓你痛。」他說，「但我不會傷害你。記住了么？」
「你們上午考第一場的時候。」趙亦晨接過她手裡的紙巾，隨手擦去另一邊的汗水，「怕影響你，中午就沒敢找你。」
「大四了。」
這年南方的夏天依舊走得慢，他們都穿的短袖，胳膊挨著胳膊，胡珈瑛也沒推開他汗津津的手臂，從兜里找出紙巾來，給他擦掉額角的汗：「什麼時候來的？」
「周小姐您可能認錯人了。」放下水壺，胡珈瑛端起一杯水，轉過身對她一笑，「我家是農村的，讀大學才來的X市。」
胡珈瑛只見過他那麼一次。但她記住了滾燙的煙頭摁在頸后的感覺。很燙，很疼。
周圍的同學一陣竊竊私語。她回過神，看到照片里的那個人從前面的辦公室走出來，大步流星地來到帶隊老師面前，同他握了握手。簡單的寒暄過後，王紹豐轉過臉，面向已經安靜下來的實習生，大方一笑。
與她一同面試的大多是男性。她往往到得早，便一邊熟悉周圍的環境，一邊打量這些陌生的面孔。或年輕，或年長。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沉著冷靜。每個律所面試的方式不同，有時五六個人一起，通常男多女少，分給姑娘的時間也從來不長。
「那就當我認錯人了吧。」在窗台上的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她側過臉，視線移向自己的手背，「怎麼想到要來律所實習？以後想當律師嗎？」
車頭不穩地拐了一下，他轉回頭穩住，揚高了嗓音：「到時候去找你吃飯。」
了解過幾個男學生的信息，面試官才將視線轉向兩個姑娘。
也是燙金的名字，在七個合和圖書伙人中間。名字上方是張藍底的照片，裡頭的男人看上去不過四十歲，典型的國字臉，西裝革履，劍眉星目。照片調過光，他臉色紅潤，精神抖擻，不像她曾經見過的樣子。
「來。」趙亦晨頷首，胡亂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我找好了住的地方，等畢業典禮完了就帶你去看看。」頓了頓，又再度牽住她的手，「明天白天我們去趟民政局，把證領了。」
春節一過，日子便溜得更快。
她候在校門口，時不時往裡頭望一眼，等趙亦晨過來接她。六月天氣炎熱，她穿的短袖長裙，料子輕薄，卻還是沒一會兒便出了一身的汗。車站離校門近，在她下車后又來了兩班車，下來的大都是警校的學生家屬。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知道他不愛多說，胡珈瑛便拿著文具袋，坐上了單車的後座。
和往常警校生的警服不同，這天趙亦晨身上穿的也是新式警服。天氣熱，他大約一路跑過來，不僅額頭上有汗水，手心裏都滿是細密的汗珠。胡珈瑛感覺到了，下意識又往斜跨在身前的包里摸摸，翻出條幹毛巾，要給他擦汗。
從背後扶穩他的腰，胡珈瑛沒慌，笑著點了點頭。
警校的畢業典禮安排在六月初。那天胡珈瑛起了個大早，搭公交車趕到警校時，不過早上七點。
「嗯，農村戶口。」年輕律師低頭掃著簡歷，沒有抬臉，「談朋友了嗎？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早一點就好了。她想。
什麼東西勾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汩汩水聲中，周楠的聲音平靜而隨意：「你以前告訴我你叫丫頭。」
他點頭，男警便沒有再逗留，簡單同他們道別，提步跑向他走遠的同伴。
二零零零年六月四日，趙亦晨和胡珈瑛在民政局辦理了結婚登記。
目光掠過其中一人的臉，胡珈瑛愣了愣。那是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警，勾著身旁同事的肩，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瘦削的臉上咧嘴帶笑，一雙狹長的眼睛彎起來，眼底藏著促狹的笑意。他正過臉來，捏著帽檐看向校門，無意間撞上她的視線，嘴邊的笑霎時間定下來。
