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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的門樓下，滴滴答答的雨水落下來。

啪的一聲響，莫先生拍下醒木，「預知後事如何，且看《弒魔傳》後續《天顏公子傳》。」

他和林小舟分析過這種狀況，認為仙尊應該是使用了大法力，徹底更改了所有人關於陸北斗的記憶之後，又抹去了世人記憶中的自己和林小舟。

天元十三年，盛夏。

陸野微微搖頭，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輕聲說道，「你說……那傢伙，為何從那裡回來了？」

「不會的。」男乞丐呼出一口氣，笑道，「能跟你相守百年，就算是死，也無所謂了。」

陸野的身子太虛弱了，看了一會兒書，又胡思亂想了一陣兒，又沉沉睡去，直到被林小舟喊醒。

沈放搖搖頭，「年歲不大不是借口。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了一個故人。」沈放頓了頓，又凝眉道，「那是我在正氣門的一個外門師弟，叫……叫……哦，叫許心暉。我記得，他當年不過八九歲年紀，卻極為早熟……」說到這裏，沈放又沉默了下來。良久，搖搖頭，道，「奇怪了，我怎麼記不起那心暉師弟最後如何了？而且……」

女乞丐呼出一口氣，嘀咕道，「終於消停了。」說罷，看到男乞丐的眼睫毛動了一下，女乞丐大喜，「夫君，你醒啦？」

陸野卻咬死了自己什麼也沒有找，說的急了，就是一陣咳嗽，眼看著就要活不成了。

「怎麼了？」

……

有時候，偶然看到陸野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表情，林小舟能夠明顯的察覺到陸野心中的怒火。他平靜的似乎享受這般安逸的表象下，壓制著一團怒火。

林小舟斜了陸野一眼，道，「飯還堵不住你的嘴啊？」

對面雜貨鋪子的掌柜嚷嚷道，「莫先生，說上一段《弒魔傳》吧。」

陸野不清楚。

女乞丐啐了一口，道，「行啦，我知道怎麼做啦，你好好休息。」

有時候，他覺得挺好笑的，覺得自己挺倒霉的。

「咳，那有什麼好聽的，要聽還是得聽『魔族入侵』啊！傳聞說那兩次魔族入侵，相當慘烈啊。」

林小舟覺得陸野有心事，可他不說，林小舟卻也不問。

作為一城之主，總是有太多煩瑣的俗事，讓沈放有些忙碌。

男乞丐有些黯然傷神。

余老呸了一口，道，「掉錢眼兒里的東西，跟你那個修真的哥哥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遠。」

「熟人？」

「心暉師弟，後來如何了？」

邢城城主府。

余老聞言看來，問道，「我就是。」

「這些年來，單單是heｔｕｂook•cｏm•ｃoｍ壓制你的《道生一》，我已經油盡燈枯，對付仙尊……唉。」

遙想當年，陸野將自己和他的修為封印的時候，無意中引動龍骨，觸發了神界通道的開啟。也就是那一刻，龍骨飛升進入神界，而龍淵也徹底崩潰。

女乞丐啐道，「酸死了！你給我好好活著，秋蓉已經死了，山界也崩潰了，我們還要找仙尊那個混蛋報仇呢！」

裏面講的是魔主陸北斗從出世到死於仙尊之手的故事。

「出去玩兒了。」錦繡道，「夫君，你別管他了，少年孩子，打打鬧鬧的很正常的。」

沈放跟著溫虎進了屋，坐下來，又接過溫虎遞來的粗茶，喝了一口，道，「生意咋樣？」

沈放搖頭，「不對！很詭異的感覺。那許心暉……好像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正氣門修行……好像還有一個人……嘶……一個女人？還是……唉，想不起來了。」甩開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沈放將醒神茶一飲而盡，道，「我出去一趟。」

原本熱熱鬧鬧的邢城，因為連日來的暴雨，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起來。許多商鋪早已關門歇業。閑來無事的街坊鄰居，和被困在邢城的旅客，扎堆在客棧一樓的大廳里，吵嚷著讓說書先生說上一段兒。

突如其來的大雨，已經下了三四天，徹底淹沒了整個世界。

沈放離開城主府，也不著急，恍如閑庭信步一般來到城北的一家煉器鋪子。

城內各大勢力之間的關係，也需要他這個城主來牽制。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女乞丐擰著眉頭，看著男乞丐失落的神情，咬了一下嘴唇，道，「在想到徹底解決《道生一》的辦法前，我保證不再使用靈力了，我保證！」

男乞丐看著女乞丐，微微一笑，說，「嗯，你的保證，我記下了。」

「當然。」溫虎道，「心暉跟我關係極好，我離開正氣門的時候，他還給了我一顆晶石，我怎麼可能忘記。」

女乞丐衝著余老的背影撇撇嘴，坐在男乞丐身旁守著。一直守了一晚上，翌日天亮的時候，雨也跟著停了。

仙尊從神界歸來的那一年，即天元元年。

男乞丐睜開眼，看到女乞丐，無力的擠出一絲笑容，道，「小天……」

看著晴朗的天，男乞丐怔怔的發獃。

錦繡端來一杯醒神茶，放在沈放的桌上。

乞丐大喜，也不在乎瓢潑大雨，直接闖入了雨中。

封印了所有的靈力，即便是大乘期修為，也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他需要睡覺，需要吃https://m.hetubook.com.com飯，甚至也會生病。不僅如此，身體還異常虛弱，每年總會病上一場。也正因此，日子自然過得愈發艱難。

女乞丐應了一聲，又把一直攥著的那兩個大錢兒遞向余老。

牆角處，一堆乾草上，躺著一個髒兮兮的男乞丐。

沈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混小子呢？」

大雨傾盆。

沈放啐道，「嗯，城主我來看看你。」

惡毒的殺人如麻的林小舟，最終還是心軟了，選擇了妥協。

「說『魔主之死』吧。」

「唔……」溫虎怔住了，「好像……好像還有一個……一個女子？嘶……竟是記不清楚了。」

大多都是街坊鄰居，知道掙不了什麼銀錢，說書先生還是抹不開面子，清了清嗓子，道，「諸位既然想聽，那我就來一段兒，不知諸位想聽什麼？」

「兇殘狠辣的陸北斗，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最終還是沒能滅掉仙尊。仙尊憐憫世人，不忍留下滿是瘡痍的世界，故而從神界返回，重掌仙界……」

之後，陸野就開始帶著自己到處遊盪。

儘管他依然喜歡開玩笑，依然大多時候總是懶洋洋的，什麼也不做。

實在是有些厭煩了。

男乞丐苦笑道，「算了吧，你一副大爺嘴臉，又不想低三下四的求人，每次都是空手回來。對你的能力，我是不敢指望了。」

乞丐鬆一口氣，卻擰著眉頭，道，「余老先生，我夫君重病，您有空幫忙看一下嗎？」說著，從濕漉漉的破舊衣服里，摸出了兩個大錢兒，躬身捧起。

莫先生聽了一陣兒，敲了敲醒木，道，「就說魔主之死吧。」再次敲下醒木，莫先生朗聲說道，「話說那魔主陸北斗勾結惡婦劍佳人，率領魔族全軍第二次入侵修真界，修真高手節節敗退，眼看著就要覆滅之際，原本不願干涉下界紛爭的仙尊終於還是不忍生靈塗炭，派出了邢烈、邢均二仙，前來伏魔……」

「沈放。」林小舟道，「那個你本以為是沈天馳的孩子，其實是沈天馳同母異父的兄弟的沈放。」

自己的兒子，實在是太不爭氣。

喝一口熱乎乎的雜碎湯，陸野贊道，「不錯，能討到飯了，你很有做乞丐的潛質啊。」

男乞丐整個人都鬆弛下來。

林小舟歪著腦袋，靠著陸野的腦袋，輕聲說道，「夫君，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啊。不如我破開封印，直接跟那老小子拼了算了。」