女人的臉隱在香甜的煙霧後頭，默默無聲。
胡珈瑛失笑，堵在胸口的情緒也散了大半。
胡珈瑛隨著人潮走出考場，剛要抬頭去找附近有沒有同學的影子，便感覺到有人抽出了她手裡的文具，而後握住她的手。那隻大手拇指指腹有處繭子，她愣了下就反應過來，抬起頭，對上趙亦晨轉過來的視線。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擠到她旁邊的，身上穿的還是集訓時的警褲和黑色短衫。見她望過來，他只把文具袋夾到胳肢窩裡，騰出左手拉了拉頭頂帽子的帽檐，再沖她一笑，「考得怎麼樣？」
「如果想做刑辯方向的，可以考慮跟著王紹豐做徒弟。他也算是省內刑辯數一數二的了。」伸出一隻手接過那杯水，她忽然轉眼https://m.hetubook.com.com看向胡珈瑛，巴掌大的瓜子臉背著光，牽動嘴角笑了笑，「現在師傅難找，你要有困難，隨時通過他聯繫我。」
「你現在大幾了？」她問。
低下眼，胡珈瑛叩了叩敞開的門板，「您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小胡。」
兩人相互對視，一時誰也沒挪開眼。
「對。」
胡珈瑛遠遠地看到他們，不禁抿嘴淡笑。她還記得吳麗霞穿警服的樣子。那會兒的警服還是軍綠色的，不論款式顏色，都像極了軍服。
「那不是正好在我們學校附近？特意挑的啊？」
那天夜裡，他們擠在出租屋那張小小的床上，第一次睡在了一起。
良久，她閉上眼，點了頭。
金誠律師事務所辦公區的側牆上貼著律所里每位律師的照片和簡介，合伙人都在最頂排，名字燙金，十分顯眼。胡珈瑛和幾個同來的姑娘站在一塊兒，視線落在某個名字上，久久沒有挪開。
胡珈瑛望著他的眼，想起他說過會讓她有吃、有住、有穿。
周楠微微啟唇，唇齒間再度溢出一股煙氣。
「嗯。」
他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調整了一下警帽，好像想讓自己的臉露得更完整一些。而後他沖她笑笑，明明低著頭，兩隻淺棕色的眼睛里卻映著青白的天光：「我們是不是認識？」
「好。」
男警還在跟著同伴往原定的方向走，經過胡珈瑛身邊，亦沒有停下腳步。但他一直看著她，笑容漸漸淡去，哪怕已經同她錯身而過，還略略偏過臉，最後瞧了她一眼。
「周小姐您好。」胡珈瑛仍然低著臉，只看見女人旗袍衣擺底下纖細的腿，「我去給您倒杯水。」說完便轉身走向茶水台，碰了碰電熱水壺。
「胡珈瑛。」她說。
「這你就不操心了，」不緊不慢地收回手，他後退一步，靠上身後的門框，「喜歡就行。」
垂下眼皮，她眨了下酸澀的眼。
站在前面的帶隊老師側過臉，示意胡珈瑛答應。
「你全名叫什麼？」拿起水壺的時候，她聽到窗邊的周楠開了口。
那陣陣哭喊回到她的腦海里。她流著淚，記起撕裂的劇痛，記起絕望，也記起心底震顫的恐懼。但她抱緊他，記著他說過的話。沒有掙扎，也不再顫慄。
男警的目光在他倆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回到趙亦晨那裡，笑著問他：「女朋友？」
第三班車剎在車站前，幾個身著警服的年輕人下了車，你碰碰我、我撞撞你，勾肩搭背地朝校門走過來。他們穿的是新式警服，大蓋帽，西服款式，鐵灰色的襯衫，銀灰色的領帶。身形各異，看上去卻都精神抖擻。
她姓周。周楠。
「哦。」把毛巾對疊，她將乾淨的一面朝上遞給趙亦晨，讓他自己擦頭上的汗。
胡珈瑛手裡的動作一頓。杯里的水沒有盛滿，留著一段不深不淺的口子，水面細微地震蕩。她垂眼，又給另一隻杯子倒了水，「對，我是A大的實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