溫記寶鋪的生意並不算太好，這個溫虎，和他的師傅鐵不肖一樣，和-圖-書只打造上品符器，賣的價格又離譜，鮮有人會來照顧生意。

莫先生大笑，「余老見笑了，沒有賞錢，也就這樣了。若是諸位不滿意，不如隨便賞幾個小錢，在下重新講過。」

修為不高也就罷了，脾氣性情還不好。這樣的貨色，若是不多多少少留給他一些家業，沈放幾乎可以斷定，如果哪天自己和妻子錦繡飛升或身死，那個二世祖，不餓死，也要被人打死。

好多次，沈放都想放棄這座城。

天元十三年。

「藉助輪迴道，陸北斗愈發強悍，幾乎要戰敗仙尊。幸而，天佑正道！就在仙尊即將被逆轉的輪迴道絞殺之際，神界通道忽然開啟！仙尊本就是仙界第一人，修為早就足夠，此刻神界通道開啟，自然是要直接飛升的。飛升之力，輕易的壓制了逆轉輪迴……」

報仇……

「可憐那邢均、邢烈，最終還是不敵魔主陸北斗，慘死身亡。我邢城的二仙廟，就是為了紀念邢均、邢烈而建……」

那傢伙，指的自然是仙尊，而那裡，指的則是神界。

休息了一會兒，男乞丐從身後的亂草中摸出了一本破破爛爛的書來。

余老看了看女乞丐手裡的大錢兒，也不拿，直接走出了破宅。

余老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卻是個修真者，有著鍊氣二層的修為，走起路來，倒是健步如飛。跟著那乞丐一直走了很遠，到了邢城的西南角地方，才在一處荒廢多年的破宅子里停下。

「許久不去溫虎師弟那裡，我去看看。」沈放道，「也不知道他在邢城是否習慣。他性子敦厚，怕是被人欺負了，也不願跟我提及。」

「可以，哪一段兒？」莫先生笑著問道。

「陸北斗到底是魔族之主，何等強悍，竟然重傷冰炎二仙、繞過仙童尊者的阻攔，直接殺入了仙界天機宮，迎上了仙尊……」

女乞丐抿了一下嘴唇，看著男乞丐瘦弱的蒼白的臉，不忍道，「算了吧，夫君。這百多年來，你已經使用了太多次的《天倫禁》，再使用下去……你會死的！」

林小舟給了陸野一個白眼，道，「還有臉說！要不是你不早不晚的使用《天倫禁》，觸發了龍骨，導致神界通道開啟，秋蓉也不會白白死掉了。」

可是……

陸野笑了一聲，一口氣喝掉半碗，之後把剩下的遞給林小舟，看到被自己丟在一旁的破書，訕笑道，「說起來，仙尊的手段，還真是了不起啊。相比秋蓉的回憶殺，他的這一套更改記憶的手段，更厲害，幸虧當初我們在龍淵，不然的話，ｈｔｔps://ｗww•ｈ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ｍ也肯定被洗了腦了。」

以前的陸野，確實如同一條鹹魚，從來都沒興趣瞎折騰。然而，現在的陸野，卻不一樣了。

「嘿嘿。」女乞丐笑道，「夫君，好點兒沒有？」

相比而言，世人竟不知「陸野」和「林小舟」，從而避免了被千夫所指，反而是一種幸運了。

門外，瓢潑大雨依然下個沒完沒了。

聽到林小舟提及此事，陸野的神情，難掩失落和愧疚。

為了這件事，林小舟跟陸野大吵大鬧過，甚至鬧過「離婚」。

看到沈放過來，溫虎憨厚的一笑，「城主大人來了。」

溫虎大笑，「師兄，裏面請。」

好不容易修鍊到了大乘期，還沒來得及顯擺一下，竟然直接淪落成了一個乞丐，連一絲一毫的靈力，都不能輕易動用。

「唉……死了。」溫虎嘆氣道。

沈放笑笑，又跟溫虎閑談數語，忽然又想起那許心暉來，不由道，「師弟，你記不記得，在正氣門的時候，有個叫許心暉的外門弟子？」

一段書說完，卻是無人叫好。

錦繡掩嘴而笑，道，「十來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慢慢教就是了。」

「那……你有沒有印象，他好像不是一個人在正氣門修行吧？」沈放問道。

三十年前，周元生看到自己竟然都不認識的往事，讓陸野感慨萬千。

店小二順著莫先生的視線，看到那乞丐，立時厭煩的擺手，「去去去，都沒什麼生意，沒有剩飯給你。」

陸野開始有些懷念跟秋蓉在一起的日子，那個聰明絕頂的傢伙，似乎沒有什麼問題能難倒她……

那乞丐嘴角抽搐了一下，擠出一絲笑來，道，「我是來找人的。」不等那店小二問話，乞丐急道，「請問，余老先生在這裏嗎？」

林小舟沒有回答陸野的問題，她知道陸野本也沒有指望她能夠回答，他只是習慣性的跟自己提出個問題，然後再苦苦思索答案罷了。

「好啦，吃過飯我扶著你去街口，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說不住能多討要到一些銀錢。」林小舟岔開話題，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剛才去討飯的時候，聽人提及這邢城城主。你猜，這邢城城主是哪位？」

「嗯。」女乞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答應了一聲，拿起地上的破碗，離開了破宅子。

邢城。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討飯。」女乞丐道。

「欺辱良家也算是打打鬧鬧？都是你這個當娘的給慣得了！」沈放有些生氣，「我就不明白了，咱們倆小時候，應該算是十足十的好孩子了。怎麼生了個孩子heｔuboｏk.ｃｏｍ•ｃｏｍ，卻是個……是個混賬東西？！」

門旁地方，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乞丐探進頭來。

莫先生嘿嘿的笑著，「我哥他是修真者，境界自然是比我高……」話未說完，莫先生忽然看向門口處。

余老走過去，蹲下身來，一隻手搭在男乞丐的脈門上，片刻，從手指上的儲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枚丹藥，直接塞入那男乞丐的嘴巴里，又對女乞丐道，「他只是偶感風寒，不礙事的。」

林小舟吃完了飯，直接把身子虛弱的走路都成問題的陸野背起，一直來到街口處，把陸野放下，再把破碗擺在面前，之後便跟陸野一起靠著牆壁休息。

天黑壓壓的，暴雨席捲了邢城大地。

「等下。」男乞丐說著，抬起虛弱無力的手，抓住了女乞丐的手腕，片刻，嘆氣道，「唉……又活動了一些，看來，頂多再過一個月，就需要再次鞏固一下《天倫禁》了。」

「『魔主出世』吧。」

這是一本在如今的修真界極為暢銷的《弒魔傳》。

聽得此言，陸野輕聲嘆氣。

角落裡，一個花白鬍鬚的老人，衝著那莫先生啐了一口，「不給賞錢也不能這樣吧？我記得原本的《弒魔傳》里，關於那場輪迴之爭，足足有半個時辰可講，你倒好，直接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點兒也不精彩。」

嘩啦啦的雨水，拚命的砸在邢城街道的青石路面上。

看似漫無目的，但林小舟能夠察覺到，陸野似乎在尋找什麼。她問過陸野，陸野卻不承認。

錦繡道，「一個外門弟子，大概在當年的混亂中死掉了吧。修真無時間，許多兒時的玩伴，我也記不得了。莫說外門同門，就是內門的同門，好多我都記不起名字了。」

「老樣子。」溫虎道。

每一次她動用靈力之後，《天倫禁》就會鬆動一些，而每一次鞏固《天倫禁》，男乞丐就會受到極為嚴重的創傷。

這樣的保證，她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嗯。」男乞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女乞丐按下來。

余老起身走出來，「頭前帶路。」說著，也不去接那乞丐遞來的大錢兒，直接拿起門旁的雨傘，撐了開來。

「這個……」溫虎又愣住了，「不知道……好像是聽人說他死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嚷嚷著，顯然各有各的愛好。

「怎麼死的？」

男乞丐已經看過很多遍了，每一次看起，男乞丐總會心生感慨：「陸北斗啊陸北斗，你聰明絕頂，大概卻也料不到自己最終會變成魔主，成為了邪惡的一方吧？」

而每一次，又好像總是有充足的理由推翻她的保證。